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再去看台上,发现比赛已经结束,沈辞毫无悬念地得了第一名。
他貌似又想朝她的方向跑,刚跑没两步,却有一个工作人员上前拉着他,让他去后台梳洗准备一下,待会还要领奖。
沈辞被迫停下脚步,凝了凝眉,隔着人群看向衣末。
衣末忍不住咧嘴笑,无声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听话。
沈辞极不情愿地跟工作人员去了后台,等人一走,衣末才想起来,刚刚好像忘记跟沈辞说自己可能要先走一步。
于是她只得发信息告诉沈辞这件事情,发完之后,又在座位上等了几分钟,直到陈平安再次打视频过来,她才收拾好东西,有些不舍地离开了比赛场地。
沈辞没想到一个破比赛的颁奖仪式要搞那么久,结束之后,他飞快折回比赛场馆,观众席间搜寻一圈,却没看见衣末的身影,只在她的座位上看到之前自己已经喝了半瓶的矿泉水。
她跑哪去了。
沈辞拿起手机,想要给衣末打电话。
这时,他才看见衣末半小时之前发来的短信,说:【福利院临时有事,我先走一步,抱歉,有事我们回家再说。】
沈辞指腹触了触那一行字,而后拇指轻点,收藏了。
说出来谁会相信,他们孤男寡女,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大半个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至今沈辞都还没有要到衣末的微信。
他们平时的交流也是少之又少,除去在纸上心平气和地交谈过几回,这还是衣末第一次主动给他发短信。
而且话语还那么温柔,可不得好好收藏起来。
沈辞收藏完信息,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他的余光再次瞥见塑料椅凳上的那半瓶水,回味到之前喝的时候嘴间的那股清甜,他喉间动了动,而后拿起水瓶,仰头喝光,一滴也不剩。
衣末那天忙到好晚。很辛苦,但很开心。
张院长在宁城的郊外有块农用地,之前一直闲着,几年前,陈平安替她把那块空地改造成了果园,并且在果园里种满了葡萄树。
衣末最喜欢吃葡萄,眼巴巴地等了那葡萄园三年,终于等来了今年的大丰收。
她欢喜地跟着陈平安一起给福利院的小朋友们派发葡萄,等到最后才发现,自己那份忘留了。
她不由得有些悻悻然,心道这葡萄还真是难盼到,上次是因为沈辞意外受伤错过了,这次又因为自己大意错过了。
其实她并没表现得多失落,一颗葡萄而已,不至于。但身旁的陈平安却捕捉到了,垂头问她:【你怎么了?】
衣末冲他摇了摇头,指指天色,比划说:【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陈平安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衣末没有拒绝。
陈平安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知道上次在医务室撞见的事情问起来会让衣末觉得尴尬,他纵使好奇,但这么多天过去,硬是一句也没问。
陈平安骑着电动车很快将衣末送回了小巷瓦房,下车之后,他冲衣末做了个手势,让她先等等。
衣末狐疑看着他,而后便看见,陈平安打开电动车小小的后备箱,变戏法样的从里面拿出一盒葡萄。
衣末眼睛霎时亮了,惊喜地比划着:【你怎么会!】
陈平安腼腆一笑:【我知道你会忘,所以提前留了一盒。】
衣末心道你可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可爱。
她欢喜地将葡萄接了过来,盒子是透明的,里面的葡萄颗颗晶莹饱满,深紫色的表皮上还沾着一些果粉,衣末光是看,就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这葡萄肯定很甜。
不知道沈辞会不会喜欢吃。
她突然就想起了沈辞,想起下午的时候他在竞技馆的样子。她的脸色微微红了红,趁着天色黑尽之前,抬头想跟陈平安说再见,却见他正看着自己身后的某个方向出神。
她不明所以跟着回头,只一个照面,当场就顿住了身影。
她看到了沈辞。他手里提着大袋小袋,刚刚跟陈平安比划手势的时候,他就那样沉静地站在路灯下望着他们,好似在等她。
衣末无声张了张唇,下一步抬脚,朝沈辞走了过去。
陈平安神色复杂地拉住了她,衣末不解转身,却见陈平安对她说:【你跟那租客住一起,你……你注意安全。】
她早就乱了心思,并不懂陈平安的言外之意,也看不懂他眉宇间的复杂神色。她点了点头,而后没再看陈平安,直接朝不远处等着的沈辞快步走了过去。
等近了才发现,沈辞这天也买了水果。他的个头生得比陈平安还要高大,这让衣末只能仰着头和他交流。
她比划着问他:【为什么不进屋?】
沈辞其实并不太懂哑语,等她比划完,他深吸了口气,回得牛头不对马嘴:“我打你电话了,你没接。”
衣末开始慌慌张张地低头找手机,拿出一看,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她这一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迟钝,意识到沈辞可能正在生气,她将手机扬在他的面前。
沈辞一时无言,想了想,才腾出一只手,指着门,说得理直气壮:“我没带钥匙。”
衣末又连忙低头找钥匙。
如此怪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两个人进屋,发现沈辞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地停留在自己手中的那盒葡萄上,衣末试探地问他:【你想吃吗?】
她说着就将那盒葡萄往前递了递,沈辞倒吸一口冷气,耷拉着眼皮,灯光在他的眼睑下方扫出老长一道睫影。
他一时竟有些忍无可忍,哼了一声,酸不溜秋地说:“想吃又怎么样,不想吃又怎么样?”
衣末不解看着他,再次试探地说:【想吃的话,我送你?】
沈辞嘴角当场抽搐了下,看向葡萄的眼神愈发冰冷。
衣末下意识就要将刚递出的葡萄往回收,沈辞见状,当场出手将她拦下,说:“我收了。”
他几乎是用抢的,为了一盒葡萄。
衣末感到有些震惊,他也这么喜欢吃葡萄的吗?
沈辞抢完葡萄就兀自一人猫进了厨房,连并带着自己买来的大袋小袋的水果。衣末双脸红彤彤地坐在客厅里等着他,等了许久,最后才见他端着几盘洗好的水果走了出来。
他将所有的水果都摆在了木桌上,大大小小五六盘,却唯独不见刚刚的那盒葡萄。衣末困惑地斜了斜头,正要问,却见沈辞看着她,先一步说:“洗好了,过来吃吧。”
他看上去心情似乎好了些,特意挑了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递给她尝。衣末有些不习惯地伸手接过,清了清嗓子,低下头,在草莓尖尖上咬了一口。
沈辞期盼地看着她,说:“甜吗?”
衣末红着脸点头。
沈辞终于笑了,说:“那我以后天天买草莓给你吃,你吃我买的就行。”
衣末慌忙摆手。
沈辞脸上的笑意一滞,说:“为什么?”
衣末怕他又生气,连忙打着唇语解释:【会腻。】
然后她便看见沈辞放松下来,继续笑着,说:“那我每天换着买给你吃。”
衣末这次没回话,头低下来,草莓吃着吃着,脸颊烫的厉害。
他好像默认她是他的女朋友了,可明明他连表白都没有,就耍流氓耍了那么几次,难道这就算了?
其他人处对象,也是这样开始的吗?
衣末头一次为自己的恋爱经验不足而感到万分懊恼,正想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刺探一下的时候,沈辞又不知从何处拎过来一个购物袋,摆到她的面前,对她说:“打开看看。”
他说话的声音低低磁磁的,不生气的时候,总能让人觉得温柔。
衣末看看眼前的袋子,脑子又不经转了,比划问:【是什么?】
沈辞勾着唇角,将桌上的购物袋往前推了推,温声说:“打开你就知道了。”
他不知何时脸上腾起了一抹兴冲冲的神色,衣末舔了舔唇,听他的话,将购物袋上的封口慢慢打开。
下一秒,她看见了一条女士长裙,绸缎面料,白得就像冬日里的雪。
她诧异指向自己,问:【送我的?】
沈辞目光突然就闪躲了下,半晌才将头点了点,哑声问:“你……喜欢吗?”
衣末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两手一拍,飞快将购物袋重新合上。
沈辞看着她的反应,心下渐渐沉了下来。
他会错了她的意,想问一句为什么。衣末却先他一步拿出纸笔,写道:【为什么想着送我裙子?】
她脸上的神情万分郑重,沈辞凝着她,越发觉得她这样的反应,是不想接受他的心意了。
他的眼眸垂了下来,挡住失落,接过纸笔回道:【一条裙子而已,想送便送了。】
笔锋稍顿,又强行掩饰,加了一行:【就像你当时救了我一样。】
衣末这回也彻底懵了。
什么意思?
难道他刚刚……不是要表白吗?
衣末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一阵红一阵白,终究有些不死心地问:【你买裙子给我,是为了……报恩?】
她的问号添得缓慢,沈辞愣然盯着那两个字,只觉得心头异常烦闷,索性搁了笔,无所谓地痞笑一声,说:“是啊。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衣末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脸上的最后一点红晕彻变成惨白,顿了良久,她才写道:【当时救你,只是随手罢了。你不用挂在心上,更不用报答。】
说完,她抿着唇,又郑重万分地将纸袋推回给沈辞,要他退回商家,莫要为她浪费钱。
沈辞拉扯了下嘴角,却终是再也笑不出来。他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直直将衣末望了好一阵,才开口说:“所以对你来说,你当时救我,只是随手而已对吗?”
大概心间情绪波动太大,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不堪。见衣末不回话,他吞咽了下喉,目光更凉一分,哑声说:“于你而言是随手,于我而言却是命。”
衣末头低得很下,窘迫难当,不知作何回答。她明明最开始只是想要听到一句表露心意的话的,怎么到头来,却变成了报恩。
终究是自作多情,想多了吗?
可明明,明明他前晚才……
衣末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而另外一边,沈辞又何尝不是。
天知道下午拿到奖金的时候,他是多么欢欣雀跃。
他像个被人下了降头的白痴,来来回回逛了恒运广场五六趟,最后才挑了这条裙子,想着作为礼物送给衣末。
可到头来,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她又和那个人站在了一起,只为了一盒葡萄,她就愿意那样冲着那人笑。
冲着那人笑……
冲着那人笑……
冲着那人笑……
沈辞沉痛地闭起双眼,双拳紧握,强行压抑内心早已波涛汹涌的躁郁。
他觉得自己又快犯病了,头疼得厉害,里面有声音在叫嚣着杀人。
可他知道他不能。因为那样一来,衣末就不会要他了。
沈辞沉沉换着气,努力迫使自己镇静下来。他忍下逐渐猩红起来的眼角,将购物袋重新推回到衣末跟前,耐着心思说:“你说不用报答,我以后不报答就是了。但这件衣服已经买了,你让我无故退回,商家会认吗?”
屋里安静得出奇,只有沈辞一人觉得脑子里快要被吵炸了。
他急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看见衣末欲言又止,他直接将纸笔也推了过去,示意她写。
衣末果真提笔,疑惑写道:【难道那家店,没有七天无理由退货吗?】
看清她写的字,沈辞都快被气笑了。他闭目吸气,沉沉地说:“没有。”
衣末蹙起了眉头,心道果然,沈辞又被坑了。她沉思一阵,而后局促地看了一眼纸袋,突然问:【这条裙子花了多少钱?】
顿了顿,又写道:【我把钱给你。】
沈辞自是不会告诉她的,说:“没花多少。”
衣末:【没花多少是多少?】
被这么一闹,脑子里的声音终于停止了叫嚣,但沈辞气得要死,干脆不答了。
衣末想到刚刚沈辞大手大脚地一次性买了五六种水果,心里痛苦暗道,他可能不仅被坑,而且还被坑惨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重新拆开纸袋,这一回,将里面的裙子拿了出来。
沈辞眼神不解地看着她。不是拒收了吗?怎的又收了?终于……想通了?
没等沈辞阴转多云,衣末已经将裙子反了个面,将吊牌抓在了手上。
沈辞盯着那个吊牌,一瞬间恍然大悟,突然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原来……原来她不是想通了,是要看价格,还他钱!
沈辞又惊又气,眼疾手快地起身,一个大步过去,越过一整张桌子,直接跨到了女人的跟前。
他的动作相当迅猛,衣末还没将吊牌上标着的价格看清,眼前突然闪过一阵重影,下一秒,手里便空了。
而再去看男人,只见他脸上腾起一片应激性的潮红,裙子抢到手,终于勾起嘴角,劫后余生般地轻笑出声。
沙哑又低磁,意外好听。
衣末蹙紧了眉头,经他这么一抢,她更想知道那条裙子到底花了多少冤枉钱了!
衣末跳着想要去抢,沈辞自是将吊牌高高扬起,就是不给她看。
他越不让她看,她便越抢。
她越抢,他便越不让她看。
一来二去间,两人似乎忘记了之前的不快。他们跳着,闹着,出了满身大汗都毫不察觉。
意外就在那一刻发生了。
沈辞纯然忘了自己腿脚不便,在某个转身的瞬间,重心不稳,直直就要往前跌倒。
衣末当时就站在沈辞的正前面,眼见着他的身躯压过来,她下意识就张开双臂想要挡住他。
可她怎么可能挡得住,沈辞的上半身和下半身都比她长出老大一截,倒下去的时候,就像一座山一样,完全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衣末瞬间闭紧双眼。心里想着,她这回没有病死,兴许要被压死了。
而下一刻,却是一阵天旋地转。衣末无声惊呼,等到尘埃落定,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不知何时,她和沈辞掉了个面。
男人以身为盾,牢牢将她护在了自己的怀里。而她压在他的身上,双手撑着他的胸膛,两个人的嘴唇……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