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嫣然已经将略带不满的眼神送给侄子,许少庭挠挠脑袋,沈灵均淋湿半个身子,他可不就是“罪魁祸首”。
即使沈灵均再三说自己身体素质强壮,这点小雨没有影响,许嫣然也担心他因此感冒发烧,还是扣下了沈灵均,让他去客房冲个热水澡,换上身干净衣服再走。
许嫣然跑到许怀清房间,找了两件衬衫裤子,又拿了件许怀清不穿的宽大薄呢子外套,最后沈灵均穿上这身,呢子外套还算能穿,里面的衬衫与裤子皆是短了一截,衬衫更是紧紧巴在他躯体上。
许少庭看了眼赶紧收回目光,那是件洁白衬衫,把沈灵均的胸肌与六块腹肌勾勒的清清楚楚。
别说他了,许嫣然看了眼都捂着嘴笑:“真不愧是牛肉喝牛奶长大,我也得叮嘱厨房多做牛肉,不知道我们少庭能不能也长出这个身材。”
许少庭叹口气,这是能吃出来的身材么?这非得是练出来的。
再想,若是有空,他也要问问沈灵均这是如何练出的腹肌。
沈灵均正要告辞离开,拒绝了许嫣然留下吃晚饭的要求,只是临走前想到下午遇到的那日本军官,走之前小声和许嫣然说了。
许嫣然道:“知道了。”
虽有些犹豫,但也说:“不用太担心,这样的事情……”
她看了眼许少庭:“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许少庭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所以许怀清究竟具体是做什么工作?怎么招来这么个性格古怪的日本人。
沈灵均这日回到家中,刚进了家门,伞上的水珠簌簌的抖落了满地,就与搭着沈宝丽肩膀的二十来岁青年迎面相遇。
沈灵均看这青年,约莫比自己还小那么个一两岁,这青年也看他,没想到自己女神家中出现个大男人。
顿时目光格外的古怪,看了沈灵均又看被自己搂着的海伦·沈。
今早遇到的事情,沈灵均猜测只怕与沈宝丽与他总要有个人在这里住不久,两人是要从陌生人关系进阶成仇人了。
便见他这位姐姐是能屈能伸,竟是很有点温和的意味出声说:“Leon,你回来了?快进屋喝些热水,不要着凉感冒了。”
才对自己身旁青年说:“这是我的弟弟莱恩·沈,目前正在英警署任职。”
这俊秀青年古怪目光立即落下,化成满目柔情,并且很给面子的、相当亲切的与沈灵均打招呼。
却见女神的弟弟,这位身高上对大多数人都很有压迫的苍白青年,侧过身,漆黑的眸子静静望着他们——或者说默然无声看着的海伦·沈小姐,沉默如雕塑的做出让路举动。
沈小姐道:“我弟弟性格内向,父亲也常说他脾气古怪,卫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就带着青年掠过沈灵均,便不再理会他了。
青年有些诧异,但顺着沈小姐的话:“能在英警署任职也是年少有为了,不知具体是——”
身后,那苍白沉默的青年突然出声,他声音漠然,似乎说给听的人不是自己姐姐,而是个路边的石头或者什么东西。
“海伦·沈上午还跑去人家家中,对许太太说为何不主动离婚,放许老师自由。”
沈宝丽脚步顿住一瞬,继而加快脚步就要离开,搂他的青年人倒是疑惑好奇,放慢脚步。
便听自己女神的弟弟冷冷的说:“我话并没有听全,不知你去劝人家太太离婚是什么目的?打抱不平?可是你算是许老师什么人,用什么资格替他抱不平?”
“还是你别有什么目的——”
沈宝丽蓦地高声压过沈灵均:“卫先生,我这弟弟自小大半时间跟着他那与我父亲离婚的母亲长大,后来回到父亲身边,因见我很受父亲疼爱,与我自来就很有敌意,更是每每见到我新交了男朋友,便会从中作梗,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我相信你一定不会上当。”沈宝丽声音软了下来,眼中且含着点难过,看了眼那沉默苍白的弟弟,似是不忍再看。
她哽咽道:“我是想做个好姐姐……可是莱恩毕竟与我不是一起长大……”
沈灵均黑黝黝的眸子毫无感情的看了沈宝丽最后一眼,沈宝丽口中的卫姓青年正要抱不平,被这目光一瞥,却是说不出了话。
沈灵均缓缓的说道:“——别是想取代了许太太,自己成为下一个许太太吧?”
话落,便不置一词,这次转身离去,再也不听沈宝丽在身后哀哀的颠倒黑白些什么。
等沈宝丽送走卫先生,气急败坏的回到屋中,就与提着牛皮箱子的沈灵均打了照面。
沈宝丽气急了,尖刻说道:“你便见不得我过的好吗?非要毁了我这一生,看我笑话才开心吗!”
沈灵均与这撕破脸的姐姐擦肩而过,本不想再理会沈宝丽,一张秀气可爱的面容,目光带着倔强说话的样子浮现脑中。
他本心情极差,想到他心情却又好了。
更又想到他说的那句话。
沈灵均离开的步子停了一瞬,他道:
“困住自己的只会是自己。”
“你……好自为之吧。”
沈宝丽瞪大眼睛,伸手去抓这不知要去哪的弟弟,沈灵均并不与她客气,拂开她的手,沈宝丽高跟鞋一歪,坐在了地上。
沈灵均这才停住脚步,他弯腰想将人扶起,就见沈宝丽坐在地上骂道:“你母亲是自己蠢笨不够聪明,她要离婚离开父亲,与我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你便与父亲断绝关系,你看看家中有谁会为你多说一句好话!”
沈灵均闻言收回手,这次是头也不回的彻底离开。
“莱恩。”沈宝丽在他身后一字一顿的冷声喊道,“你终其一生,想要得到的东西都注定是镜花水月。你嘲笑我的利己主义,我却要说,你也该长大了。还当自己是个充满正义、想要做英雄的小孩子吗?”
第三十九章 对不起
沈灵均走了后, 少庭便回到自己房间,他换下今天穿的衣服,浴室里两支黄铜水管水龙头正在哗啦的出水。等他泡进浴缸里,人缓缓的沉下去, 温热的水没到鼻子下方, 遮了嘴巴, 这样泡了会儿, 人便乏了, 他又坐直身子, 胳膊横放在浴缸边沿,自己脑袋趴上去。
没一会儿功夫, 那看着便是少见阳光、皮肤白的不怎么健康的少年,就打了个盹, 脑袋一歪,半梦半醒间隐隐见到高瘦的青年目中含笑的看着他。
许少庭喊道:“师兄。”
潜意识中已经在想:做梦了。
偏偏挣扎不出梦境,万人迷师兄沈灵均朝他走来,许少庭晕乎乎的说:“都是我的错,你衣服都湿了,千万不要感冒。”
青年笑道:“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
许少庭猛地一个激灵, 脑袋从胳膊上滑下来,喝了口自己的洗澡水,两只手扑棱扑棱乱抓了一通,握着浴缸边沿好险挣扎出水。
只是脸红通通的不知道是被潮热水汽蒸腾出来的, 还是梦中看到那若隐若现的,湿漉漉的白衬衫下六块腹肌给他联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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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少庭因此怀疑起了自己节操。
今天晚间许怀清回家略早——竟然在晚饭前就到了家。
许怀清换了身居家衣服,与女儿珍珍聊了两句,便溜达到儿子少庭房间。
他与儿子向来是有些无话可说, 每次差不多都是在无话找话,但许怀清也锲而不舍,不肯放弃与孩子交流的机会。
如今许少庭跟着张求仁上课,许怀清便有了考较功课的理由。
许少庭被他这做法,弄得更是像老鼠见到了猫,更是不想见到许怀清,恨不得这便宜爹天天加班。
——许怀清真想与他聊天,就不能找点别的话题么?
现在许少庭坐在书桌前,脑袋还在昏昏的想沈灵均,心里大感讶异,正在朝着一个他从未想过的方向奔去。
许怀清拿着课本,考了几句课本中的知识,许少庭倒也都答上来,但也显然心思并不在这里。
许怀清放下课本,猛地问道:“你在烦恼什么?”
许少庭心不在焉的答道:“灵均师兄的身材可真好。”
许怀清叹气且好笑的回道:“他是军校毕业生,又是在役军官,自然锻炼出一副好身材。你也想像他一样吗?”
许少庭心里狂跳一阵,回过了神,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常人也不会往性取向方向想,许怀清借此关怀了他一通身体,晚饭更是做出慈父姿态,用公筷给许少庭夹了不少牛肉。
还是张氏纳闷不已的出声制止:“你晚上给他吃那么多肉做什么,积食了就不好了。”
许怀清只好又夹回去些。
珍珍便说:“我知道,爸爸肯定是想着哥哥太瘦了,多吃些牛肉,不都这样说吗,喝牛奶吃牛肉,就能长得像白人一样健壮了。”
张氏顿时改了口风:“是这个道理,少庭也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多吃些也没什么。”
作为话题中心但一直神隐的许少庭,他看许怀清被两个女子说的话也迟疑的看着他,筷子都不知要往哪里放了,许少庭心中既酸又软。
许怀清这样的人原来也能因父子关系,变得稍显愚钝。
张氏与珍珍对许少庭的关怀更是不加掩饰。
人非草木,孰能无心?
少庭低声说:“我能吃得下。”
他现在的身体胃口不小,这个年龄可不就是长身体的时候。
还是许嫣然瞥了眼自己兄长,她先说:“刚见少庭时候,瘦巴巴的一个孩子,真是让人不忍。”
许嫣然说到这里,哼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嫂子不给孩子吃饭呢。”
张氏瞄一眼许嫣然,语气不急不缓:“是我的错,没照顾好少庭,还要谢谢你,确实住到这里后,少庭每天两杯牛奶,脸都比原来圆了些。”
脸上有了些肉的许少庭:不……都是天天吃饼干蛋糕吃成这样的。
不过他也乐观的想,原身原来确实太瘦了,现在脸上吃出来了点肉,也可以称作是个美少年了。
嗯……美少年?这样形容好像有点雷人……
许嫣然得到张氏这样的感谢的话,反而不知后续该怎么说。
她扭过脑袋,到是有些不好意思,轻飘飘的说:“不用谢,我这个做姑姑的也是应该……你以后也少想那旧传统的东西,咱们作为新时代女性,要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才是。”
张氏便道:“我也在多读些书,每天学着看报纸,过些日子,也想找些事情做做。”
许嫣然:“那是极好的……你想做什么,开个店或者什么,我都支持你。”
一番来往的话下来,珍珍听呆了:“这还是妈妈和姑姑么?”
许少庭也大感惊讶:这两个女人的关系也没那么差诶?
许怀清以一家之主,也颇像是班主任感叹学生似的夸奖道:“这样便很好,人忙起来了,有正经事情做,也就进步了。否则整日闲着,没有病也要闲出病来。”
许怀清说完,自觉说的很有道理,张氏却是不理会他,珍珍正凑过去脑袋,小声问许少庭《大道仙途》今天有没有写新章。
许嫣然也道:“快些吃饭吧,这又不是你的课堂,再说你也不是老师了。”
许怀清还要再说,许嫣然使了个眼色,兄妹两人一起长大,许怀清闭了嘴,这顿饭后,许嫣然就将侄子与沈灵均下午遇到的那日本军官事情告知了他。
这时候,少庭正在自己卧室中整理稿件,最新章节的小说珍珍拿着,小姑娘赖在他房间,盘着腿坐在矮几旁,很是珍惜的、简直是如同阅读什么惊世巨著般,一个字都不肯放过的仔细看着这小说。
这让许少庭很有点汗颜,说句实话,网文十之八/九都是一目十行也不要紧的作品,珍珍与许嫣然对待他写的这小说如此认真,反而让他有了点压力。
因此写的也更加认真了,生怕对不住这两位读者。
只是想到这里,许少庭反应过来,到是没有听沈灵均说说他的看法,如果他这个国文水平尚可的香蕉人都觉得好看,那这篇作品也能称得上是“成功”了。
《春风》许少庭用的是知行的笔名,《大道》用的则是他前生的笔名千风明月。
许嫣然问过他,怎么换了个笔名。
许少庭出于某种考量,回道:“一个笔名一个风格,再说换笔名不是很正常嘛。”
比如据他所知,他很喜欢的那位民国时期作者,就经常换笔名,当然其中还有些政治因素在里面,多换些笔名多披点马甲,到时候被找了麻烦也好跑路。
况且还有一点,许少庭没对家人说:知行写的文章都那么正经了,还被批成那狗样子。
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大道仙途》也用知行的笔名,他岂不是更巴巴的给那些吃饱了撑的评论家们送上素材?
珍珍还未看完这章,家中佣人敲了房间门,得到允许探进脑袋说:“少爷,老爷找您去书房一趟。”
珍珍垂着脑袋翻页,语气怜悯:“爸爸难道又要考哥哥功课?”
许少庭想起饭桌上许嫣然那个眼神,对珍珍说:“你先看着,我去去就来。”
到了二楼,进了书房,果然见到许嫣然与许怀清两人,一个坐,一个站。
许怀清靠着书桌边,低头正在说:“不用担心,只是这个人性格乖癖狠戾,也是在华夏土地上狂妄惯了,唉!谁让如今我们国贫民弱,只得任这些日本矮子们放肆!”
许少庭:日本矮子?果然是在说下午的事情。
许怀清说到这里,见许少庭进来,俩人互相看着对方,许少庭至今对他是喊不出“爸爸”与“父亲”,于是两人说话间他对许怀清从不带称呼。
平日里许怀清总是主动开口与他说话,这点还未凸显,现在两人望着对方,谁也没有先开口。
许嫣然在一旁觉出了不对劲儿,出声便问:“你们父子两个……少庭,怎么从未听你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