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娴恩等人都还在山中闭关,不过此事也并不着急,毕竟阮慈手里如今就这么些灵钱,要买时间灵物恐怕还有些不足,而且她出门之前,真人也就赐给一柄青霜宝剑,阮慈自觉护身法器还是不足,也要在沿途坊市中搜求,她手里这些钱哪里够花?
天命云子除外,要说是底牌型的护身法宝,阮慈有灵华玉璧,在同阶中应该是还算够用,除此之外,宗门配了一件飞行法器,是上清门筑基弟子都有的,阮慈嫌它太过招摇,身份一望即知,从宗门出来也并未用过,此时要先买一艘法舟,此外,她还想买一件有困、禁之能的法器,乾坤囊也要多买几个,当然还有孝敬王真人的灵茶。在商肆中走了半圈,见了什么都想要,刚到手的灵钱已是花得差不多了,孟令月劝道,“师妹,虽说你是盛门弟子,但花钱也要有个计较,有些稀世珍宝,遇到了当即买下也是正常,可一艘法舟、一个乾坤囊,什么时候来没有?此时见了就买下,之后见到更好的,前面那艘岂不浪费?”
阮慈笑道,“不浪费的,可以带回去送给亲友。”
孟令月道,“那我不敢带你这样瞎逛了,我们去上清行罢,你刚才说要买丹药,上清门的丹药多是长耀宝光天所出,是坊市中最上好的,你就在上清行里买全了也好,也免得在别处把钱给乱花了。”
阮慈还真缺些疗伤丹药,虽然她躯体甚是坚韧,但这种东西一向是有备无患,她现在就只有长耀宝光天给的一枚丹药,还是修行所用。便和孟令月一起往上清行里过去,心中想道,“也不知掌柜的认识不认识我,不过也无妨,我和孟师姐还算投契,若是管事认出我了,便亮明身份给她知道也没什么。嗯……上清弟子到上清行买东西,能便宜些么?”
正是这般胡思乱想时,孟令月已带她走进一间商行,这商行高达四层,看来是分了修为,两人迈入门槛,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景物变幻,已是到了另一层厅堂,此时厅中顾客甚多,一群人坐满了厅中雅座,见有客人到,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人忙起身道,“师姐,这是上清门迟师姐来此地打尖,我们恰好遇上。”
说着,便引二人往雅座上首那少女面前过去,笑道,“迟师姐,我师姐也要去万蝶谷,倒是正好同路而行,互相也有个伴。”
那少女衣饰华贵,面上犹带笑意,眼神却未看向孟令月,而是盯着孟令月身边的阮慈,似笑非笑地道,“倪师妹,你果然也在这里——”
第66章 各分门庭
碧空如洗,白云如练,空中遁光划过,犹如那七彩虹霓,自天边飞起,迅捷无匹地往东方落去。这遁光成群结队,显得气势非凡,空中便有其余修士遁光,也多往两侧避让,不敢撄其锋芒,一行人飞过下方树海田陌,接连掠过几处城池,方才在一座大城上空停了下来,一位女修向身后笑道,“诸位师兄妹,这是进山前最后一个大城了,我等不妨在此处稍微歇息一日,再往黄首山中去。”
众人都道,“孟师姐安排得很是,就这么办。”
“我正好在此城瞧瞧,若有上好的无尘羽卖,那便再好不过了。”
此女正是孟令月,她道,“我等便在百里外林中等候,明日这个时辰起身,诸位若要一起进山,可别耽误了,人员繁多,可是不便相候。”
将话吩咐过了,她侧头问道,“慈师妹,你可要去城里么?那是凡人城郭,虽然也有些灵材出售,但并不齐全,只是这附近出产一种异鸟,身上最是神骏的一根羽毛,乃是筑基外药的一种,你若有亲友需要无尘羽,可以进城看看去。”
阮慈摇头道,“我不去了,我在书上看到过,这羽毛只能保存三年,三年内我用不上。”
孟令月便回头笑问,“迟师姐意下如何?”
迟师姐站在人群一侧,面色清冷,只是摇了摇头,又冲她身旁诸位修士说道,“各位师兄,若有安排,还请自便,小妹法力不济,要调息片刻。”
说着,便自飞往适才孟令月打去灵光的山林方向,她身边环绕的十数名修士俱都驾光跟了上去,显得极是热闹,孟令月不禁和阮慈相视一笑,孟令月道,“迟师姐刚来的时候还很和气的,如今脸上也没什么笑容了。”
阮慈说,“我猜迟师姐也是第一次出门办差,不然,她未必会到金波坊市游玩。”
在这个时节往金波坊市方向来的上清门弟子,不是去恒泽天就是去万蝶谷办差,迟师姐修为合适,也说了自己是来办差的,那些在坊市中等候的茂宗弟子,如何会让她就这般离去?都是好言相待、曲意结交,迟师姐开始几日还笑脸相迎,过得几日,大概是被烦得厉害,又见这群人中最出色的几个并无前来攀附的意思,对那些小弟子的脸色也渐渐淡了。不过人情已是粘上,想要甩脱便没那么容易了,而且一行人再往前去,便要进入黄首山,此山山势险要,却不宜独身前行,迟师姐也只得暂时按捺脾气,勉强应付着。
孟令月笑道,“头一次出门,多少都要吃些哑巴亏,我只佩服你,分明也是第一次出门办差,却偏偏是个小机灵鬼,那日迟师姐不也叫破了你是盛宗弟子,可如今大家都只烦着她,反倒是把你放过去了。”
那日迟师姐只是叫了一声倪师妹,并未点出阮慈师门,只说两人不是同路人,众人都当阮慈是其余盛宗弟子,和迟师姐早已相识,而且关系不太和睦。阮慈道,“迟师姐是上清门弟子,你们全都是上清门麾下高弟,和上清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当然不好做得太明显,唯恐无意间得罪了你们背后的师尊。可我就不一样了,谁知道我是哪里来的?纠缠太过,我一剑杀了他们,说走就走,谁能拦住我。”
莲师妹在她身旁笑道,“慈师妹是最爱吓人的,其实你心地最软,我们前日在山脚下捕到的那只灵兔,还不是你极力劝说大家放归山林?连只兔子都舍不得杀呢,杀那九婴蛇倒是眼都不眨一下。”
三人谈谈说说,也往山林中去,在林中盘膝调息片刻,不少修士手中都是捏起灵玉,回复法力——筑基修士,出行可以御气而行,化身遁光,也可以驾驭法器,若是悠然而游,那么法力当然犹如无穷无尽,随时炼化。可一旦要极速飞驰,那便要看各修士玉池有多宽阔、功法有多高妙、遁法有多精深了。阮慈在绿玉明堂初遇孟令月一行人时,往回飞遁几个时辰就要停下歇息,便是要照顾几个伤员,让他们有打坐调息,炼化灵气的机会。
孟令月既然言明只休整十二个时辰便要进山,不少修士便知道按自己炼化灵气的速度,在进山前很难恢复到神完气足的最佳状态,因此不得不取出灵玉,汲取其中的精纯灵气。各修士更是在山林中分居几处,也免得互相争抢灵气,倒是两边耽误。其实能跟上来的修士,多少都是有些本领的,他们一行人都是跟着迟师姐的速度来走,迟师姐前几日遁速极快,那些功行平庸的修士,若无同门相助,早就掉队了。
阮慈根底深厚,又有东华剑相助,遁行这十几日并不觉得有什么消耗,不过机会难得,也是闭目修炼了几个时辰,将第一层高台又凝练起了一丝,在内景天地中仰首上望,她的内景天地上空原本乃是一团雾气,此时雾气逐渐消散,露出碧蓝色的青空,一阵风过,空中突然起了些许涟漪,但又极为虚幻,仿佛有一泓海市蜃楼一般的池水,高挂在空中,又像是玉池的倒影。这便是筑基之后,修士神念逐渐形成的识海。这识海其实原本一直存在于人体之中,只是凡人的识海极为微小,无形无质,直到筑基之后,才慢慢凝化虚影。此时还是若有若无,若不是积聚精神,很难发觉它偶尔泛起的涟漪。
难怪说意修只是给大能转世准备的功法,这识海乃是高悬玉池上方,想来是由法力化成的玉池承托,若是一个人突然有了极其庞大的识海,却没有相应的法力,很可能会被识海压垮道基。阮慈此时回想自己得剑之处承受的折磨,心中也是暗叫侥幸,她还是凡人,便炼化了东华剑,所受折磨都在识海之中,是以神识天然便要比许多修士强大,若不是宋国人七百年来采精食气,养得她禀赋厚实,炼就无漏金身,可以分担识海重量,只怕修行都要受到影响,不可能这般一帆风顺。
当然,所谓的顺遂,也并非没有代价,阮慈缓缓睁开双眼,在心中品味着自身和东华剑日益紧密的联系,起身收了随手布下的小小幻阵,抬首一望天边,已是明月高悬。她跃上枝头,神念略一探出,见孟令月方向依旧是被法阵遮护,便知道她修行未完,倒是李平彦,正在树梢赏月,寻思片刻,便掠到他身边坐下,问道,“李师兄,你不多打坐一会儿么?”
李平彦笑道,“不必了,不差这几个时辰的功夫。”
阮慈注视着他,显然并不相信李平彦的说话,李平彦被她望了一会,才道,“这里虽然距离城郭不远,但毕竟是荒郊野外,而且距离比元山不远。刚才我在调息,孟师妹便照看周围,也该让她歇息一会。”
比元山在绿玉明堂南侧,乃是中央洲有名的险地之一,阮慈不知绿玉明堂,倒是对比元山有印象,这大山连绵雄伟,挡在紫精山和迷踪海之间,别说凡人,便是金丹期之下的修士,都很少有能在比元山中生活的。此山阴阳二气滋养氤氲最盛,日出之时,一样有许多怪兽精气生化,只要有一头偶然得到机缘,化虚为实,便如那九婴蛇一般,是极其罕见凶残的妖兽。阮慈唔了一声,心想,这两个人倒是颇有默契。
她道,“你是觉得最近阴气蒸腾比往年更盛,害怕此地也有精怪生化吗?”
李平彦定睛看了她一会,道,“慈师妹真聪明,不错,从比元山到黄首山,这一带都是阴灵繁盛之地,既然绿玉明堂能生化出九婴蛇,那在此地也不可掉以轻心。”
那黄首山也是险地,阮慈如今算是明白琳姬当时为什么说没有人会直接从中央洲陆一头飞往另一头了,这中央洲陆的凡人国度,都是紧紧依附宗门生存,也不像是南株洲那样,国与国之间多数都是接壤,还要靠人工修筑关口区分国界。中央洲陆的大地上,险地连着险地,便是天然的国界,出了紫精山,飞过绿玉明堂,便直到金波宗和平海宗这一带才有了人烟。这两宗在凤阜河上首,一起庇佑三国。阮慈一行人便是要顺着凤阜河一旁的黄首山往南而去,到翼云北望渡口再分手,孟令月一行人要渡河西去,折往万蝶谷,而阮慈他们则在渡口上船,往凤阜河下游的大泽中行去,寻找恒泽天那飘渺不定的入口。
而这黄首山内,一样也是有阴阳二气显化精怪,和比元山相比,无非是山势平缓一些,且毒瘴淡薄少许,可以贴地前行。进山之后,想要在树梢飞掠,却是不可能了,黄首山高处有奇鸟盘踞,还有怪风乱卷,树顶灵气狂乱,并不适合通行,修士只能成群结队,在地面前行。按孟令月所说,修为若是浅薄一些,栽在黄首山内,连个响都听不见,尸骨无存不说,便是身亡的消息,也不知能否送回宗门师长身边。
黄首山、凤阜河这一带,乃是金波宗、平海宗的地盘,李平彦和孟令月自然熟稔,阮慈很信服他的话,还想再多听些,不过李平彦话不如孟令月那么多,她故意说道,“李师兄也太小心了些,我们才从金波坊市出来不过七八日,这不是还在你恩师的眼目之下吗?若是真有大敌,他老人家少不得也会先行示警,不让你陷入险境。”
李平彦道,“话虽如此,但恩师的荫庇,能持续到何时?一旦入山,恩师便很难照看到了,其实就是在此处,若是有什么魔宗弟子来把我杀了,只要还在筑基境内,不曾以大欺小,恩师也未必会出手。否则,这又怎么叫做历练呢?”
他威吓阮慈道,“慈师妹,你第一次出门,可别拿大,虽然是盛门弟子,众人都让一头地,但到了能遮蔽神念的险地中,旁人可就也许没那么恭敬了。你猜……这群人里,可藏了魔宗眼线?又会不会有太微门的人?”
上清门和青灵门、太微门关系都颇冷淡,虽没有互相攻伐,但第五苍记忆之中,也有不少同门和上清门弟子相斗的轶事,阮慈睁大眼道,“还没到恒泽天呢,这么早就下手了么?”
李平彦微笑道,“若是我,我就宁可多小心些。每年都有盛宗弟子死在黄首山、凤阜河里,出身高门,也就是在大家都看得到的地方威风些,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也要比我们都更危险些。”
阮慈点头受教,寻思了好一会,若有所思地道,“其实这话,你该和迟师姐说的。她是上清门弟子,你该和她多亲近些。”
李平彦是金波宗同辈最出众的弟子,自然是不会和魔门暗通款曲,应当要跟随门内立场,和上清门靠拢,他点了点头,也认可阮慈的看法,道,“不错,是应该如此,但是……”
“但是我觉得你更厉害。”他压低声音,仿佛在和阮慈说什么悄悄话似的,“她有点笨,我不喜欢和笨人说话。”
阮慈讶然瞪眼,没料到李平彦也会在背地里臧否旁人,不过她亦有些好笑,毕竟她不怎么喜欢迟师姐,两个人一起说第三人坏话,总是很有劲儿的。
“原来李师兄也并非一味磊落君子……”她捂着嘴,笑意却从眼里漫出来,窃窃地道,“你和孟师姐都是一般,面上装得好,其实心底傲气得很,自有一番脾气。”
她也把声音又压低了些,道,“不过,你说的不错,我也觉得迟师姐有些……”
“有些什么?笨?”
远处突然传来人声,阮慈双肩一颤,抬眼望去,只见远处迟师姐不知何时已停功抬头,望向他们方向,传音冷冷道,“本听你们谈论山中琐事,这才留神细听,不料你们竟如此轻浮,倪师妹也就罢了,我却是看错了李师兄。”
这到底和他们上次相见不同,这次迟师姐拿住了理,阮慈不免有些脸红,李平彦却不以为意,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说得低声些,只是不想被迟师姐听见,伤了你的心。”
迟师姐双肩一摇,已是落到两人面前,哼了一声,说道,“那请你离远些,我有些话要对倪师妹说,你不便听。”
她虽然不太开心,赶走李平彦,但也没说什么过激言语,阮慈看在眼里,也有所悟。待李平彦去远了,迟师姐随手扔出一个阵盘,将两人罩住,转头道,“我叫迟芃芃,你呢?”
阮慈没有犹豫,道,“阮慈见过迟师姐。”
迟芃芃道,“这般几日下来,想必你也知道,那日在门中,我若真有意为难你,你不会那样容易击碎我的车驾。”
她有本领瞒过两人耳目,从地面上到枝头,更是暗中窃听两人谈话,已证明自己的修为远在阮慈估量之上。阮慈点头道,“师姐当也知道,我并非天生蛮横无礼,好逞口舌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