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主义者的爱情——孟中得意
时间:2021-11-04 02:27:01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恼羞成怒地说:“我眼里进了小虫子,你以为是怎么回事?”
  她这恼,也不知道是为方穆扬太有经验,还是为自己的没经验。
  因为是说谎,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语调反而比平常要强硬些。
  “哦,原来是这样。”方穆扬的脸又凑过来,盯着她的眼睛看,“好了吗?我给你看一看。”
  “不用了。”
  “何必这么客气?我帮你吹一吹。”
  小木棚太窄了,费霓实在是躲不过方穆扬的气息,几乎是逃出了出来,刚出小木棚,就被方穆扬拉住了手,原来她忘了拿方穆扬给她的信封。
  “我送你回去。”
  费霓把自己的手指从方穆扬手里抽出来,“不用,这么近,马上就走到了。”
  “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你赶快歇着吧,你回来了,”费霓顿了顿又说,“咱们有的是时间一块呆着。”
  然而他还是走在她旁边,短短的一段路,两人并排走着,费霓的双手在背后拧着,她昨天给方穆扬擦多了风油精,现在还没散,还把那味道传染到了她的手指上,信封上恐怕也是这种味道。
  到了费霓住的防震棚,方穆扬同她说:“你再好好睡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就不跟你道别了。”
  方穆扬伸手去摸她的头,费霓下意识退了一步。
  他的手悬浮着,又回到了裤子口袋,笑着同她说:“你放心,如果没有人联系你,就说明我没事。不用为我担心。”
  费霓嗯了一声,她看着方穆扬的背影,他回转身来冲着她笑笑,费霓的视线马上转到了天上。等他转过身,费霓的眼睛才又回到了地面。
  天太热了,费霓根本睡不着,她想起家里还有几只鸡蛋。
  她煮好了鸡蛋又去方穆扬的小木棚,方穆扬正双手枕着胳膊躺在地上,往嘴里送饼干。
  “这鸡蛋你也带着。”
  “你不会把你们家东西都洗劫完了吧。”
  “我们这里买东西方便,再说你不吃,也可以给别人。”
  “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怎么报答你?”
  费霓刚要说不就是这点儿吃的吗,就听方穆扬说:“要不我以身相许吧,不对,咱俩都已经结婚了。你好好想想,你有什么要求,等我回来你再通知我。”
  费霓嫌他太贫,恨不得用吃的堵住他的嘴,她递了一只鸡蛋给他让他自己剥。
  方穆扬接过鸡蛋,剥了上面那半边壳,递到费霓嘴边,蛋白擦着费霓的嘴唇,“你吃吧,我刚才吃过了。”
  “我不饿。”
  方穆扬也没客套,咬了一口鸡蛋尖,“你煮的鸡蛋有点儿老,煮的时间太长了。”
  费霓没想到方穆扬现在还挑三拣四的,她辛苦煮了鸡蛋得到这么一个评价,自然谈不到高兴。
  “等我回来了,以后咱们家鸡蛋都我煮。”
  方穆扬说了好多以后,费家墙面因为地震有了裂缝,等他回来再修;家具等他回来再打……
  费霓家的墙缝并没有等方穆扬回来修,费霓的哥哥回来了,他不仅修了费家的墙缝,还修了窗户抹平了地面。
  市里组织给震区捐物资,费霓拿着钱和粮票买了十斤饼干,装好送到捐赠点。
  震区这么多人,方穆扬是多少万人之一,她的饼干到他嘴里的概率是很渺茫的。不过到别人嘴里也是很好的。楼里王大妈烙了热腾腾的大饼,刚出锅就用塑料袋包好要拿着去捐,费霓委婉地提醒她先把大饼晾一晾,否则东西还没送到就长了毛。
  方穆扬最初盖的防震棚拆了,木料又堆成了一堆。
  厂里新房盖好了,有资格住公寓房的人们从老房子里搬了出去,把旧房留给了费霓这些年轻人,费霓分到了属于她的房子。
  这房子并不比她之前住的房子更新,厨房仍在走廊,洗漱也要到水房。
  但因为这是属于自己的,费霓也觉得这房子很不错。
  新房光秃秃的一片,什么都需要置办。费霓的爸妈主动提出由他们出钱,用方穆扬的那些木料给女儿先打一堂家具。
  费霓拒绝了,倒不是因为钱。毕竟她答应了方穆扬,等着他回来打家具。
 
 
第34章 
  费霓没想到会和汪晓曼做邻居。汪晓曼搬入新居失败,只能住在原来分的老房里,不过她家比费霓分的房子要宽敞,有里外两间。
  费霓趁着下班去看房,正碰见汪晓曼在做红烧排骨,她家用的是煤气罐,这时候煤气罐还未完全普及,还有许多人家烧煤做饭,费霓迅速扫了一眼走廊各家的灶台,放弃了在家做饭的想法。
  汪家的房门开着,屋里的电视机在放卖花姑娘。如今的电视节目很匮乏,除了新闻,就是放些老电影和戏剧节目,那台电视机是用费霓给的电视机票买的。作为回报,费霓的哥哥进了制帽厂宣传科。
  汪晓曼也没想到会和费霓做邻居,她以为费霓的丈夫很有能量,最起码有独立住房。现在看来,她高估了费霓的丈夫,可是以费霓的职级和工龄是分不到房子的。
  她带着这份疑问上下打量费霓,费霓手上的腕表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熟悉市面上所有手表的样式,样子和费霓带的都不一样。
  “费霓,你这表是哪个厂出的?”
  “不知道,这是我爱人送我的。”
  “也是外国货?”
  “我不太清楚。”
  费霓拿钥匙开门看她的房子,白墙被时间给熏黄了,窗户玻璃上的漆脱落得厉害,汪晓曼在门外跟她说话,是个探寻的语气:“以后你就住这儿了?”
  费霓说了声是,脑子里规划着房间的布局,这么小的一间房,用墙隔是不现实的,就算分两小间也只能用帘子隔开,而且只能容纳两张单人床。就算她拦得住汪晓曼这样的邻居来参观自己的家,但自己的家人总不能拦着不让他们来。新婚夫妻分床总是会引起怀疑的。
  还是得有双人床。
  因为方穆扬迟迟不回来,费霓只能将他去唐山的事情据实相告,父母不放心方穆扬,更心疼她,让她先在家里住着,等方穆扬回来,费霓再搬家。
  费霓想不出不搬到新房子的理由,新家得及早布置,况且家里太挤了,有她在,她的哥哥只能在外屋睡折叠床,大家都不方便。
  费霓本想自己刷墙的,可她还没得来及动手,费霆就买了腻子粉一下班就去给她刷墙,窗框的白漆,也是哥哥帮她漆的。她家小,很快就漆完了。
  费霆给她包了一个红包,算是迟来的贺礼,费霓摸着红包里钱的长度和厚度,猜这是她哥哥刚发的全部工资,还没捂热,就给她了。费霆刚工作一个月,这恐怕是他的全部积蓄。
  费霓又把红包还给他,“别想着偷懒儿,我不要钱,你得给我买东西。”费霓当即提了要求,要费霆给她买白亚麻布,她要做窗帘还有床帐。
  父母可怜小女儿,准备拿出积蓄先给她买几样家具暂时用着,又列了个单子,都是灶上的用具,煤气罐钢精锅炒菜铁锅水壶各种碟子碗刀切菜刀水果刀……这些东西看着不起眼,加起来就钱多了。
  费霓并没做饭的打算,做饭的环境太逼仄了,又麻烦成本还高,远没食堂方便。如果偶尔想改善伙食,买个小电炉就足够了。
  但她自知无法说服自己的父母,他们顽固地认为,一个家庭,如果不开火,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家。
  她对掌管家庭财政的费妈说:“您把钱给我,我自己买东西,您买的未必称我的意。”
  费妈觉得女儿说的不无道理,把自己给女儿办嫁妆的钱全数给了费霓。
  费妈说:“这个收音机你也带走。”
  “您和我爸听吧,我总不能回趟家把家里都扫荡空了。”
  “这个收音机是小方买的,他让你爸转交给你,你爸……”
  不用母亲说完,费霓也猜出来了,当时她和叶锋正在交往,为了不破坏她的好姻缘,她的父母撒了谎。
  可那时候即使她知道收音机是方穆扬送的,也不会改变什么,她顶多会把收音机还回去,这样方穆扬也不至于穷得把呢大衣都卖了。
  方穆扬留下的东西都被她放在一个铁皮箱子里,她尊重他的私隐,没有看,但东西一掂量,她就知道呢大衣没了。
  费霓又数出了一台缝纫机的钱还给费妈,“我把我原来的缝纫机带走,您再买一个新的。”
  “不用,我还有钱。”
  “我哥今年也要结婚了,您有的是花钱的地方。”
  礼拜天,费霓一大早先去了趟银行,把母亲给她的钱留了三十块,剩下的都存了活期。这钱是她打算应急的,并不打算马上用。出了银行,她就去了旧货市场,挑了两张上下铺的单人床,又花一块钱买了一张掉了漆的条案,请人搬到她的新房子,两张床拼在一起,长的那一面靠墙。
  费霓的新家很快布置好了,费家老两口去参观,无法抑制的失望,尤其是费妈,恨自己把钱给了费霓,如果自己帮她置办东西,绝不会如此的简陋。
  费霓的家都是白色,她这样小的房间,色彩稍微重一点,就会显得压抑。
  白色亚麻的窗帘,白色亚麻的床帐,费霓给上下两张床都做了床帐。下铺是蓝白格子的床单,蓝白格子的枕头,因为有父母参观,费霓把蓝白格子的防尘罩拆了,露出姜汁黄底子的栀子花被面。上面那张床放着费霓自己从家带来的床单被褥还有梅姐送她的枕巾枕套。
  “你怎么弄了个上下铺?”
  费霓解释:“我们这儿地方小,上面的床用来放东西。”实际上,上面那张床才是属于她的。
  费妈接着叹气:“你就算不要衣柜橱柜,总该有一套桌椅。”
  “桌椅方穆扬回来再做。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您看见我从家带来的这樟木箱子了吗?打开箱子可以放衣服,合上就可以当凳子。缝纫机不用的时候完全可以当桌子,写字吃饭都可以。”
  费妈实在笑不出来,费霓提醒费妈这房子的优点,“妈,您不觉得这房子很敞亮吗?”
  费妈在心里说,什么都没有,可不敞亮吗?
  这个家除了床,就是樟木箱子和缝纫机,靠墙摆着一只掉了漆的条案,条案上盖着一块白色的桌布,桌布上面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一只玻璃壶和四个厚底玻璃杯。托盘旁边就是一个大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枝花,是这房间为数不多的亮色。
  窗台上也是花,长在白色的花盆里,花都是费霓从家里移植来的。抬头,房顶也是白的,正中间是玻璃灯泡,费霓新换了一只瓦数很高的灯泡。
  费妈对这房子实在说不上个好字,“要是你邻居过来看你的新家,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笑话你。”
  费霓说:“艰苦朴素还有错了?他们就算议论也不敢当着我的面。我要不知道,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
  费霓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却不能不在乎自己母亲的,她不得不安慰费妈,等方穆扬回来,做了新家具,这个家肯定会换个样子。
  虽然费霓觉得现在也没多差劲。
  “小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他给你来信儿没有?”
  “快回来了。”方穆扬走了一个多月,费霓一个电报也没收到。电报在这种状态下是稀缺资源,她知道,收不到才是好事。
  费妈心里也为女儿着急,这才结婚几天,就分开了,无心收拾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唯一不该的是把新房子都弄成白色,费妈虽然是无神论者,但还是觉得新房还是喜气一点好。
  费家老两口又参观了费霓的灶台,发现这灶台对于费霓完全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们将这理解为方穆扬不在费霓无心开火。
  费霓送父母出门,费妈说:“跟我们一块回去吧,妈给你做好吃的。”
  “我还有点儿事要处理,晚上再回家。”
  费霓送父母上了电车,就骑车去了糕点店,离中秋还有好几天,买月饼的人已经排了队,很多都是买提浆月饼的。费霓爸妈都爱吃自来红自来白,她自己爱吃翻毛儿月饼,家里没一个人爱吃提浆。但她不知道方穆扬是什么口味,旧翻毛儿月饼和提浆月饼各买了半斤。她只有一斤月饼的限额,多了没资格买。
  店员拿油纸裹了月饼,再用一层草纸包了,最后覆上一层红色的贴纸,用麻绳系成井字,留个绳扣递给费霓。费霓嫌月饼不够分量,又买了两个大石榴。
  买完了直奔傅社长家,方穆扬交给她的地址她已经背熟了,不用再看。
  她知道方穆扬这时候肯定是吃不到月饼的,万一他的同事最近还去震区,她可以请人帮他带。如果不能,她便当礼物送给傅社长。她想,方穆扬是因为工作去的震区,这段时间肯定要给单位发电报的。傅社长关于方穆扬的信息总比她要多些。
  傅家住三楼,费霓确认门牌无误后,敲响了傅家的门。
  在开门前,费霓已经准备好了微笑,即使看到对方是凌漪,这笑容也没收回去。
 
 
第35章 
  工农兵大学生的学制从两年到三年不等,凌漪读的学校两年就毕业,她最近刚毕了业,分配到出版社工作,她的父母不在本市,一到礼拜天就来傅家。
  凌漪还是从傅家知道方穆扬结婚了,结婚对象是在医院照顾他的那一个。她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只觉得方穆扬太过仓促,他们还年轻,何必这么早就把前途和另一个不甚了解的人绑在一起。她为方穆扬惋惜的时候何尝不为自己惋惜,按常理,她应该恭喜他们,再附送他们一份礼物。但她做不到祝福他,尤其他结婚的对象是费霓这个人曾请她去医院看方穆扬,她一次都没去,现在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说她,或许还会添油加醋。迟早有一天,费霓会毁掉方穆扬对她所有的好印象。
  费霓在衬衫外单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坎肩,现下已经入秋,单穿一件衬衫总有点儿冷,费霓的穿着和她的长相都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凌漪受过以貌取人的苦,知道人的长相和品质应该分开看。
  凌漪对着费霓也挤出一个笑,她有点儿怕费霓,不想得罪她。她固然有苦衷,可被费霓宣扬出去,旁人只会觉得她自私,傅伯伯傅伯母没准也会这么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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