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珠看着衣袖下二人紧握的双手。
看着两人相视而笑,眉目含情。
才蓦然明白那样慌张赶来的自己,只不过是个多余的人。
直到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桓墨才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那一瞬间男人眉目中的不悦清晰又模糊,和眼前这个笑意清浅的男人恍然间重合在一起。
让金宝珠看得有些微怔。
“夫人怎么总爱看着为夫发呆?”
桓墨端起碗吹了又吹,然后尝了下,最后觉得不烫了才放在金宝珠面前。
金宝珠突然被这么问也不知道作何回答,总不能说是想起上辈子你和别人相好。
抬眼间与男人的目光撞倒一起,金宝珠便匆忙垂眸应了一句。
“因为侯爷长得好看。”
这话说得倒不假。
桓墨唇角微扬,支着下巴看着低头喝粥就是不看向他的金宝珠。
“后面车厢还有果干和糕点,夫人要吗?”
金宝珠闻言抱着碗偷偷瞥了眼面前的男人。
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做出一副任她差遣的样子,思量了片刻,金宝珠斟酌道。
“若是有的话……”
金宝珠话还没说完,便见桓墨突然凑近了几分。
“夫人想要?”
金宝珠被问的微微蹙起双眉,明明是他先提的,怎么还来问她。
“若是有就要。”
桓墨双手抱怀,身体突然向后仰了仰,那双微挑的眼眸微微眯起。
“叫声夫君就给你拿。”
金宝珠闻言便放下碗,她仔仔细细将眼前的男人打量了一番,终于还是没忍住将压在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怎么变得……变得如此幼稚。”
桓墨似乎全然不在意女子眼中的无奈,只继续笑道。
“还想吃不想吃,快点,唤声夫君来听听。”
一开始金宝珠想就是喊了又怎么样,既不会掉块肉,还能使唤这狗男人,可她抬起头双唇开合几次,最后还是把碗一放。
“不给算了,我自己去拿。”
马车上的桓墨看着金宝珠的仓促逃走的背景,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他端起桌上的碗,扬首便把剩下的粥喝了下去,然后喃喃了句。
“还是有点烫……”
临晚风雪稍微停了一会,但没想到很快又下了起来,金宝珠坐在马车里担忧的看了眼窗外。
她当初想回渝州,原因之一是确实太久没有回去,而除此之外……是她确实想与桓墨离得远些。
当时她只想着走的越快越好,便也没考虑过别的。
却不想眼下,不仅桓墨跟了过来,这一路上天公还一直不作美,不是下雨便是下雪。
他们已经赶了近十日的路程了,越是靠近渝州,这路却越发难走起来。
因为连日的雨雪地面一直结冰不化,马蹄踩到冰面便很容易打滑,后面马车的两匹马都已经跪在地上不愿再走了。
马车里金宝珠听到高寻说着情况,双眉便不由得拧在一起,她下意识的看了桓墨一眼。
若是现在就她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可以慢慢解决。
可是眼下桓墨也在。
金宝珠这会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她考虑不周硬要选这个时间回渝州,才引得众人被困在这里。
若是桓墨因此生气厌烦,干脆不回渝州了,她又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着,金宝珠突然听到桓墨的声音道。
“皱眉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为夫在有什么不能解决?”
男人食指抵在她的眉间,他的指尖温热,而金宝珠却仿佛被烫到一般捂住自己的额头,她抬眸看着眼前的桓墨,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倒是桓墨对她安抚般的笑了笑,随后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金宝珠不由得掀开车帘看向男子的背影。
此时桓墨似乎正在跟后面的下人说着什么,他身边还站着高寻,她只能看到高寻和其他下人时不时的点点头,然后很快其他人便一起忙碌起来。
没过一会桓墨便朝她走了过来,等他快到马车的时候还朝金宝珠招了招手。
“夫人,先下来一下。”
金宝珠依言下车,站在桓墨身边,然后便看着高寻带着侯府几个下人挨个在马蹄上裹起了厚布。
“这样就行了吗?”
桓墨看着略显不安的金宝珠,抬手帮她带上兜帽。
“这样会好很多。”
等手下们忙完,桓墨才把金宝珠送回马车上,他看着渐渐褪去不安的金宝珠浅笑道。
“所以一切都有为夫在,夫人只管放心就好了。”
在嫁给桓墨数年里,金宝珠已然习惯了独自处理所有事情,乍然间听到这么一句,心中却只有满满的茫然。
此时金宝珠刚爬上马车,就这么半跪着一边扶着车厢,一边愣愣的看着桓墨,男子正在站在马车下,他仰着额头双手扶着女子的手臂。
两人就这么互相注视了半晌,最后还是桓墨先说了一句。
“所以,现在夫人又被为夫的美貌迷住了是吗?”
被戏谑的金宝珠抿了抿了双唇,什么也没回答,转身便坐回车厢里。
桓墨倒没有在意这些,他看着金宝珠坐好之后,便关上了车门,然后转身走到马车前把车夫叫了下来。
金宝珠听着外面呵马的声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一掀开前面的车帘,整个人便愣住。
“怎么是侯爷在驾车?”
桓墨一边拉着缰绳,一边看了眼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女子。
“天色不早了,但后面的马车还需要修整,前面就是衢镇,为夫带你先行一步,到了镇上之后再等他们也不迟。”
金宝珠闻言思索了下,然后抬起一根手指在他二人之间指了指。
“就……我们俩先走?”
“恩。”
“你,不是……侯爷今日行事怎么这般鲁莽,若是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桓墨闻言笑着回头看了眼语无伦次的金宝珠,然后甩了下马鞭。
“夫人既然担心,便不要再喊侯爷了,乖乖唤声夫君,我二人便装作出来游玩的小夫妻,能有什么危险?”
有那么一瞬间,金宝珠怀疑桓墨是不是就是为了逼她喊夫君,才故意这么胡闹。
想完之后金宝珠自己却笑了起来。
他可是桓墨。
只有悬壶济世的白神医才能打动他的心,她金宝珠这样凡人,何德何能?
看着马车渐渐远离了后面的队伍,金宝珠索性放下了车帘。
便随他吧。
大齐吏治严明,就像桓墨说得,能出什么事?
马车悠然向前,金宝珠从小几上拿去果干放在嘴里,想着外面给她驾车的是桓墨,心情还有几分畅快愉悦。
可惜驾车的桓墨却没有让金宝珠好好享受的意思。
“宝珠,为夫有些冷,你给我递件披风出来。”
金宝珠闻言随手把自己那个粉嫩外袍扔了出去。
谁想桓墨刚看了眼,便又退了回来。
“为夫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穿这种鲜嫩颜色,还要不要见人?”
金宝珠抱着被扔回来的外袍,盯着桓墨的后脑,耐心劝道。
“这四下无人,没人会看到。”
谁知刚说完,桓墨便回头看了她一眼。
“夫人不是人?”
金宝珠闻言便敷衍道。
“我不算。”
“你算。”
“我不算。”
“你不算,为夫也不穿……”
啧。
金宝珠看着难缠的狗男人,只好把座椅掀开,耐心的翻找起来,结果却只翻出了芝儿给她缝的那件,犹豫了下还是递到前面。
“这件总行了吧。”
果然这次桓墨接过之后终于不推搪了。
金宝珠看着男人纤细的腰肢,实在难以想象这厮在战场上统帅三军的样子。
明明怎么看都只像个孱弱的白面书生。
竟还立了军功了。
桓墨驾着车,一回头便看着金宝珠捧着脸看着自己,不禁笑道。
“夫人在想什么?”
金宝珠下意识的拉了两缕男子的长发,看着他柔软的发丝在指尖缠绕后又滑落,正想怎么回答,却突然听到一阵细碎的皲裂声。
随着这破碎的声音传来,马车也猛地晃动了下。
“桓……桓墨……?”
金宝珠不安的喊了一声。
可几乎在金宝珠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只听马儿一声嘶鸣,原本平稳的雪地突然裂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金宝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跟着马车跌进河里。
“宝珠!!!”
察觉到状况不对的桓墨,在听到冰破声的一刹那便本能的跳离了马车,可他看到下坠的马车箱后又立刻扑了上去。
冰冷的河水极快的灌入车帘,金宝珠被呛了一下,随即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便是桓墨焦急的声音传来。
“宝珠!金宝珠!快把手给我!”
第十章
此时金宝珠因为刚刚的碰撞头脑有些昏沉,但听到桓墨的声音,便努力的把双眸睁开。
昏暗晃动的水光中,男子的形容模糊,金宝珠只能听到他微微的颤抖喊声。
桓墨硬生生把车厢的长辙掰断,然后朝里面伸出手。
“宝珠,快把手给我!”
金宝珠看着桓墨伸过来的手,男人的身形随着水波一起晃动着,恍惚中金宝珠发现眼前的一切好像变成了前世,那时也有一个人如同这般焦灼惊惧地呼喊她的名字,可那个人影又太模糊了,她认不出是谁。
“金宝珠!!!”
耳边再次传来桓墨的声音,金宝珠才猛然惊醒,她努力的摇了摇头把无端的幻觉甩开,然后朝着桓墨的防线伸出手去,直到整个人被拉出车厢。
“没事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桓墨抱着额头渗出血迹金宝珠,正打算游出水面,只听身后一声嘶鸣,一双马蹄便朝他二人袭来。
此时已来不及躲闪,桓墨只得把金宝珠护在怀里,然后猛地下潜带着金宝珠一起往水中匿去。
被牢牢按在怀里的金宝珠只感到抱着她的桓墨突然猛地颤动了下,那原本紧紧拥着她的双手便突然的松开了。
河水冰冷,却并不湍急,不慎踩破冰面的马儿还在奋力的嘶鸣着,金宝珠却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眼前男人的身体仿佛秋日枯叶一般缓缓下坠。
金宝珠看着男人缓缓闭合的双目和他身后深黑的水底,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从未如此颤抖紧缩过。
“桓墨!!!”
她猛地游下去拉住男人下坠的身体,然后拼了命般的游出水面。
此时那不断哀嚎挣扎的马儿终于被巨大的车厢拉着卷入河底,随着最后一丝哀鸣声消失,破碎的冰面上,除了两个浑身湿透的男女,什么都没有留下。
金宝珠被冻得发抖,但是依旧努力的抱着不省人事的桓墨。
眼前都是白茫一片,前后皆不见人影,四周安静的可怕。
她颤抖着抹去桓墨脸上的血迹,她不停唤着他的名字,但是桓墨却丝毫没有回应。
血迹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到洁白的雪上,金宝珠一边拍打桓墨的脸,一边僵硬着摇头。
……不,她不接受!
她想过无数种与桓墨分离的可能,但唯独没有这种。
“不,不行……”
温热的泪珠滴在男人的眉目之间。
“桓墨,你醒醒,你睁开眼!我不许你这样走……”
他应该继续冷眼旁观,永远与她相敬如宾,但唯独不该是现在这样的境况。
金宝珠怀抱着男人的身体,一瞬间脑中闪过许多破碎杂乱的记忆,那些恩怨过往和眼前沾染血迹的男人交替着闪现着,让金宝珠混乱又无措。
她想,她宁愿桓墨永远对她无情冷漠。
就如前世一般两人泾渭分明,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把他抛弃,毫不在意他是死是伤,然后做回从前那个无忧无虑金家女。
她根本……
根本不需要他来救她!
金宝珠双手早已掐在肉里,她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桓墨,一股怨愤卡在心头。
凭什么,凭什么这辈子还要受他这般纠缠!
刚把桓墨从水里拖出来的金宝珠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此时一阵冷风吹过,天边似乎又飘起雪来,金宝珠缓缓把桓墨放下,然后躺在一边,她早已湿透发髻黏在冰面上很快也结上一层寒霜。
她很缓很缓的喘着粗气,口中是不断呼出的雾气,眼前的茫茫的飞雪,半晌金宝珠轻笑起来。
“这次……倒也不算那么吃亏。”
毕竟黄泉路上,多少也算是有人陪伴了。
雪地上很快寂静下来。
直到一辆挂着银铃的马车晃悠悠的由远及近。
驾车的白盛看着不远处的模糊的人影,缓缓勒紧了缰绳。
“依依,你快随师兄出来看一下……”
此时破裂的冰面旁,浑身湿透的男女昏倒在一起,白盛认出那其中的女子是之前在医馆冲撞过小师妹的悍妇,不过他还是走上前探了探二人的颈脉。
“倒是命大……”
随着白盛的这声喟叹,白依依也从缓步靠近过来,看到地上躺着两人,顿时“嘶——”了一声。
“这男子长得,竟比师兄还俊俏!”
白依依说着又靠近了些,对着桓墨的面容细细端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