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残——公子如
时间:2021-11-01 07:44:57

  沈辞:【好。】
  他答得爽快,其实衣末想聊什么他都会答应,只要她别对他视而不见,别再躲着他。
  纸上开始沙沙作响,是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两人仿佛这数十日的冷战和嫌隙都未曾发生,心平气和地开始交流。哪怕现在有更便捷的聊天工具,他们依旧默契地选择了两人最初交流的方式,你一言我一句,安静地写下来,再递给对方看。
  衣末收拾了一下心绪,低头写道:【认识这么久了,却只知道你年龄和姓名,其余知之甚少。】
  沈辞很快回了:【你想知道什么?】
  衣末顿了顿笔,而后遵从内心,写道:【全部。】
  沈辞略作思忖,而后落笔:【祖籍江城,祖辈从政,父亲从商,略有积累。】
  寥寥数字,精简至极,却涵盖了祖孙三辈的发家事迹。
  衣末抬头看了沈辞一眼,犹豫一阵,落笔问:【家境殷实,又为何会沦落到与寇为伍?】
  看着那个“寇”字,沈辞嘴角轻轻一抿。他想说他们不是寇,也非真正要将她强困在半山别墅两月有余。可事实说来话长,沈淮南如今还未落网,她知道得越多,对她以后就越不利。
  况且,如今他是隐匿在此,若是她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了,知道他就是那个将她绑走的大魔鬼,那她还会愿意与他这样心平气和地秉烛夜谈吗?
  他知道答案——她不会。
  沈辞眼底不由浮现一层淡淡的雾意,回了八个字:【孤身一人,身不由己。】
  言至于此,便是不愿再细说下去。衣末不傻,看懂了。
  她又想起了沈辞在江城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他说他没有家,要她带他走,教他做个好人。
  应该是个家道中落、人丁凋敝的悲伤故事。
  戳人痛处这一件事,衣末是不论如何都做不出来。她没再就沈辞的身世细问下去,重起一页,转而写道:【福利院好像有很多人喜欢你。】
  她这话题转得突兀,沈辞却不甚在意,接她话道:【略有耳闻。】
  衣末:【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沈辞:【有。】
  写完,直接抬起头来,开始直勾勾地看着衣末。
  他的轮廓极深,眼眸黑漆漆的,在灯光的打照下,五官极为醒目耀眼。衣末不敢与他对视,盯着那个“有”字,沉默半晌,终是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她害怕。
  怕知道那个答案是她。
  更怕那个答案不是她。
  宁城靠海,五月的夜里还有些凉,一阵清风吹过,衣末打了个冷颤,人也跟着清醒几分。
  她终于想起来今晚聊天的终极目的,吸了吸鼻子,又提笔写道:【你昨晚说的话,还作数吗?】
  发现她又换了一个话题,沈辞这次略显失落。他将自己昨晚说的那寥寥无几的几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当即就知道衣末问的是哪句了。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微微凝眉,却还是回道:【自然作数。】
  衣末一手不自觉地抠起了桌角,写道:【我有个朋友她有话想和你说,想托我约你出去一趟,你、你……】
  “你”字顿了半天,直到将桌角抓出来一条缝,衣末才终于将后半句写完整:【你愿意出去吗?】
  沈辞却很快看清了那行字,脸色渐渐沉下来。他极力忍耐,并没有像前一晚那样闹得不欢而散,而是沉着性子,字迹潦草,反问:【你愿意让我出去吗?】
  一个难题,就这样原路被抛了回来。衣末艰难写下:【……出去一下,把话说清楚总是好的。】
  她将纸笔又递回给了沈辞,沈辞这次却没接,直接将纸笔从她的手掌拍下,拇指指腹微微滑过她的虎口。
  衣末瞬间感觉触了电,蓦地收回手,仓皇抬眼看他。
  然后她便看见沈辞撑着桌面站起身来。他越过大半张桌子,倾身附在她的耳侧,蛊惑一般,压着嗓音说:【我可以答应你出去,但你可要想好了。】
  衣末避无可避地又一次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无孔不入,凌厉又冷冽,和他的人一样。
  他的目光很直接,衣末羞臊得红起脸来,在他的注视之下,写道:【你想要什么?】
  沈辞勾唇一笑,吐着气息,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字——
  “你。”
  衣末整个人都顿住了,瞪大双眼,一动不动,瞬间呆得像个木人。
  夜色温凉如水。
  隔着两寸的距离,沈辞甚至可以看清女人眼瞳里因为紧张害怕而渐渐腾起的细微水雾。他的心脏莫名跟着揪痛了下,而后不再逼近,默默抽身退回。
  够了。
  沈辞对自己说,今晚足够了。
  他趁好就收,起身去到厨房,泡了一杯姜茶回来。而女人依旧呆滞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刚刚他说的那个字,她答应了,就会要她的命一样。
  可她没有拒绝不是么。
  想到此处,沈辞终于勾起唇角。将姜茶放到衣末跟前,又从兜里掏出一张门票,他抚了抚她的头,轻声说:“不逗你了。后天下午两点,我有一场决赛,只要你来看,我答应比赛结束就跟你的朋友见面。”
  女人的头发很软,揉在手心里,说不出来的痒。为了防止自己又去欺负她,沈辞说完就回了卧室,只留下衣末一人,呆滞半天,终于回过劲来,大口换气之后,将视线定格在了身前的门票上。
  门票正中,写着五个大字:射击总决赛。
 
 
第23章 叙情   他刚刚,感受到了一个吻。……
  两天之后, 瓦房主卧。
  衣末痛苦地站在衣柜跟前,看着里面满满当当挂着的衣服犹豫不决。
  她发誓自己不是有意想要打扮的,她只是间歇性地不知道该穿什么而已。
  手指在林林落落的衣服之间滑来滑去, 衣末最后挑了一件短袖白T套在了身上,又走到洗漱池旁的镜子前照了照。
  十分钟后, 她又回到了衣柜门前,几经纠结, 最后拿出了一条白色连衣裙。
  她这回终于决定下来,换衣服换得很快。此时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沈辞的射击比赛就要开始, 现在过去刚刚好, 她可不能再耽误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临出门的时候, 衣末才发现, 自己竟然一双可以跟白裙搭配的鞋子都没有。
  一双都没有……
  衣末绝望地闭起了眼,再重新纠结穿哪件衣服已经来不及,快速思索应对之策, 最后果真被她想出一个办法来。
  沈辞这次射击大赛的比赛场地在恒运广场附近, 作为宁城最大的商业中心,那边肯定有很多鞋店,她临时到那边买一双, 肯定来得及。
  如此作想,衣末收拾好东西, 这便出了门。
  比赛前一个小时,竞技场开始检票进场。
  应主办方要求,沈辞当天上午就在这里了。作为参赛人员,他上午跟着大家一起在练习区里练习, 等到开赛前半小时,才得以进到真正的比赛区,提前热身和熟悉场地。
  他热身热得非常三心二意,时不时侧头朝观众席看看,却一直没有看到自己在等的身影。
  时间很快走到下午两点,随着锣鼓一声敲响,决赛正式开始。
  主持人当场宣布比赛规则:每个参赛人员卡位旁的竹筒里都插着十支竞技箭,每个人都有一次试手机会,比赛总共分为三轮,每轮三支箭,最后以命中率最高者获胜。
  进入决赛的八个人依次走向提前抽签决定好的卡位,轮到沈辞举起弓箭的时候,观众席上顿时爆发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她竟然还没来。
  沈辞脸色沉了下来,视线从观众席的方向收回,下一秒,随意捏了一根箭羽夹在指间,只用三分力道,缓缓拉开弓弦。
  只听得“砰”得一声,箭心直中靶心。众人有短暂的一瞬沉默,而后很快,齐齐爆出一片大笑声。
  沈辞蹙眉不解,认真抬眸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射中的,竟是隔壁卡位的靶心!
  沈辞当即深吸口气,耳尖绯红,沉沉闭了眼。
  简直是奇耻大辱。
  比赛都开始了,她到底还来不来?!
  沈辞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继射错靶心之后,其余几名参赛选手相继试手完毕,第一轮比赛正式开始。
  沈辞抽签的顺序排在第一位,随着裁判的示意,他不得已再次抽起一只箭羽捏在手心。
  心里却止不住地又想,她昨晚明明答应好会来的,怎么突然就失了信。
  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耽搁了?
  过了大概十秒,裁判提醒道:“请一号选手发箭。”
  沈辞没将脸转过来。
  又过了十秒,裁判再次提醒道:“第二次提示,请一号选手尽快发箭!”
  沈辞不自觉蹙了蹙眉,观众席没有找到衣末,又转而看向了入场区。
  “第三次提示,请一号选手尽快发箭!倒计时后未发箭者,视为放弃此轮比赛。”
  “十、九、八、七……”
  裁判开始倒数,沈辞却仿佛没听见,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入口的方向出神。周围的观众一开始还议论纷纷,最后也跟着安静下来,一同朝他一直盯着的方向看。
  他好像在等一个人。
  “五!四!三……”
  倒计时越来越少了,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会看看依旧不为所动的一号选手,一会又仰长了脖子瞧瞧入场的方向。
  裁判最后一个“一”字数得尤为铿锵有力,伴随着声落,众人终于看见,有一白衣女子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入场区。
  沈辞微微勾唇,女人眼神迎过来的那一秒,他刹那凝神,而后拉弓上箭,随着裁判的警示声落,箭心直直朝着靶面飞窜而去。
  “一号选手直中靶心,记十分!”裁判不知为何最为激动,喉咙都吼破了音。
  而伴随着那声吼,迟到一步的衣末愣了愣,视线很快锁定了比赛场上的一个人影。
  他刚刚将弓柄垂落下来,因为之前用力,发丝稍显凌乱,微微挡住他额下的眼睫,只留给众人一个遐想非非的侧影。
  他很快朝她的方向转过身来,视线交融的那一瞬间,衣末大脑登时空白一片,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那一刻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病,怕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不然为什么,最近每次见到他,都会止不住地脸红心跳,止不住地……想要放弃所有理智,放弃所有思考,只想和他在一起。
  盯着沈辞挺拔的背影,衣末整场比赛都看得心猿意马,恍惚至极。不过她从观众的喝彩声和其他参赛选手的哀叹声中猜测,他的成绩应该不错。
  事实却是,沈辞的成绩何止是不错,简直是传奇。
  他次次发箭都是直中靶心,两轮比赛过去,愣是一分没扣,直接刷新了宁城历届射击比赛的记录。
  按照规定,最后一轮比赛之前,有十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其他选手为了避免最后输得太过难看,纷纷选择争分夺秒练手,而沈辞却在裁判鸣笛的那一秒离开了自己的卡位,转头就朝观众席的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周围的观众都叫得有些疯了,衣末自是知道他是想要过来找她的,她忍不住地涨红了脸,在他痞笑着伸手靠上她身前的金属栏杆的时候,她低下头去,开始翻弄起了身旁的小黑包。
  “你迟到了。”沈辞第一个开了口。他嘴角依旧带着淡笑,定定地看着她,仿佛不想错过她的每一寸表情。
  衣末并没回答,一如既往的安静。没过多时,她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红着脸递到了沈辞的手边。
  沈辞愣了愣,看了眼那瓶水,又将视线移回来,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水……给我的?”
  衣末不好意思跟他直视,垂着眼睫点了点头。
  沈辞一动不动盯着她看,不确信地又问:“你迟到,是因为……去给我买水了?”
  听到这里,衣末瞬时觉得自己的脸皮不仅涨,甚至要烧起来了。她是万万不可能告诉他自己迟到的真正原因,见他会错了意,所幸顺水推舟,昧着良心又将头点了下。
  沈辞呼吸明显乱了,指尖轻颤,将她手里的手接了过来。他竟有些舍不得喝,迟疑好一阵,才拧开瓶盖,轻轻抿了一口。
  明明是再过普通不过的一瓶矿泉水,他却觉得好甜。
  甚至止不住地又想,她的唇是不是也跟这水一样,清甜无比,沁人心脾。
  如此作想,沈辞不知不觉便将视线移到了衣末的双唇上。
  那处永远都是乖巧安静地闭着的,两片唇瓣粉嫩又小巧,即使被欺负了,可能也只会委屈地紧抿着,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吧?
  想着想着,沈辞也跟着脸红开来,先是耳尖,继而是整个耳廓,最后双颊也飞上了两抹红晕。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沈辞不得不再次返回赛场,临走前,他将只喝了一半的水递回衣末手里,快速和她说:“第三轮结束之后,可能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领奖,会耽误一些时间,你……你……”
  【我等你。】衣末抬起头来,朝他缓慢比划了一下。
  这时,周围盯着两人看的众人不知不觉又吃到了一个瓜。
  沈辞愣了愣,看懂衣末的手势,他的眼神一亮,按耐下心间所有旖念,笑着冲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没有任何顾虑地转身回到赛场,伴随着比赛开始的哨声,重新拎起弓身,一箭射得比一箭准。
  他知道身后一直有一道视线在追随着他。
  而在他的身后,衣末第一次变得坚定,第一次敞露心扉,不仅追随,更是毫无顾忌地盯着沈辞看。
  她的目光明亮又闪耀,像是溢着满条的星河,温柔又缱绻。
  她是病入膏肓没错,不过却不需要去看什么医生,沈辞就是她的良药。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衣末应激性地眨了眨眼,飞散的意识被迫回笼。
  是陈平安打来的视频电话,今天是周六,他早早地就去了郊外的葡萄园,如今载着满车的葡萄回来,想要她帮忙,一起分给福利院的小孩吃。
  衣末不可能会拒绝这样的活,考虑一下之后,答应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