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宁歆歆抱着宁三三坐在了灶旁矮凳上。
红露不太想走, 别说如今是在宫里, 在何处都没得主子看火、下人休息的道理,“太子妃, 这不好......”
宁歆歆笑, “我待会儿还做些别的, 你们也帮不上忙,不如给我腾个敞亮地界。”
闻言,这二人才告退。
宁歆歆实在无聊, 便把宁三三放到矮凳上, 预备去做些明日早点。
如今现发面是来不及, 不如做些蛋黄肉松烧麦,做好就交给厨娘,若明日自己起不来, 上锅一腾就能吃,也不耽误梁遇明用膳。
烧麦皮得用烫面和温水和的面兑在一处,揉匀后搓条分剂,擀皮得用一种特殊的工具,名叫走锤,轻轻松松就能擀出褶子。
而后去准备馅料,糯米和生蛋黄的处理方式一样,都是上锅蒸熟,区别也不过是一个蒸得时间长些、一个时间短些,趁着蒸糯米的时间可以把香菇干泡上。
糯米下屉可以起油锅,大油和植物油兑在一处上锅,加入泡发、切丁的香菇炒香,猪油的香味与香菇的独特香气在一并蒸腾,实在香上加香,这时便可加入生抽、老抽、蚝油、盐糖调味,悉数炒匀后加入清水煮沸,把蒸好的熟糯米放入锅内,焖上片刻使其入味。
不需焖制太久,半盏茶左右,开盖加上肉松香油拌匀就成。
掀开湿布取出做好的烧麦皮铺在左手手心,挖一勺糯米肉松馅铺匀,上面搁上半个蛋黄包起,如此法子全数包完上屉,蒸上一刻就行。
宁歆歆起身交待厨娘,叮嘱她们明日煲一盅白粥给殿下做早膳。
一通忙活下来,宁三三都已经在矮凳上睡了过去,沙煲下的灶里还亮着细细微微的火,它所在这矮凳委实是个睡觉的好地处。
只是,这眼瞧着要亥正,梁遇明怎的还不回宫?
不过,他最近是真的忙,如若不然,建平帝也不会大晚上的还要上咖啡,若他今日真的赶不上回房时刻,自己也不会与他发脾气。
宁歆歆出了小厨房,无聊地在院中晃悠,这样的话,等梁遇明回宫,她便能第一时刻瞧见他,如此想着,这院中闲逛就又不无聊了。
今日天好,皓穹月色打在院中如水澄澈,树影婆娑交织其上,竟真的像是《记承天寺夜游》那般所言“藻荇交横”。
宁歆歆踢着脚边一颗小石子,心说古人真会写。
约莫半盏茶时间,宁歆歆听到宫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
紧跟着,梁彦昭在重华宫宫门处遣散了随行内侍,一人大跨步进了宫门。
宁歆歆在树影里头站着,没做声,就看着梁彦昭走在院中的青石板路上,行色匆匆往内殿赶,玄衣大氅,身披浓黑夜色,有着说不出来的迷人。
瞧得虽入迷,却不够过瘾。
宁歆歆自暗中跑出,到梁彦昭的眼前,勾住他脖子纵身一跃,双腿便盘住了人腰身,“梁遇明,今日怎这么晚?”
梁彦昭眼中噙笑,慌忙伸手回托住她,“今夜提审,还担心要误了回宫时辰,好在赶上了。”
“早就与你讲过了,迟一些便迟一些,不需赶那样急的,”宁歆歆搂住梁彦昭脖子,趴在他肩头细细耳语,忽又想起什么,忙从人身上又跳下来,“哎呀,我的汤,还有我的崽......”
梁彦昭笑着摇头,追着她小跑的步伐进了小厨房。
——
二人自盥室出来,一同躺在床上,宁歆歆伏在梁彦昭腹上戳戳点点,问他:“遇明,我的煲汤技艺可见长进?”
说到这,梁彦昭便回味方才的麦冬参鸡汤,清甜有味,不油不腥,虽是药膳,却非常适口,但要他讲真话,却也没觉得有何进益,毕竟在他心目中,自一开始,歆歆的厨艺便已是登顶,想了想才说:“歆歆厨艺一向都是顶顶好的。”
这话听得宁歆歆心里舒坦,但是!起点高就可以否认她的努力吗?那不行。
“下次你再好好尝尝,肯定是有进益的,”宁歆歆说着还伸了手指戳他腰侧。
“好,”梁彦昭含笑应了,捉住宁歆歆不怎么安分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虎口,脸上是浓重倦色。
深夜热汤虽暖了肺腑,润了喉舌,可毕竟经了一整日的喧闹,此刻与妻躺在床上、下了心防,疲惫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宁歆歆察觉,便拍了拍他,“暝上眼,快些睡,我去熄灯,”担心他要起身抢着熄灯的活计,又道,“锻造房的钥匙我还没放回去,揣怀里怪硌人的。”
说罢趿拉鞋下了榻,拉开床前桌屉正欲放钥匙,却瞧见了个老朋友——
这装喜帕的锦盒怎出现在了这里?明明今晨还没有的,怕不是自己长出了腿脚?
但无论它是如何来的。
来了,便是缘分,便是天意,便是良机!
宁歆歆拿起盒子转头望去,因住的不多,重华宫的内殿还是红绡帐、红被褥的寝具,拔步床外红烛摇曳,隐约照得见红帐内人影,若不说,任谁都会以为这是大婚之日。
补个仪式,不过分吧?
她捧着锦盒回了床上,打开展示在梁彦昭面前,兴高采烈,“遇明,你看!”
“?”梁彦昭瞧见,心里便隐约猜到了是谁的手笔,却依旧皱眉道:“怎出现在了这里?”
“要不然,用用?”宁歆歆凑近梁彦昭脸颊,深深浅浅地啄,似撩拨、似讨好,热热的山茶香气寸寸逼近,她呵出气声,“好好的东西,莫糟蹋了......”
兹要是个男子,只怕便受不住爱妻这般邀请。
梁彦昭呼气渐重,声音低哑:“歆歆......”
宁歆歆又在他身上蹭,声音极尽娇软,“可以吗?”
这话一出,她自己都惊了,恨不得把舌头咬断,先前明明已经否了这个方案,怎么到头来还是要问出这句,难道,这就是宿命吗?
梁彦昭哑然,许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宁歆歆更懊恼,就知道这句不靠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今晚怕是要创业未半中道崩殂。
可身侧人沉默半晌,终是翻身,带着周身熏腾的热气吻了上去......
——
梁彦昭仿佛只身到了最最广袤的冰原,眼前高耸雪山两座,皑皑一片,耀得他不想挪开眼却又不能全全睁眸,峰顶红樱两树,美丽动人,他愿攀高山去尽情采撷。
他的到来若一阵细密甘霖忽至,裹着濡热微风,两树朱樱便在这和风微雨里摇颤,秋冬之交犹系暖春相住。
人生如逆旅,梁彦昭亦是行人,他拜别雪山继续向前,拨开前路纱绡般迷障,抵开两条白玉似的冰棱,自曲径通往幽处,缘溪行至水源始地,窥眼前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万般诱人,大约是桃花源地?
他满心欢愉,四体战战不能自已。
于入口处徘徊逡巡,数次欲入不得其法,幸得这处茂林一片,良木成群,他本是顶尖匠人,见此嘉木便四里热血翻涌,当下便拿出十二分的技艺与耐性,一下下伐着木,去碰撞,去寻求,汗珠四下滴落都浑然不觉。
哪料这仙人地界儿灵气涌动,竟从这树里化了个貌美小精怪儿出来,看样貌,可不就是夜夜入他梦那女娇娥?
但那小精怪儿与在梦里时又不一样,没了娇憨、没了顽皮、没了有恃无恐,现下正红着眼、落着泪,伏在树下楚楚可怜,身子都在簌簌发抖,不堪一握的小腰也晃得厉害,惊了的小雀儿一般。
她抬眸瞧他,劝他怨他,求他告他,声声诉,声声唤。
遇明,昭哥哥,昭郎,仙郎......
收下利器,莫再伐了,好痛好痛,你停一停,你住一住。
我本是这桃树化的形,你再这般下去,我也要被你劈成两半了。
梁彦昭闻言停住,不再敢动弹,却任那利器卡在树上。
小精怪儿又哭,遇明,仙郎,我皮上作痛,内里却虚空,你还是再动一动,取下来......
梁彦昭没搭腔,实在是被她支配得失了方寸,踌躇间,她劣性却起了,飞身过来,冲他肩头便撕咬一口,咬完又开始掉泪。
梁彦昭道这小女娃定是水做的,怎这样会哭,也起了心,上前环住她,一点点吻干泪花。
但良木在前,何人忍得住不伐?
梁彦昭温言哄骗,说小精怪儿,便当为了我忍上一忍,我知你难受,可伐木又何尝是个舒坦活计,我也难受的。
语毕重拾利器,就地制隼做卯,他已尽全力温柔,却仍带着不容制止的利落,外头给了大力,本是分作两处的隼和卯,便如此一下一下、或浅或深地契合在了一起。
这是天地间最美好的吉礼,梁彦昭带着小精怪儿一道欣赏、一起赞叹、一同得趣。
几番温存与蜜语,梁彦昭总算把那小精怪儿哄开心,她平地腾云,带着梁彦昭一同越过了数座名唤欢愉的高山,直直飞上了九天仙宫。
再看人间,重华宫内,暖烟帐中。
红梅映雪,纸染朱砂。
第64章 蛋黄肉松烧卖 无师自通。
翌日起身, 宁歆歆感觉自己像个被二把刀拆装重组、安错部件的小机器人,全身哪哪都不得劲,大腿内侧好似是抻着了,腰也酸的紧, 那个说不得、碰不得的地方更是难受。
男子好似是对这事儿总是无师自通。
昨儿个夜里第一次, 梁彦昭没经住宁歆歆乱动, 早早便泄了身子,宁歆歆担心他是因着身子不好才这般,担心人自卑, 还软言安慰多时,不料却又激起了斗志、点着了火。
一夜里足足要了三次热水, 宁歆歆人都要没在这一遭里,最后累极, 被梁彦昭抱去盥室的路上便睡了过去。
今晨一起, 宁歆歆坐起来便想发脾气, 瞧着日头高升,必是迟了, 身侧空空荡荡, 梁彦昭个死没良心的铁定扔下她去奉天殿议事了。
越想越烦躁, 抱起梁彦昭睡过的帛枕便想往外砸。
重华宫的宫人们还有着端水递帕伺候主子的习惯,见她起便齐刷刷立在了床侧准备伺候,宁歆歆不习惯由人侍奉, 想起身自己前去盥室。
稍一动, 便全身酸胀发痛, 便还是歇了自己过去的心思。
梁彦昭正这时从外间进来,坐在床侧顺着宁歆歆的墨发,问道:“歆歆醒了?身上可还难受?”
宁歆歆抬眼, 见那锦盒已不见踪影,想必已被送去了坤宁宫里,加上昨日深夜要水,在场众人定都知道昨夜之事,梁彦昭个没眼力见的便还问句这个......
她没搭话,却又羞又恼,脸面、脖儿梗涨红,使了大劲拧了梁彦昭一把。
梁彦昭“嘶”一声,从宫人手里接了支牙香筹(1)给宁歆歆,“歆歆,今儿便在这里漱洗罢。”
宁歆歆白了他一眼,还是怏怏接过,宫人适时端了净水、铜盂过来,待净了口,梁彦昭又绞了热帕子供她净脸,后取了香脂细细与人抹面。
一通拾掇完毕,红苏在床上支了矮桌,红露取了食案放于其上,后便带着众人告了退。
“可还难受?”梁彦昭又问。
宁歆歆气的别过了脸,问什么问,讨厌死了,便是她说了难受,又能怎样?
是能替她难受?还是晚上可以换成她做坏事?
想着想着又气憋,明明是自己起性子撩拨在先,怎么真成了事儿反是自己遭罪?
宁歆歆没搭话,换了个话题问:“遇明,你今天怎么没去奉天殿议事?”
“担心你身子不舒坦,便与父皇告了假,”梁彦昭笑,这小女娃的起床气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越发觉得自己这假告得明智。
宁歆歆听这话却紧张起来,拽住梁彦昭袖子急火火问:“拿什么因头告的假?”别是是因着行云雨、鱼水之事吧,那她的脸面真的别要了。
“说是要回府取些手札查看,”梁彦昭略一忖便知她为何紧张,点着她鼻尖发笑,觉她实在喜人,顿了顿又说:“不过歆歆,为夫还是觉得昨日称谓更顺耳些。”
昨日称谓?宁歆歆努力回想,昨儿她快活得昏了头脑,乱七八糟的词句往外蹦......她叫梁彦昭什么来着?
想起来了。
昭郎...昭哥哥...仙郎......
真是要了个老命,羞死人拉倒吧。
刚刚下去的脸色又红了起来,宁歆歆气鼓鼓瞪了梁彦昭一眼,“床笫间的话哪儿能放到青天白日里说,你且收收歪心思,少在这里想好事......我饿了,我要吃饭。”
“遵命,”梁彦昭从善如流。
宁歆歆又白他一眼,才拿起个烧麦来吃,蒸熟之后的烧麦皮已经发透,带着些琥珀的颜色与光泽,微微发皱,顶上似是开了朵花,馅料便是那花心,散着诱人的肉香、米香与油香。
纵着咬上一口,可以吃到糯唧唧的糯米馅,还混上了猪油香气、酱油香气,能吃到韧韧的香菇,一粒一粒在舌尖蹦出独特味道,还有一丝一团的肉松,口感清晰,颇是耐嚼,最最往里才是咸蛋黄,咸香细腻,口感沙面,与熟软糯米嚼在一处的混合口感简直绝了。
再配上一口白粥,清甜微稠,米香四溢,与烧麦的浓郁香味相互压制又相互成就,暖暖乎乎,熨帖极了。
“呜呜呜,好好吃,遇明你快些吃,”宁歆歆整个人都被这早饭治愈,方才的起床气被驱了个干干净净。
梁彦昭点头称好,笑得宠溺。
用完膳漱了口,宁歆歆抱住梁彦昭腰,问他:“昭郎,你今天上午还有旁的事处理吗?”
这称呼让梁彦昭受用非常,便回了句:“陪你算吗?”
“算,”宁歆歆心里被糖渍了一样甜,“那你再来陪我睡会儿吧,我身上不太舒服,也好困。”
毕竟,昨夜也是实打实折腾到了子时末。
梁彦昭落帐,除了外袍上床,伸左臂垫住身侧人后颈,轻拍了拍道:“睡吧,我在呢。”
——
坤宁宫。
月嬷嬷打开锦盒,里面露出沾了鲜艳的元帕,吉利话说不厌一般,说的最多的却仍是那句“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皇后笑得拢不起嘴巴,拿帕子掩着,却掩不住铃儿一样的笑声阵阵溢出。
“真好,真好,”皇后啧了几声,“去我私库搜罗些补品给歆歆送去,好好养养身子,本宫做梦都在抱孙子,如今可算是瞧见曙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