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夙敌的尾巴里醒来——渡桑枝
时间:2021-11-01 07:46:58

  她不知道怎么照料发烧生病的小妖怪,只好叫来玛瑙。
  “生病?我们生病没有别的办法,洗个凉水澡?或者,”小兔狲吸着鼻子仔细想了想,“向狐仙祈祷。”
  它肯定道:“就是这样。”
  眉栗:凉水澡?以毒攻毒?
  听起来还是向狐仙祈祷比较靠谱,虽然她这辈子,向谁祈祷都不会向狐仙祈祷,但在医符也没用的时候,这是唯一一个可能有点用的方法?
  “向狐仙祈祷,他能听到吗。”眉栗不太相信。
  “能的!”玛瑙踮起脚,够着床角郑重道:“一定可以的,狐仙听得到所有妖怪的祈祷,上一次我们家隔壁山上的小松鼠被人类的捕妖夹夹断了尾巴,就是向狐仙祈祷了才好的。”
  玛瑙看了看床上的狐狸:“更何况,大……大人还是和狐仙同族呢。他一定会听到的。”
  眉栗心里虽然十分抵触,但如果真的可以靠这个和狐仙联系……另外,啊呜也确实是一只狐狸,没准狐仙更喜欢自己本族的幼崽呢?
  嗯,眉栗肯定地想,她是为了啊呜,不是为了自己。
  她说不上诚心也说不上不诚心地请教了玛瑙,得到对方“就双手合十,直接说”的回复后在心里大胆地默念:
  “你虽然为狐不行,但啊呜是一只小狐狸,狐狸你总得管管吧!快把它治好!”
  下一秒,啊呜就懵懵懂懂睁开了眼睛。
  眉栗:……这么灵验吗?
  她赶紧又合上双手,像是生怕错过机会一样赶紧补上下面的话。
  啊呜迷蒙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就在刚才,他的意识短暂的离开了这具身体,冥冥之中有所感触,似乎是狐仙之心在召唤他。
  但接着,他发现自己可以聆听一个人的祈祷,就像他在这千年中所做的一样,除了这个声音分外熟悉之外也没什么不同……嗯,内容好像也不太对。
  第一句,应该是在祈求一只狐狸的健康。
  第二句,嗯——“你这只天下最垃圾的狐狸,赶紧告诉我你现在在哪,不然我打不死你!”
  然后他的眼前清晰起来,就看到小姑娘盘腿坐在面前,口中默默念着什么。
  她不小心念了出来,竟和他脑中的声音分外同步:“狐仙你这个臭公道辣鸡天道之子,赶紧给我滚回来受死!”
  下一秒,小姑娘扭过头,眼神中还未消散的凶狠刚好和他睁开的眼睛对上了。
  狐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再度扭过头,把自己黏在她身上的目光拔下来,团吧团吧看向自己的尾巴。
  虽然他的眼神离开了,但脑海里还是不断回响着今晚听到的最难忘的一句话——
  “那是我的狐狸。”
  那时它跌在积水里,耳边水声回荡,全身疼痛难忍,心上万分绝望,似乎身在幽邪地狱。朦胧间,看到水里的那轮月光破碎成片,世间黑暗,唯有她向他走来。
  那个时候,他心里有个声音说,再也不要离开了。
  再也不会离开她,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不如,告诉她吧。哪怕是死在她的符下,也比在外面做个孤魂野鬼更安心。
  ***
  几日过去,眉栗请了假一心一意呆在家里照顾啊呜。虽然国师府各科的老师们都是被磨到不行才不情不愿的答应给她三天假期。
  在他们看来,这种千载难逢的好苗子就应该全身心投入到符学的学习中,他们每一科的老师哪一个不是好不容易才逮到这样一个天才符学生,哪怕有时她已经在某些方面展现出比老师更厉害的实力,但他们都想尽自己所能,让她更“完美”一点,再“完美”一点。
  眉栗不堪其扰,她觉得自己愿意走流程请个假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要不是怕他们以为自己失踪了满大街张贴布告找人,她是绝不会出此下策的。
  眉栗:上个学罢了,怎么还限制人自由呢。
  但今天,她迎来了重生之后最大的难题——
  给狐狸洗澡。
  狐狸自从被救回来之后就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虽然看她的眼神时不时会变得奇怪,里面隐约还夹杂着纠结和悲伤,其余的时候比之前还要好,具体表现为:啊呜已经任由她随便撸都不会反抗了。
  以前的啊呜虽然在刚睡醒的时候比较乖,被摸毛毛的时候也不怎么反抗,但那是有时间限制的!一旦清醒过来,狐狸就要飞快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把尾巴脑袋耳朵等一系列毛毛柔软但非常敏感的地方藏起来。
  眉栗最喜欢撸的就是这些地方。
  每次摸到这些地方,稍微摸一摸狐狸就要受不住地“呜呜”出声,那双狐狸眼这时就会委屈但无奈地看着她,带着一点点让她不要再摸的小反抗。
  没错,她就喜欢这样。
  眉栗:大魔王的心思,一般人不懂。
  以至于现在狐狸清醒的时间因为她长期的“偷袭”已经提前了不少,眉栗已经很久没有摸到这些地方的软毛了。
  但这几天,狐狸对她可谓是予取予求,极尽满足,即使它已经控制不住的“呜呜”几声,也尽力把那些小声音憋回去,做出很享受的样子。
  这样的狐狸,让眉栗反而有些不忍起来。
  然而今天要做的事却不容她心软。
  就在昨天,她刚想完成每晚睡前的“例行一撸”,却捂着鼻子逃开了。
  细细闻去,原来是啊呜身上已经有了不好的味道!
  虽然啊呜自己闻不到,还很疑惑,但今天它必须洗澡。
  眉栗是知道啊呜的,它最讨厌自己的毛毛被水打湿,每次打理好毛毛之后连路过桌上盛水的杯子都要小心翼翼的绕道走。
  她打算先发制人,想要洗澡,得先消除啊呜心里不正确的洗澡认知。
  首先,她在不透露任何风声的情况下出去买了一整筐金灿灿的橘子,个个饱满多汁,甜蜜可口,据说是从南海岸运过来的,十个就要一银币!
  另外,她还特地询问了秦琯卖那些帕子的店铺,特地上街挑选了很多条好看的回来,都是真丝的,一条就要两银币呢。
  帕子加橘子,这下总能让狐狸乖乖洗澡了吧。哪怕是边洗澡边吃橘子也不是不可以。
  眉栗“啧啧”两声,觉得自己为了让啊呜洗澡真是用心良苦,如果它再不听话,真是对不起她的银子。
  她怀着无与伦比的信心推开门,一眼就瞄上了二楼床上的狐狸。
  “啊呜,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她高高举起手中的橘子筐,顺便还摇晃两下抓满丝帕的左手。
  狐狸疑惑地从二楼的栏杆里探出脑袋。
  一筐橘子?一手的丝帕?
  它不太感兴趣地缩回了脑袋。
  眉栗:???
  她继续诱惑道:“来剥橘子给你吃呀——”
  狐狸闻言,颤巍巍地跳下床,颤巍巍地走下楼梯。
  她张了张嘴,说出条件:“除非你愿意洗澡哦。”
  狐狸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然后用仅剩的两只完好的前爪和后爪飞快逃回了二楼。
  眉栗:……明明刚才下楼还很慢啊。
  她叹了口气。狐狸不听话怎么办?削减它的福利!
  她威胁道:“啊呜,如果不洗澡,今天晚上就不许和我一起睡了。”
  狐狸抬起脑袋,稍稍不满的“呜呜”两声,没有动。
  “明天也要睡在木柜里。”眉栗咬咬牙,加大砝码。
  狐狸的小鼻子动了一下,它已经恢复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焦虑的摇摆,但还是没有其他的动作。
  眉栗实在说不出来“以后都不能跟我一起睡”这样的话,因为身边有一只随时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狐狸感觉实在很好,顶多两天,她就要自己把狐狸抱回来了。
  眉栗眼珠转了转,“我本来是想给你亲手做一件小衣服的……”她顿了顿,故意惋惜地说:“但可不给脏脏的狐狸穿。”
  狐狸的一只耳朵动了动,它犹豫了一下,前爪蠕动着似乎想跳下床,就此缴械投降,但后爪死死扒拉着被子不肯动,似乎在坚守着什么奇怪的底线。
  可恶。眉栗暗暗想,我的砝码都加到这个份儿上了,居然还不上钩!
  节流不行,就开源。威逼不行,就利诱。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一个大决心:“只要你肯洗澡,前面的亲手剥橘子亲手喂,亲自做衣服都算数的,再加上,以后我不随便摸你的耳朵了。”
  天知道她损失有多大!那可是啊呜的耳朵,超级细密柔软的绒毛,温热有弹性的小耳廓,还有摸一摸就有的敏感小表情,她逼迫自己停止想象,壮士扼腕一样坚定地看着啊呜。
  狐狸的两只耳朵一起动了动,这次四只爪子都放弃了抵抗,只有尾巴还紧紧缠着床柱,努力向狐狸表达它的决心。
  啊呜的脑袋垂下去,似乎在思考。
  不可以的,斛岚,这是身为狐族最后的尊严,怎么可以在还没染尾的伴侣面前淋得透湿,露出自己最消瘦,最难看的一面呢。绝不可以。
  然后眉栗就看到啊呜跳了起来,以头抢地,似乎下定了决心不洗澡,什么样的条件都不会答应了。
  很好。眉栗心想,既然礼貌的劝(诱)说(惑)已经没用了,那就用点非常手段吧。
  她随意抽出一张符纸,在楼上狐狸紧张的神色中画符召阵,随后指尖轻轻朝着啊呜一点,狐狸就发现自己“飘”了起来,朝楼下飞去。
  它“呜呜”地小声叫,但没有换来眉栗丝毫的怜惜,只有铁一样的小臂膀和虽然温暖但朝着后院出发的怀抱。
  这回任凭狐狸怎么挣扎,眉栗都坚守初心不动摇,特别是凑近了,她又闻到了啊呜身上奇怪的味道后。
  “玛瑙,烧水!”
  她霸气的指挥小兔狲烧开水,家里没有大木盆,秦琯也不会愿意分享自己洗澡的木桶,眉栗只好把上一任住户留下来的烧饭大铁锅架在柴禾上,把水烧开,不是,烧到一定的温度,再把已经偃旗息鼓的狐狸放进去。
  啊呜像是丧失了所有希望,不仅大大的狐狸耳朵垂下去,整只狐都沉在锅底,只留一只尖尖的鼻子在水面上,怎么说都不愿意上来了。
  “哈哈哈哈,”眉栗见此不仅不着急,还要邪恶地调侃两句:“铁锅炖狐狸!”
  玛瑙已经不想看“狐狸大人”是如何缴械投降的,它生怕后面被报复,一溜烟跑出了后院。
  只见眉栗大张旗鼓地撸起袖子,把皂荚树汁和着面的白胖皂团丢进锅里,在狐狸身上搓搓这里,搓搓那里,时而把它的毛毛像麦田一样拢在一起,时而单独揪起一簇,很多簇这样揪起来,远看就像一只“刺猬”狐狸。
  斛岚已经不反抗了。确切地说,他完全妥协了。
  直到——“啊呜,把你的尾巴翘起来。”
  狐狸在水里闪闪躲躲,依赖一锅的泡沫和眉栗放肆的手指捉迷藏,最后却被一下子抓住爪子,顺着摸到了肚子,把狐狸揉搓的“呜呜”叫之后,就是尾巴。
  眉栗是第一次洗狐狸,手法绝对算不上温柔。她倒提着狐狸的尾巴,从尾巴尖开始揉搓。
  “呜呜——”
  “啊呜——”
  激烈的声音中,狐狸的小颤音勾的她的心也痒起来,干脆在狐狸夹着泡沫的毛脑袋上狠狠“啵唧”一口,然后光荣的全身湿透。
  狐狸把眼睛遮在水里,被泡沫蛰的有些痛也不愿抬起来,他扒拉着泡沫,被水打湿后的毛毛遮不住脸红。
  好吧,可以,怎样都可以的。有哪个幼崽不贪玩呢。除了偶尔用委屈的眼神觑一觑小姑娘,他已经是一条废狐了。
  斛岚只是庆幸,浓密的泡泡已经把大半个狐身都遮掩起来,而且,啊……水温确实还有点舒适。
  狐狸有些享受地眯起眼睛,任由小姑娘给他做免费的马杀鸡了。
  眉栗用了一下午,终于把狐狸洗完了。整整洗了三锅水。
  她运起风符召来微风,将狐狸吹干,四月初的天气,狐狸跳下来在风中打了个哆嗦。
  它甩了甩毛发,觉得小姑娘洗狐的手艺还可以再精进精进。
  ***
  深夜静谧,忽闪的提灯微微照亮那人的衣袍,“吱啦——”,面前的门被打开。
  暗黑的内阁露出来。机括转动,巨盘轮转,一间地牢陈设其中。
  一个少年坐在床边,左手指尖撑着头,刺目的烛光下,他侧过脸露出一双惑人的眸子,猩红的嘴唇微微掀起:
  “我知道,你会来的。”
  提着灯的人被这句话僵住了腿脚,他干瘪道:“只有一晚,如果你明早不在这里,我就死定了。”
  少年猛地倾身过来,脸庞距离那人不过三寸,他嗅着对方略微紧张的呼吸和颤动的喉结,像阴冷中的蛇,猩红的信子探寻着感官信号。
  看着对方不自觉地后退两步,他稍稍让了步:“好。”这个好字说的既轻又冷,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不自知的诱惑。
  他接过对方手中的衣服,悉悉簌簌换上。
  深幽的夜色中,月光隐在云后,天地俱是暗色。
  推开门,一个红衣白袖的玉面少年走出来,他用手拨开面前震惊于这世间美色的怔愣之人,走出幽暗的房间,走出国师府的大门,站在清冷大街上。
  像是终于回到人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当然闻不到任何气味,但通体舒畅。
  手中的琉璃球叮铃碰撞,卜算子低下眉眼,不一会,他转了方向朝狐仙庙走去。
  新上任的打更人和他迎面相遇,竟觉得这少年昳丽不似凡人,以为自己遇上了专门吃人心肝肺的孤野妖怪,连忙敲着梆子飞快地走了。
  卜算子停在了狐仙庙旁第四家铺子前。
  这里大门紧闭,符咒满布,他绕到后街去,翻上墙,坐在墙头看下面的院子。
  偶尔有一个人影出入其间,那人长发拢起,腰封紧束,勾勒出纤细曼妙的曲线,她把院子里毛茸茸的一团抱起来,甚至让它把头埋在自己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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