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幸笑眯眯:“夫子怕是要告假几日,平日里最顽劣的那两个也来不成。代课的岑夫子一向温和,而且尤教官也要来给我们上骑射课,等上完课我就能带你去看看哥哥的书院……”
“骑射!”一听到感兴趣的内容,燕闲都不想再听之后的话了,眼睛立时就闪闪发光简直要冒出花来,“要去!要去!兄长带我去!”
第61章 小瞎子
第二日一大早, 燕闲按着往日的安排,练完一个时辰的拳脚之后又拿出了自己昨儿个新得的小剑。
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一直是燕闲的梦想,只是阿娘说她个小女娃时常出入校场就已经够醒目了,若是出行再都带着剑未免太过于打眼了。而且阿娘知她性子, 晓她一直向往话本里行侠仗义、快意人生的江湖, 生怕她有了剑就控制不住自己, 卷进什么危险里头去,因此一直不同意给她佩剑。
还是尤教官好,教官送她的剑, 便是阿娘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呢。
小萝莉想着想着又噘嘴。
阿娘真是小瞧了我,我燕闲能是那种路见不平, 一时冲动就把自己搭进去的人嘛。
不对,这分明是小看了兄长。有兄长那个芝麻馅在旁边, 她耳濡目染这么久, 怎么着也会学到点皮毛的嘛!
燕闲抱着剑心里欢快地冒泡泡。
剑当真是一把好剑, 剑身笔直刚硬,线条流畅锋锐, 柔而不软, 韧而不僵, 寒光透体就如秋霜倾覆。若不是它没有开锋,又过于袖珍迷你,那见到它的人定不会怀疑它是一把绝世好兵。
只是抱着剑, 心中的满足感就源源不断, 就好像丢失已久的宝物回归, 像命中注定一般,这剑本就该是她的。
燕闲举起了剑,有些犹疑。她年岁尚小, 平日里教官也只教了拳脚和些许棍棒功夫,毕竟棍棒乃是百兵之祖,其他兵器她只见过士兵操练时候使用,且多用的是矛和盾。
这剑该怎么用……
她试探着举剑,肢体的各个部分便随之自然而然地跟着动作。挥、劈、砍、刺,身体就如同有着深刻在骨髓里的记忆,没有任何生疏之感,不过三头身的小娃娃一挥剑就已如雏燕起舞。
风被切碎,剑光闪成一片,矫如飞龙的身姿融入其中,随着一招收势,裙摆缓缓落下,庭院里满是缤纷落花。
燕闲眼睛骤然亮了。
我果然是个练剑奇才!
她心满意足地把剑挂回腰间,快步向兄长房间冲去。
待燕幸艰难地起床,又用凉水脸帕醒了神,燕闲已经在餐桌旁分好了碗筷和粥食,闪着一双大眼睛乖巧地等着他。
燕幸只能宠溺地笑笑,接过碗筷,然后在妹妹叽叽喳喳讲述练剑感悟时适时的送上夸奖。
饭毕,两小孩就告别了娘亲,背上书袋,手拉手去往学堂。
·
燕幸的书院其实还蛮有意思的,一群小萝卜头摇头晃脑念着经。
尤其是看到自家兄长矮矮的个子混在里头,稚气未脱的模样和平日里他表现出的早熟稳重截然不同时就更好玩了。
代课的岑夫子性格相当温和,而燕闲也很乖,听不懂课上讲的什么也不吵不闹,只坐在兄长身旁,有些好奇地翻着兄长的课本。
嗯……也看不懂呢。
燕闲生性就爱动不爱静,虽然前两年也开蒙了,但也只识了些常用字,平日里练武空闲就看看话本,兄长的这些四书五经对她来说还是太深奥了。头晕眼花地看了会儿,燕闲就忍不住走起了神。
直到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勾搭上她的手腕。
诶??
“喵呜~”
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咪。
见燕闲瞪圆了眼睛看它,小猫咪偏着脑袋在她腿边来回踱步,挨挨蹭蹭,竖起的尾巴在燕闲手臂上勾勾缠缠,蹭了会儿看燕闲只看着它,它还不满意地又“喵呜”了一声。
燕闲忍了忍,没忍住,做贼一样把小猫咪抱上了膝盖。撸撸背毛,摸摸下巴,小猫咪舒服到打起了小呼噜。
一旁的燕幸低下头看了一眼,也没忍耐住,伸手过去摸了摸小猫咪的脑袋,又捏了捏它的耳尖尖,完事才一本正经地缩回手继续当他的专心读书郎。
有了小猫,便是枯燥无味的课堂都变得有意思起来,不知不觉计时香燃尽就到了休憩时间。
先生一出教室门,燕幸的那帮子小萝卜头同窗就朝燕闲围拢了过去。
能在这书院读书的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是世家皇亲,家里条件都不错,也差不多都有自个儿的姐姐妹妹。但越是高门大户规矩上越是讲究,再加上男孩子性格普遍顽皮些,同家里那些成日里文文静静跟着娘亲绣女红的姐妹们也很少能玩在一起。
燕闲就有点儿与众不同,兵部侍郎燕宁家女儿整日里舞刀弄枪,天天往校场跑,皮得不像个女孩子的传闻早就传遍了。他们早就好奇得心痒痒了,也就是不怎么敢在燕幸面前讲罢了。
如今燕幸都把妹妹带来了,岂有不看个够本的道理。
不过今日一见燕闲,众萝卜头又不敢全信那传闻了。眼前这小女娃不过髫稚之龄,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也不用扎起,柔柔软软地披在肩上,额前碎发下一双圆眼黑亮黑亮,见人看她就甜甜一笑,连鼓起的腮帮子都粉粉.嫩.嫩的。
这,这这种可可爱爱牲畜无害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上屋揭瓦上树摘桃的样子吧!
一帮子萝卜头期期艾艾,推胳膊挤肩膀,在燕幸标准化到显得有些阴恻恻的笑容下也都不敢太放肆,只逐个的同燕闲打招呼,一听到小萝莉软软地挨个叫人,就都像看了什么西洋景似得围成一圈呜呼惊叹。
燕闲:笑容逐渐僵硬。
燕幸看出妹妹不太适应这般场景,就推开了这帮同窗,只让燕闲去外头玩会儿。
“不要出书院,用膳前要回来哦,下午就是骑射课了。”提前有了老父亲心态的燕幸殷殷交待。
燕闲答应了一声,忙不迭地抱着小白猫就跑出了门。
等一溜烟跑到了院落里,燕闲才长舒一口气,“看杀卫玠”,以眼果然能杀人,古人诚不欺我。
大概是跑动间抱着不太舒服,安安分分地享受了一整节课撸毛伺候的小白猫挣扎着从燕闲臂弯跳了下去。
燕闲原以为小白猫要走了,本还有些可惜,挥手道别时候还有点依依不舍,谁知小白猫往前走了两步便又回头望她,竖起的尾巴摇摇晃晃,娇里娇气的喵呜声中满是引诱之意。
“咦,是要我跟着走吗?”燕闲吃惊。
“喵呜~”小白猫应了一声,回头扭着屁.股迈着猫步就带起了路。
燕闲跟着一路走,心中还想着小白猫多半是生了小猫崽,想找个好心人讨食或者喂养。
她摸了摸锦囊,还好,娘亲怕她饿着有给她随身备上小点心,就是不知道小猫崽有多小,能不能吃点心呀。
一路胡思乱想,燕闲甚至想到了小白猫若是要把猫崽给自己养怎么办,直接带回家娘亲能同意养吗,若是不同意又该怎么撒娇呢?猫猫真的好可爱……
还不待燕闲想出点什么,她就发现自个儿怎么越走越偏僻啦。她回头望了望,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宫墙,她都不太能肯定自己有没有走出书院。
糟糕,好像走太远了。
燕闲犹豫着是不是回去和兄长说一声,小白猫却一跃跳上了墙头,回头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燕闲愣是从那双圆滚滚的大眼里看出了催促和期待的意味。
她小大人一样叉着腰叹了口气,猫猫这么可爱,有谁能拒绝可爱的猫猫呢。
此处确实偏僻,燕闲望了望,见左右无人,她拉起碍事的裙摆系了个活扣,伸手攀上一旁的大树,脚一蹬,腰间一使力,她就已旋身而起,轻飘飘地蹲在了树杈上。
见她跟上,小白猫一跃便跳下了墙。燕闲只得跟着攀上围墙跳了下去。
跳下墙第一件事就是解开裙子系扣,虽底下有着衬裤,但毕竟在这大环境下既不得体又出格,燕闲也不想让人撞见,害爹娘又被人说闲话。
只是她还在忙着解系扣,一道声音就钻入了燕闲耳朵。
这声音燕闲熟悉,在校场里头她经常听到。那是武器在空气中挥舞发出的破碎风声,紧接着便是棍棒敲打到肉.体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但与校场不同的是,这不是有来有回的互相对招,而是单方面的殴打。除了棍棒声音甚至还有用脚踩踹的声响,她听到了挨打的人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燕闲蹙起了眉。
“废物!你竟然还敢躲!”明明是还未变声犹然带着稚气的嗓音,但此刻那嚣张跋扈的语气让这声音变得尖利得甚至有些刺耳,“你算是个什么玩意儿,爷打你是你的福气!”
紧接着又是棍棒的闷响声,脚踹声,一旁竟还有另外几个孩童在那嬉笑出声。
挨打的人却是闷声不吭,便是哼也没哼一声,就仿佛被打的不是他而是一团棉花。
他这番姿态自然不能让打人的人满足,他怒哼一声,一甩手:“爷累了,你们给我往死里打!”
几个孩童嘻嘻哈哈应了声,就地捡了粗的树枝棍棒还有石头向倒地的人招呼过去。
那破空声以孩童的力量来看竟是完全没有收力的!
这燕闲能忍吗?她不能啊。她燕闲可是要做大侠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人多势众欺凌弱小。
当下她便将娘亲的千交代万交代忘在了脑后,上前一脚就踹开了虚掩的院门。
“哐当”一声巨响,门完全承受不住燕闲的脚力,拍在两边院墙上激起了一地扬尘。
“你们在干什么!青天白日,还有没有王法了!”燕闲挺着胸.脯,怒目而视,自觉气贯长虹,这一刻青天为她撑腰,豪杰为她鼓掌,她的背影定是豪气万丈,威风凛凛。
院内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惊了一跳,一时间都忘了动作,呆愣愣地向门口望来。
燕闲看他们,各个都是些小萝卜头,和兄长差不多的大小,但皆举着棍棒,面目狰狞,满是戾气。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看身形是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此刻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因被人墙挡住了,燕闲也看不分明。
而这帮萝卜头也盯着燕闲看。
一开始那声巨响真是吓他们一跳,还当是哪个大人找上了门,可定睛一看,竟是个小女娃。
这小女娃面容娇憨,嗓音清脆,但喊出的话那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院内站在所有人前头的是个一身锦袍,面容最为嚣张的小孩,明摆着就是这帮孩子的头。此刻他盯着燕闲看了看,嘴角扯起的笑那叫一个坏得透透的。
“王法?我就是王法!”他道,“正好让爷泄泄火,给我抓进来一起揍!”
哇!
燕闲惊了,话本里那种纯纯的坏人模样的反派竟是真的存在啊。这么小怎么就能坏成这个模样的啊,爹娘都不教的吗?
一旁跟班的小孩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那小畜生揍了也就揍了,打死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但这小女娃衣着整洁,一身打扮都是时下新款,还能出入宫廷,这分明也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小姐。若是出了事,他们怕是不好交待。
见他们犹疑不肯上前,被掉了面子的带头小孩脸瞬间就阴沉一片,他蛮横道:“怎么着,我还差使不动你们了?怕个屁!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跟班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举起了棍棒向燕闲喊打喊杀地冲来。
燕闲都看乐了,这帮小孩八成就没好好上过课,一般书院都有开设骑射等健体的课程,虽不及兵营校场,但武器怎么拿,那个架势都是能摆得七七八八的,像她家兄长就是看着瘦弱,实际还是能打上几个回合的。而这帮小孩,棍棒都举得歪歪斜斜,估计平日里欺负人就全靠身份还有一身蛮力了,若是碰上个硬岔子,怕是早就被打得屁滚尿流了。
比如说碰上她燕闲。
燕闲也不抽剑,一抬手就接住了第一个兜头打下的短棍。她一用力,持棍那小孩就是一愣,还不待他做出什么反应,棍子就已经被燕闲夺到了手。
燕闲反手就是一棍,直接将跟在后头冲上来的小孩一棒子抽了出去。那小孩倒飞出几步,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就起不来了。他身后的人都傻了,但想收力逃跑却是来不及了。
燕闲也毫不手软,一棍子一个,把他们抽得各个哎哎直叫唤,就连最开始被她夺了棍的那个也没逃过,燕闲收势时棍尾一扫,他就噗通倒地,捂着小腿直叫疼。
不过眨眼的时间,院子里就七倒八歪躺了一地人。唯一剩下的那个带头小孩直挺挺地站着和燕闲对视,他握着棍棒的手都有些抖,偏偏嘴上还在强撑着:“……你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的人你也敢打!”
燕闲一歪头:“你是谁呀?”
“本王是王爷!”那小孩像是找回了底气,又重新嚣张起来,“现在给我磕头认错还不迟,晚了我就砍你全家!”
哟,燕闲心里乐了。
这就是那个总是仗势欺人,被兄长坑了之后砸了先生一脑袋墨汁的小王爷啊。
难怪现在这时间他不在书院念书,反而在外头惹是生非呢。
大概是兄长给的胆量,燕闲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王爷这个级别的人,被这么吓唬一通她不仅不怕,还觉得这个小王爷是当真没长什么脑子。
对待没脑子还总干坏事的人,燕幸喜欢暗地里下手让他自讨苦吃,燕闲就不一样了,她喜欢简单粗暴一点。
打到他害怕!让他以后一想到做坏事就心里发颤!
燕闲神色一正,棍子在她手腕间反转,挽了一个漂亮的棍花。
这一看就是行家里手的腔调吓得小王爷浑身一抖,转头就想往屋里躲。燕闲可不会让他逃,跟在他身后棍棍都往他屁.股上敲,只敲得他满院跑,嘴里也从咒骂不止变成哇哇大哭。
一帮子狗腿小弟都被这架势吓破了胆,别说上前挡一挡或是出门喊人了,这会儿都声都不敢出,缩在角落捂着耳朵各自瑟瑟发抖。
燕闲把那小王爷揍到只能趴在地上嘤嘤啜泣,这才收了手,揪着他的衣领子强迫他抬起了脑袋。
这小王爷此刻涕泪横流,再加上在地上蹭上的灰,一张脸已是脏得看不出原样。
燕闲颇是嫌弃地离远了点,只问他:“以后还打不打人了?!”
“你,你等着……”这小王爷哭哭啼啼还偏要硬气,“我回去就告诉父王,让他治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