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安慰都会弄伤她……
纪姜自远处飞身而来,递给景桓一方手掌大的白色瓷盒,“里面有治疗灵火烫伤的药。”
随着黑色雾气消散,炸裂的灵火也瞬间销声匿迹。眼下伤得最重的,倒是离战场最远的秦飞飞。
景桓迅速揭开瓷盒,指腹沾上莹白色药膏,抹在秦飞飞通红的脸上。
眼泪还在不要钱似的往下淌,将刚抹上去的药膏冲淡。庾采霜适时出现在一旁,向景桓伸出手,“我来吧。”
景桓还想坚持,见秦飞飞抬起头,泪水潆睫,含怨带嗔地望着他,瞳孔颤了颤,终于还是将药膏交到庾采霜手中。
沉默于在场的六人间无声蔓延,焦灼到令人窒息。
难言的静默后,戴子骞、纪姜、孟观许、景桓留下处理镇妖塔的事,庾采霜主动提出送秦飞飞先回瑶光殿休息。
秦飞飞打定主意,今夜无论如何,也不能和景桓单独相处了。不止今夜,以后的日日夜夜,都不能和景桓在一处了。
被庾采霜送到瑶光殿,秦飞飞表示自己可以对着镜子处理伤口,让她自去忙宗门的事。
原本想多陪她一会儿的庾采霜考虑到宗门今夜必然很忙,且还有几处阵法需要赶紧修复,因此没多推辞,只嘱咐她有事的话玉佩联系,便匆匆离去。
秦飞飞给自己上好药,并在罗汉床上留下景桓的玉佩。攥紧装有赤色毛发的粉色小荷包,她扫一眼这住了几个月的瑶光殿,转身离开。
第42章 男扮女装
镇妖塔出乱, 整个玄天宗都没法好好休息。打扫妖物尸体、捕捉漏网之鱼、将逃跑的妖物重新锁回镇妖塔,内门弟子与仆人们都十分忙碌。
秦飞飞本想同庾永安告别,告诉他她准备回宗门试试看, 能不能找宗主要到解药。假如不能成功,等过几日解药送到, 她会找人帮忙, 想办法把解药取出来。
然而庾永安也不知被分配到哪里去打扫妖物尸体, 一时间找不见人。不能再耽搁了,她只能先行上路。
避开星君们可能的活动轨迹,她走的大道来到后门附近, 以免被妖物盯上。
只要出了后门,就是内外门交界处,她曾听庾采霜提起过,宗门内的结界就以此处为起点。
仆人们未经许可,不得擅自离开玄天宗。看守后门的内门弟子虽然没有正门多,但别提四个,一个也她也应付不过来。这是她能抵达的,最远的距离。
秦飞飞以灵力点燃赤色毛发,看着它们一点点燃尽, 担忧今夜镇妖塔出事,防御加强, 也不知司空潇能不能帮她离开玄天宗。
后半夜更加寒冷刺骨,她兀自立在墙根旁, 低头胡乱想着会不会给司空潇带去麻烦, 要是司空潇也没办法将她带出去,该怎么办。
想着想着,身前不知何时落下一道阴影。
她抬起头, 只见司空潇蓬松的赤发遮住小半月亮,那双似笑非笑桃花眼正水滢滢地望着她,“小飞飞,终于想我啦?”
嗯?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有动静?玄天宗的结界是纸糊的吗?
秦飞飞扭头扫过身侧的朱红色高墙,确定没有忽然出现个窟窿什么的,这才疑惑地回转过头来。
司空潇戳戳她的肩膀,“我在这,找什么呢?”
“今夜玄天宗镇妖塔出事,结界应该有加强,你进来难不难?”与这次不同,之前司空潇可是趁着乞巧节进的宗门,彼时同宗主寿诞一样,内外门可以互相走动,想混进来或许有点门路。
司空潇原本恣意的笑容在听到镇妖塔出事时,几不可察地凝滞一瞬,“不难,小飞飞这次叫潇兄过来,是想看狐狸了么?”
秦飞飞摇头,又点头。“想离开玄天宗了,也想看狐狸。”这天寒地冻的,狐狸的绒毛摸起来该多舒服。
“等你这句话好久,走!”司空潇咧开嘴笑,抓着秦飞飞的肩膀转个向,推着她朝身侧的朱红色高墙走去。
“撞墙了,撞墙……了。”
眼前闪过一片雾白,秦飞飞望着迎面而来,晴天白日下的精致园林,这不是上次外门休息的那个山洞吗?
明明刚才还是雪夜天,怎么忽然就换到了暖阳天?
从小溪的石头上迈过脚步,秦飞飞下意识问出口:“这到底是哪里?”
“大妖造出的眇觉境,若妖力允许,嵌入其它结界也是可以的。”
“多大的妖算大妖?”
司空潇朝她挤挤眼,“跟着你潇兄,以后就知道了。”
穿过小溪与漆红游廊,自宫殿朱红色大门下经过,一瞬的雾白后,眼前是雪夜天里的山林。
脚步踏上积雪,发出的“唧嘎”音只两声便停止。茂密树荫遮挡下,雪化速度慢上许多。秦飞飞站定,“这里是?”
“崇清山脉边缘,走出这片山林,就离了玄天宗地界。接下来去哪?”
“想回趟合欢宗。”
“你都已经被送给玄天宗作仆人,已经算不上合欢宗的弟子,还回去做什么?我带你去更有意思的地方。”
秦飞飞摇摇头,“我身上有合欢宗的毒,几天后毒发,必须找宗主要解药。”她当即将合欢宗主交代她和庾永安、时婉的任务和盘托出。
司空潇凝着眉,“难怪玄天宗这种无趣的地方你也愿意留下。那就去一趟合欢宗!”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桃花眼弯弯,“刚才不是说想看狐狸吗?”
秦飞飞长睫两眨,嗯?是啊,怎么了?
司空潇面向秦飞飞,于月白色的雪地上点点化作隐隐泛着橘红色光芒的赤色狐狸,明媚、张扬。下颌至心腹处白毛柔软,蓬松的九条尾巴与身等长,在身后如水草摇晃。
他眼眸微眯,抬起爪子慵懒地扫过一侧茸耳,“骑过马没?”
“骑过。”在北方念大学那会儿,跟朋友去大草原旅行,有幸看过牧民赶场,并人生中第一次骑马。
秦飞飞反手掐上掌心,免得忍不住上手。怎么说变就变呀,不知道自己变成毛茸茸的模样多招人吗?她目光黏在狐狸鼻尖、鼻梁、以及那对三角形的大耳朵上,眼神极为诚实地表达着好感。
司空潇弯起金色的眼睛笑眯眯,“那再试试狐狸吧。”说着,他四肢前曲,整个身子趴在雪地上。
嗯?!让她骑在背上吗?可,以,吗?摸一摸就罢了,还可以骑?!
“不,不太好吧?”秦飞飞“婉拒”的同时,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不是不愿意,是“不太好”。司空潇低声一笑,“快上来,雪地里凉。”
好咧!秦飞飞当即手脚并用,顺着光滑的橘红色狐狸毛爬上后背。
坐稳在狐狸宽大的脊背上,唔……她好想捂着嘴流泪,太舒服了,就像是冰天雪地泡温泉,再寒再冷也隔着热力满满的温暖。
“坐稳了没?”
“嗯。”
“走了!”
随着司空潇起身,狐狸修长的身躯一跃而起,载着秦飞飞穿过山林的树冠,腾空于天际。
雪夜空旷,星星的光亮被月光覆盖,仿佛抬头就是一轮明月夜灯。四周寂寥,只狐狸毛暖暖地随风撩拨手腕。寒风吹在脸上,倒缓解了些灼烧后的疼痛。多么不可思议,她骑着狐狸在飞!
秦飞飞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身处童话故事的孩子,随有魔法的狐狸穿梭于异世时空。她歪头凑到司空潇的耳朵旁,免得声音被夜风吹散,“潇兄!我太开心了!”
司空潇咧开嘴眯起眼睛,前爪高高抬起,一跃出更远的距离。夜空里只能看见黑色身影一闪而过。
折腾了一个晚上,秦飞飞兴奋过后,趴在毛茸茸的背上睡着,直到光线刺目才迷糊睁开眼睛。
眼前床榻被褥柔软,气温暖如初夏,是之前在司空潇的眇觉境里休息过的房间。她抬起手臂伸个懒腰,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
司空潇倚在门边逆着日光懒洋洋开口,“昨晚你说梦话了。”
秦飞飞一怔,不会吧?难道梦里面又叫景桓的名字了?她小心翼翼地问:“说什么了?”
“学给你听”,司空潇肩膀离开门框,捏着嗓子,“高一点!再高一点!潇兄,我好开心啊!哈哈哈哈!”
“噗!不可能!你这学的都是什么啊?”秦飞飞杏眼短暂放空,尔后弯出月牙似的两道,又气又臊又好笑。司空潇怎么是这样一个人?
见她眉开眼笑的,司空潇也挂上微笑,“我们已经到合欢宗附近。”
这么快?秦飞飞赶紧起身,“现在就去。”她方刚起身,便秦察觉到储物铃中玉佩有动静。
自储物铃中取出玉佩,庾采霜的声音瞬间传出来,“飞飞!听得到吗?”语气焦急。
“听得到!”昨晚离开得太急,她本意是晚一些再以玉佩通知庾采霜和孟观许,没想到庾采霜先一步找上她。
司空潇桃花眼落在她手中的玉佩上,眼眸两眨。
“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昨晚偷偷离开宗门,这样大家都好。”怎么样个“大家都好”,别人或许不明白,庾采霜一定懂的。
对方显然松了一口气,“还回来吗?”
秦飞飞有些过意不去,昨晚不辞而别,的确不太应该。可是那种情况下若直言要走,让景桓知道,怕是走不掉;让庾采霜知道,也许会因此为难。之前已经让她和戴子骞在景桓面前吃瘪,这次不能再犯。
“处理些事情,暂时不回去。”
事实上,应该不会回去了,或者等景桓没那么在意,又或者转移注意力,再回去看看大家。
“那个……瑶光星君还好吧?”她其实想知道,景桓知道她离开后,有没有“出岔子”,假如因为她离开这件事让景桓再次失控,那么她的初衷便不复存在。她希望因为自己的远离,可以让景桓回到稳定的状态,不再动不动黑雾缠身,动不动失去对意识的掌控。那样对一个原本正常的人而言太过残忍。
“瑶光找你去了。”
“什么!?”秦飞飞惊得险些当场把玉佩扔出去,找她做什么?抓回去继续“命里相克,八字不合”吗?
“采霜,怎么办?现在躲起来还来得及吗?”
她一时间有些慌乱,逃跑是第一步,逃完之后若景桓仍然锲而不舍,她只能乔装易容,隐姓埋名,如此而已。
“他暂时不知道你往哪个方向去的,应该没那么快找到。就算找到,以他对你……也必不会伤你,别太担心。”
啊啊啊……她不是怕景桓伤她,她是怕景桓钻牛角尖哇!
“好的,知道了。处理完事情后,我会想办法避开他。”
“我这边也尽量问清楚瑶光的动向,提前通知你。”
庾采霜总是这么贴心,这会儿若是人在眼前,秦飞飞又想冲上去抱住她了!
“采霜……我会给你寄好吃的!”
没等来庾采霜的回应,倒是孟观许接了一句,“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
“嗯!还有观许的那份!”
切断玉佩的联系,秦飞飞有些怅然若失。要是她没有中毒,没有背负暗杀孟观许的任务,没有跟景桓“春风一度”,又女扮男装把人给掰弯了,靠着手艺,应该能在宗门里过上梦寐以求的日子,可惜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她垂首叹一口气,司空潇的脑袋却探了过来,桃花眼里充满好奇,“小飞飞,你和那瑶光星君,到底什么关系?”
忽然被问到关键的秦飞飞一阵慌乱,“啊?主仆关系啊。”
“说谎,你自己想想刚才说了什么。”
被司空潇一针见血的秦飞飞有些尴尬。怎么听得那么仔细哎?
她嗫嚅半天,“瑶光星君,可能是断袖……”
司空潇短暂怔楞,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再看着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小飞飞的确是长得阴柔了些。”
秦飞飞苦着张脸,这不荷尔蒙决定的么?“那不如潇兄教我易容的法子,我也变得孔武些。”
“不教,你现在这样就很好看。”
秦飞飞:……这狐狸怎么张嘴就来?
她抿抿唇,“潇兄,我想去买些胭脂水粉。”
既然她和景桓第一次见面以玄布覆面,且这会儿在景桓眼中是男子,那么换回女子身份,该比现在安全。
是时候展示亚洲四大邪术之“化妆术”了。
司空潇拉近两人的距离,目光真挚,“小飞飞,你可不要自暴自弃啊?”
去去去!狐狸嘴里吐不出象牙。
出了眇觉境,秦飞飞在附近的城池将胭脂水粉备好,又买下一套霜色上襦,酡红色漩纹下裙,这才钻回眇觉境房间里一阵捣鼓。
司空潇斜躺在隔壁罗汉床上,绛衣赤发身量修长。百无聊赖地想着小飞飞是给逼急了,才打算男扮女装躲避那个什么瑶光星君,也亏了能想出这法子。
“潇兄,你看我这样行不行?”
门口传来秦飞飞的声音,司空潇眯起桃花眼去瞧,原本斜躺着的身子瞬间直立起来。
霜色上襦素雅,酡红色漩纹下裙勾勒出纤细腰身,清丽与鲜妍并存。
与平时不施粉黛不同,秦飞飞特意上了稍为艳丽的妆容,这便显得她越发肤色瓷白,唇若丹霞。眉心花钿如红梅入雪容,一双澄澈灵动的杏眸被她简单几笔勾勒得上挑,平白增添几分妖艳。
尤其那双眼睛,让人根本无法挪开目光,分明清澈无双,偏又藏着璀璨盛艳。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像女子?不是,比女子还要女子。司空潇平时话从不只说半截,这会儿却词穷了。
他想过秦飞飞扮作女子应该是好看的,毕竟本就生得格外清秀,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