早知道外面雷雨如此凶残,阿音说什么也要央着禅院惠给她的伞多加几层结界。遮阳这个效用已经不大了,挡风挡雨还是可以的啊。
瞧那个跑远了的某五条,愣是把无下限玩成了一方大爷的反射,在滂沱雨幕中悠然踱步,雨滴沾不到他身,和阿音被雨抓住的狼狈相比,某人衣袍干燥,神色悠哉。
甚至还有闲心恶劣地逗弄阿音。
“好慢,阿音我不等你了哦。”
已经早早地伫立在山头的青年将手挡在嘴边,作喇叭状,懒懒地对阿音喊了一声。
一个在山头,一个在山路,一上一下,互相对望。
此情此景,多适合对山歌啊。
然而阿音只有满心的卧槽,她艰难地把脚从一个泥潭里□□,都不敢大开口说话,唯恐灌进了一嘴的冷风和雨。
“到底,为什么!”
阿音的内心是崩溃的:“不是说御三家的圣物吗?就算不供奉在庙堂里,起码也要有点排面……”
“这荒山野岭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地图上标的就是这里嘛,我也不愿来啊。”五条悟笑嘻嘻地说道。
说是地图的标记,然而它圈出了一大块,两人对比了一番,发现标记圈里的范围,涵盖了这整片山区。
日本这个岛国,面积不大,山区倒是不少。
说人迹罕至都是轻的,简直鸟不拉屎。
之前阿音初遇五条悟和禅院惠的那个村子,好歹有点人气,从上空也能看见炊烟……咦,等等。
阿音被自己蠢得愣了一会儿。
山路这么难爬,为什么她不用自己的载人航天咒灵呢?
这些日子习惯了丑宝的陪伴,丑宝稳坐正宫地位,阿音宠爱日渐深沉,慢慢的,她便开始了独宠丑宝一灵,忘记了雨露均沾的原则。
算算时间,她冷落了小宝多久?
阿音陷入了莫名的反思中。
“嗯?”
五条悟回身,眼角余光瞥到山下腾空飞起的咒灵,比之先前见过的,好像肥胖了一圈?
……阿音这孩子,自己没胖,给自家咒灵喂胖了不少。
阿音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小宝可以带她飞,越过山头后,阿音看都不看五条悟一眼,好像故意报复他一般,径直越过他,头也不回地指使着小宝朝前方飞去。
五条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飞,等到阿音飞出了一段距离后,他才拖长了尾音喊道:“阿音,方向错了哦——”
“是这边啦,这边!”
阿音:“……”
你不早说!
不能指望曾经的宅女有多强的方向感,阿音以前出门都难得,迷路更是常有的事。
在这个云雾缭绕、山峦环抱的地界,更容易迷失方向。
于是只见空中的某个小黑点一顿,然后慢吞吞地兜了个圈子,又朝原路飞回来了。
飞回来的第一件事,阿音跳起来打五条悟的脑袋。
“别再耍我了,五条阁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开始就进入五条的篇章啦。
首先,让我们贺喜五条选手终于入场!
第49章 重要之人
“为什么圣物会流落到这里呢?”
云销雨霁, 泥壤里的枯枝混杂雨水,汇成滑湿不平的小坑洼,自半空俯低冲下, 载人娴熟的咒灵成功让主人避免了二度迷路的命运。
听得阿音的喃喃自语, 五条悟一挑眉, 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谁知道呢。”男人散漫地朝远方望去, 语中情绪不可窥知,“毕竟过了一千年, 咒术界总有防备疏漏的时候。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嘛,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或许曾有人处心积虑筹谋圣物, 或许只是在某一日被小猫小狗叼走了也说不定?”
他摊了摊手,唇角含笑,好不正经:“被偷走之后, 经由多次转手, 在人世间兜兜转转,不知觉便流落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大山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对吧?”
“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多年探寻,圣物却杳无音讯。”
阿音若有所思地颔首, 心头的迷雾拂散了些许。
咒术界的情报网遍布全国,有人的地方就有他们的眼线, 如果圣物流落的地方是某个城镇,被御三家获悉是迟早的事。
思及此, 她略有一点沮丧。
“也就是说,这山里当真是一处村落也没有了?”直至找到圣物,她和五条阁下要风餐露宿多日?
“那倒也不一定。”
五条悟却笑盈盈地打消了她的思虑,捏着小姑娘的下巴,将她的脸扭了一个方向:“诺, 看到什么了吗?”
阿音迷茫眨眼。
从高处俯瞰,视野相当开阔,近几座山峰一览无遗,拨开缭绕不散的云雾,那溪涧流水,瀑布织帘的场景也能窥得几分,以她的视力,甚至能看清对角山峦上的树枝在风中颤栗,脆弱的枝桠被风扭断,跌落在泥泞中。
人声寂匿,雀鸟不寻,荒芜孤顶。
倘若只看那雨后的薄雾绵绵,拂过山崖的自然和风,这一片远离了市町喧嚣的山中天地,还颇有几分仙气飘飘的既视感,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是否有哪位世外高人于此隐居。
但,这些都是十分正常的自然景观。
阿音愣是看了许久,堪堪憋出一个“具备日后开发成旅游景点的价值”的结论,却还是找不到五条悟示意的点。
一声幽幽的轻叹从耳畔飘过,白发青年无奈地敲了一下阿音的脑壳。
“啊!”
小松鼠式抱头,阿音瞪圆了眼睛,里面满是控诉。
他的折扇看起来小巧,实际上敲人可痛了!
阿音有理由怀疑,自己的脑子越来越迟钝,都是被这个人敲坏的。
“都进入咒术界这么长时间了,阿音怎么还习惯于用肉眼去看表面现象呢?”
五条悟的语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除非你也有六眼也就罢了,可是你没有。那就老老实实用咒力去探查,位置在瀑布那边,懂?”
“瀑布……”
阿音闻言,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峭壁之上的那面水帘。
她操纵咒灵飞近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放出一丝咒力,在瀑布周遭巡视了一番。
那一丝咒力如同游鱼,在空中灵动穿梭,然而就在它即将碰上瀑布的前一刻,撞到了铜墙铁壁般的巨大反震力将它弹开,整个溃散,几百米之外的阿音本人也闷哼一声,身子摇晃,被五条悟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才没有丢脸地摔下去。
“发现什么了?”
他的言语像是引导,相比起直接给阿音揭晓答案,他更倾向于让小姑娘自己去整理出解题思路。
而阿音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个好学生,这回不敢懈怠了:“一个类似于……结界的东西。”
漂浮的咒灵垂直降落,在距离瀑布的十米开外停住。
“瀑布后面,是隐藏了什么吗?”
阿音盯着那哗啦啦永不停歇的水流,语气里含着莫名的情绪。
为什么古往今来,人们都喜欢把瀑布当作绝佳的藏匿地点呢?
倘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她几乎要以为这片水帘后面有一处石洞,里面窜满了嬉闹的猴子们……
“唔……我看看。”
五条悟从咒灵背上一跃而下,重力将他的发丝掀起,没过瞬息便温顺地重新垂落,风和重力从他身旁逃窜,他的衣服和头发不见凌乱,足底踏空,飘到了瀑布的前方。
将遮目布掀开一角,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蓝色的眼睛里闪过异色,五指贴在虚空之壁,那厚重宛如磐岩,表层布满了沧桑的斑驳,核心符文却光熙如旧。
咒灵小宝飞到他的身边,耳畔响起了阿音略带紧张的询问:“怎么样?”
“很遗憾,不知道是哪位天才术师布下的结界,即使是我,也无法在不损坏它的情况下解开。”五条悟落回了阿音的身后,“而如果要强行破开结界的话,很难不伤到瀑布后面的东西。”
无下限术式的力量太超规格了,对待结界这种精密的东西,暴力永远是最不可取的下下策。
阿音一愣,“这样啊,我知道了。”
说罢,她神色如常地转过头去,咒灵小宝也随之掉头,升高。
“……你要去哪里?”
“找一处歇脚的地方啊。就在附近的山洞里凑合一下吧,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可以慢慢研究这个结界。”
“……”五条悟安静地凝视了她一段路程,忽而,他破功般泄了气,笑出声音,“我还以为阿音对我很失望呢。”
阿音莫名其妙,她撩开额前遮住视线的刘海,侧头一瞥:“我为什么要失望?”
“名不副实嘛。”五条悟坐了下来,和阿音背靠着背,“这段时间在咒术界,阿音也听了不少类似的话吧——‘五条家的六眼是神明的恩赐’、“洞悉一切,无所不能的最强”……等等。”
“结果,每次只要和阿音在一起,我就屡屡碰壁呢。”五条悟的音调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低沉又沮丧,很难说有多少演的成分,“你看,上回是我的疏忽,差点让阿音给鬼王陪葬。这回呢,结界都解不开。”
阿音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他说这种话是图啥?求安慰吗?噫……
还是说,他在试探什么。
阿音思忖几息,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从内心的话语:“别这样说,我对五条阁下可是寄予厚望的。”
“就拿这个结界来说,我自己的话只能在这里抓瞎。但是五条阁下的话,解开它只是时间问题吧。”
阿音一顿,她感觉到后背微沉,凭靠着她的白发青年放松了支撑上身的力道,全部托付于她。
他在耐心等待她后面的话。
“要说失望的话,那是万万没有的。”阿音正色道,“毕竟,我对五条阁下的期望并不高。”
“阿音……?”这话怎么听得不对味呢?
“是真的啊。”少女理直气壮,“五条阁下也是人吧,是人就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五条阁下在咒术界被誉为最强,那又如何呢?”
“你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虽说有‘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道理,但拿神明权责来捆绑凡人之躯,这就很无理取闹了。”
“人们为你堆砌华丽的头衔,说得难听点,无非是想给自己寻一个庇佑之所,更甚者,是想利用这份力量,驱使你这柄利剑,来达成他们所愿。”
“自然而然的,‘最强者’就被迫背负起许多本不属于自己的职责,可说到底,既然生而为人,就合该有容错的余地……嗯,只是个人浅见啦。”
偷偷瞅到五条悟的神色,阿音一阵心里发虚,越说声音越小,补救般加了最后一句话。
糟糕,她这一番高谈阔论的,会不会显得很自以为是?
白发青年微翘的唇线绷得平直,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全副收起,嬉笑的神色尽数褪去,遮目布下,眼瞳光华暗淡,多了一分捉摸不透的隐秘,像是岁月洗涤后沉淀的介质,在眸底汇聚成沙。
——生而为人,就合该有容错的余地。
【悟,你要为自己而活。】
平时不正经的人一旦正经起来,这压迫感强得不是一倍两倍,阿音的头都快埋进地里了,整个人作鸵鸟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踩到了他的雷点,大脑全速运转,寻找着补救气氛的方法。
“……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这句话。”
率先打破僵硬气氛的,是陡然出声的五条悟。
白发青年收手入袖,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阿音硬着头皮说道:“是谁?”
“不知道,忘记了。”宛若叹息的一句话,不含任何感情波动。
然而认识他的人却知道,当这个人真的开始压抑情绪、褪去了嬉闹生动的神情时,恰恰说明这是他的真情。
咒灵小宝被收起,他们在平坦的空地上落足。
易碎的枯叶飘落到手心,五条悟捏住了叶子的柄,转悠着玩弄,然后揉碎成粉末,呼吹了一口气,让其随风而走。
“我以为我会记得的,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人。”
他的嗓音太轻了,像是从天外传来,“可事实却是,我忘记了。那个人长相如何,是男是女,性情怎样——我本该牢记的东西,统统被抹除了。”
大脑忘掉了,只有在竭力想要回忆的时候,心脏残留的轻微刺痛,还昭示着那人曾经来过。
不合常理的遗忘,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擦除。
他也想过循着线索调查,结果却是不了了之。
只有今天,在阿音脱口而出那一句话时,仿佛引起了某种奇异的共鸣——让他的灵魂都为之震颤。
是谁呢?
他回首望去,却见茫茫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呢,猜猜看:)
下一章会有个重要人物出场,少年组(禅院甚一&???)要齐全了。
第50章 又一少年
暴雨过后的土壤黏糊糊的, 粘在鞋底上,渗出了污水。
阿音两人寻到了一处山洞,打算稍作歇息, 随后再细细研究这瀑布之外的结界。
洞窟呈壶状, 开口小, 内里却格外宽敞, 拨开攀爬在石壁上的常青藤,叶面蹭过脸颊, 流下一滴水渍,落在石窟里,无声无息。
阿音个头娇小, 轻易就能钻进洞口,就是委屈了五条悟,一米九的高个子, 这时候得俯低了身跟在小姑娘的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