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立威的机会可遇而不可得,而宁阳恰恰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既然要立,那就立得狠些,立得毒些,立得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轻易地触犯她!
眼见着两个人都倒在了雪地里,宁鸣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置这二人?”
宁阳有意射在二人腿上,显然是无意伤这二人的性命。若是留下来,不仅会浪费药材,还会使整个军队有陷入危险的可能。
宁鸣皱起了眉。
“杀了。”宁阳道。
对上宁鸣不解的视线,宁阳将手中一直摩挲的大弓递给了身边人。霞光照在她身上泛着金光,就连头发丝也是金色的,渺渺乎若仙人下凡。
宁阳看向那二人,平静地面容下流动着嗜血地狠色。她轻飘飘道:“我想给他们换个死法罢了。”随后她扫了扫四周,低低笑道:“一个能在场让所有人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死法。”
话虽是笑着说出来的,听了后却无由来地给人一种毛骨悚然感。
宁鸣神色复杂地看了宁阳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不是愚钝之人,自然悟了宁阳的目的是什么:在城门上向着那二人射箭,不只只是为了射伤二人,更多的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功力,让周围人不敢小觑她。接下俩的杀,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定是什么残忍的手法。若非如此,又如何能震慑众人?
难怪唐卿元要她听从于宁阳。这般心计智谋,非寻常人可有。
宁鸣态度高高挂起,并没有搭救那二人的想法:“那就等阿姊的成果了。”
最后果真如宁阳所言,在场的所有人都忘不了在这个泛着霞光的晨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自此他们对那个美貌至极的公主再也不敢有不恭之态。
无他。
他们那日亲耳听见公主问那二人:“本公主待二人不薄,二人为何要去京城通风报信害我等几千人性命?”
“二人的心莫非是黑色的?”
“既然是黑色的,那本公主倒要挖出来仔细看看了。”
而后她拿出一把匕首,将心活生生地挖了出来,痛嚎彻天,有人实在不忍心将头别了过去,那公主却恍若未觉般。被她挖出来捧在手上的心是红色的,甚至还在跳跃,所有人都听见了她当时的自言自语:“欸明明是红色的啊。”
随后还有她不解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随后他们就看见那颗心被她丢到地上,和发黑的血水混在一起,她看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心脏道:“原来果真是黑心。”
最后她浅笑着看着惊恐至极的另一个人:“你和他是一伙的,那你的心也应该是黑的吧。”
先前挖心时飞溅出来的血在她脸上还有残留,随着她一笑,更添了几分煞气。自此以后,无人再敢轻视这个原本被送去和亲的公主,也更无人敢从这敏城出去逃往京城。
宁阳公主的立威,已成。
甚至比她想象中还要顺畅一些。
第86章 除夕
临近一年的末尾时候, 朝中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什么奏折圣旨啊什么案卷,全都要重新整理之后上达天听。
令所有大臣都苦不堪言的是, 老皇帝好像对即将过去的这一年很不满意,这些日子不知道训斥了多少大臣,多少大臣迈入御书房的时候都战战兢兢地。
难道是他们去年做得太差了?不可能呀。
就在朝野上下愁云密布的时候, 已经有细心的人打听到这些日子频繁进出御书房且没有被斥责的只有一个人,也是大宁朝堂上下唯一的女官——
几个月时间内便官迁至刑部右侍郎的宁归琼。
宁归琼以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份得到陛下赏识破格进入朝堂,并且在短短几个月内迅速升迁至正三品侍郎,这绝对是前无古人的事情。除过她明辨秋毫细致入微的仵作手段以外, 究其原因,更多的便是老皇帝对她的宠爱。
宠臣?
眼下的宁归琼当仁不让。
至于陛下为何喜欢一个经常和死人打交道的官员,当众人视线落在宁归琼白净的脸蛋上时,所有人都明白了。难怪陛下初见这女子的时候, 不仅同意让她入朝为官, 更将国号赐给她为姓。
有道是美色惑人, 眼前这一位便是了。
也罢,他们又没有一张美貌的脸, 为何要跟一个区区女子比呢?过些日子,陛下就腻了, 哪里有他们这些臣子陪伴地长长久久。
“宁大人,您来了。”
守卫在门口的太监看着来人忙将腰弯了些许, 脸上的褶子也都显现了出来:“陛下等大人您好久了。”
宁归琼穿着官袍, 革带在她腰间走了一圈,愈显细腰如柳。再往上,肤胜冬雪之白,面夺芙蓉之清丽, 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她眉眼间如霜一般的清冷气质。
也无怪乎一向不对美色心动的陛下对其大加宠爱,整个大宁上下,能胜这宁大人一筹的,可能只有被送去和亲的宁阳公主了。
宁阳公主......
不知宁阳早已谋反的老太监眼底划过一丝可惜,若是宁阳公主不想着当皇太女的话,陛下也不会把她送去北蛮。
他抬起身子,面上的笑意仍在,他道:“宁大人,请。”
看着宁归琼进了御书房,方才掩下去的可惜又露了出来,就是希望这位宁大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帝王的宠爱也是有底线的,一旦触及底线......
下场或许比宁阳公主还要凄惨,对亲生女儿都能如此,何况是她。
“归琼你来了?”
见到宁归琼,老皇帝面上浮现了几缕笑意,整个御书房的空气也轻快了许多,紧绷着身体的宫女们也悄俏地缓和了下来。
“臣宁归琼见过陛下。”
“诶朕不是说过见了朕不必行礼。”
宁归琼面色平静,只听见她语气不卑不亢:“臣不敢。”
几个月的休养生息,老皇帝身形已没有前些日子枯瘦,只是皮肤稍加松散,如今看着宁归琼的眼神倒也算得上和蔼:“也罢,随你。”
并没有上位者的气息,语气中也全是纵容。整个大宁上下,能得到他这般青眼的也只有宁归琼了。只是与所有人想的不同,老皇帝待宁归琼并非是把她当作一个女人。
“陪朕下棋吧。”
“是,陛下。”
宁归琼脸上丝毫没有因这特殊的相待就浮现喜色。
棋子逐渐布满棋盘,黑白交错间能看清二人均是守势。老皇帝落下一字,道:“除夕快到了,朕打算......”
“今日臣入宫的时候遇见了李恩之李大人。”
打断帝王说话,这是不礼。宁归琼却似不知道一样,老皇帝也不恼,只是提及李恩之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李恩之,他找你做什么?”
“李恩之希望臣能在陛下面前帮重阳公主求个情。”
宁归琼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棋盘,似是捉摸着自己下一步往哪里走才是最安全的。
郑重将棋子落在棋盘上,宁归琼才缓缓道:“他说,除夕夜按照惯例是各位公主皇子大臣们都是要进宫的。可是陛下您又禁止重阳公主进入皇城,李大人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安排。所以托臣来问一问陛下,该如何安排重阳公主。”
老皇帝没有沉吟,“朕让她活着已经是恩赐了。”
对一个臣子说这些,好像不大妥当,可正在交谈的君臣二人,对此恍若未觉。仿佛他们,就该自然而然地说这些。
见宁归琼还有话未尽,老皇帝问道:“你想说什么?”
宁归琼双眼微微闪烁,语气轻渺却意有所指:“重阳公主年后就要与宋大人成亲,这是她出嫁前最后一次以公主身份陪伴陛下了。陛下,重阳公主只是一个女人。”
只是,一个女人。
女人要在这世间活下去,必须要有一些倚靠的。她们柔弱,天生依靠男人而活,在家需要依靠父亲,出嫁了需要依靠丈夫。除此之外,想要在夫家活得顺遂安康,必须得依靠父亲的权势荣华。皇家公主也不例外,受宠的总归是有几分底气的。
所以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她在出嫁前最需要的便是皇宠,以保证自己日后被丈夫尊敬的地位。
宁归琼稍顿之后又开口道:“陛下与公主终究血脉相连,臣又曾受过重阳公主的救命之恩。所以臣斗胆开口,希望陛下能够应允。”
宁归琼将自己的心思没有对老皇帝隐瞒,她眼中的担忧是有迹可循的。她确实担心唐卿元的婚后生活,在她眼底,宋大人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尤其是唐卿元曾那般对待宋大人。男人的面子怎么可以轻易折辱呢?
会遭到报复的。
宁归琼的一番话很大程度上取悦了老皇帝,他呵呵地笑了出来,纠缠他许久的郁气也趁着这个间隙一扫而空。
他是帝王,是掌控一切的帝王。这天下的人若是想要好好活着,不管是他的女儿还是万民敬仰的臣子,就必须对他卑躬屈膝,仰着他的鼻息而活。
不忠者,都不会有好下场。
直到宁归琼离开,老皇帝面上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看上去慈和和蔼,像是庙宇中塑成的佛像现了人间。
出了御书房的宁归琼面上哪里还有担忧之色?她眼底的嘲讽转瞬即逝,而后当着众人的面慢慢离开了这里。
李恩之那般油滑的人,怎么可能被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困扰住?多半是有人暗中指使,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不过她乐意帮唐卿元这个忙。
毕竟,这也是她欠唐卿元的。
事实上,除夕宫宴对唐卿元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唐卿元要做的,另有其事。
此时的唐卿元又一次收到了来自敏城的书信,纸张上墨色飞舞,狂放不羁,笔迹既不是宁鸣的,也不是蒋征君的,而是宁阳的。
信上说,敏城的各处已经掌控住了,现下准备歇几日,待除夕之后,便往北边去,这是原计划的一部分。
随手将书信烧掉,唐卿元提笔回了一封信。
既然宁阳她们已经掌控了敏城,她这个做姊姊的不是得送上礼物庆贺庆贺?否则旁人还不知道要怎样看她呢。
唐卿元眼底波光流转,藏着一片狡黠和薄凉。大厦既摇摇摆摆有将倾之势,那她就助一臂之力好了。
“敏城以北,大雪成灾。”
这次唐卿元送来的信,宁鸣有些不大明白。敏城风雪确实有,还挺大,但并没有成灾啊,这信是什么意思?
宁阳沉思过后语气神秘道:“皇姊这是要给我们一份礼物,我们等着便是了。”
或许是宁归琼的那一番令老皇帝心花怒放的话,或许是宁归琼的请求老皇帝不忍拒绝,李恩之的为难终于画上了句号。唐卿元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此次除夕夜宴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位置。
除夕日眨眼即来,这也是被废储君之位后唐卿元第一次现于人前,所以她需要好好拾掇一番,告诉众人她并没有自弃,告诉老皇帝她很感念皇恩。
镜子里的唐卿元发髻高挽,金簪绕着头走了一圈,与唐卿元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很好的融合在一起,看起来华丽惊艳却不落俗。
唐卿元很少有盛装的时候,眼下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陌生,更多是觉得累赘,连带着脖子也隐隐酸了起来。这么漂亮的云鬓,其中一大半都是假发,为了梳妆甚至在镜子跟前坐了一下午,换谁谁不酸疼?
不过唐卿元很满意。
她的装扮越华丽,落在众人眼底就会越惊艳,这样能更轻易地达成她的目的。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热闹着,白雪也不甘落后,慌慌忙忙到人间来参与这一年仅有一次的热闹。乘着雪,踏着风,唐卿元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宫门口驶去。
宫门口亮如白昼,大臣们携着家眷纷纷而至,都互相招呼着往宫门内而去。唐卿元欲下马车的时候被拦住了,来人说:
“陛下吩咐过,公主的马车可直接入宫。”
她的父皇这几天吃了多少斤良心?
第87章 狼狈
考虑到自己这身衣服繁复发型沉重, 所以她父皇吃了多少斤的良心的事情,且被她摁下不提。现在她正安安稳稳地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向内城去。
前往宴会的路上布着一连串的宫灯,雪落在上面积成薄薄的一层, 属于烛火的橘色光晕从里面钻了出来,淡淡的,使人感到一阵安宁。
将宫灯走尽, 这安宁感便也结束了。
帘子被掀开,唐卿元敛着面容走了下去,落落地进入了所有大臣的视野中。
云鬓上绕了着一圈金簪,闪闪发光, 一下车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额头宽广,眉间平整,一双眼睛明亮中又带着几分沉着,看向你时只觉得面对着的是林间一汪安静又深邃的泉眼。双手交织在身前, 华丽的衣装覆盖于上, 只是站在那里, 所有人的心底就升起了一股命为尊崇的念头。
只是她身上的气势,真的是属于一个公主的吗?没人敢问。
唐卿元目不斜视, 正欲随着接引宫女落座的时候,一个稚气的声音打破了唐卿元带来的安静, 言语间毫不客气:“你就是唐卿元?”
说话的人正站在唐卿元面前,头顶只到唐卿元腰际, 身上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袍, 头顶一朵金冠,面如粉团。或许是金冠有些大的原因,压在他的头顶显得有几分怪异。
唐卿元认出了来人,唐有学。
就是她父皇从昌王手中过继来的太子。
此刻他正在唐卿元面前, 仰着脖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方才从他口中说出的稚气话语不带丁点儿友善。
唐卿元看着他,没有说话。
见到唐卿元不理他,唐有学有些急了。他下巴又往高抬了抬,这样显得他气势压人:“你为什么不理孤?”
诸位大臣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这一场滑稽地对峙,而后互相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这位公主的身份有些敏感,他们不能贸然出声。若是帮助公主,那肯定会被打成公主一派的人,老皇帝的眼底就容不下了,毕竟原先公主一派跳得最高的那几个大臣,被杀的被杀,被贬的被贬,他们还想在朝堂上混到白头呢。
唐卿元仍不说话,她寻着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眉眼间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小太子放在眼底,实际上她并没有把这个小太子放在眼底。
她这个被废的储君对眼前这个奶娃娃态度友好,显然是不合情理的,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居心叵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忽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