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书苒靠着床柱,小脸苍白,摇了摇头:“端走吧,吃不下。”
绿芙肩膀耸拉下来,端着东西出去了。
在她走后,齐书苒下床来到窗前,用力推开窗户,发现外面早已银装素裹,窗前的腊梅都被压得沉甸甸的。
一股寒风带着几片雪花肆意地灌进屋里,吹乱了少女的一头青丝,不一会儿,寂静的寝殿响起几声轻咳…
今日已经是皇祖母入陵的第三日,但齐书苒还是忘不了皇祖母临走前慈爱地唤她“阿苒”。
拜过的光隐寺是假的,她没能留住皇祖母,她什么都做不了…
“阿苒!”齐亦修跑过来将窗户关上,将人抱到床边上坐下用披风裹住,生气道:“这两日不过因为忙于朝务没来看你,你就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皇祖母她要是知道放在心尖疼爱的姑娘这样,她老人家该有多伤心!”
少女被训得抬不起来,冷静一下,齐亦修刚刚的怒火消了些,正要抬手摸摸少女的头顶安慰几句时腰间就突然被紧紧地抱住。
感受到少女颤抖的身体,齐亦修最后的一点余怒也消失殆尽。
他抚摸着少女的长发,沉重地叹息一声。
“阿苒,忘了皇祖母走前跟你说的了?她老人家的阿苒要快快乐乐的,做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阿苒不要让皇祖母失望好不好?”
窗户关上后,有着暖炉,屋里渐渐升温有了暖意。
许久,才听到少女带着哭腔的应声。
齐亦修走前吩咐绿芙再去热点膳食过来,这次齐书苒没有拒绝,逼着自己吃了小半碗。
第二天,齐书苒让绿芙给自己梳妆,她要到殿外走一走。
绿芙高兴公主能看开,但是外面正飘着雪呢,寒风凛冽的,她怎么敢让公主出去。
说劝道:“公主,外面风大,我们等天气好点再出去吧。”
“我就去走走,你给我打着伞就是。”齐书苒央求地抬起头。
绿芙内心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拿来一件厚厚的斗篷和一个可以抱在怀里的精致小火炉,仔仔细细地将公主护好。
出了宫殿,绿芙一手撑着伞,一手虚扶着公主,不敢有半点分心。
两人后面还跟着两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不过齐书苒让他们离得远。
宫里的每条道上都有小太监定时扫雪,所以走起来也算平稳。
“公主,我们去哪儿?”绿芙感觉她们走得有点漫无目的。
齐书苒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就是想出来走走。
“那人是…二皇兄?”齐书苒看到不远处宫廊下走过的人心里讶然,没想到二皇兄真的好了。
她从小就跟这个二皇兄不熟,一是对方很难见到,二是她觉得这个皇兄给她的感觉不舒服,虽然每次都是笑着的,但她就是无端地感觉浑身发冷。
上次见二皇兄还是去请他府上的神医,但听说神医给他留下治病的方子就云游四海去了,没有人能找到神医的踪迹。
如果神医在的话,不知道皇祖母能不能好起来…
眼见公主又要伤感,绿芙赶紧说道:“是二皇子,听说他最近已经在开始上朝了,而且表现都不错,连章太师都夸呢。”
原来已经在开始接触朝政了…
齐书苒眸子一暗,对绿芙道:“走吧,我们去母后那儿坐坐。”
齐亦辰被宣进御书房,齐文帝正坐在案桌后批改奏折等待着他。
“儿臣见过父皇。”齐亦辰恭敬行礼,没有得到应声他也就没起身。
李公公在一旁低眉顺眼,将一个奴才的模样做到极致。
空气沉寂了许久才听到齐文帝头也不抬的一声“免礼”,齐亦辰从容地抬起身,整个人还是温文尔雅的样子。
齐文帝抬头看见他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垂下眼继续批改奏折道:“你想要这个位置?”
齐亦辰一愣,没想到对方会问得这么直接,还不待他回过神又听到面前的人说:“除了这个位置,你想要的其他东西朕都可以给你,就当…给你的补偿。”
呵,补偿?
齐亦辰袖子下的双手不由握紧,他可以补偿,那死去的人呢,拿什么补?
他兀地放松双手,笑着坚定地弯下腰,尊敬地向面前的人行了一礼道:“父皇说笑了,儿臣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自己争取,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啪
一本奏折被甩在了他的脚下,他抬起头就看见案桌后的人紧紧地盯着自己,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然而最后却还是一字未说挥手让他下去。
刚进御书房就出来,他大概是第一人。
这些他都不在乎,他说过,想要的东西他会自己去争取。
御书房的门关上后,齐文帝沉着脸连手中的狼毫也扔了,李公公哆嗦了下身体不敢吱声。
没一会儿就听皇上问道:“你说朕该怎么办…”
李公公为难了,当年的事他虽然也在场,但是君心难测,他怎么敢说出自己的意见。
好在齐文帝也没有强硬他说出个所以然,反而是让他暗中宣霍老将军和章太师入宫。
当晚,御书房里的烛光长亮了几个时辰。
李公公守在门外打了个哈欠,瞧了瞧外面已经停了的雪,暗叹这天估计要变喽。
西北边境的雪还在继续,纷纷扬扬的,落个不停。
霍铮走进营帐拍了拍肩头的雪,看见案桌前对着军事地图皱眉的男人,他搓了搓手走过去,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男人道:“圣都来的信,因为大雪晚了十天。皇太后…一月前久病不愈仙逝了。”
闻言,正在认真琢磨地图的男人身形一僵,抬头将信笺拿了过来。
信上除了皇太后的事,还提到朝中最近略微的变化。
信是太子殿下命人送过来的,最后透露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尽快解决战事,早日凯旋。
“太子殿下这话是不是说圣都可能会生变?”霍铮跑到火盆旁边烤火,盔甲上的冰尖子渐渐融化低落在地上,打湿了一片。
周从简将信笺放在地图上,目光散漫,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等到回答霍铮也不急,这三个月里他性子被磨平了许多,比以前多了那么些耐心。
他没着急问,因为他知道周从简肯定在想问题,过后总会回答他的。
果然,等他一双手都暖和了就听到男人回复道:“是二皇子。”
“二皇子?那个病秧子?”虽然这么说有点犯上,但霍铮也是见过二皇子几次的,哪次不是比女人还弱不禁风地坐在轮椅上,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作为不成?
“信中没有提,但我猜在我们离开圣都一个月二皇子的病就好全了。”周从简走过去将信笺投入火盆,对上霍铮的眼睛郑重道:“霍铮,圣都可能真的有变,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听他这么说,霍铮也不觉得是在开玩笑了,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起身道:“可是梁国不比巫蒙,要想让他们退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从简拍了拍他的肩头,淡笑道:“放心,我已经有对策了。”
梁国兵力强盛,拳头比齐国的还要硬,所以这场仗才打了这么久迟迟还没有结果。
既然对方太强,那他们只能采取迂回战术了。
等到雪停,被白雪照亮的夜晚响起一阵绵长细柔的声音,声音飘向空中,不一会儿就像得到回应般,夜空中徒然一声高亢凌厉的鸣叫声一掠而过。
大齐的士兵虽然都听见了,但是也没有出来看看,毕竟这声音他们已经听到过两三次了,几乎每月都会有一次。
他们就当这里休憩着某种鸟,也没有想着去探究。
周从简站在营帐外,脚下的雪白日里被铲过,现在只剩下几根枯黄的小草压着地面。
听到赤羽振动的声音,他抬头望了望,和上一次那只雕枭不同,这一只看起来更加凶恶一点,连看他的眼神都是居高临下的。
待它停在营帐外面的一根麻绳上,连带着营帐都晃了晃。
他走过去将竹筒取下转身进了营帐,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给重新绑好后他叮嘱了一句:“一定要尽快送达。”
那雕枭似乎人性化的睨了他一眼,扇下几道冷风留给周从简后就袭向了夜空。
周从简笑笑,小东西脾气还不小。
也不知道太后走时,那小姑娘是不是哭成了泪人…
周从简皱眉,他在乱想什么。
夜风萧萧,男人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兀自摇摇头进了营帐。
时隔两日,还没等到炎尤的回信,周从简就先收到了一封来自圣都的加急密件。
第20章 被炮灰的小将
新年三月,皇上突然病重,卧床不起,暂由太子监政。
朝中一时风起云涌,分为了太子和二皇子两派,还没有站队的内心惶惶。
直到章太师拿着圣旨,说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由太子即位。
“太子是大齐的储君,登基名正言顺,而且这还是皇上的旨意,大家还有什么可吵的?”章太师睨着那些在底下窃窃私语的官员,鼻子里冷哼一声,又拿出另一道圣旨道:“二皇子接旨吧。”
齐亦辰站着没动,章太师瞧了他一眼,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二皇子齐亦辰,谦虚有礼,隽秀笃学,颖才具备。着即册封为辰王,钦此!”
念完,章太师合上圣旨双手递到齐亦辰面前,再次提醒道:“辰王,你的圣旨。”
齐亦辰垂头看着那份明黄的圣旨,轻笑一声抬手随意接过,对上章太师的眼神道:“这份圣旨来得太迟了。”
说完,他拂袖离开了大殿。
章太师和霍老将军对视一眼,两人皆想: 皇上的心意恐怕要白费了。
夜晚,齐书苒刚从养心殿出来就发现不对劲,原本疲倦的她立马打起了精神,支使一旁的小太监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
焦急地等待了一会儿小太监没回来,反而看到前面的宫殿火光冲天,呼喊声一片。
齐书苒面色一凝,搭在绿芙小臂上的手一紧,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道:“走,回养心殿。”
一边往回走,一边让另一个小太监把周围的御林军都叫来养心殿外守着。
等她进了养心殿看到母后和红栀还在,她松了口气,安慰自己:没事,圣都还有霍老将军坐镇,他们只需要坚持片刻便好。
“阿苒,你怎么又回来了?”皇后还守在床边,刚刚给齐文帝喂下药,见女儿回来有些惊讶。
“母后。”齐书苒走到床边凑近她耳边说了两句,见母后脸色白下来,她握紧母后的双手道:“没事,宫里还有御林军,霍爷爷也在圣都。”
即便如此,皇后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她的一双儿女。
想到什么,她眼里闪过希冀,带着齐书苒来到一处挂着山水画的墙壁,扭动架子上的花瓶,一阵轰隆声立马响起。
齐书苒看着突然打开的密室略微惊讶,不是惊讶这里有密室,而是她的母后居然知道。
“阿苒,你和绿芙还有红栀进去,快点。”
“母后!”齐书苒不愿意,拉着母后的手不放开,坚决道:“我不进去,我要和父皇母后待在一起。”
皇后见她不听话,给红栀使了使眼色。
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红栀一直都是听命于皇后的,所以一接收到眼神授意她就不动声色地来到公主身后,一手敲击在公主的后颈将人抱在怀中。
“绿芙,带公主进去。”红栀将人交到绿芙怀里,将她推进去,毫不犹豫地将花瓶扭回原位。
“红栀你…”
“皇后娘娘,红栀陪你。”
殿外的打杀声越来越近,皇后握住红栀的手温柔笑道:“好,那就陪着本宫。”
殿内有十几个宫女太监,大家几乎都猜到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将皇上和皇后围在了中间。
哐当一声,殿门直接被多人撞开,露出了外面的刀光剑影。
齐亦辰一身盔甲,手上提着剑,嘴角噙笑走了进来。
“母后,儿臣不过是来要一件东西,你躲着干甚。”
他身边还跟着御林军统领和兵部尚书,两人脸上都有些许的兴奋之色,不知道齐亦辰给他们许了什么好东西。
挡在面前的太监宫女让开,露出床边的皇后,只见她握着齐文帝的手,也不侧头看来便道:“你要什么东西,用得着费这么大的阵仗。”
“呵呵,母后真是明知故问。”齐亦辰提着剑走近,丝毫不在意红栀的戒备,在离床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下来,看着床上的人嘴里啧啧道:“你说他是怎么坐稳那个位置这么多年的,我让他喝下那碗东西他就真的喝了,真是自负地以为我不敢毒死他么…”
“是你做的?”皇后愕然抬头,旋即愤怒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是你的父皇!”
齐亦辰一笑,舔了舔干燥的唇,一股血腥味顿时在口中散开。
他道:“他是我父皇没错,但同时也是处死我母妃的刽子手。他既然想弥补,那我就成全他。”
“你…你母妃?”皇后盯着他的脸,似乎才想起来他说的母妃是谁,呐呐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齐亦辰拖在地上的剑尖转了转,轻描淡写道:“比你们想象的要早,母后您也别再拖延时间的,霍老将军申时饮了酒估计还在睡呢,章太师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而已,母后您还想期待谁?”
“哦,东宫么,可惜了,那边估计自己都忙不过来呢。”
“儿臣也不要其他东西,就想母后告知儿臣玉玺和兵符在什么地方。只要拿到东西,儿臣可保整个殿内的人不死。”
“如何?”
皇后紧紧握住齐文帝的手,扭头道:“本宫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辰王本事那么大找个东西应该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