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没门儿!——华欣
时间:2021-11-03 09:17:41

  “等日后你的棺材打城门口过,我自领着我的夫君儿子,给你添两个纸人儿纸马,也算是咱们好过一场的情分!”
  她这般话说得轻巧。
  可钻进崔永昌的耳朵里,却比刀子还要锋利。
  “你敢和离改嫁,我就杀了那奸夫!再弄死那小畜生!”
  他的阿娪,一辈子都得是他的。
  曲妙妙哼笑一声,蔑笑道:“自大得很,你腿儿一蹬,再管不到旁的,还要杀人,好大的笑话啊。”
  崔永昌磨牙道:“我就是做了鬼,你也是我的夫人!”
  两个人跟孩子似的,你一句我一句。
  说出来的话幼稚,也格外地割的人肉疼。
  外头路喜探着脑袋在花木后面偷听,宝梅在他身畔催促:“瞧见没?世子爷到底动没动手?”
  “我没瞧见人影儿!”路喜也急地打转,脑袋左右摆着,想找个视线好的位置。
  “哎呀!”宝梅气不过,将他推开,“你不中用,快起来让我看!”
  路喜褪身后退,宝梅要挪步上前,绣花鞋面踩上了脚尖儿。
  “嗷呜——”
  随着路喜一声鬼叫,宝梅整个人五体投地地扑了出来。
  “哎呦,好疼!”
  “起起起!”路喜拉着她就要往回跑。
  动静不小,屋里两个自是听得清楚。
  曲妙妙忙沾了眼泪,推开某人的手,就要出去。
  “你去哪儿?”崔永昌跟上,紧张地问。
  小人人儿声色沉沉:“写和离书去,早些了了,也省的你不认账。”
  “你敢!”追到主屋,崔永昌一把将人抱住,“阿娪乖乖,别闹了。”
  “谁跟你闹了?”曲妙妙冷声回他。
  没待崔永昌说话,就听遥遥的传来春姑姑的声音。
  “瞧瞧,这就好上了。”
  春姑姑迈二门进来,身后领着十几个丫鬟,另有刘大夫也笑眯眯的跟着一道。
  “我就说吧,不用多一道儿的过来说和,夫人偏不听。”
  她笑着指给身后刘大夫看,“这会儿子,人家小两口你侬我侬的,咱们倒成了碍眼的秃头了。”
  刘大夫跟府里主子常打交道,也笑着附和:“您不过来,我可得跑这一趟。
  曲妙妙忙推开某人,也不说话,径自回了屋里。
  春姑姑近前打听:“还气着呢?”
  崔永昌忙央求道:“好姑姑,您帮着给说说。”
  “你呀!”春姑姑没好气地戳他脑袋,“哄好了这边,待会儿再去给你娘磕头,她平素里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听了你那些胡闹的话,愣是急地抹眼泪,又不肯叫我们瞧见,一个人憋屋里大半晌呢。”
  崔永昌不认自己胡闹,只点头说待会儿去磕头。
  “犟筋!”春姑姑看着他长起来,岂会听不懂他这点儿子小心思。
  狠狠的替辛氏打他一下,又骂:“如今你老子不在跟前,你娘跟你媳妇就指着你了,这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不好么?非要去五迷三道的掺和那些!”
  正说着,里间刘大夫请完了平安脉,一脸喜色的出来。
  “少爷,得您过来一趟。”
  “怎么了?”崔永昌当是曲妙妙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忙不迭的丢下春姑姑就往屋里去。
  曲妙妙正赌气呢,别着脸,不肯看人。
  刘大夫眼神儿在小两口间游弋几番,才拱手道喜,只说少夫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话音方落,曲妙妙愣了,崔永昌愣了连春姑姑也呆住了。
  好在她老人家反应机敏,不过片刻,便扺掌大笑道:“真真是老天爷保佑!我去跟夫人报喜,你去开方子抓药,咱们府里这灯笼彩绸的,可得挂起来了!”
  宝妆宝梅也跟着高兴,忙领着底下众人,将那些花花草草从新归置一番,又收拾屋里,将一应孕妇不能闻的、不能近的物件,全部收起,堆在库里。
  出了香雪堂,春姑姑掩去笑意,凑近了瞪着眼,急声抱怨:“你这老货,定好的是一个月,回头他安定下来了,再胡乱搪塞个由头,只说是看错了。”
  月份往小了的说,赶着没显怀前,还能多些时候劝他收心。
  “真是麻杆子搭桥,你顶不上用途!在自己家里,你还惦记着那点儿名声呢?”
  “眼下也就罢了,等三四个月该显怀的时候,我看你拿什么来糊弄!”
  刘大夫嘴笨,好半天儿功夫,插不进话去。
  终于,春姑姑骂了一通,心里痛快了,他才磕磕绊绊道:“别骂了!别骂了!”
  “少夫人是真有身孕,咱们编的那个,使不上啊!”
  这回,换春姑姑愣住。
  她话也来不及说了,丢开众人,拔腿就往点春堂跑。
  辛氏药劲儿上来,昏昏沉沉的才将睡着。
  就听她扯着脖子道喜,又让人找几个伶俐的绣娘来,待会儿就要选花样子,把小孩子的一应鞋袜小衣早早的备上。
  “说是做戏,你怎么还往全套了赶呢?”辛氏歪在软枕上笑她。
  春姑姑眼神一瞥,满是喜色:“太子换了假狸猫,咱们的花样子还没拿出来,刘大夫那儿就诊出来了。”
  她接过小袄,给辛氏披上:“不是做戏,您是真要抱大孙子啦!”
  辛氏眉眼弯起,病也消了,气也没了,招了刘大夫过来,亲自详问再三,又领了人去库里翻有益的补品,再不管旁的。
  然,转天没人在府门外拦着,崔永昌反倒自己不肯出门了。
  “你跟着我干嘛?去找你的大哥哥,办你的千秋大业去啊。”曲妙妙嘴里说着反话,吃了一半儿的果脯丢在盘中,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私下乱瞥,却终是偷偷落在他的面上。
  “这不是怕你生气嘛。”崔永昌倒也诚实。
  “我可不敢。”
  “那我这会儿就走?”某人作势起身。
  “你敢!”小人儿怒目眄视。
  只是如今她有了身孕,神佛菩萨在天上听着呢,且不敢说那些胡言乱语的混话了。
  “不敢、不敢!”
  崔永昌在她身旁坐下,看她一会儿,小心地伸手抚在她的肚子。
  也不知是觉察到了什么,惊喜地笑道:“他动了!阿娪,他在里面动!”
  宝妆进来给主子换上温茶,听到此话,摇头给他解释:“您是听差了吧,刘大夫说了,要三四个月才能显怀,再要听到动静儿,且早着呢。”
  曲妙妙红着脸拍开他的手,小声嗔道:“瞎听什么,那是我喝水的声音。”
  崔永昌厚颜道:“我夫人本事了得,喝水也是好听的。”
  曲妙妙下颌扬起,只抿着嘴笑。
  这孩子来的真是时候,能叫他留下,再不闹着往北边去送命,真真是自己的福星。
  两个人窝在屋里,一个傻乎乎地趴着听胎动,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跟肚子里那小祖宗说些什么。
  另一个,则哄孩子似的歪着由他胡闹,直到眼皮子打颤,手上的话本子拿不住了,落在地上,人才沉沉睡去。
  崔永昌给她盖好了被子,趿履出去。
  “少爷,这个点儿去点春堂,夫人应是还在小憩。”路喜提醒道。
  磕头趁早。
  现在过去,再赶上起床气,怕是要挨打。
  春姑姑昨儿气不过,又舍不得打少爷,就拿他撒法子解气。
  背上抽的几下还没消肿,衣裳碰到了伤处,都得疼地龇牙。
  崔永昌敲他脑袋:“傻不傻,谁敢这会儿过去讨没趣儿?”
  又催他赶快去备马,不准让人知道了。
  “那少夫人要是醒喽……”路喜忧心道。
  “醒了再说醒了的事儿,昨儿跟那府里的大爷说好了的,你怕少夫人打你,就不怕那府里大爷动手么?”
  路喜缩了缩脖子,脚下麻利的生风。
  主仆两个赶到南外楼的时候,常衎正准备留书先走。
  “我当你不来了。”丢下手中的笔,常衎阔步上前,拍拍他的肩头,“好小子,恭喜了啊!听他们说,弟妹有了好消息。”
  崔永昌眉目清朗:“大哥哥倒是灵通得很,我来给你报喜,你竟先知道了!”
  一旁的小厮拿了饴糖出来,替主子作答:“昨儿夜里,府里的人就各处送红纸,嚷嚷着要在外面支上棚子,施粥给府上小小少爷积福呢。胡掌柜备了饴糖过来报喜,嘴里直道大吉。”
  崔永昌也跟着笑:“是得施粥,这可是个大喜事儿。”
  又炫耀似的冲常衎道:“给婶娘也捎个书信,她老人家要做奶奶了,可不得高兴。”
  常衎淡淡地笑,张嘴怼他:“你在家陪媳妇养胎,北边儿的事儿,就作罢了?”
 
 
第50章 终章(上)
  “作罢?我光投名状就备了两天, 岂能丢开不用?”崔永昌抱着膀子,倚在桌子上。
  常衎微讶:“不怕弟妹生气?”
  崔永昌嘴一撇,厚颜无耻道:“她敢!自古夫字天出头,哪有连男人都管的妇人?只我一个眼神儿, 她就只有听话的份儿。”
  常衎点头附和, 伸手摸着自己的面腮给他比划, 阴阳怪气道:“大伯母也是狠心,一巴掌不成,还要分两回打。”
  崔永昌脸上隐隐肿着两个巴掌印儿, 常衎这话,就差没有明说了。
  “大哥哥不挨打, 等我回头见了婶娘,自有一番道理。”崔永昌慢吞吞的翻旧账, “先聊晋宁的事儿, 再说说前些时候见过的那位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 自是指的前些时候女扮男装那事儿。
  常衎咬着牙笑。
  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说, 这又是自家兄弟。
  低低头, 不丢人。
  他嗤笑一声, 讨饶作揖:“好兄弟,咱们两个谁跟谁啊。说正事儿,说正事儿哈。”
  崔永昌嘴上说的威风, 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在晚饭前回去。
  “你去赴哪家的约了?”曲妙妙一饮喝下汤药, 蹙着眉问他。
  崔永昌递上果脯, 喂她吃了两枚,才道:“冯承业喊我有急事儿,过去一瞧, 才知道是吃酒。”
  他憨憨一笑:“你是知道我的,如今我改好了,不跟他们混这些个。”
  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曲妙妙笑着点头:“你真这么想,才是好的。”
  崔永昌面上含笑,心底长出一口大气。
  万幸,这回糊弄过去了。
  夜里,两个人相拥着躺在床上。
  崔永昌心里憋着事情,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
  忽然,一只小手抚上他的脖颈,凉呼呼的带着暖不热的寒意。
  “怎么没睡?”崔永昌笑着缚手上去,把那抹冰凉揣在怀里温暖。
  小人儿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另一只手也一道塞了进来。
  他胸膛滚烫,炙热的温度自指尖传来。
  许久,曲妙妙才问:“你什么时候走?”
  空气突然一滞,掌心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似天雷阵阵,又宛若临刑前的急促。
  “我岂会不知道你。”她声色平定,缓缓而又温柔,“你瞧着是好说话,却最是倔强不过。”
  已经定下的事情,这人使尽千方百计,也要做下去的。
  崔永昌小心的与她契合,隔着衣服,两个人却如一个般:“阿娪,不反,镇北军在一日,崔家便会有一人入京为质。”
  “不反,你我终要夫妻分离,山长水长,我站在京城你在青州。”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落入发间,沾湿了枕头,脸腮贴过,是一片冰凉。
  他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方继续道:“不反,我们的儿子、孙子,都会如……”
  “不准说……”曲妙妙忽然捂住了他的嘴。
  “你别说,我不想听。”她自欺欺人的不肯听后面的话。
  紧接着,哽咽声刺破了一室宁静。
  那双捂热的小手勾住他的脖颈,哭了一阵,又去吻他。
  两个人在悲伤中热切,最后化为满腔纠缠。
  月牙挂在树梢,从云后欠身,有微风吹过,抚过柳梢,也抚过窗外羞人地呜咽。
  次日一早,曲妙妙像没事人儿一样。
  起床洗漱,又去点春堂请安,只字不提昨晚的事情。
  崔永昌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忧了许久,可她不开口,他也不好主动去问。
  又几日,曲妙妙接了赵氏来家,安排在秋明居住下。
  “喏,除了那几件小衣是我做的,其余一应,全是我娘跟宝梅她们赶工出来的。”
  厚厚的几摞衣裳,另有鞋袜一应,整齐地码在软塌。
  崔永昌笑着进屋,打一眼那些衣物,顺嘴道:“这针线活儿可真好。”
  曲妙妙放下手中的油印样子,抬头道:“那可不,就连宝梅的本事都是跟着她老人家学的。”
  赵氏除了过于偏颇娘家这一样外,其余各样都是顶好。
  当年曲崇入仕为官,春风得意之时,宁肯推掉世家姻缘,也执意要娶一平民百姓家的姑娘,正是看中了她的百样好处。
  只可惜,姻缘易得,人心善变。
  后来种种,当初何等的恩爱,如今便有何等的憎怨。
  曲妙妙叹了口气,她与这人,可不能走到那般地步。
  “叹什么气呢。”崔永昌领她坐下。
  曲妙妙扬目看他:“京城来人了,说是要接我母亲回去。”
  “岳母自己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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