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微顿,她年纪大了,有些想不起来是谁,嬷嬷适时附耳提醒:“齐昌伯之女,育有林家大小姐林绮和二少爷林廷。”
听到这两个耳熟的名字,贺眠眠微微抿了下唇,原来真的是一家人。
昨日林廷拦路,今日林廷的母亲进宫,贺眠眠有七分把握是冲着她来的。
正出着神,太后扬声道:“宣进来吧。”
不多时,林夫人仪态万方地踏入正殿,福身行礼。
“起吧。”太后吹了吹茶盏中的浮沫,面容平静。
贺眠眠为林夫人奉了茶,抬眸时却见林夫人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她微微愣了下,也不由得笑了一下。
林绮瞧着冷淡不爱笑,没想到她的娘亲倒是笑容亲和。
这样想着,她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没想到再抬头,林夫人依然望着她。
这下贺眠眠确定了她的来意。
“京中一直对长公主殿下的容貌津津乐道,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清雅脱俗。”林夫人夸赞道。
贺眠眠不太习惯如此直白的夸赞,她不好意思地垂眸。
太后闻言却露出一丝笑,好奇道:“京中怎么说?”
见太后感兴趣,林夫人掩唇笑道:“京中都说呀,殿下是九天神女,这第一美人的称号,非殿下莫属。”
太后笑意不断,不住地打量贺眠眠。
她微微侧着身,露出半个侧脸,欺霜赛雪,有浅浅的红晕点缀期间,更添绝色。
眠眠在宫中锦衣玉食地养着,比一个月前精致了不知多少,倾城之色更显。
“九天神女……”太后微微停顿了下,与有荣焉道,“倒是与眠眠相得益。”
贺眠眠被夸得头皮发麻,亦知接下来的话她不能再听了,所以随意寻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太后摇头笑着,叹道:“还是脸皮薄,不经夸。”
林夫人附和着,终于说出了来意:“不瞒太后,昨日犬子林廷初见殿下,便直言非殿下不娶,今日便催着臣妇进宫,臣妇便早早地来了,生怕殿下被人抢了去。”
她声音偏柔,让人如沐春风,恭维的话信手捏来。
太后有些讶然,倒是没想到她是来求亲的,而且说的如此直白。
不过眠眠如此讨人喜欢,她自然高兴,两人相谈甚欢。
太阳高挂,林夫人告辞离去。
太后抿了口茶,随口问道:“皇上在忙什么?”
小太监出去打探一番,很快回禀道:“皇上正在含元殿与臣子商讨事宜,午膳会在寿安宫用。”
太后微微扬眉,正好她也有事找他。
晌午,日头渐高,萧越快步从含元殿来到寿安宫。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没有见到贺眠眠,也没多问,从容坐下。
太后直入正题:“阿越,你可记得礼部尚书之子林廷?”
萧越思索一番,很快便点头:“是个可用之才,不过年纪尚小。”
年纪小?太后微怔,她倒是不知道林廷的年纪,若是比眠眠小,倒是不好,这样想着,她便问了出来。
萧越答道:“十八岁。”
太后一愣,十八岁也不算小了,萧越也不过弱冠之年,比林廷大两岁而已,林廷怎么就小了?
看出太后的疑问,萧越淡然道:“世家子弟,靠着家中荫庇做了正六品的官职,只会纸上谈兵,还需磨炼。”
太后颔首,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萧越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差,既然萧越说他是可用之才,那定是可用之才,日后必然有一番造化。
想到这里,她又问道:“此人品性如何?”
萧越皱眉,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这才答道:“品性纯良,洁身自好。”
说完了无关的人,萧越想着贺眠眠,状似随意地问道:“快用膳了,眠眠怎么还未过来?”
太后听了他的话放下心,随口道:“眠眠身子不适,哀家便没有让她过来。”
身子不适?萧越的心紧了一下,正要起身,抬眸时忽然想起太后好好地坐着,还在问无关的人。
他敛去思绪,没再动作,许久才淡然道:“那便让太医过去看看,朕差人送些补品过去。”
太后观他神色,对他的反应极为满意,终于道出实情:“哀家特意没让她过来。”
“哦?”
“正说着她的终身大事,她在这里必然会害羞。”太后笑容满面。
萧越猛地沉下脸,她的终身大事?林廷?
“阿越,你意下如何?”太后吹了吹茶盏中的浮沫,“哀家倒是极为中意他。”
太后抬眼的瞬间,萧越敛去戾气,温和回道:“儿子觉得甚好。”
“那便好,明日哀家便将他召进宫中,与眠眠相处半日,”太后欢喜不已,“若眠眠喜欢,那便定亲,她年纪还小,晚一两年成亲也不迟。”
萧越微微一笑,敷衍道:“母后所言有理。”
“不过你前几日提到的人选是谁,可让眠眠见了?”太后嗔怪道,“你瞒了许久,现在能说了?”
哪有什么人选?萧越微顿,人选只能是他。
可是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所以他淡淡开口:“儿子觉得母后的眼光好,便不让眠眠见了。”
他食不知味地用了膳,顶着烈日回到了含元殿,吩咐小太监送些补品到静姝阁。
贺眠眠收到赏赐的时候还有些讶然,好好的,皇上怎么忽然赏赐这些?
她大致看了看,有人参有灵芝,都是上好的补品,她咬了咬唇,福身谢恩。
“寒星,将赏赐收到库房吧。”她坐在窗前绣着手帕,模样沉凝,并未过多关注缘由。
太后寿宴已经过了,如今猛然闲了下来,便觉得宫中日子悠长,无趣的紧,于是贺眠眠准备每个月都给太后绣些东西,既能打发时间,还能以示孝心。
绣了半晌,门外叽叽喳喳的,侍女们讶然喜悦的惊呼声隔着门窗也掩盖不住。
恰好有些累了,贺眠眠将绣品放下,松了松手腕,她望着窗外,好奇地问道:“出了何事?”
寒星面色沉下来,皱眉道:“殿下觉得她们吵闹?奴婢这就去教训她们一顿。”
贺眠眠哭笑不得,连忙拦住寒星。
她只是觉得有趣,因着她总是睡不好的缘故,静姝阁中的宫侍总是静悄悄的,生怕打搅她,久而久之愈发死气沉沉。
今日这么欢快的气氛倒是没见过,是以问了这一句。
寒星这才放松下来,出去问了问,回来的时候一脸喜意地喊道:“殿下,御花园中开了朵三蒂莲!”
贺眠眠惊得起身。
她出身江南水乡,河湖中种满了莲花,一到夏日莲花盛放,她喜欢泛舟采莲子,自然见过不少并蒂莲,只是三蒂莲却从来都没见过,可想而知能有多珍奇。
她也顾不得继续绣了,下了榻便道:“我要去御花园!”
寒星就知道她会这样说,是以笑容满面地扶着她朝御花园走去。
一路上遇见许多宫侍,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走,想来都是去看三蒂莲的,贺眠眠心神一动,道:“太后娘娘醒了吗?”
她想和太后娘娘一起看。
得到否定的答案,贺眠眠失望地嗯了一声,但是转念一想,三蒂莲又不会跑,明日再去看一眼也是一样的,这样想着,她又笑容满面起来。
不多时,贺眠眠到了御花园,乌泱泱的人群翘首以盼,口中说着福瑞之兆之类的吉祥话,没有人发现她的到来。
寒星皱眉,正要高声说话,贺眠眠轻轻摇头,她只是来看一眼,何必以权势压人,扰了旁人的兴致。
过了片刻,终于有人离开,寒星看准时机,将贺眠眠推到前面。
贺眠眠哭笑不得,回头看她一眼,余光却瞥见一个明黄身影往湖边快步走来。
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急忙垂眸,敛去眼中的惊慌失措。
萧越却没有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细微神情,从回眸一笑的放松到看见他后的慌乱,让他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唇边的笑意也微微凝滞。
宫侍们自然看见了他,急忙行礼,口中高呼着“恭贺皇上,天降祥瑞”,震耳欲聋,也没能让他的笑容增添半分。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什么三蒂莲,而是知道贺眠眠一定会过来。
可是她口中喃喃着与宫侍同样的话,毕恭毕敬。
恍若昨晚的旖旎并未发生。
王公公观萧越神色,挥手阻止了众人的高呼,沉着脸开口:“皇上有令,不得靠近御花园半步!”
宫侍们作鸟兽散,贺眠眠抿了下唇,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不知在何处的三蒂莲,抬脚往前走。
经过萧越,她福身道:“皇兄,眠眠也回去了。”
“眠眠,你来陪朕看三蒂莲。”他将她扶起来,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湖边走去,手劲极大。
贺眠眠被迫跟随着他极快的步伐,走的踉踉跄跄,等他停下,她一个趔趄扑到他背上,险些将他推下水。
王公公一声惊呼还未喊出口,下一瞬便见皇上转了个圈,抱着长公主远离了湖边。
他松了口气,垂首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贺眠眠惊魂未定,再回神时便见自己的手紧紧抓着萧越的衣裳,一只被她揉的皱巴巴的龙恶狠狠地看着她……这可是龙袍!
她吓得松手,后退半步,慢慢抬眸,眸中水色浮动,这才敢嗫嚅着开口:“眠眠……不是故意的。”
萧越没说话,心却因着方才亲密无间的动作慢慢荡漾起来。
她发间的香气清淡雅致。
她的手柔弱无骨。
她好软。
他轻咳一声,掩去心间悸动,正色道:“朕知道,赏花吧。”
说着他向湖边走去,步伐微微凌乱。
贺眠眠小小地松了口气,站在他后面寻找三蒂莲的踪迹,只是这湖中莲花葳蕤,她寻了许久,别说三蒂莲了,连并蒂的都没瞧见。
“这花果真稀奇。”
冷不丁的,耳边传来一句感叹,贺眠眠有些焦急,情不自禁地问道:“在哪儿呢?”
萧越一顿,所以她看了这么久,还没找到?
真是个小迷糊。
他忍住笑,伸手一指,淡淡道:“最大的那个。”
贺眠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朵比别的莲花大一些的,微风轻拂,别的莲花身姿摇曳,唯有三蒂莲岿然不动。
她不由得惊叹起来。
萧越慢慢移开目光,投向身侧目露惊艳的少女。
方才她回眸一笑,万物失色,比三蒂莲惊艳万分。
“皇兄,这花……”她想起身旁的萧越,正要分享喜悦,却没想到侧首的瞬间,她望进他的眼睛。
她忽然失了声,忘了要说什么。
“眠眠想泛舟欣赏一番?”他镇定自若地开口,并未移开目光。
贺眠眠眨了眨眼,也没听清他说什么便慌乱地点了头。
“不过这湖边没有船,明日朕带你泛舟,”萧越微微一笑,“眠眠,不要忘记。”
贺眠眠哦了一声,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她连忙掩唇,神色懊恼,可她又不能马上反悔,只能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一副想开口又不敢的模样。
萧越观她神色,心慢慢沉了下去。
眠眠昨晚肯定看到了什么。
看了眼天色,他定定神,道:“朕还有事,先回去了。”
贺眠眠垂首恭送,却没发觉他靠近寒星,低声说了句什么。
贺眠眠独自在湖边待了一会儿,一想到明日还要和萧越一起泛舟,她便浑身不自在,匆匆回去了。
到了静姝阁,一个嬷嬷正等着,见贺眠眠过来便行礼道:“太后娘娘还未醒,殿下自行用膳吧。”
睡了这么久?贺眠眠微怔,正要问,嬷嬷主动说道:“太后娘娘昨晚睡得不好,今日午睡便睡得久了些,殿下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