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修然和她一起长大,对于她这件本名法宝也很了解,凤凰浴血,杀机四伏。
骆修然心知阿予此刻正处盛怒,甚至对他有了杀意,他心情复杂难言,不过却没法责怪她什么,他的无奈他的为难好像也没法对她说。
“阿予,你只需知道我对你的好也不全是因为别人,我也曾将你当做我的妹妹,我知你心中有恨,你想怎么对我都行,我不会还手。”
他说完果真就敛了法力。
许昭月冷冷笑了笑:“既然如此,好啊。”
她抽出伞柄中的细剑,剑尖毫不留情对着他。
他虽已做好心理准备任她发泄,可望着她的动作,目光还是不自觉黯淡了一下,那个依赖他的姑娘,她在外面总是倔强不认输,可却会抱着他的手对她轻声抱怨“师兄我疼。”
他照顾她呵护她,看着那个倔强的女孩一点点长大,她说她不会离开清虚派,不会离开他和师祖,就算以后她出嫁了也会将他们带,每每听到这些话,他总是笑而不语摇摇头。
有一次他失误导致炸炉了,害她的手被炸伤,她的手臂上留了很大一块疤,疼得一张脸发白,她却对他说,“师兄,我不会怪你。”
师兄我不会怪你。
那个被他照顾长大的孩子,即便因他受伤也不怪她的孩子,此刻却拿剑指着他。
心里怎么会不难过。
而他也知道,所有的罪孽他都没办法逃避,这也是他该得的。
可她却久久没有动作。
骆修然想到那次她疼得发白却说着不怪他的话,她那般依赖他,却不舍得怪他。
骆修然冲她道:“阿予,你不必对我心软。”
然而他话音刚落,只觉得眼前一道白花闪过,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手上把柄细剑就直直捅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虽然他清楚他该受到惩罚,可他总觉得那个被他呵护长大的阿予是不会对他出手的,虽然他其实并不希望她心软。
他低头看着那把刺入他身体中的剑,又看着她,有片刻茫然。
刺痛感让他慢慢回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那个他呵护长大的女孩真的对他出手了。
他看向她的脸,却见她一脸冷然,眼底一点温度都没有。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心软,真是可笑。”
她说的这句话也不带丝毫感情,说完之后,她握着剑柄将剑扭了一圈,再往前猛地一推,剑尖直接穿胸而过。
他早已敛了法力,□□撕裂的疼痛袭来,他疼得眉峰蹙紧,可他一时间却分不清让他疼的是□□撕裂的疼还是心上撕裂的疼。
他望着眼前的女孩,那个只会对他一个人露出脆弱一面的阿予,那个依赖着他的阿予,那个即便疼得脸色发白依然说着不怪他的阿予。
她一脸冷然,对他没有丝毫心软。
那一刻,他清楚知道,那个在她心中被他当做哥哥的骆修然已经死了,更别说什么同门之情,在她眼中,他就是一个让她憎恨的人而已,所以她可以干净利落向他刺来一剑,甚至不惜扭转剑柄,刺得更狠一点。
她早已不将他当做哥哥了。
一种浓烈的悲怆感觉袭来,阿予当年离世的时候他没有看过她的表情,他也不敢去想,她甚至会告诉自己,阿予不知道他知道一切的话应该不会恨他的,他依然还是她心目中的师兄,可是现在,有着阿予残魂附体的许昭月,对他只有憎恶。
原来这就是得知一切的阿予会有的样子。
“阿予……”
他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好像是在叫记忆深处的那个人。
然而回应他的不再是她雀跃的那张笑脸,而是她干净利落抽出剑时那决绝冷然的模样。
骆修然捂着胸口后退几步,鲜血顺着指尖流出来,他望着胸口那个血窟窿,许久许久无法回神。
身上的痛远远不及心上的痛。
他却突然笑出声来,笑容自嘲,原来阿予有一天也会拿剑捅他,捅得如此深,如此狠,他一时心如刀绞,眼泪竟不自觉从眼角流下。
这一剑算是了了她和骆修然的恩怨,他要是还能活下来算他的造化,他要是死了那便死了。
许昭月正要收剑离开,却听得旁边响起云乔皙慌张的声音。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许昭月转头看去,就见云乔皙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担忧。
骆修然自然也看到了云乔皙,他看了一眼那伞面上红得艳丽的凤凰,再见许昭月已经循着声音向云乔皙看去,他知道阿予心中的恨意,如果她此番出手,云乔皙怕又要被她重伤。
骆修然急忙拦了上去,挡住许昭月的视线,冲她道:“阿予,你有什么怨气可以冲着我来,皙儿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许昭月冷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忘护住云乔皙,他还真是疼她得很。
“利用我的元神轮回,用我的死和痛换她的生,你告诉我她无辜?”
许昭月说完,转了一下伞面,骆修然知道凤鸣伞中带有暗器细钉,他自知劝不住她,生怕她对云乔皙不利,他动作很快,掌心聚气,在许昭月还未出手之前一把打到她的手上,许昭月只感觉手腕一麻,她手一松,那凤鸣伞就被骆修然夺到手中,而后就见骆修然神色慌张冲云乔皙道:“你先走,快走!”
云乔皙不明所以,却踟蹰着不肯离开。
“师父你受伤了。”
“你快走!”骆修然急声冲她道,说出这话却扯到了伤口,他痛得咳嗽了几声。
许昭月本以为那一剑,她和他的恩怨就彻底了了,她以后也不想再管他的死活。
可现在,一股怒火却自她心间熊熊燃烧起来。
他敛了法力给她打,无所谓被她捅伤,对她表现出悔恨和愧疚,然而这些悔恨和愧疚在云乔皙面前却什么都不算,为了保云乔皙无虞,他什么都可以不顾,不惜对她出手。
骆修然对着她的表情,心头又是一痛,他道:“对不起阿予,等她安全了,我会把伞还你,她是无辜的,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就好,我会让你捅个够,哪怕捅死我也行。”
许昭月双手下意识握紧,这一刻,她确实很想直接杀了他。
然而在她还未出手之前就见头顶刷刷刷飞来无数根金色丝线,骆修然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那一根根金色丝线就直接扎进了他身体里。
因为许昭月和骆修然的争执,周围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此时便听到有人大声叫道:“是安乾道君!”
“那是安乾道君的混元丝!”
“听说这混元丝是安乾道君的神识所化,威力无比!”
许昭月这才向头顶看过去,却见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中,他站在空中,如踩实地,那一根根混元丝是从他掌心中飞出的,细如发丝却锋利如刃。
“连本君的人都敢动,这么不把本君放在眼里?”
轻飘飘如闲聊般的话,染着强者的威势,字字句句直击人心,让人遍体生寒。
骆修然试着挣扎了一下,反而被缠得更紧,他元婴期后期的修为然在安乾道君手中却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一般。
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这混元丝威力可怖,据说不仅可以把人□□绞杀,就连神魂也会被一起绞杀干净。”
骆修然被那混元丝缠着,一张脸涨得紫红,痛苦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昭月也是被这一幕惊到了,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的可怕,骆修然堂堂清虚派掌门,元婴后期的修为,马上就到分神期了,可是在安乾道君手上却如此不堪一击。
“安乾道君!”
旁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震动着空气而来,有修为低的人已被这声音震得直接晕了过去。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阳城老祖不知从何处而来,此时他站在玲珑阁连接长廊的塔尖之上,他一身黑灰色道袍,头上别着榆木发簪,和安乾道君那华丽精致的月白法衣比起来显得如此朴素。
然而两个巅峰强者相对,气势却丝毫不输彼此。
阳城子手上握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冲安乾道君说道:“夬阴天书换他一命。”
他说完将书往安乾道君方向一挥,安乾道君稳稳接过,笑道:“拿夬阴天书来换,你这老东西出手也真是够大方的。”
被骂老东西的阳城子却丝毫不在意,问道:“换吗?”
“当然换。”
安乾道君话落,却见手心猛然一震,震波沿着混元丝掀起一阵巨大的波浪向骆修然袭去,只听得骆修然一声惨叫,被那波浪震得往后飞去摔落在地,只一瞬间那混元丝便如灵蛇一般刷刷刷收回,随即没入安乾道君掌心中不见了。
阳城子看了一眼骆修然的方向,那眼底倒没什么波澜,却向安乾道君问道:“既然要换,为何还要出手?”
安乾道君道:“只说饶他一命,他这一命我不是留了?”
阳城子没再说别的话,他身形一闪,下一瞬就已落在骆修然旁边,却见骆修然嘴里不断呕出血,他痛得面色扭曲,浑身发抖,阳城子喂了他一颗丹药却全然没用。
“师……师祖,我……我元婴碎了。”
骆修然声音艰难,断断续续才挤出这句话。
这话一出,不禁让周围人都变了脸色,就连许昭月也被震惊到了,安乾道君竟直接将骆修然的元婴震碎了。
元婴碎裂,半生修为毁于一旦,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修为被废,那就完全成了一个废人了。
安乾道君已飞身落于许昭月身边,此时许昭月身上穿着思无邪为她准备的衣服钗环,安乾道君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许昭月意识到他的目光,顿觉不自在,再想到此刻两人又是道侣的身份,她又觉出几分尴尬,强忍着局促冲他客气打了声招呼,“道君别来无恙啊。”
安乾道君似乎对她这一身很满意,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丢来一句“跟着。”说完便转身走了。
许昭月想也不想乖乖跟上。
在离开前许昭月转头向骆修然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被清虚派的弟子围着,她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好也挣扎着看过来,他痛到极致却对他挤出一抹笑,艰难的对她说出一句话,大概是受伤太重已发不出声音,可许昭月却从他的口型上看出他在说什么。
“阿予,我这样的惩罚够吗?”
许昭月面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转回头跟上安乾道君的脚步。
数载相逢如梦,前尘尽为飞烟。
就这样吧。
第24章 过来本君这里
安乾道君那辆孰湖兽车正停在玲珑阁门口, 安乾道君踩着腌奴的背上了马车,许昭月看着那趴在地上的腌奴,想着此人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绩, 不敢踩。
许昭月绕了一下,从另一边上了车子。车厢里面很宽敞, 装潢华丽, 铺陈精美, 前方设了主坐席位,左右两侧分别设了一个客座。
安乾道君已在主坐席位上坐下,许昭月进去的时候他正向琉璃酒盏中倒美酒, 他似乎挺喜欢饮酒。
许昭月坐下的时候动作有些局促,她向上首男人看了一眼,他已执着酒杯慢悠悠开始品起来。
此时他看上去很平和,可他那超强碎肉机的形象早已深入许昭月的心,所以她面对他的时候不免有些紧张。
许昭月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挤出一个微笑客客气气问道:“道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无羁城。”
他轻飘飘的几个字却让许昭月倒抽一口凉气,无羁城可是魔族王城。
“我们……去无羁城,做什么?”许昭月小心翼翼问。
安乾道君嘴角勾了勾,上扬的弧度透着桀骜狂妄, 眼底却有点点兴奋浮现,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杀人。”
许昭月:“……”
许昭月只觉得一股凉意自腿肚子蔓延而上,她想起曾在玄天镜里看到的画面, 那个沐浴在血光中神色癫狂的人。
许昭月一个字都不敢多问了, 她简直欲哭无泪啊,杀人这种技术活他一个人去就好了,为什么还把她带上?
所以成了他的道侣就要跟着他四处杀人吗?妈呀她的命也太惨了。
安乾道君饮完了酒, 就见他手上多了一根腿骨,他从旁边暗格中拿出一把小刀,慢悠悠在那腿骨上剔着。
那腿骨粗壮,看着不像是人的,上面还连着血肉,他握着刀子慢条斯理将骨头上面的肉刮干净,就仿若在雕刻一件艺术品。
那刮在骨头上格拉格拉的声音简直听得人头皮发麻。许昭月浑身僵直,动都不敢动一下,她真的快哭了,再想到这个人现在是她的道侣她就更想哭了。
车子停下的时候,许昭月先一步跳下马车,一路上压抑窒息的感觉这才好了一些。她打量了一眼周围,眼前是一片黄沙,这里应该就是魔族外围的黄海地,穿过黄海地就是魔族的都城无羁城,这里也是当年仙魔大战的战场,此时黄沙一望无际,早已将当年的残忍血腥掩埋干净。
安乾道君下了车,就见他将衣袖轻轻一挥,他脚边那片黄沙就好像可以流动一般,荡起一圈圈水波。
“跟上。”
他丢下这句话,直接迈入流沙之中消失不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许昭月有什么好说的呢,只有乖乖跟上。她一迈进去整个人就直接淹没进黄沙中,顿时只觉得乾坤挪移,天地颠倒,许昭月感觉自己好像反了,立马调整了一个方向,而后以脚着地踩在地面。
许昭月不知道这是何处,明明在黄沙上正值日上中天,可从黄沙掉进来,天色瞬间就暗了,抬头望不到天空,只觉得黑漆漆一片,更神奇的是,被一片漆黑的天空笼罩,地上却没有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勉强还能视物。
眼前是一座高大的石墙,石墙上面凿了石门,墙上挂着一条条粗大的铁索,从四方捆绑着,像是要镇压着石墙里面的可怕东西。
许昭月听到一阵嗬咻嗬咻的声音,她这才注意到那石门两边耸立着两只奇形怪状的野兽,那两只野兽一身黑毛,融入昏暗的环境中根本没法察觉,一眼望去只看到那两只大眼睛散发着幽冷的光,再仔细分辨才能慢慢看出它的身形来。
这两只野兽形似狗,却比狗身形硕大,此时龇牙咧嘴对着他们,那嘴巴直接裂到了耳根处,露出一排排尖细的獠牙,看上去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