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招门子过来,要伺候秦樱下马,却见秦樱稳坐马上,冲她伸手。
“还回去作甚,今日天好,我领你到外头转转。”
曲妙妙眼睛明亮,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想点头同意,又怕叫人瞧见了,在辛氏跟前嚼舌根。
秦樱似是猜出来了她的心思,轻夹马腹,前行半步,兀自拉住了她的手,腕上使力,笑着就把人扯在马背。
“小姑姑!”曲妙妙一声惊呼,双手紧紧抓住秦樱的胳膊,惊怕的声音都在发抖。
秦樱却两只手将人圈在怀里,放声大笑:“有我在,摔不了你的。”
她腿肚夹紧,马鞭打了几响,带着曲妙妙便上了街市。
“平日我可吃不起这处,今儿领着你来,可是有了底气。”二人在南外楼前下马,秦樱把缰绳递给店小二,扭头同曲妙妙戏谑。
“我当您要领我出城玩儿呢,原是肚子里的酒虫馋了”曲妙妙笑着道,“下回您要吃酒,也不必托我一道,只来叫最好的吃,让他们挂我账上就成。”
秦樱展齿一笑:“我脸皮薄,咱俩一道,有你在前头帮着掩护,也省得表嫂在我耳朵边念叨。”
曲妙妙笑着逗她:“您就不怕我头一个做了叛徒。”
秦樱拍胸脯道:“我看人极准,你肯定不会。”
二人迈步过了门槛儿,掌柜的便领人来说话。
“少夫人来了,可是巧了,少东家跟冯家少爷过来吃酒,碰上了舅少爷领着朋友也来了,这会儿分作两桌都在二楼雅间坐着呢,您是要找哪个?”
秦樱跟曲妙妙互看一眼,抿嘴笑道:“要不,咱们换地儿?”
曲妙妙摇头:“不与他们相干,咱们自吃咱们的。”
言罢,拾步上了二楼。
秦樱跟着摇头,同那掌柜耳语几句,也跟了上去。
第11章 “教我瞧瞧是什么,怪新……
伍倩倩败兴而归,在明月楼外被秋彤拦下。
“姑娘先别回去。”秋彤招手,将她领进竹林后的小花园,“舅爷喊了夫人来说话,春姑姑在外头守着,谁也不让近前呢。”
“来多久了?”
秋彤撇嘴道:“可得有一会儿,姑娘您才去那边,舅爷跟前的万儿就往点春堂去了,夫人乘着软轿过来,可是着急。”
提起香雪堂那边,秋彤嘴歪眼斜,恨不得把厌恶都写在脸上。
要不是曲氏善妒,容不得眼明心慧的在世子爷跟前走动,夫人也不会折了她的月钱,将她发遣做了个二等粗使丫鬟。
辛得表姑娘器重,跟管事的妈妈讨了人情,赏她在明月楼伺候。
才有她了如今的造化。
伍倩倩将秋彤的神色看在眼里,笑吟吟地夸赞道:“好丫鬟,你一门心思的为我,我都记在这儿呢。”
她指尖点在心口,将之前的允诺又念叨一回:“我也不是那等得鱼忘筌之辈,等我的事情落定,定跟小姑姑去讨你。”
“有小姑姑给我撑腰仗势,我抬你做个姨娘,做个官老爷家的姨奶奶,不比在这府里低声下气的伺候人好。”
伍倩倩三两句话,说的秋彤臊红了脸。
“姑娘……可羞死人了……”
秋彤揪着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乱麻。
伍倩倩居高临下的看她,嘴上说着和善的话,眼底却有冷冷冰霜。
等辛氏从明月楼出来,乘上软轿正要回去,伍倩倩才从小路出来,眉眼垂丧,撅着嘴,手帕抽着一旁的草木撒脾气。
春姑姑喊她近前,询问缘由,听说是打马吊输了银钱,直笑她小气。
又嘱咐她亲事将近,一家子姐妹说说笑笑也就罢了,万不可再随意出门走动,叫人家看笑话了。
伍倩倩只乖巧点头,满口的应下。
转眼,到了四月中。
苏永望来崔家纳聘,送了一对大雁,膘肥体胖,堆在绑了红花的聘礼上,好不喜庆。
曲映悬替了崔永昌的差事,门前唱礼,又帮着招应上门吃酒的亲朋。
崔永昌架着胳膊,虽不得走动,但在屋里窝着他又不肯,索性给安排了一桌世家子,相熟的几个坐在一处,吃酒耍笑也是热闹。
冯承业因与本家关系亲近,也有幸坐到了这桌。
崔永昌连吃两杯,心里通透,又满了一杯正要举起,却被身边的冯承业抢了去。
“崔兄,你可不能吃醉了。”
冯承业仰脖子吞了杯中酒,还空杯子回去,啧舌道:“刚才我爹得了差事,板着脸又来差使我,今儿你若是醉了,回家我就养另一条腿了。”
他腿伤才好,天香楼的小蝴蝶、小牡丹都等着他宠乐,可能因这点儿事儿耽误了。
一旁出来个小公子拦道:“你这人啰嗦,管的真多,他爱吃酒就让他吃,回头头疼了要吐,也是他自己受罪,要你做什么孝顺儿子?”
说话的是隔壁瑞宁爵爷家的小外甥,名叫谢安康,前些日子才打蓬莱来的。
因他舅舅的缘故,也将他安排在了这桌。
冯承业虽不认识此人,但也知道凭自己的身份,这些世家公子,是一个也不能得罪。
“是是是,吃酒也是为着高兴,只是崔兄大病在身,还是要少些才是。”冯承业指着崔永昌夹着板子的胳膊。
“他病他的,你孝顺你的,怎地我一旁观者就不能说了?”谢安康咄咄逼人。
“你……”冯承业被他怼地说不出话。
崔永昌扭头,瞧清楚那人是谁,只抿嘴不语,却不帮冯承业出头。
等两个人各自收敛,他才借故起身,到别处跟好友解释。
“他就一穷酸书生,满肚子的骨气,却偏给他老子卖了,说是要给改名换姓,给他舅舅家做儿子。”
崔永昌拍拍冯承业的肩头,宽慰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去南外楼,我请你吃桃花醉。”
冯承业弄不明白这个道理,挠着头道:“认到瑞宁爵爷名下有什么不好?那是他亲娘舅,又不会亏待于他,还能白得一份家产。”
旁人几辈子求不来的好事,那姓谢的怎么还发脾气了?
崔永昌轻笑,举例道:“漫说是他,换做你我,也要心里堵得慌。”
冯承业看他一眼,哼哼道:“要过继你?除非你娘舅是玉皇大帝。”
“去你的。”崔永昌笑着啐他。
正要一同回席,却见不远处的小路上过去俩人。
一个是今天才见的苏永望,另一个,则是穿着巡检官服的秦樱。
冯承业揉了揉眼睛,晃着崔永昌的肩头问道:“崔兄,姓苏的不是要做你妹夫么?怎么跟你小姑姑纠缠一道儿了?”
崔永昌也是吃惊,“走,咱们跟过去瞧瞧。”
他揪着冯承业的衣领,一路尾随至侧院的一角耳房。
亲眼见两个人关门进屋,崔永昌凑了过去。
在门窗偷听肯定不成,秦樱功夫了得,若被她抓到,没等他们去前头揭露行径,就得先在这处被打个半死。
冯承业指了一旁的小窗,比着嘴型道:“去那儿。”
他蹲下身子,叫崔永昌踩着他的肩头,两个人扒着墙起身,正巧能瞧清楚里面的动静。
“阿樱这个请求,恕我不能同意。”
苏永望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勾起嘴角说话,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在秦樱身上。
他模样长得周正,跟画像上没多大的差别,在前头初见那会儿还没觉得怎样。
眼下没了旁人,才把真面目展露出来。
“我要你同意?”秦樱抽出一旁的鸡毛掸子,比作刀剑,直指苏永望的脖颈。
“这事儿还没敲定,你去找我嫂子退亲,你要做官发达,自有我来给你安排。”她声音冷冰冰的,仿佛听到一个‘不’字,就能敲折苏永望的狗头。
苏永望却不带怕的,笑着抬头,直勾勾地望着秦樱的眼睛。
“退亲?推了崔家表姑娘的亲事,去你们康王府做姑爷么?”
秦樱:“……”
“平江府六品同知,那可是盐粮上的肥差,若不是崔家出面,岂能落到我的头上?”他笑着拂开秦樱手中的鸡毛掸子,“阿樱若是还得康王府撑腰,我自是会听你的。”
“可惜了……”苏永望话音一转,继续道:“听说你那哥哥要袭爵了,他做了世子爷,康王府日后,不就没你的位置了。”
崔永昌在外头听得眼睛瞪大。
乖乖的,这苏永望跟秦樱认识,还是个二女争一男的戏份!
冯承业腿上刚愈,撑着他站了一会儿,已经两股战战,轻轻拍他腿肚,默声问好了没。
里头久不说话,崔永昌也怕被秦樱发现,麻溜下来,领着冯承业往前头酒席去。
他们走了,耳房这边也没什么话说。
苏永望推门要走,秦樱拦着不让,他回过身好声解释道:“阿樱,莫要胡闹,我跟你交句心里话,若没你哥哥袭爵,你今儿这要求,说不定我就应了。”
“我有心经营仕途,做一番利国利民的事业,崔家送了登天梯来,岂有退却的道理。”
“你说我别有用心,简直可笑。”苏永望眉梢扬起,“世间姻缘,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崔家在那么多人里头选中了我,他们就没点儿心思了?”
秦樱不依:“苏永望,你什么心思我心里门儿清,你想借崔家仕途大好我也明白,但伍家姑娘是我姐妹,你存了心思,想日后再抬那花娘进门儿,岂不是糟践人呢!”
苏永望脚步稍顿,噙着笑,矢口否认:“我怎么敢?”
“放你娘的屁!
秦樱性子直,一掸子就抽他手上,也不隐瞒,就把看见的事情都倒了出来。
“那天你跟曲家小子在南外楼吃酒,我就在隔壁,亲眼看见你摸去了城西外宅,跟那娼妇两个在屋里……”
那些腌臜事,她都没脸开口。
被人拆穿了隐瞒,苏永望倒是不慌。
他揉了揉肿起的手背,睨秦樱一眼,索性破罐子破摔:“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去说啊,把我的龌龊事昭之于众,让崔家大怒,使手段革了我的官职,教我穷困潦倒,穷死饿死。”
“苏永望,你怎么变成这般德行?”秦樱气地咬牙,恨不能当即将他打死。
“我怎么变得你不知道?”苏永望轻哼一声,“当年若不是你娘讳败推过,事迹败露,又让我爹替她顶了罪过,我自不会变成这样。”
他走出几步,还不忘回头跟秦樱强调:“是你娘亲欠了我家一条性命,你只管去说,把我也害死了,你娘好安心做她威风的大将军!”
秦樱到底没敢跟旁人去说。
夜里,崔永昌把听来的话讲给曲妙妙听。
“休要胡说。”曲妙妙只当他吃醉犯浑,哄他漱口,才在一旁坐下,吓唬道:“回头传到小姑姑耳朵里,看她不提棍子打你。”
崔永昌可没真的吃醉。
他手脚缠绵地歪进她怀里,还想分辩几句,却嗅见一股甜沁的香味。
小姑娘才沐浴过,换上干净的里衣,衣绳松松垮垮地挽了个对结,稍有欠身,便能瞧见那抹藏起得银红,上头隐隐可见绣有纹样。
崔永昌眼底一亮,也不顾手臂有伤,伸手就解那对结。
嘴里还厚颜无耻道:“教我瞧瞧,是个什么图案,怪新鲜的。”
第12章 “那你就病着吧,可千万……
说话不及,崔永昌便手脚麻利的解了束缚,扯住那片银红要拿来把玩。
“感情是没醉?”曲妙妙睇他一目,狠狠拍掉他不安分的手,“起开,没得讨厌!”
他膀子上还夹着木板呢,怎么还有心思生那些龌龊?
崔永昌只一条胳膊方便,拉她不过,便是使上了腿脚,也没把人绊住,叫曲妙妙身形灵活的两个闪身,从他手底下给跑了。
“谁说我没醉?”
来硬的不成,他当即换了一副委屈模样。
“我在前头累死累活的陪他们吃酒,还不是想替你分担一些,我如今重伤不便于行,又没个兄弟照应,阖府上下,还不都得辛苦夫人你了。”
这两句话还算顺耳,哄得曲妙妙心头发暖。
她低着头,去寻那两根散开的绳带,又笑着嗔他道:“你有这份儿心,我也就无憾了。”
他只好好的安生,不寻衅闹事,要她日日烧香念佛,都甘之如饴。
“我都如此表现了,你却要狠心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曲妙妙睖他,见他手上干涩,又叫宝妆拿了手油,用小指剜下一角,来给他涂。
她的手掌细腻,指尖带着一些微凉,搓摩在他的手心手背,冰冰凉凉的感觉,像闷热夏日的一滴雨,虽不解暑,却挠的人心肝脾肺肾都不愿安宁。
崔永昌喉结微动,下意识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
曲妙妙抬头,正瞧见他这副模样。
“想什么呢?”她推开他的手,斥道:“安心养病才是。”
这回,崔永昌倒是眼疾手快的把人捉住,又不敢使蛮力,只得拿自己的伤病威胁。
“你别挣,当心再撞到我的胳膊!”
他嘴上喊着,自己手下的动作却没消停半分。
三下五除二的将她按在身下,脸上露出得逞的笑:“你乖乖的别动,我就乖乖养伤。”
曲妙妙似笑非笑的啐他:“那你就病着吧,可千万别好!”
崔永昌这回解不开那两条带子,借了半只胳膊过去,手上使力,狠狠一扥,生生将其扯断。
挑着眉梢,凑在她耳边道:“就是病着,也不影响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