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一株上古仙草——岫云
时间:2021-11-03 09:21:38

  淮凛说他们非得走, 意思是,如果不走的话,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无力回天。
  还不如早些离开, 不见这人间惨祸。
  商戎给箐禾披了件衣裳, “他们下凡历劫, 若是没有劫数,一生顺遂,也不必经历了。”
  “我知道。”箐禾搭上商戎的手, “我只是在想周伯他们。”
  商戎将面前的窗户关上,“明日将人叫来, 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愿。”
  这种攸关生死的大事,他们有权自己做主。
  箐禾叹口气, 点点头, 这才与商戎各自睡下。
  第二日晨起后, 箐禾还没去找周伯,潘娘反而是先找上了门来。
  她手中端着一碗箐禾平日里最爱喝的莲子粥, 将碗勺放下后, 忽而屈膝跪了下来。
  箐禾一惊, 忙将人扶起来,“潘娘,你这是何意?”
  潘娘哽咽住, 道:“潘娘恐怕不能继续服侍二位了。”
  她抹了抹眼泪, 这才继续往下说:“我男人早就有意投奔邻国的亲戚, 年前征收壮丁那一遭,叫他日夜难眠,又听说皇帝要选秀女, 以后日子还不知道该怎样过呢。我们本打算熬过这阵子再走的,现在家里是乱七八糟,还得重新翻修,还不如干脆舍弃了去邻国做些生意。”
  她家里也攒下来一些积蓄,老人年纪也不算太大,经受得起奔波。
  这个提议潘娘的男人早就提出了,在经历了征收壮丁和选秀之后,他们是怎么都待不下去了,恨不得早点走了事。
  虽说心底对景国满是不舍,但能怎么办,谁叫摊上这么个不作为的皇帝呢。
  箐禾握着她粗糙的双手,安慰了几声,而后轻轻说:“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
  她拿出一袋碎银,交到潘娘手里,“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我提前给你,不要嫌少,有什么缺的尽管和我说,别不好意思。”
  潘娘哭得厉害,“小姐,我舍不得你们……”
  “潘娘,我也舍不得你,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论在哪儿,都不要亏待自己。”
  箐禾心里同样难受不舍,她初到景国,初来凡间,能遇上潘娘,算是一种幸运。
  这样一个热心肠、直性子的女子,在如今的世道是难能可贵的。
  “你们打算何时动身?”
  潘娘道:“明日便走,我问过国师,他说尽快动身为好,我男人听了,昨儿个才定下来的。”
  箐禾点了点头,将几句重要的话嘱咐了之后,才送潘娘离开。
  潘娘离开前,箐禾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施了个法术。
  如今世道乱,此法保佑他们一家老小一路平安顺遂。
  她在给潘娘的那袋碎银里,还放了些银票和符咒,总之够潘娘一家接下来的生活,不管是做生意还是继续种田,有钱总不是一件坏事。
  箐禾怅然若失地盯着潘娘离去的方向,家中少了她,不复往日的热闹,原本她还想着该如何安置潘娘,现在他们有更好的去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周伯也听到了潘娘离开的消息,他虽上了年纪,遇事却更为沉着冷静,在箐禾将他找去,把事情简单说明过后,周伯脸上没有显露半分慌张和急切。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思考了许久,而后缓缓笑道:“丫头,多谢你们为我费心,我岁数大了,心还没老。说实在的,年轻的时候就想参军,一直没机会,现在你看,我的腿脚也方便了,精神比那些病恹恹的读书人都好,景国能亡,但不能这么拱手让人啊。”
  周伯说着,将阿香推到箐禾身边,“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儿,你们能将她带走,我便死而无憾了。”
  什么生啊死啊的,对周伯这样年纪的人来说,早已经不是事儿了。
  在没遇到箐禾他们之前,自己的腿已经不太能走路,病情恶化,也许压根就活不到这个时候。
  箐禾心尖一疼,“周伯,您当真不和我们走吗?”
  阿香望着他落泪,“您跟我们走吧!”
  周伯站起身来,挺着脊背,对箐禾他们鞠了一躬,然后笑望着阿香,“爷爷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这儿就是我的根,不管走到哪儿,我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来的,便是死了,我也想长眠在这片土地上。而且我年纪大了,但阿香你不一样,你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跟着二位恩人去吧,这样我也能放心一点。”
  “二位恩人,麻烦今后多照顾着些阿香,我在地底下也记着你们的恩情哩。”
  周伯的态度很坚决,不管他们怎么劝,他都是一样的话。
  无法,他们只能尊重老人家的意愿。
  三日后,一封战报送到了景国都城。
  诸侯国当中,实力最雄厚的陈国开始了他的吞并之路,头一个对准的就是景国这样的小国家。
  景国皇帝彻底慌了,他于国泰民安时接下皇位,没有经历过战乱,更加不知该如何排兵作战。
  这些年的安生日子过惯了,叫景国的那些将军们听闻战事时,没一个敢站出来领兵打仗的。
  最终在淮凛的建议下,一位年岁较长,经验丰富的将军领兵出征。
  其实这场战事的结果如何,朝中上下都心知肚明,有的官员甚至连夜带家人收拾包袱,想要逃离景国。
  陈国派了十万大军,而景国所有的兵力加起来,都不足五万。
  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不需要旁人多说,便是景国皇帝自己都知道,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事,他自己都将宫中的金银财宝收拾起来,随时准备跑路。
  连皇帝都这样,这场仗根本没有打的必要。
  可景国皇帝为了全自己的颜面,不肯轻易认输,淮凛一开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当得知陈国派出的主将是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时,他才站了主战方。
  不管怎样也要为景国的百姓着想,能少一人伤亡,便少一人伤亡。
  战事一触即发,虽说看上去离景国都城还很远,但要真打起来,不用几日便能打到城门下。
  有的百姓听到风声连夜收拾行李离开,有的百姓则留下来坚守阵地。
  一夜之间,景国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商戎也已准备离开此地,他们打算先去凤族瞧一瞧。
  逐盈已将如今凤族所在的位置告诉了他们,只是还需得一番功夫才能找着。
  恰逢此时景国战乱,他们不宜多留。
  在临走之前,商戎独自一人来到了那个入魔小太监死亡的寺庙之中。
  自从出了这事后,这处寺庙便被官府围封了起来,此时一个人影也瞧不见,到处是破败的景象。
  他踩着一地的落叶,缓缓来到那日小太监坐着的圆台。
  绕着圆台转了一圈后,商戎蹲下身子,他目光凝视着圆台的最底部,那里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痕,他施法将上头的灰尘抹去,看得更清楚一点后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裂痕,更像是人为刻上去的。
  刻着的东西一半露在泥土上方,一半被埋在底下。
  商戎直起身子后退几步,两手对着圆台,慢慢将手往上抬,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深埋在地底的圆台,也逐渐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这是一块有人小腿这么高的圆柱形石头,光看上面很是普通,但将它四周的泥土清理干净后,会发现石头周身刻着好些又像字,又像图画的东西。
  商戎辨认了一番,发现这上头都是一些上古遗留下来的符咒。
  而刻下文字之人似乎是怕被人发现,所以这些符咒一层盖一层,叫人看上去眼花缭乱,即便是能认出上头的符咒,一时间也不解其意。
  商戎没兴趣将这么大的石头带在身边,便将上头的文字复刻下一份来,想着有空的时候研究研究。
  那日小太监诡异的模样,总让他觉得很怪异,可又偏偏说不出怪在哪儿,今日这倒算是一个不小的发现。
  商戎将那圆台给销毁干净,正预备走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尊上留步。”
  商戎转身,看见来者是个脸上带着散漫笑意的青年,与此同时,他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鬼气相当重。
  “冥王?”
  青年将脸上的散漫收起来,有些诧异的说:“尊上好眼力,竟能一眼将我认出来。”
  他缓缓踱步,道:“我今日来是有个消息想告诉尊上。”
  这任年轻的冥王,商戎没有打过交道,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有什么条件?”
  冥王摸着下巴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孟婆受伤了,我想问尊夫人讨几滴血即可。”
  商戎一个闪身,用定坤直指他的脖子,“不给,滚。”
  定坤是上古神器,这样近的距离,冰冷的剑气换了一般仙躯都不一定能受得了。
  冥王轻巧地往后退了几步,歪着头看他,脸上倒没有什么怒意,还是嬉皮笑脸地说:“这么生气作甚,你夫人已经答应我了,我是特意来找你告诉你一声的。”
  商戎手放下,定坤消失不见,已然回到了剑鞘当中,他看着冥王的眸子没有什么温度,二人一道转身,眨眼便来到箐禾的住处。
  冥王坐在躺椅上,没个正行,箐禾瞧见他们,脸上没有露出多少吃惊的神色,走过去低声问:“怎么样?”
  商戎朝她轻轻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冥王见他们腻腻歪歪,手撑着下巴,很不客气地开口破坏气氛,“这交易是做还是不做啊?”
  如果不是他家孟婆受了伤,他怎么会跑这儿来看人家秀恩爱!
  要秀也自己秀。
  箐禾小声和商戎解释,“淮凛推算过,若是今日有人前来,可应。”
  什么意思很明显了。
  冥王恰巧在今日过来,提的要求也不算太过分,答应下来也无事。
  见商戎拧着眉,手指在她指腹摩挲,似乎是不想她取血,箐禾早便想到了这一层,拿出一个小瓷瓶来,“你回来之前我就将血取好了,一点儿都不疼。”
  箐禾笑着眨眨眼,她血都取好了,若是不答应冥王,岂不是白白浪费?
  商戎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有种无可奈何。
  “咳咳咳。”冥王夸张地咳嗽起来,“够了啊……”
  他可不是来这儿看两个人怎么个恩爱的。
  商戎将箐禾手中的小瓷瓶接过,抛向空中,瓷瓶像是被一样无形的东西托住,慢慢飘到了冥王面前。
  冥王能看着,却碰不到瓷瓶,不过商戎此举也是让他能够确定,里面装的东西并非作假。
  冥王清了清嗓子,这个消息简单概括下来,便只有一句话,“你二叔跑了。”
  “什么?”箐禾听了之后,纳了闷,商戎怎么会突然冒出个二叔来?
  商戎却没有反驳,而是皱起了眉,脸上也多了几分认真,“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三日前,封印突然被破开,冥府被他搅得一团糟,鬼魂被吞噬了一大半不说,便是我手底下的好几人都被打成了重伤。”冥王垂下眼眸,“巧就巧在,那日凡间出现了个万年厉鬼,我去将其收服,并未在冥界。”
  他不过是去凡间收个厉鬼的功夫,就叫那蛟龙给跑了,细细想来,诸多地方很是不对。
  那个万年厉鬼出现的时机为什么会这么巧,而蛟龙就像是知道冥王不在冥府,无人可以对付他一样,掐算得刚好。
  用极短的时间破开封印,打伤众人后跑了。
  冥王起身朝二人走近了几步,他长得很俊俏,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来,会不由自主地叫人信服。
  “你觉得此事奇怪,我也一样。并且你二叔跑了之后就像是从三界消失了,半点儿气息都没有,若是说没人帮他,我是不信的。”
  冥王挑挑眉,“上头要我将此消息封锁,暗中寻找,我破格告诉你,够有诚意了吧?”
  商戎挥挥衣袖,漂浮在空中的小瓷瓶突然失去了支撑,落在冥王的手掌心。
  “难道不是你想来探探我的口风,看我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冥王被戳破心思也不恼,勾唇笑了笑,将瓷瓶在手中晃了晃,“既然交易完成,那我就不多留了。”
  他说罢欲走,却听到商戎说:“你小子万年来倒是涨了本事,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冥王脚步一顿,转身的时候总算笑出了声音,“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我呢?方才用定坤指着我脖子的时候,差点没吓死人。”
  商戎上前,伸出拳头,冥王笑着用拳头与他碰了碰。
  “这么多年不见,也不说说话再走?三皇子?”商戎与他打趣。
  冥王抖了抖肩膀,“你可别埋汰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万年不见,你连夫人都有了,这速度可够快的。从前还打趣谁会先成婚,没想到你竟比我早,啧。”
  “那也比不上你的变化大。早知你去了冥界,上回我就该直接同你要冥河水,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商戎笑道。
  冥王撇嘴,“不听话的人可不是得被发配到苦寒地带么,我与他向来不对付,你也不是不知道。至于冥河水,你当孟婆真这么好心?”
  还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他们有万年没见,加之对方身上的森森鬼气,样貌也长开了不少,商戎一开始是真没认出来。
  幼年一道求学,后来自己上了战场,他四处游历,二人变化都大,但在商戎被囚禁前,冥王还是暗中想见他一面的,只可惜没能成功。
  商戎见他这便要走,“不留下喝杯茶?”
  “不了。”冥王摇手,“有要紧事去办,你们也快些走吧,这几日冥府忙得不行,等闲下来,我去找你。”
  说着,他拿了块令牌递给商戎,商戎接下,“若是有我二叔的下落,我会与你联络。”
  冥王朝他摆了摆手,从原地消失。
  箐禾在一边听着他们对话,差不多能知道二人是旧相识,“三皇子?”
  “恩,他是天帝的第三子。”
  商戎话刚起了个头,就听外头又是四起的惊叫之声,这几日来,他们听过太多次这样的声音。
  这回可能又是哪户人家起了内讧,在争执不休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