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赛琳和塞巴斯均是一顿,而后塞巴斯侧过头:“东边!”
说完,他直接迈开长腿冲了过去。
就算罗赛琳尽可能挑选了方便活动的衣物,也得是先行拎起裙摆随后跟上。二人拐过弯,一眼就看到本应该紧闭的一等舱套间大门敞开。
套间内的窗户开着,凛冽的海风倒灌进来,甚至吹拂到了长廊上。一等舱豪华且典雅的套间内铺设着隆重的羊毛地毯,而此时此刻,一名身形纤细、衣着精美的年轻姑娘倒在地板上,她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脖颈,血液如同开了闸的泉水般喷涌而出。
飞溅的鲜红血液迅速染透了昂贵的地毯。
罗赛琳微微瞪大眼,而后她迅速拉住塞巴斯:“他从窗户外跳出去的,你去追!”
塞巴斯:“追什么?”
罗赛琳:“追凶手。”
塞巴斯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听她的话。身畔的青年二话不说,直接转身朝着与房门相反的方向跑开了。
罗赛琳:“该死!”
情况紧急,她顾不得塞巴斯的行动了。罗赛琳拎起裙摆,直接跨入室内。
一刀割喉,和她想的一样。在看到磨刀人手持的刀时罗赛琳就猜中了他会怎么做:那把刀没有尖端,比起刺杀,更适合割开皮肉。只是凶手并不是职业杀手,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割开受害人的喉咙,让鲜血进入气管,到时候就算是专业医护人员撞见行凶现场都很难救回来。
幸好他不是职业的。
罗赛琳蹲下()身,跪在地上,一只手托住年轻姑娘的后颈,让她的头部微微抬起,另外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动脉近心处。这很有效地让如同决堤洪水般的鲜血流量大减,地上的年轻姑娘抬起眼,与罗赛琳的双眼相对。
嗯……
这个时候该怎么做来着?罗赛琳拼命回想着马普尔小姐与受害人,以及受害人家属交谈时的场面。
“没关系,”她说,“放心,等医生来了,他有一定概率把你救回来——也许概率不高,但总比直接死了好,不是吗?”
很快一等舱套间外就传来了紧急的脚步声。
罗赛琳抬头,看到两名工作人员带着船长和医生赶了过来。而在他的身后……塞巴斯蒂安·莫兰堪堪停住脚步。
看到室内极其血腥的场面,医生呼吸一停,急忙走进门。
“感谢上帝,”他迫切地打开医药箱,“感谢上帝救了你,道格拉斯小姐!”
“上帝没救她。”
罗赛琳不满地嘀咕道:“是我救了她。”
她看向塞巴斯,更是不满道:“你放走了凶手!”
塞巴斯冷静地开口:“我认为通知船长以及医生,救下道格拉斯小姐的性命更为重要。”
眼下的船长也顾不得追问为何两名平民打扮的男女会在一等舱的套间之内了。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还在接受紧急处理的道格拉斯小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这位先生是对的,”他凝重地点了点头,而后转向身边的工作人员,“你,你快去一趟二等舱,把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请过来。”
歇洛克·福尔摩斯?
罗赛琳的手一顿,几乎是本能地看向塞巴斯蒂安·莫兰。
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也在这艘前往纽约的船上?
第4章 马拉&波洛侦探社04
04
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也在这艘前往纽约的船上?
罗赛琳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塞巴斯的表情,船长就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的思路:“二位,麻烦你们跟我来一趟船长室。”
“船长室?”
医生与船员接管了照料道格拉斯小姐的职责,于是年轻的姑娘从地面上站起来。她的裙摆和双手沾满了殷红血迹。动脉血飞溅到她的身上,在布料中凝固,逐渐变得发黑发乌。
这样的场面相当骇人,但一身血迹的姑娘却好似对刚刚发生的暴力案件毫不在乎。
“我们应该先检查一下窗子,”罗赛琳对船长说,“袭击者在现场留下了很多痕迹。”
威尔·约翰逊船长今年四十三岁,这是他第二次担任奥林匹克号的船长。原本听说本次航程有道格拉斯公司的董事千金,他还盘算着有机会能巴结一下道格拉斯小姐,结果没想到,航程到了第三天,就出现了这种意外。
他可得罪不起大公司董事的女儿!
约翰逊船长在心中叫苦不迭,看着眼前衣着质朴、明显是三等舱平民的青年男女,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很幸运的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就在这艘船上,”船长绷着脸说,“调查现场的事情交给他更好。”
罗赛琳不太理解地歪了歪头。
她也很想见见福尔摩斯先生究竟长什么样,但就罗赛琳对《福尔摩斯探案集》中对侦探的了解,眼前的案子绝对是福尔摩斯先生听闻之后会大呼无聊的程度。
原因无他,太简单了。
“不必麻烦福尔摩斯先生。”
于是罗赛琳诚恳地说:“满地都是线索,我……咳嗯,我们可以独自完成。”
说完,她还有些沾沾自喜。
平时马普尔小姐说她经常忽视普通人的感受,因而总是不讨陌生人喜欢。现在她独自一人出行,都知道用“我们”把普通人也包含在内呢,马普尔小姐会很欣慰的!
然而,和罗赛琳预计的完全不同,约翰逊船长并没有动摇。
他还是板着一张脸:“不如二位与我说明一下,你们为什么会在道格拉斯小姐的房间里?”
罗赛琳:“……”
她迅速打量了一遍约翰逊船长。
四十五岁上下,身姿结实、表情肃穆,他的肩章是海军少校,但罗赛琳并没有在他身上嗅到那股尸臭味。大概是目击命案的缘故,他有些紧张,不得不抽出自己放在上衣胸前口袋的手帕擦了擦汗。在举起帕子时他的手在细微颤抖,是肾上腺素褪去的结果。
没有尸臭味,是因为他没有上过战场,否则不至于如此紧张——直面炮火和军舰的场面可要比割开一名小姐的脖子要刺激的多。
与此同时,罗赛琳还注意到约翰逊船长的右手无名指有一圈戒痕,抽出手帕时,上衣口袋瘪了下去,布料露出戒指的形状。
他结婚了,但把戒指取了下来。罗赛琳还在船长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甜蜜脂粉气味。
还是时下巴黎的年轻姑娘们最爱的品牌。
她想,一位人至中年的船长总不至于大晚上用脂粉。取下婚戒,刚与女性亲密接触过,奥林匹克号离开港口不过三天,船长就已经发展出了一段婚外情,不论是新情人还是旧情人,足以可见是惯犯。
罗赛琳得出结论:威尔·约翰逊船长或许能把邮轮安全开到纽约,但他不是个有见识的聪明人。
马普尔小姐说过,越是不聪明的人,就越会感觉这个世界上处处是威胁。要想和他们相处,就得让他们认定自己没有威胁。
好难哦。
“这件事,在我确定线索之后向你解释更为容易,”罗赛琳尽可能放缓语气,慢慢地解释,“现在,约翰逊船长,我向你保证,窗子那边——”
“——你别再给我说什么窗子、窗子的事情,这事没你说话的份!”
当约翰逊船长咆哮出声时,罗赛琳露出了近乎茫然的神情。
为什么生气了?
她明明有好好说话呀,船长也太不礼貌了!
而此时此刻的约翰逊船长,看向罗赛琳的目光好似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并非高挑清丽的年轻姑娘。
道格拉斯小姐可是纽约轮船公司的董事千金,如今她险些受人杀害,目前尚未摆脱危险期,一想到得罪大公司的可能,约翰逊船长的冷汗就止不住下落。这么大的压力,他哪儿有心情听一个穿着朴素的三等舱平民唠唠叨叨?
“现场只有你们两个人,”约翰逊船长怒喝道,“我相信你的说辞是真的,而不是凶手的自我狡辩?!”
罗赛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船长怀疑她是凶手?!
尽管罗赛琳做好了和普通人打交道的心理准备,可她仍然没想到自己会被怀疑成凶手——哪个凶手会为受害人按住伤口啊,她衣裙上的血迹还没洗去呢。
“我怎么会是!”
她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如果是我欲图谋害道格拉斯小姐,monsieur,你们根本找不到凶手!”
约翰逊船长一愣:“你说什么?”
罗赛琳气鼓鼓开口:“我说啊,凶手做的太粗糙啦。满地狼藉,脏兮兮又全是遗留下来的线索。换做是我,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船长震惊地看着罗赛琳。
他刚刚懊恼的气势,在罗赛琳这几句话面前一扫而空。
道出这番话的年轻小姐,表情天真、语气烂漫,仅看神态好似在与船长抱怨不公的娇气姑娘,只是说出的话语却令人毛骨悚然。
“满地的线索,你为什么看不到,”罗赛琳越想越气,“这种程度的案子,我在七岁时就能独自破解,你为什么看不到?!”
“罗赛琳!”
到这个地步,一旁冷眼旁观的塞巴斯终于动了起来。
他上前几步,欲图伸手抓住罗赛琳的手臂:“你冷静一点。”
然而就在塞巴斯的指尖触及到罗赛琳的皮肤时,后者手腕翻转,纤细修长的手指犹如舞蹈般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她指节微微蜷起,关节处不轻不重地落在塞巴斯的手掌心,精准地推开了他的动作。
塞巴斯的动作明显停了停。
罗赛琳已经趁着这个功夫,径自走到了敞开的窗边。
“我们一来时,窗子就是敞着的,毫无疑问袭击者是从这儿翻窗而入。”
她直接把塞巴斯和愤怒的约翰逊船长甩在了背后,撑着身体探出窗外:“看吧,外面有沾了煤灰的脚印和指印,袭击者是名司炉工!”
约翰逊船长大喊出声:“你这个粗鲁的野丫头,够了!快把她拉回来!”
后半句话,是对在场的其他船员说的。
距离罗赛琳最近的船员不得不向前,然而就在他走到窗前之时,罗赛琳的手指落在了窗户外侧的边沿:“看这里,袭击者留下了左手的指印,他只有四个手指头,缺了拇指。”
同样发现指印的船员骤然停下。
抓吗?可,可是船员确实看到了指印。不抓?那不是忤逆船长的命令!
船员犹豫之际,罗赛琳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还有,窗沿有血迹。成年男性的身高和我差不高,如果是窗沿的血迹的话……”
罗赛琳灵巧地撑起身体,作势要迈,膝盖刚好与窗沿的金属缝隙相碰。
“血迹是袭击者在翻窗而出时留下的,他磕到了右腿膝盖,会留下一道带状淤青,”说完罗赛琳从窗边跳回室内,“还有,窗外留下的煤灰足迹自然向□□斜,所以他的左眼视力可能有些问题。我看他步频很快,应该是老毛病了。”
室内一片寂静无声。
不仅船员忘记了抓住罗赛琳的命令,连约翰逊船长被轻视而产生怒火都卡在了半截。
“袭击者是一名缺了左手拇指、右腿膝盖处有带状淤青,而且左眼视力常年不好的司炉工,”罗赛琳再次总结道,“还有,他是扬克的朋友。”
提及“扬克”时,约翰逊船长的身影猛然变得僵硬无比。
“关于扬克的线索,是我在南开普顿的码头听到的,”罗赛琳如实相告,“我看到袭击者一边磨刀一边与同伴说什么要为扬克报仇的话。所以我才和我的……”
罗赛琳看了一眼始终保持沉默的塞巴蒂斯安。
“我的朋友,”她继续开口,“想在他动手之前查明情况。没想到我们两个刚过来,就撞上了谋杀未遂现场。”
看,这不就解决了吗!
哪里需要请福尔摩斯先生大动干戈?
别说福尔摩斯先生了,这种人证物证均在,还事先知晓袭击者外貌特征的案子,都不值得警探前来调查,随便派来一个新手警员都能解决案件。
是约翰逊船长大惊小怪,他还怀疑罗赛琳是凶手!
“明明这么简单。”
罗赛琳很是不满:“你怕什么呀,船长?”
约翰逊船长呼吸一滞。
这无礼的野丫头,究竟是哪里来的!
本来听她不过是扫了窗边一眼,就如同倒豆子般倒出了所有线索,约翰逊船长正觉尴尬,不知道如何回应呢,结果她用这么一副“你是胆小鬼”的语气挑衅自己,船长消失的怒火顿时就回来了。
他不要面子的吗!
“你这个——”
“啊。”
然而约翰逊船长的无能狂怒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听窗边的姑娘轻轻“啊”了一声,她进攻性极强的视线越过船长,看向了门边。
刚刚罗赛琳忙着观察线索,全然没发现门边站着一位陌生男士。
不知何时,离去的船员,已经把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请了过来。
举世闻名的大侦探,和原著小说中的描写一样:瘦削清矍、动作利落。他穿着一袭黑色风衣,左手持着手杖。跟随工作人员进入一等舱的套间后,福尔摩斯先生摘下了自己绅士帽,露出一头白发和生了皱纹的面孔。
“我想。”
福尔摩斯先生冷淡地开口:“有这位小姐,这里并不需要我出手协助。”
第5章 马拉&波洛侦探社05
05
文学形象是不老的,可现实中的人会老。
穿越之前,在罗赛琳的印象里,波洛侦探始终是那个秃顶的小老头,马普尔小姐永远是那名慈祥善良、爱管“闲事”的老小姐。但穿越之后罗赛琳才发觉,小时候外公一头黑发还算牢靠,发际线堪忧也是最近几年的事情,而罗赛琳也见过马普尔小姐优雅闲适,古灵精怪的另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