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好食记(美食)——苗五
时间:2021-11-03 09:19:27

  殿内燃了好些香,香味浓重、烟气熏人,宁歆歆跟着人群在殿内绕着, 也恍惚生出了以香为信、沟通人间地下的错觉。
  后又念佛,众人一同盘坐蒲团之上, 在木鱼声声里头恭念“南无阿弥佗佛”。
  宁歆歆身侧便是梁彦昭,她悄悄睁眼, 见梁彦昭腰背挺得笔直, 双眼阖着, 掌结弥陀之印,认真又虔诚, 与平日里的温和或是清冷都不一样, 是真的如佛门弟子一样的悲悯与出尘。
  她想到前日里, 为了虔诚尽心,梁彦昭未经下头人手,亲自去张罗法会用品, 选花择果时还边列单子边告诉她:“佛案上供的花果不能一样, 应的是个善因得善果, 恶因得恶果。”
  本是自己张罗法会,忙前忙后的却是梁彦昭,宁歆歆心里颇过意不去。
  毕竟自己是个十足十的大闲人, 梁彦昭这几日却忙得脚不沾地,每每检查完法事所需物品,还需再去书房忙碌,批奏疏、阅密信、找人议事。
  但也没办法,作为大家族里由人爱佑二十余年的小辈,红白喜事、法事法会、甚至人情往来,宁歆歆真的一点也不会。
  之前在现代时,家里也曾联系寺院做法事,但也只是出钱而已,一应事宜全由寺里处理。
  便是到了法会当场,她也不曾认真学习仪轨,总也是跟着家里的长辈后面,由人指点着做事。
  现在的梁彦昭,便如她长辈一般,却比长辈还更妥帖、更值得托付、依靠。
  宁歆歆又恋恋不舍地望了梁彦昭一眼,才又学他一样闭目结印,暗暗祈求诸佛菩萨:万万给夫君梁彦昭一世安稳。
  助念结束,发愿生西,代授三皈,《回向偈》念完,法会才算圆满。
  有僧众开始收拾殿内用具,梁彦昭上前对净宽法师双手合十、鞠躬致谢,宁歆歆在一旁随他动作。
  拜别法师离了山寺,上了马车后,梁彦昭将宁歆歆的腿脚架在自己身上细细按摩,“歆歆大约还没盘坐这么长时间吧,我先给你把腿揉开,不然明日怕会腿痛。”
  宁歆歆觉得怪得很,她好歹还有些舞蹈底子在身,但也只能单盘。老梁却是盘了半个多时辰的双盘,就这样还在她起身腿麻的时候及时搀了她一把,他腿真的不麻?
  “你不痛吗?”宁歆歆弯下腰想帮也帮梁彦昭揉一揉腿。
  梁彦昭捉住她手,“习惯了,不麻,”又重新放好她腿,“歆歆,坐好。”
  老梁真牛,宁歆歆在心里想着,扯了个靠枕抵在马车壁上看梁彦昭给自己揉腿。
  越看越欢喜。
  ——
  “梁遇明,我要去做油炸糕。”
  在马车上便已休息好了,宁歆歆回府就直接往小厨房冲。
  却被人一把拉住,“我不饿,你先休息。”
  “不要,今天一定要做,我不累,”宁歆歆推开梁彦昭的手,“你去休息,去榻上歪一会儿,我很快就做好了。”说完就往外走。
  今天日子特殊,宁歆歆想做油炸糕。
  街上会有人推着车卖炸糕,但那个阿姨总会在放学前一个多小时叫卖,等宁歆歆放学就冷了,也不是说冷的不好吃,但就是想吃热乎乎的那种。
  后来,姥姥便自己做,做好生饼子,卡着点下锅炸,她放学吃刚好。
  白糖芝麻馅的油炸糕一度是她小时最喜欢吃的食物,还曾自己琢磨着做过,结果第一次做就忘记在糖馅里放熟面,炸的时间又稍微长了些,内里的砂糖全化成了糖稀,趁热一尝便烫了一嘴的泡。
  姥姥气得一边数落她、一边扯着她后领子去医院,后来,又手把手将她教会。
  只可惜十几年过去,油炸糕这种小吃已经很难在街头买到;她也因为长大了、有了变胖困扰,许久不曾自己炸糕。
  南方的油炸糕多用糯米面做饼皮,但宁歆歆是北方人,所以她常吃的油炸糕是烫面做法。
  烫面,顾名思义,便是开水和面,但只用开水那是馒头包子的做法。
  若是要做烫面油炸糕,还需在水里加上植物油,一同上锅煮沸,搅拌均匀,而后将面粉缓缓倒进锅内,同时不断搅拌,直至将面粉完完全全与开水混合到一处,成一点颗粒、干粉都无的状态。
  和好的面可以抱团、还颇有弹性,比用温开水和的面颜色更深更透,大约是因为原理也相似,成品竟很像拿热水、面粉调成的浆糊,也有些像颜色稍深的猪板油。
  烫面和好不能直接用,得先放凉。
  在这时间里,宁歆歆就先去泡了一壶茉莉花茶。
  小时候,姥姥常带着她喝这茶,邻居见她都叫她“小茶客”。因为买来的茶叶便宜,所以少有芽,满牛皮纸茶叶袋子里全是大叶和梗,茉莉花骨朵虽不多,但也能将茶叶熏得极香。
  取一个画着连年有鱼的大白瓷茶壶,放茶叶、冲热水,先倒出一杯来再又倒回壶里去,这一遭完了,壶里的茶水变成了浅橙黄色,喝着也许过浓,却也最香。
  若是哪天茶梗过了滤嘴,站到了茶杯里,姥姥便会起身收拾屋子,因为坚信这般是“有客要来”。
  想到这里,宁歆歆笑了笑,觉得自己当真命好,小时候被姥姥一家、奶奶一家还有爸爸妈妈疼着爱着,死了一遭还能再还了魂,又得了老梁的宠爱。
  净宽法师说“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如此看来,也不知自己前世是积了什么德。
  怕不是也与袁了凡先生一般行了上万件善事。
  烫面晾好便可以上案板,板上放厚一点的生面,将面团放上,而后一点点按压、对折,将案板上的生面全压进面团内,后再拿块湿布巾盖上,到一旁醒面。
  醒面的时候可以去做馅。
  先起锅把黑芝麻放进去炒,炒到芝麻香溢满室内,芝麻发油发亮便出可出锅,拿厨房锅具用的小扫把清理下锅,生面粉还放这口锅里炒,炒到微微发黄有淡淡焦香便可离锅;最后拿个小碗将白砂糖、面粉、黑芝麻混到一处备用。
  手上沾油将醒好的面团搓条、揪剂子,一手托着搓圆的剂子,一手伸出大拇指与食指一并发力将其做成窝头形状,皮不能捏太薄、还要尽量做到各处一样厚,馅料也不能放太满,否则炸制过程容易漏汤。
  锅内下宽油,伸根筷子下锅会起气泡时便可以将包好、按平的糕饼下锅炸,饼子先是会沉底,不几久便会浮到油面上,浮起后要记得勤勤翻面,直到两个面都变成泛着红的褐色就可以出锅,颜色样子有点像小号的油香,中间鼓起的飞碟样子又有些像未夹馅时的铜锣烧。
  控好油,又取个小竹筐子盛上,宁歆歆将油炸糕连着茶壶一起放到食案上去了内室。
  ——
  “梁遇明,在干吗?”
  “在看书,”梁彦昭起身来迎她。
  “不是让你歪一歪?”宁歆歆侧了侧身子,没让梁彦昭接她手中食案,“这几日你好辛苦。”
  梁彦昭跟在她身后往里走,反驳道:“不辛苦。”
  宁歆歆用眼刀剜了他一眼,可瞧着这样一张俊脸,终还是败下阵来,不忍再苛责,“快来尝尝。”
  她坐下,拿过一个油炸糕,吹了吹凉,就撕成了两半,撕开时声音清脆,“嗤嗤啦啦”,从声音便能猜到这糕饼必定是极其香酥,边缘一圈最薄的地方颜色更深,撕开时还溅落了不少细碎的酥皮。
  “给,”宁歆歆拿了一半递给梁彦昭。
  梁彦昭接过,见这半个糕饼如同剪得只剩个底的水囊,有一层黑芝麻零星粘在内两侧饼皮上,再细看才能瞧得见内里白色馅料。
  入口一尝,便听得同刚刚一样的“嗤啦”一声,外皮果真是异常酥脆,活似能在口中跳跃一般,还又香得要命,油炸面食的香味向来让人无法抗拒,稍后品到内里的馅料,能尝出白糖的甜、芝麻的香,能吃出这馅料定不是只加了糖,因还有些稠、有些厚,并不是流质,但甜味又非常正,不像是加了什么串味的东西。
  热热乎乎,甜甜脆脆,虽经油炸却不腻口,是越嚼越香。
  宁歆歆倒了口茶给他,“别光吃干的,也冲冲。”
  这茶是茉莉花绿茶,冲泡时间、手法应都不怎么讲究,并未将花香、茶香最大程度激发出来,但却也适口,虽失了精致,又多了朴实。
  “歆歆,为何今日一定要做这个?”梁彦昭问,随后又懂事地补了句,“不过确实很好吃。”
  宁歆歆又拿了一块,“因为这是姥姥教我做的,今天就突然想吃了,还想让你尝尝。”
  “外祖母,定非常疼爱你吧。”
  梁彦昭的外祖母、祖母都走得早,且都身居高位,极重礼制,与他少有亲昵互动,故而,对于隔代亲,他不是特别能理解。
  “当然咯,”宁歆歆抬起下巴,眼光乱飞、语气颇骄傲,“我们那个年代也有重男轻女这一说的,但是外祖母疼爱我到什么程度呢,她有三个亲孙子,可她回娘家去灵岩寺拜佛时,只记得给我求平安符呢。”
  许是觉得这一件事不够证明自己的无上恩宠,便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童年趣事,力图通过证据堆砌证明外祖母对自己的疼爱,以及自己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招人喜欢的小孩。
  梁彦昭见她说得眉飞色舞,也跟着开心,便以手支颐认真听着,只不时附和几句。
  “但也有一件不好,”宁歆歆道,“就是吧,我姥姥不喜欢我学跳舞,我每次一说要去上舞蹈课,她就说我一天天的就知道跳五跳六的。当然,原因可能是我学的那个舞种她不喜欢,她说那个舞跳起来像是抽了羊癫疯一样,她看见就想冲上去给我掐人中。她觉得吧,女孩子家,就该学古典舞或者民族舞。
  我那时候好不赞同这个观点来着。若是知道我有朝一日能穿越过来当太子妃,那我绝对就去学那俩,到时候一舞动阊都,把你迷得七荤八素,从此懒政怠政、不再早朝,把祸国妖妃的名堂坐实去。”
  宁歆歆自己说着都笑了,这种荒唐念头,说一说过过嘴瘾竟然也这么爽。
  但是没学古典舞这事儿,再说起来,当事人还是非常后悔。
  “歆歆现在会的舞就很好看。”梁彦昭好意赞美。
  “什么?”宁歆歆满头雾水,她没记得自己在老梁面前跳过舞啊。
  “那曲《酒醉的蝴蝶》就很优雅。”
  宁歆歆:?!
 
 
第77章 灌汤小笼   却就独独对我好呢。
  宁歆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 双手做了个要掐人的样子,冲着梁彦昭的脖子便招呼了过去:“啊啊啊啊啊!你怎么知道的!”
  梁彦昭憋笑憋得实在难受,索性就痛快笑出了声,也不怕她假模假式的威胁, 却担心她跪自己身上一个不稳会摔跤, 连忙展开双臂将人圈在怀里, “就回门宴舅姑那日,你喝醉了酒,在房内边唱边跳。”
  回门那日?好像是喝得有点多, 第二天十点多才醒。
  梁遇明个老东西,可真能憋啊!现在才说。
  “为什么不早说?”宁歆歆又羞又恼, 两只手到处找梁彦昭的软肉拧,“每天晚上睡前是不是还要回味我的舞姿, 乐呵够了再睡觉!”
  “不敢......不敢......”梁彦昭笑得话都要说不利索。
  宁歆歆又瞪他一眼。
  “只是偶尔想想, ”梁彦昭道。
  “嗯?”宁歆歆眼下没得多好使的招数, 想了一会儿,琢磨出来个杀敌一千、自损七百的绝世损招, 扬起脑门儿就往梁彦昭额头磕了上去, 还口口声声念叨着:“老梁头, 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嗯?梁彦昭也蹙眉,不是老梁吗?怎么又成了老梁头了。
  听起来还不如老梁。
  但梁彦昭没来得及再多想些旁的,“咚”的一声, 他就觉得脑中即刻便响起了乱糟糟的蜂鸣声, 额上被歆歆撞的地方也生生地疼。
  捂着额抬头, 发现歆歆也正双手捂着额头、苦着脸、撅着嘴巴吆喝:“要死了要死了,没收住劲儿,好痛好痛......”
  看她这样, 梁彦昭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也顾不得自己,只把宁歆歆揽在怀里,轻轻揉着她已撞得发红的额头,低头笑着问她:“这是打哪里来的小傻瓜,怎还能想得出这招?现下吃到苦头,可舒坦了?”
  “你好烦,”宁歆歆窝在人怀里,还抡拳锤了梁彦昭一下,“就知道取笑我。”
  “我可没有取笑你,”梁彦昭道,“歆歆身子软,起舞的样子也好看,当时饮了酒、起了兴致,发挥得还格外好,连曲词都应景。”
  老梁这话,连起来听确实是在夸人不假,但若真一字一句琢磨,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身子软?
  那还不是因他点灯苦读,自画本子上习得好些了不起的姿势,亲身实践了才发现的自己身子软......
  曲词应景?
  是说酒醉的蝴蝶?这不是磕碜人吗?
  梁彦昭就是有这般本事,随时能撸袖子上岗与御史抢饭碗。
  如今瞧来,说赢他实在是有难度,还是“家、暴”来得更快些!
  不多时,二人便在榻上斗做了一团,若非因着今日刚举办了法会,还需忌讳些许,一场男女搭配的帐内耕种活动定是免不了。
  ——
  梁彦昭觉得自己心里的火折子隐隐有要点燃的趋势,便假托仍有事要处理,起身去了人境庐。
  想到他说了明日要去早朝,宁歆歆便也去了小厨房,准备张罗明日的早膳。
  今日起得早,又忙碌一整日,明日起身肯定不会太早,现做定是来不及,莫说还有个绊脚石梁遇明,没准他会直接拦住红苏她们,纵着自己睡到日上三竿。
  那样便更抓瞎。
  若今晚准备的话,可以再做包子,如今梁遇明身子好了,早起也不怕沾荤腥,可以做个灌汤小笼。
  猪皮冻凝固需要时间,得先做,猪皮洗净、去毛,宁歆歆边洗边想,这猪毛可真硬......
  不知道老梁的胡茬是不是也这么硬呢?
  这人实在喜洁,病得起不来床时也没见他耽误洗澡剃须,改天要趁他没剃须,先摸摸试试。
  锅内放冷水,下猪皮,加入葱、姜、花椒粒和黄酒来去腥,水开后煮上一盏茶的时间,而后用筷子将煮好的猪皮取至案板上,刮掉两面的油脂,这样处理之后几乎就只剩下胶原蛋白,做出来成品的猪皮冻会比较清爽,不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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