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完, 衣末又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
他们认识才不到半个月, 也许……也许那晚他说的那句话, 只是一时兴起, 故意想捉弄她, 并没有别的意思,她都这么大了,早已不是小姑娘, 实在没有必要因为那样的一句玩笑话, 就弄得自己寝食难安,彻夜难眠。
可她的确寝食难安,彻夜难眠了, 搞到最后,衣末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正当自己想着要不要去看一下医生的时候, 办公室里突然开始变得嘈杂起来,衣末回过神,见所有女生都开始往窗户的方向挤,争先抢后看向外面的走道, 她就知道,是那人又来医务室换药了。
搞得好像全市的医院都关门了一样,哪个医院都不愿意去,偏偏只往福利院的医务室跑,现在大家都以为,他是不是看上这福利院的哪位小妹妹了。
沈辞看没看上哪位小妹妹,衣末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每次过来福利院,总是能引起轰动,并且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有好几个女同志,悄悄对他动了心……
衣末的办公室在一楼,位于走道旁边,途经医务室的话,必然会经过这栋楼。
她的工位靠着窗,沈辞老远就看见她支棱个脑袋,正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挤在另外一面窗户旁的一众女生。
他突然来了兴致,在众人注视的灼灼目光下,默默走到她的座位旁,伸手扣响了她身旁的玻璃窗。
衣末嘴角憷了憷,下意识抬起头来。
沈辞咧开嘴角冲着她笑,带着些许温柔,同时又不自知地从骨子里流露出些许痞性。
一时之间,身旁的众人都看得有些痴了,他们忘记了低头私语,开始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一男一女看。
衣末被众人盯得脸都热了,率先败下阵来,凶巴巴地无声吼道:【干嘛!】
沈辞并不恼怒,依旧那样清风朗月地笑着。他将衣末看了好一阵,最后才不疾不徐地伸出手掌,说:“没什么,就是刚刚出门出得太急,忘记带大门的钥匙了。”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在找她讨钥匙。衣末只想尽快打发他走,于是气归气,动作却很利索,直接从包里掏出钥匙串,透过窗户,一把拍在了他的掌心。
啪的一声,打得他火辣辣地疼,沈辞接过钥匙串,低低嘀咕了句:“真凶。”
衣末用眼神剜他,他不为所动,加了句:“要嫁不出去了。”
他说完就抬脚走了,徒留衣末又羞又气、满脸通红地坐在椅子上,有口难言地被一众吃瓜群众围攻。
“衣末,原来你你你!你跟大帅哥在处对象,并且还还还,还住一起了?!”
“是啊,亏我们每天在一起工作,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他叫什么名字啊?”
“多大了?”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该不会孩子都有了吧!”
衣末无端端地被呛了一下,猛地咳了起来。
众人依旧你一语我一句,围着衣末八卦了好几分钟仍不见消停。可怜衣末是个哑巴,有口难言,只得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唰唰写下一句:【我跟他不熟,只知道他叫沈辞。】
写完,衣末觉得这句话平平无奇,重点太不突出,于是故意在“不熟”二字上着重画了个圈,才认真地举起本子给大家看。
大家明显不买账,一人说:“可我们刚刚还看见你把家里的钥匙给他了呢,怎么可能不熟?”
衣末欲哭无泪,扶了扶额,写下一行大字,解释说:【你们别误会,他是我的租客而已。】
她觉得不够,又添了一句:【只认识了十天的租客,而、已。】
最后两个字,笔锋停顿,尤其抑扬顿挫,虽然说是写给大家看的,但只有衣末清楚,她同时也是写给自己看的。
再也不能胡思乱想下去了。
众人这才半信半疑地接受了沈辞只是衣末的一个租客而已,见他俩之间的八卦没什么好挖,干干脆脆换了个方向,又开始缠着衣末问了好一通关于沈辞的事情。
大抵都是些家事,比如他是做什么的,父母是做什么的,老家在什么地方,家里兄弟姐妹几何,年岁又是几何……
衣末听得有些头痛,对这些问题统一给出了答案: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一个房客而已,她又不是要嫁给他,干嘛要知道那么清楚……
众人觉得扫兴,渐渐地都散了,各归各位开始工作。衣末轻轻换了口气,跟着大家一起工作。
再过半个月就要儿童节了,宁城福利院里最多的就是小孩子,每年的这个节日,都会举办得格外隆重。
衣末跟着大家一起忙策划,他们那天连续开了很多个讨论会,直到快要下班,衣末才有空坐回自己的工位。
前面工位的李依诺抓准时机走了过来,她的手里捏着一个粉色信封,踌躇好一阵,才红着脸对衣末说:“小末,咳,那个……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的脸红彤彤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手指不安地搅弄着自己胸前的一缕长发。
衣末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李依诺下一秒就将粉色信封塞进了她的手里,快速说:“请你帮我把这封信带给沈辞,拜托了!”
李依诺说完就跑了,压根没给衣末拒绝的机会。衣末看着手中的粉色信封,突然觉得有些心闷,还没等她缓过劲,另外一个办公室的小唐也跑了过来,直接塞了一盒蛋糕给她,请她务必帮忙带给沈辞……
这回小唐没来得及跑开,衣末自是抓紧了她,摇头表示拒绝,打手势让她自己去送。
可小唐却啊了一声,震惊地捂着嘴说:“衣末!你不帮我送,该不会也喜欢沈辞吧?!”
这什么跟什么啊!
衣末有些急了,连连摆手否认,小唐抓住机会,蛋糕往衣末桌上一扔,顺利跑开了。
小唐:“拜托啦!”
衣末:……
衣末一脸惨不忍睹,这都是些什么事。
当天下班,衣末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斗争,最后心情复杂地将情书和蛋糕带回了家。
刚推开门,果然看见沈辞如前几日一样端正地坐在木桌一旁,摊好纸笔,眼巴巴地望着她。
衣末下意识紧了紧手中的蛋糕和情书,掩盖好情绪,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悄无声息地走到木桌前,将它们转交给了沈辞。
她觉得沈辞会感到很高兴,毕竟这些桃花都是他亲自招惹出来的。可是他没有,他并没有接下蛋糕和情书,脸上的表情比她还要漫不经心,指着蛋糕和情书问:“同事托你送的?”
衣末点头。
沈辞又问:“她们托你送,你就送了?”
衣末这天心情莫名有些不太好,想回一句‘不然呢’,话到嘴边,又忍不住咽下了。
她发觉沈辞的心情不知何时也变得不太美妙了起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矛盾,她觉得还是不惹他为妙。
于是她点了头,沈辞不伸手来接,她便将情书和蛋糕堆叠着放到桌上,然后转身快速离开。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生病了,头晕得不行,想要猫进房间里好好睡上一觉。可刚拉开房门,身后立马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屋内原本很安静,衣末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震惊回头,刚好瞧见沈辞将情书和蛋糕统统扔进了桌下的垃圾桶里。
衣末:……
她的心情瞬间从低落转向气恼,指着垃圾桶的方向质问他:【你做什么?!】
沈辞却不出一言,表情平平,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绪。
他其实已经动了气,可常年以来,他都生长在那错综复杂的沈家大院里,早在十一年以前,那个可以随心所欲展露心思的沈辞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不过是一个喜怒阴晴不定,并且手段狠绝的复仇怪物而已。
他无法把自己的真实情感表露出来,他只觉得心里很闷很闷,就像快要死掉一样。
自从那晚自己说过那句话之后,衣末已经十天没有好好理他了,纵使他花空了心思,每日晃在她的眼前,每日苦苦坐在木桌前等候,她都能对他视而不见。
不正眼瞧他,也不跟他交流,虽然两人同住一个屋檐,她却将他视为空气,视为洪水猛兽,每回见到他,都是那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势。
他以为今天会有所不同,因为女人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蛋糕,上面还有一封信。她第一次主动走到他的面前,主动将蛋糕和信封递到了他的跟前。
没人知道他那一刻是有多欢喜,他的眼底闪耀着别样的光,正准备抬手接过,却见她说,这是别人托她送的。
一盆冰水,哗啦一声,顺着他的头顶浇灌而下。
一瞬之间,欢喜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处可逃的寒冷。
女人把蛋糕和情书放下之后就走开了,似乎一秒都不愿意在他跟前停留。沈辞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睛一闭一睁,缓慢抬手,下一秒,通通将那些碍眼的东西拂进了垃圾桶里。
他就是故意的。
想激怒衣末,想让她对他动气。哪怕会在她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那也总比她对他无动于衷要好。
很显然,他成功做到了。
她将视线重新望了过来,比划着手势质问他:【你做什么?疯了不成?!】
沈辞勾唇冷笑,他可不就是疯了。
只有疯了,才会放着江城好好的沈大当家不做,偏要跟她蜗居在这破败的小巷瓦房里,甚至还觉得幸福,肖想着就这样跟她过一辈子。
第22章 叙情 女人的头发很软,揉在手心里,说……
夜里静悄悄的。
昏黄的灯光下, 沈辞安静地注视着衣末,半晌过后,拄着拄拐, 慢慢朝她走了过去。
他在她一步开外的距离处才停下步,因为身高上的绝对优势, 他自上而下看着她,低低地说:“我不想做什么, 只是想要告诉你,我这人小气得很,下次你再答应别人给我带东西, 可要想清楚, 拿什么和我交换。”
他说完这句话, 便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 徒留衣末一人站在原地, 控制不住地想着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他什么意思。
她是给他带东西,不是向他要东西。他糟蹋别人的心意暂且不论,竟然还要理直气壮地在她这处倒打一耙?
他到底什么意思。
毫无意外, 衣末那个晚上又失眠了。第二天她顶着两片眼底的乌青去到公司, 小唐和李依诺依次过来她的工位找她。
“衣末,你这眼睛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关心她是假, 询问情况是真。衣末颇为自知之明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又不忍心把残酷的事实告诉她们, 于是硬着头皮在笔记本上写道:【东西他收下了,但是没有下文。】
她自认为这句话已经很隐晦了,没有下文的意思,就是让她们回去等。
等到了, 耍朋友。
等不到,说明没戏。也许随着时间的过去,她们的难过也会慢慢消减。
送蛋糕的小唐心思单纯,看到那行字,一时没明白自己的心意是被拒绝了,当即高兴地表示自己愿意回去等,多久她都等。
可送情书的李依诺却不一样,她比小唐大几岁,看到衣末的回复,大抵意识到了什么,当场红起了眼眶。
“没有下文是什么意思啊,呜呜呜,沈辞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李依诺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衣末站在她的旁边,连忙给她递纸巾,安慰她:【没有没有,他没说不喜欢你。】
李依诺抓住一丝希望:“那他说喜欢我了吗?”
这件事上,衣末没法撒谎,如实写道:【……他也没说。】
李依诺说:“那不就是默认不喜欢吗?呜呜呜我就知道,呜呜呜……”
李依诺彻底钻进了自己的牛角尖,忍不住地开始抽泣。衣末看见有人哭,心里也跟着乱,什么安慰的话语都想不出来,只会安静地陪在李依诺身边,她不断哭泣,她就不断地帮她抽纸巾擦眼泪。
最后还是李依诺自己哭够了停下来的,她顶着一双红彤彤的双眼,瘪嘴看向衣末说:“衣末,我好不甘心啊,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衣末点头表示理解。那等没涵养的臭男人,谁喜欢谁倒霉。
“你帮我再捎封信好不好?”
衣末点头的动作立马停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李依诺,震惊的表情仿佛会说话。
她无法理解。
李依诺吸着鼻子,解释说:“我知道自己这是在找虐,但是不收到明确的拒绝,我真的很不甘心。”
李依诺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单方面默认了衣末会帮忙。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她拿着第二封粉色信封走到衣末面前,想让她帮忙带回去。
衣末怎么可能带回去,李依诺想找虐,可她不想啊!
衣末自是用生命去拒绝的,推来推去间,李依诺突然停了下来,开始直勾勾地看着她,说:“你不愿意帮我送信,你是不是也喜欢沈辞啊?”
衣末:……
理智告诉衣末,她应该第一时间义正言辞反驳李依诺的,可事实却是,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的心脏开始止不住地狂跳起来,没过多时,从脸红到耳根,甚至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哼,果然……”李依诺见衣末不说话,心道自己猜对了,她终于不再执着于让衣末送情书,转而提了另外一个要求,“既然你也喜欢他的话,那我们公平竞争吧,你帮我把他约出来,我当面送他情书。”
虽然让情敌帮忙约共同的暗恋对象这个操作有点骚气,但李依诺说得坦坦荡荡,衣末还停留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喜欢沈辞的心悸里,真的不想再被她误会些别的,只得点头表示同意。
当晚,衣末比前一天还要心情复杂地回到了家里,刚进门,便瞧见沈辞又端正地坐在木桌前,桌上铺着纸笔,一如往日。
她在原地滞了滞步,终于没再躲避,径直走过去,坐到了他的对立面。
沈辞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见她坐定,提笔写道:【你终于想跟我聊了。】
沈辞:【今天想聊什么?】
衣末看他一眼,写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