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御井烹香
时间:2021-10-31 09:27:13

  说到此处,又向二人诚心道谢,叹道,“我自负已是霄云周天有数的天才弟子,不料二位高修法力如此精深,真不知修到我这级数,又该是如何一种境界了。若非二位,明潮道途止于此也!”
  阮慈听他说自己是风之道祖弟子,心头便是一动,仔细想想,风之道份属实数,而且并不能算是一条大道,似乎和太初、生、交通等大道都没有关联,但若要说这全是巧合,也有些牵强,因道,“你所中的是牵心虫,此虫会在不知不觉间,于你神念中繁衍,令你失去想法,沦为行尸走肉,只知听虫主之令行事。这金龙是我们周天一个大魔头,强行把我们带到此处来,我们要寻他找回灵钥,才能回到家乡去。明潮道兄如今还不是他的对手,不如早些回霄云周天,请师长为你祛除此虫。”
  明潮怒道,“在下虽不才,但也没有遇事便回家寻师长的道理。”
  他生得一张娃娃脸,看着十分讨喜,言谈中也带了三分天真,将胸脯拍得山响,道,“上次是单打独斗,我确实奈何不了他,但有了四位元婴尊长在此,便是不同,在下虽不才,但也可捕捉这宇宙风中的气机,追寻敌人踪迹!定可助几位寻到那金龙魔头,你们得回钥匙,我也顺带着报仇雪恨。”
  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秦凤羽,“不知道友你们是哪个周天出身,何方道祖庇佑?想来定然是人杰地灵,若是可以,在下还想随道友一块,回你那周天游历一番呢。”
  那四位令主修为较明潮更高,且是魔修,谈话有些不便,但阮慈言谈自然流露出她的地位,明潮对她十分尊敬,可话是对秦凤羽说的,她有些诧异,苏景行冲她微微一笑,颇有些意味深长,阮慈这才明白过来,不免又去看秦凤羽脸色。
  秦凤羽似乎觉得明潮很可笑,眨着眼道,“可你跟着我们回去了,又该如何回霄云周天呢?你才只是金丹,难道可在宇宙虚空中自在穿行不成?”
  明潮笑道,“无妨的,便是阿育王境和我们两个周天分离,不能周转,我们道祖在各处周天也都有世宗,风之大道自由自在,我们这些弟子也最喜周游宇宙,时常结伴在大天中迁移,我只需找到世宗便可。”
  他颇是精乖,也和那风一般善于转圜,见秦凤羽有推脱之意,又邀请道,“若秦道友觉得有些不便,也可到我们霄云周天一游,我们霄云周天风之道十分兴旺,交易很是发达,无数周天的珍宝都在此汇聚贸易,有星船前往各大道域周天,道友绝不至于回不了故乡。”
  从他表情来看,在霄云周天,道韵屏障十分开放,只怕除了天魔不能进入之外,其余修士都可自由进出,不分道韵。阮慈心中暗道,“果然其余周天,进出都比琅嬛周天容易多了。倘若我生在霄云周天,此时只怕也有金丹修为了,却不必还要东华剑来做我修行的媒介。”
  她能想到的,秦凤羽自然也能想到,她本就是最喜这些新鲜事物,便是对明潮无意也被激起谈兴,更何况在阮慈来看,或许秦凤羽对明潮也并非完全无意,只是琅嬛周天兵凶战危,众人对儿女之情一向不怎么在意罢了。两人很快便谈得兴起,两道遁光交汇,在众人一侧逐渐转为神念交谈,秦凤羽遁光闪烁不定,显然在不断问话,难得明潮回应得似乎也十分热情,以至于秦凤羽接连不断地与他说了几日的话。
  这个突如其来的世宗弟子该如何处置,也令众人费了一番思量,阮慈感应中他并未说谎,但却也怕其是大玉剑修派出的内奸,魔门中人最喜如此行事,胡惠通便是个最好的例子。不过此人的确十分有用,他已领悟少许风之道韵,令众人遁速更加快速灵动,这在追逐魔修之中非常重要,而且有他在身侧,阮慈便多了一人的因果,借此推算金龙也更加精准,感应逐渐明晰,她隐隐有种感觉,只要这种推算继续进行下去,那么她迟早可以锁定金龙气息,令他在自己的感应中永远存在,便是逃往天涯海角,也难以离开阮慈的感应。
  这是因为两人的因果联系本就十分深厚,阮慈每次推算,也都在加深因果,她因此又想到王真人,师徒是这世上最重的因果,也不知自己的光点,在王真人的识海之中,现在又是怎样的状态,王真人又是否还能感应到她的心绪,或者能够窥探到她的经历、过去与未来。
  众人自然也曾考量大玉剑修,预备其和金龙还有联系,或者就在金龙身侧守株待兔,不过此时四大令主得阮慈之助,不知吞噬了多少魔头,功力尽复,甚至隐隐还有精进,倒也不惧大玉势力,至少还有掩护阮慈逃走的自信。也怕夜长梦多,大玉周天得到消息,便寻到更多钥匙将高手送入阿育王境,到那时要逃避追捕、擒拿金龙会更加困难。
  基于这种种缘故,也就不曾驱逐明潮,而明潮竟似乎从未想过这些,只一律率性而为,众人不愿说自身来历,他也不多加追问,一缕情思牢牢缚在秦凤羽身上,秦凤羽这辈子也没遇到过这么好的说话搭子,一时间容光焕发,只是她为人粗中有细,不该说的一句话不提,只说些大道感悟、生活妙思,同明潮一块谈谈说说,一时论道一时闲谈,在阮慈来看,倒似乎巴不得这段追捕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身边的友朋也有动情的一天,上境高修瞧着个个都是大有抱负,仿佛从不会有儿女情长,但大自在令主和她讲的那些往事,却令她发觉原来上境高修,也并非个个都是天生如此,只是将情意小心藏起,轻易不示于人前。她也渐渐扭转了自己对恋情那排斥的态度,不再视为洪水猛兽,又或者是操纵人的某种手段,反有些羡慕秦凤羽,“这明潮人颇有趣,对羽娘又这般好,两人性子投合,修为也相当,在一起十分快活,真是再好也没有过了。”
  又想道,“霄云周天的氛围一定十分轻松自由,才养出明潮这样天真活泼的天才弟子,他对人心幽微虽然并非一无所知,但秉性自在,完全是任意而为。他们周天因高手都喜欢出门去玩,说不定厮杀也没有我们琅嬛周天这样多见。”
  一时间不由得大为向往霄云周天,恨不得能和明潮一道回去耍耍,不过这般念头也不好在人前显现,只能故作漠然,专心感应金龙,这一日正在飞行之中,突觉心头一震,说道,“我们已很接近了!感应又清晰了一层——他也感应到我们了,他的感应区域怎么这么大!”
  她要运用功法,运转法器,才能扩散自己感应区域,常态来说,瞿昙楚是元婴修为,感应区域自然要比金丹修士更大一些,阮慈对此已有准备,但她也没想到瞿昙楚竟如此狡诈,知道阮慈修有感应法,只怕也是用秘法扩散了自己的感应区域。此时两人神念已是互相锁定,不再和此前那般朦胧,阮慈甚至能在气势场中‘看’到那金龙逃窜的方向,轻呼道,“他要逃了!”
  明潮大叫一声,“哪里走!”
  他心系内景天地中的牵心虫,又要在意中人面前卖弄本领,当即喷出一口精血化入风中,喝道,“好风凭借力,去!阻他去路,助我归途!”
  只见那宇宙虚空之中,无所不在的微尘洪流,顿时蒙上一层血色,仿佛连这一片区域的大道法则都随之改变,众人的行动更加如意,而这如意的代价,便是着落到瞿昙楚身上,众人有多如意,那么瞿昙楚就有多么的艰难滞涩。便是阮慈都没有想到明潮还有这般神通,不由诧道,“道域神通?”
  明潮双手叉腰,得意地对秦凤羽丢出一个眼风,口中却是催道,“快快,这可坚持不了多久!”
  ——这却也不用他说,道域刚起,四大令主便是身化魔气,往那金龙无声无息地扑了过去——
 
 
第214章 诡诈金龙
  但凡魔门弟子,最善隐匿,彼此过招就如同凡间杂耍魔术一般,变化多端,令人大有眼花缭乱之感,四大令主看似都在明潮身边站着,但实则那不过是只有十之一二威能的化身而已,真身早已隐匿在虚空微尘之中,道域刚生,便是魔气四起,滴落到金龙身侧,犹如水入沸油,顿时激起一阵恶臭气泡,散发污浊之意,往四周漾去。苏景行道,“小心!这污浊之气无宝不落,乃是天魔法则遇合周旋所生的混元之气!”
  阮慈心中对这混元之气颇为不喜,心中暗道,“看来典籍上说得不错,太初为万物萌生,可混元大道却是将万物重返混沌,将禁制还复本来,这混元大道和太初大道只怕是相生相克。不过此道似乎并无道祖,我也少了个天然道敌。”
  这混元大道,她却是在上清门典籍中无事读来,据说此道的先天灵宝正在孕育之中,但始终尚未出世,这才让此道有了名字。若是那些没有道祖合道,也没有先天灵宝孕育,又和凡人生活无关的大道,通常都没有道名。明潮和她闲谈时也曾说起,风之道祖便是在宇宙鸿蒙未开时积蓄的一股力量,在宇宙诞生之后,于虚空之中游荡悟道,不知过了多少万年,当本方宇宙第一座大天之中,第一个人族部落繁衍到了产生语言的阶段时,当其将这气流吹拂卷动的现象命名为‘风’的那一刻,风之道祖便就此合道!
  虽说修士和凡人已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人族又的确是大道之基,便是因此。且不说道祖合道,便是元婴、洞天证道,有许多也和凡人兴衰有关。这便是所谓的人道玄修,按明潮所说,在琅嬛周天之外,许多周天虽有道韵屏障,但人员往来极为频密,有许多主修凡人相关大道的宗门,弟子到了一定修为,便会离开周天,前往那些初生大天,平定风波、繁衍生灵,教导感天地灵韵而生的人族,将语言、技术,乃至修行法门传下,如此薪火相传,修功德、福德之力,借此提升境界,倘若能跨越重重险阻,襄助人族斩杀妖魔,平定大天,借此成就元婴,甚至是突破洞天,也都不在话下。
  琅嬛周天之内,凡人完全是宗门附庸,人道几乎全无踪影,也不知是否有什么特殊缘由。也因此琅嬛周天内其实有许多大道法则是处在压抑低调之中,这混元大道也是如此,不知是否因为在阿育王境中,阮慈感应之中,一样是魔修交手而生,这混元之力要较其在琅嬛周天中更为强盛,她放出养盼环,将几人护住,也并不上前涉险,不过一手还是扣住寒霜剑,另一手轻握九霄同心佩,感应着气势场内的动静,同时亦寻找着场中最安全的一点,以免被气势博弈卷入。
  瞿昙楚被四大令主同时围剿,虽然经过十数年温养,已非当时那油尽灯枯的模样,但他没有阮慈相助,猎杀魔头的速率肯定不及阮慈一行人,本身也是势单力孤,若遇到元婴魔修,只有绕着走的份。此时修为仍旧未曾恢复全盛,刚一照面,在气势场上就完全落于下风,虽然还勉强在博弈之中,但气势极其弱小,四大令主气势连成一片,如同大海一般,浪涌每一重叠,便更加强盛一分,又有明潮那道域神通缓下金龙逃遁速度。元婴修士战斗便是如此,若是强弱悬殊,几乎刹那间便决出胜负,一旦双方实力相当,那么争斗便是旷日持久,要看场外的变数了。
  那金龙在气势场中,已在多个维度被众人锁定,因果一锁,他不论幻化成什么大小,何等模样,那魔气都能追寻到他。眼看其翻来滚去,伸展七次,从极大到极小,那魔气都随之变化,依旧将他密密笼罩其中,混元之气四散弥漫,将他周身护体灵光缓缓炼薄,他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狰狞之色,突地一个打滚,化为人身,只是头顶还生出两只龙角,俊脸一凝,伸手掐诀念念有词。阮慈蓦地一扬眉,抬手轻弹,将太初法则之丝缠绕一丝上去,笑道,“你想移形换位?这是什么大道神通?”
  瞿昙楚气运、因果、法力都被封锁,能挣脱束缚的只有道韵之力,却偏偏阮慈在道韵层面远超众人,将那不断往外泛波的道韵看得分明,她也不顾细究这道韵来由,先下手为强,法则之丝一出,荡漾出阮慈道韵波动,将那道韵往外泛波的态势完全破坏。瞿昙楚怒喝道,“贱婢!你已报应临头,还不知悔悟么?”
  他张口吐出一个黑影,竟是直穿魔气,往阮慈袭来,而明潮在他催动道韵时便面露不适,未能阻止。此事变生突然,苏景行咦了一声,伸手一指,在阮慈身前展开一副空白画轴,秦凤羽、阮慈一个伸手如鸟喙,啄向黑影,还有一个祭出揽镜,射出毫光,那黑影却似乎自有意识,到底也是元婴所发,绕过秦凤羽的手,躲过揽镜毫光,好容易飞到阮慈面前,却仿佛对那画轴一无所觉,蓦地没入其中,刹那间黑气点染,宛若水墨,敷衍出了一张云遮雾绕、楼阁重重的山水画卷。
  解身令主性情最是暴躁,怒喝一声,魔法一展,己身气势骤然分解,化为不计其数的黑色光点,往瞿昙楚体内扎去,瞿昙楚七窍之中,宛若黑色瀑布倒挂,刹那间鲜血狂喷,法体膨胀,犹如一个极大的圆球,只听得‘噗’的一声,法体顿时碎成齑粉,那黑色光点眨眼间又化为解身令主,他面色红润,犹如刚刚大为进补了一番。
  法体已失,倘若是低阶修士,道途也就到此为止了,但元婴修士却又不同,虚空之中,又有一道极其黯淡的黑光,以极快遁速鬼鬼祟祟地往外飞掠而去,但在阮慈感应之中,却是洞若观火,她伸手一指,揽镜升到半空,毫光追摄而去,笑道,“感应已然锁定,你装什么——你说我的报应?我把你放出来,你却想利用我吸引注意,自己逃出去,恩将仇报,嘻嘻,这欠我的,你总要还我吧!”
  在感应之中,瞿昙楚气息只是弱了两成而已,远未败亡,魔修素来轻实数而重虚数,法体对其存活来说无关紧要,修为全在元婴之上。然而法体若失,元婴斗法却要少了许多威能神通,且自身极为脆弱,可惜阮慈的东华剑气已然告罄,否则对瞿昙楚元婴定能造成极大威胁。
  法体已失,瞿昙楚要说话只能震动空气,但却丝毫不弱于人,嘻嘻一笑,说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既然已为我承担一些,何不再宽宏大量少许,将——”
  话未说完,阮慈忽而一阵不安,暗道,“此人神通有些意思,不知是何大道,仿佛能颠倒是非,将自身因果、气运甚至是实数所在,和气势场中某些联系随时互换。”
  她便不让瞿昙楚说完,而是微笑道,“可惜我小气得很,你负我多少,我百倍奉还!”
  再催揽镜,毫光一转,将瞿昙楚摄在镜光之中,将他身形迟滞了片刻,只这么一刻,大自在令主伸手捞过,魔手触到瞿昙楚时,突而从指头中又生出一张嘴,将那元婴猛地一吸,在瞿昙楚惊天动地的惨嚎声中,将其一手扯下,美滋滋地大嚼了起来。
  魔门争斗,便是如此血腥诡秘,瞿昙楚失却法体,便是没有揽镜相助,四大令主迟早也能将他追上,此时更是毫不客气,四股气机一扑,将其团团围住,纷纷美餐起来。便是苏景行、胡惠通也是馋涎欲滴,却不敢上前祈求些残羹冷炙。
  阮慈微微有些诧异——此番她出手两次,虽说不是主力,虽对吞噬魔婴不太感兴趣,但也有权分一杯羹。
  正要出言为苏景行讨些好处,苏景行已摇头道,“我等功行不足,倘若贸然吞食,只怕会被此魔鸩占雀巢呢,只有同在一个大境界,才能炼化元婴法力。四位师伯此次是大补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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