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礼制,女子十四岁即可出嫁。
所以大盛的世家女子,一般都是从五六岁开始跟着母亲或是教坊嬷嬷学女红。等到十一二岁时,开始亲手绣自己的嫁衣,还有出嫁用的所有绣品。
因为这些绣品花样极其繁琐,平日里还要上学,所以闺秀们都是在这个年龄就开始准备了。
对所有女子而言,嫁衣就是脸面。绣的好不好,关乎自己的声名。所以她们不能假手于人,也不能偷懒耍滑。总不能在出嫁前才匆忙准备自己的嫁衣,根本来不及,质量也不会好。
“这……”丁雅琴来之前编了一肚子词,现在却一句都说不上来。
“不过你说的也对。未免让所有人觉得,老身厚此薄彼,你们谁有能力让六丫头在一年之内,能绣出芸儿这个水准,那你们就去教,老身就不管了。不过老身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到时候大考,哪个丫头因为女红不过关丢了楚家的脸面,别怪老身秋后算账。”
“这……”丁雅琴面露难色。
开什么玩笑呢!一年?让一个门外汉到我芸儿的水平?
我芸儿五岁跟着我学女红,中途又有宫里请来的嬷嬷指导,如今才有了这样高超的绣技。
“那那那……我们自然是没这个能力了。”
“没这个能力,就管好你力所能及的事!昨天竟然能闹成那样。老大说得对,她们的礼真是白做了。你若是觉得布庄和家里两头跑,分身乏术,那这两头你挑一个,剩下的,让玉兰管。省得她天天说,老身厚此薄彼,什么都紧着你先。”
丁雅琴一噎。
桂嬷嬷赶紧出来打圆场:“大娘子一向明事理,这次,恐怕是有心人在背后挑拨,大娘子只是中了计……”
那有心人是自己的亲女儿。但丁雅琴哪里敢说?
只能附和着桂嬷嬷的话,说着:“是是是,儿媳糊涂了。母亲说得对,六丫头还得从头开始学起。几个姐姐在一旁,讲学的进度不一样,母亲也照顾不过来,六丫头心里也难免会吃味,那几个丫头也学不好。”
桂嬷嬷笑道:“小姐,我就说大娘子一向是明事理的。定是那个狐媚的,给主君吹的枕边风,这才累的大娘子来做说客。”
那个狐媚的,指的顾淑珍。
桂嬷嬷接着道:“您一向是最疼大娘子的。可不能因着一时气糊涂了,就分了大娘子的权啊。这大娘子又没有错处,您若是让二房娘子管上家,这今后大娘子的脸还往哪搁啊!”
楚老太君叹了口气,道:“也是,是老身被那六丫头气糊涂了。这家交给谁管,也不如交给雅琴让我放心。”
又看向丁雅琴,“老身知道你素来是个孝顺知礼的。老大宠妾灭妻,老身知你委屈。但老身老了,孩子们的翅膀都硬了。老大又是朝廷正三品的官,我是说不动了。但你也别灰心,芸儿是这几个丫头里最贤淑聪敏、最优秀的。将来大考考上好闺学,成为有品阶的闺秀,母凭子贵,老大还能继续这样冷落你吗?”
“母亲……母亲说的是。”
“芸儿的绣品,我是看过的,挑不出错处。倒是琴棋书画膳,芸儿掌握的如何?你这个亲娘,可得为女儿想周全了……”
桂嬷嬷在一旁掩嘴偷笑。还是老太君会说话。这挑不出错处,是针脚走线没有错漏。这殿试科考还分个状元和榜眼呢。摆明了是搪塞。
楚老太君绕着绕着,就把话题引到别处去了。
今后楚家,再没有人在老太君面前提一句,让几个小姐跟着楚灵玥一起学女红的事。
全都被丁雅琴主动挡了。
第8章 要当世子笔友 世子,楚灵玥给……
楚灵玥从此,就是过着三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早起给父母灵位上三炷香,跟着兄弟姐妹们一起去书院读书,下午回来直奔老太君那屋,学女红。
姐弟俩经常往老太君屋里去,大房二房更不敢轻易暗中迫害。老太君的手腕,三个儿媳最清楚不过。
这老太君平时和蔼可亲,可教起学生来,比书院的夫子还严格。
楚灵玥开始手笨,总是出错。
老太君训斥她的声音,隔着几条长廊都能听见。
但老太君一人传授给她的技艺,却胜过十个绣娘。
针法走线,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而且老太君讲的通俗易懂,又每每说到精髓处。即便楚灵玥是个门外汉,经过老太君引路,也初窥点门道。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她与青山的七日之约。
小青引着青山进院,就见楚灵玥坐在廊下,手指头裹着厚厚纱布,端着一个图样入神。
青山看见她那双手,急急跑上去,瞪着一双牛眼,狠狠道:“是谁!是谁伤了小姐的手?”
楚云荣听见院里响动,从书房走出,淡笑道:“青叔莫急,玥儿这手,是她自己扎的。”
“啊?”
楚灵玥也笑道:“是我自己手笨,学刺绣扎出来的血口子。荣儿非要包成这样,说好得快。青叔想必是有好消息了?”
青山这才松了口气,抱拳道:“总算不辱使命。”
“进屋说话。”
一起进了书房,小青把门关上,只留双胞胎和青山在屋里。
“大房屋里有个叫翠巧的二等丫鬟,如今只剩下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按照小姐意思,我请郎中给老太太看了病,又把老太太接到我们那一大院子里,和京鼎楼、大亨楼的几个跑堂伙计,还有几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婆子们在一块,互相照应着。”
这京鼎楼和大亨楼,一个是盛京最有名的酒楼,一个是盛京最大的赌坊。看来青山差事办的不错。
“老太太如今已经知道,是小姐您接济的她。相信不日就会告诉她的女儿知道。”
“青叔可是亲口跟老太太说的,你与我的关系?”
“哪能。是老太太跟同院的邻居打听,这才知道的。小姐不是说了,刻意告诉,显得别有用心。想法让她自己知道,那她才会感恩戴德。还有二房那个二等丫鬟巧夏……”
青山此行,共笼络京鼎楼、大亨楼跑堂小厮若干,大房和二房两个常在主母、小姐身边伺候的二等丫鬟两个。
还有三名浣花坊的姑娘。
青山说,这三个浣花坊的姑娘愿意投靠倒是意外。
他院子里有个婆子,以前救过路边晕倒的姑娘,对这姑娘有过一饭之恩。
没有贵贱之分的职业,只有贵贱之分的人品。姑娘虽卖身风月场所,但心却是不脏。这些年一直供养着老婆子,早把老婆子当亲娘看待。
听说青山把老婆子原本住的那“贫民窟”里的人都收留在一个新院子,给了他们活路,便感恩戴德,一心图报。
青山按照楚灵玥之前吩咐的,说他隶属于一个叫“百晓生”的江湖组织。门主时常约束门人要多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看见穷苦人定要出手相助,看见那些个贪官污吏,就要为民除害。
那姑娘便表示,虽出身贱籍,却也愿为青山和门主效力。她在坊里还有两个生死姐妹,也一同投靠在“百晓生”下。
楚灵玥满意地笑了笑,“青叔这差办的极好。看来我这百晓生大长老之位,非青叔莫属了。”
“小姐说笑。都是小姐谋划的好,青山只是依照小姐命令行事。对了小姐,那三位姑娘此次,倒是带来一个消息,相信对小姐有用。”
便把姑娘告诉他的话,一字不差地给楚灵玥复述了一遍。
楚灵玥听后一讶,思虑片刻,才道:“这京西道转运使哪有那个胆量,敢买卖京官。必是上面有人指使撑腰,他不过是当个引桥搭线的中间人。想来吏部也是不干净的了。”
“那这消息……对小姐没用?”
“有用。”楚灵玥笑道,“这消息,来得巧,正逢时。青叔,你又立一大功!我这就给白公子写信,有劳青叔代我转交给金玉斋的掌柜。还有,回去记得打赏三位姑娘。”
那京西道转运使喝醉了酒,在妓子面前口无遮拦。虽然姑娘们套不出他上面的人,但想必以世子和白家的能力,将其揪出一网打尽,自是不难。
世子刚坐上左都御史的位子,正是需要做出政绩,以安人心的时候。甭管这条消息对世子有用没用,她先送出去,也算是表个忠心。
楚云荣拦住她,“你的手,怎么写字?你来说,我来写。”
……
世子府。
“世子!楚姑娘来信了。”
白浔急吼吼步入书房,手中信笺献宝一样,递到南宫琰面前。
南宫琰正在翻看卷宗,被他一挡,眉头微皱,抬头看他。
“哪个楚姑娘?”
见世子一脸茫然,白浔心里默默为楚灵玥掬了一把同情泪。
世子前脚还命我把人家姑娘安排的明明白白,后脚就把人家姑娘忘了,亏得人家姑娘还想着一心图报呢。
“聪辩先生。献秦破弩的那位!”白浔又补了一句。
“是她?”南宫琰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起给我写信?”
白浔不是说她再困难也不向他们寻求帮助吗?
所以金玉斋半年都没有信传回。
这盛京有多少想找他南宫琰帮忙的,即便是没事也得找点事。
莫非她现在,终于“开窍”了?
“好事。世子还是自己看吧。”白浔故意卖个关子。
南宫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拆开封,信笺上几行苍劲有力的字迹跃然于眼前。
“臣女恭贺世子,晋都察院总宪。臣女闻京西道转运使近日在浣花坊,常与地方官吏商谈买卖京官之事。万望世子明察,恐迟则生变。”
这是……
线报?
南宫琰眉峰一皱,“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知道浣花坊的事?”
显然白浔也是看过信的,只能摇摇头说不知。
信中最后一行字曰:“如能为世子分些小忧,不胜惶恐。”
南宫琰看着这最后一行字,眉心舒展,眼里也渐渐有了些许笑意。
这小丫头。
半年多不见其人,也从不曾主动联络,以为自此渐渐淡出他的视野,从此不再有瓜葛。
方才接到她的信,也本以为是同那些俗人一样,忽然开了窍,也想找点什么理由,假借求他办事,实则借机攀附。
原来,是他想差了。
她突然冒了出来,竟是为他查察朝廷吏治之事。
所提供的线索,竟意外与他暗中查访之事,不谋而合。
之前对她的失望有多大,现在反转带来的惊喜,就有多大。
不愧是能画出秦破弩的小丫头,果然还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南宫琰唇角上勾。
吏部不干净,皇上命南宫琰彻查。南宫琰掌握了几处线索,不过京西道转运使这个中间人,他倒是还没查到他身上。
难道是心有灵犀?
“这小丫头,信来的正逢时。”
“是,楚姑娘对世子挺上心的。”知恩图报,有情有义。
上心二字,让南宫琰心情大好。
原来小姑娘并没有忘记他。
只是时机不到,无所奉献,不敢打扰。
难得她用心良苦。
让南宫琰又高看几分。
“让都察院多加人手,暗中盯紧这个京西道转运使。”
白浔拱手,“是。”
南宫琰又将小丫头的信看了一遍,忽然脸色一沉,眸中笑意全无。
白浔见主子忽然变脸,小心翼翼问:“世子,可是有哪里不对?”
“你看这是她的字吗?”南宫琰声音冷漠。
她的字,他见过。
可这信中字迹,和当日那“聪辩先生”几个娟秀小字,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这信笺上的字迹,笔势雄奇,如铁画银钩,哪里是女孩子的字?这分明是出自一个男人之手。
南宫琰铁青着脸,对白浔道:“去查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后,白浔回来复命:“世子,楚姑娘手受伤了,手指头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想必这信也是楚姑娘找人代劳。”
“楚家人敢苛待她?”南宫琰眸光一凛。
好大的胆子!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不知道楚灵玥背后是谁罩着的么!
空气瞬间冻结,如临冰窖。
“这个……派去的暗卫只远远看了几眼,因为楚姑娘的鹰在,不敢冒然靠近,怕惊动了那警戒鹰。要不……下官派几个暗卫,时刻守在楚姑娘身边?”
“嗯。”
世子还从未让自己的暗卫守护别的什么人呢。
“还有,查清楚,这信是她找谁代写的。”
找人代写,小丫头怎么如此随便!这么重要的内容,随随便便让别人知道,就不怕泄露?
而且,给本世子写信,竟然找个男人来代写……你跟那男人什么关系!好到这么重要的情报让他知道!南宫琰有点来气。
白浔挠了挠脸,看着世子这多云密布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这个……估计是荣公子的字吧。”
“谁?”
“楚姑娘的胞弟。”
南宫琰愣住了。细细琢磨了一番,觉得有道理,脸色终于好了几分。
亲弟弟就算了。
“哦。”
倒是白浔觉得好笑,又不敢笑。
心道,世子你还真是关心则乱。这么重要的内容,除了楚姑娘的亲弟弟,她还敢让谁代劳,还能有谁代劳,真是。
还好我机智,不然世子对楚姑娘可就误会大了。
南宫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道:“还有,打探清楚,她一个小姑娘家,跟浣花坊有什么关系,这消息来源怎么从浣花坊来的,她怎么就扯上浣花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