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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弄不懂怎么又忽然答应她了,不免有点懊恼。似乎只是见她微蹙眉头他心里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顶不爱这种怪异的感觉,在别的地方、别的人那儿从来不会这样,他向来是自私的,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才会去做,若是有可能丢掉他的小命的危险的事情,他总是宁愿早早避开。
他的母亲和妹妹在查尔斯顿,不安稳,但总的来说没有生命危险,他也已经安排好了,要是北方军队打进查尔斯顿,便将母亲和妹妹带走。不过查尔斯顿不过是个海滨城市,港口一封,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不像亚特兰大,具有军事方面的意义。
他是上过西点军校的人,当然能看得出来现在南方快要完了,亚特兰大这场战役还不知道要打多久,一旦这场战役打完,南方就彻底败了。
他皱眉想着要怎么靠近亚特兰大。
约瑟芬说的没错,只要有足够的钱,你可以做很多事情。约翰·罗毕拉德并不小气,大概把他带出萨凡纳的钱都用来支持三个妹妹的生活了,其实要是把尤拉莉和波琳带出来倒是一点也不难,只是没必要,最危险的当然是塔拉的爱伦。
要说起来,他其实很早就认识爱伦·罗毕拉德了。查尔斯顿和萨凡纳的这些上等人家互相认识,他比爱伦还大两岁呢。
哎呀!他想起当年的爱伦小姐,一点也没看出那会是个脾气倔强的女孩,当时人们怎么说的来着?说爱伦小姐怎么会嫁给一个粗俗的爱尔兰人,真是让人想不通。
第55章
他从前觉得爱伦·罗毕拉德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富家小姐,直到她绝望之下嫁给了奥哈拉,他才终于觉得爱伦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
现在,当年那个女孩早已经做了母亲,生下了斯嘉丽那样的女孩。
他从爱伦想到斯嘉丽,又想到约瑟芬,罗毕拉德家的女孩大概都会早早结婚,真是遗憾呢。爱伦爱不爱奥哈拉他不知道,斯嘉丽肯定不爱查尔斯·汉密尔顿,这他倒是知道的。
约瑟芬呢?她爱泰伦特吗?似乎也不爱,不过他不敢肯定。约瑟芬这个女人,跟斯嘉丽大不一样,他能搞懂斯嘉丽,斯嘉丽之所以会嫁给汉密尔顿完全出于愤怒,艾希礼要娶梅兰妮,那么她就要成为梅兰妮的家人,这样便会一直跟艾希礼有着联系。
呵,这个愚蠢的女孩!
他有点轻蔑的想着斯嘉丽。
斯嘉丽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噢,她现在应该知道了,但她不懂要怎么办,她是个任性的女孩,没什么知识,只知道她身边的那一点点事情。
约瑟芬懂的很多,不过不怎么表现出来,只是偶尔嘲讽一下报纸上的“新闻”。她是个过于美丽的女人,也过于有钱,还很清楚自己的美丽和财富能得到什么,她跟斯嘉丽完全是两个极端。
这很有趣。
要想得到斯嘉丽一点都不难,哪怕她还愚蠢的爱着那个虚伪的艾希礼。他又想到那个假模假样的艾希礼,艾希礼不知道斯嘉丽爱着自己吗?没有男人蠢到看不出女孩爱慕的眼光,他不能娶斯嘉丽,便不要总是去找她玩。斯嘉丽这个小傻瓜,没有见过多少有趣的男人,居然被艾希礼这样的伪君子所吸引了。
约瑟芬呢?她爱过什么人吗?她还会爱别人吗?还会再次结婚吗?一个美丽的女人实际是很难一直当寡妇的,除非她搬去什么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美丽又有钱的寡妇最受男人欢迎,很难有人拒绝那些财富。
倒霉的泰伦特到底有多少财产他并不清楚,只知道很多,足够约瑟芬和两个孩子过上王室一般奢靡的生活。波士顿远离战场,这里的生活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她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约瑟芬或许是幸运的,但又很不幸,据他所知,她的两次婚姻加起来实际持续的时间还不到3年。
他妒忌她的两任丈夫,想着他们能和约瑟芬这样的美人同床共枕,就是早死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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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德很快把他要的物品清单交给了约瑟芬的男管家谢尔顿。谢尔顿跟着女主人从法国回来后就升职成了男管家,莉迪亚两个月前刚生下他们的孩子萨缪尔。
谢尔顿在附近租了一套公寓,有了自己的家,莉迪亚有6个月的产假,约瑟芬给她6个月的带薪假,说萨缪尔会走路后可以带到大宅来。约瑟芬不喜欢只会啼哭的小孩子,就连自己的孩子啼哭她也受不了。
谢尔顿很快为瑞德准备好需要的物品,全都送去纽约的码头仓库,瑞德可以在仓库清点货物,然后直接运上船。
这些货物瑞德不打算付钱,并且还要约瑟芬提供一些金币或黄金作为活动费用,他要雇佣一队士兵才有可能靠近亚特兰大。
约瑟芬请他做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也没想着让他白做工,有钱才好办事,恰好她不差钱。
临走之前,她又见了瑞德一面,交给他半磅黄金,100个墨西哥金币。
“尽快过去,要是不方便带他们到萨凡纳,便送去别的城市,到底去哪里你自己做主,只要保证她们的安全就行。要是……总之你到了塔拉看情况再做决定,安全第一,其他的不重要。塔拉没了便没了,人活着就有将来。”
瑞德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忧愁的说:“我真怕她出什么意外,父亲肯定受不了。”约翰上个月又去了巴黎,查尔斯认识了一位可爱的小姐,几个月前订了婚,即将举行婚礼,约翰肯定要去参加儿子的婚礼,还要支付婚礼的费用。
罗毕拉德家在美国的财产只有铁路公司的股份了,但铁路公司还没有开始盈利,这笔钱也拿不出来,幸而还有巴哈马小岛上的甘蔗园,一年有5万美元的收益。因为战争波及,甘蔗园也受到了影响,本来甘蔗园的最大买主都是南方商人,现在船进不去南部州,只能往北方运,北方的蔗糖消耗有限,于是甘蔗园只能降价出售,现在一年收入不到4万美元。
约翰用这笔收益支援三个妹妹,但居然有时候根本没办法花钱,要不是有瑞德,约翰都想自己跑去查尔斯顿了。
约瑟芬每次都东拉西扯打消约翰的念头,波琳和尤拉莉在查尔斯顿还是很安全的,当时亚特兰大附近也还不是战场,所以也不用着急,约翰这才安心的去了巴黎。
世事难料啊。
瑞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战争是无情的,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他怎么敢安慰她说不会有什么坏事发生?
约翰很喜欢爱伦这个幼妹,也有当年他不在家,没有阻止老罗毕拉德赶走表亲菲利普,以及没有阻止爱伦结婚的愧疚,他总认为要是他在家,菲利普就用不着回奥尔良;菲利普不回奥尔良,就不会死于酒吧斗殴;菲利普不死,爱伦也不会伤心绝望之下早早结婚。
世事难料啊!
最后他只好干巴巴的说:“我会尽快赶去塔拉,不管能不能成功带她们离开,我都会尽快给你写信。”
约瑟芬轻轻的叹息,“多谢你。”
美人的叹息声也很好听,特别是她对你闪动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你就更没法拒绝她了。
第56章
他心头微觉苦涩,想着自己这可真是揽下了一桩难事。他不是畏惧艰难,完成一件艰难的事情会有一种满足感,那是他所喜欢的,就比如他现在穿梭在北方海军的封锁线两边倒腾物品,这事儿很难,但他做的不错,因而他做得很来劲,还能赚到很多钱呢。
他以前赚钱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开销,也没打算过结婚,便不需要有什么积蓄,可现在……他竟然不明白自己是不是为了想要娶约瑟芬而用心赚钱,他只知道,没钱是养不起约瑟芬这个妻子的。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了:妻子?!
“瑞德?”
约瑟芬的声音很好听,温柔甜美,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女人声音,他梦想中的妻子就该有这样柔美的声音,就该有如此的容貌。
他心里突然有点慌乱,隐约知道不能让她明白她在想什么。
“什么?”
“我以为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她可没准备邀请他留下来吃晚餐。不管什么时代,要是有客人拖到饭点还不想走,那一准是想等你开口邀请他留下来用餐。她是不在意“寡妇门前是非多”,但为了孩子们,她极少会留外人用餐。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们住在自己家里,不跟老泰伦特太太和几个弟妹住在一起,有些事情反而要小心,不能像当初住在巴黎的时候那么随心所欲,整晚出去跳舞。
一想到跳舞,她就有些意兴阑珊。一个寡妇是不好随便出去参加舞会的,别人也很“善解人意”不会邀请她这个寡妇参加舞会,于是她现在的社交活动少得可怜。
人们都认为一个寡妇应该悲伤,不应该快乐,还应该整天穿着黑乎乎的衣服!这都是她所厌恶的,她还很年轻呢!她不过才26岁,正在最美好的年龄,才不要整天穿着黑衣服,像个黑乌鸦。
于是瑞德见到的她,穿着美美的蓝白条纹的丝绸裙子,以至于他总是“忘了”她现在是个寡妇。
他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不肯老老实实穿着丧服的年轻女人。
表姐妹俩长得不是很像,约瑟芬更美丽,也更精明,斯嘉丽就是个没头脑的小傻瓜,单纯得有点愚蠢。
他踌躇了片刻,还是站了起来,“我想我该告辞了。”
走出泰伦特宅,站到路边,瑞德有点自嘲的轻笑:他怎么会以为她会开口留他晚餐?要是泰伦特还活着,没准男主人会开口邀请他,但现在……他又隐隐有点失望,但不知道是失望约瑟芬居然没有胆大到可以视规矩于无物,还是失望约瑟芬真的没想要邀请他留下来用餐。
他懊恼的想着,自己怎么会如此被动?她请他去亚特兰大带走爱伦,他立即就答应了,都没有想过这会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她暗示他该走了,他就马上走了——不过,实话说,他也并不想因此在她心里留下什么坏印象,绅士风度他是该有的,要是因此变成了无耻的下流胚,那么活该约瑟芬该看不起他。
他一会儿想着自己该拿出男子汉的魅力来,一会儿又想着要如何打动她。可怜的约瑟芬,他不由得同情她,她恐怕从来没有尝到过男人的爱是什么滋味。
他忽然又生出满满的勇气来,觉得该让这个可怜的美丽寡妇品尝到男人的爱。
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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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下楼了,“母亲。”
“你写完作业了吗?”约瑟芬摸了摸他的小脸。
“写完了。”
“该吃晚餐了,坎迪斯,开饭吧。”
詹金斯太太进来了,“太太,10分钟后开饭。”
“去把辛西娅带下来。”
“我以为您会留巴特勒先生用晚餐。”
“詹金斯太太,我是想出去玩,但不表示我会邀请别人在家里吃饭。”约瑟芬慵懒的伸展着手臂,歪在沙发上。
詹金斯太太喊来女仆,带维克多少爷洗手吃饭。
“巴特勒先生喜欢您,您又不是看不出来。”
“哎呀,你现在可别这么说!喜欢我的人很多,他没有什么特别好的。”
“那倒是。”詹金斯太太轻叹,“可惜先生短命,真是让人痛心。”
詹金斯太太自然会认为菲利普泰伦特是极好的丈夫,要是从“安稳、有钱、顾家”方面来考虑,菲利普确实是五好丈夫,去掉“有钱”这个加成,没有糟心事就是最大的长处了,至少她不用面对情妇、私生子这些破事。
别的呢?好像就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了。
唉!这么一想好像对菲利普很不公平,他是长子,从小接受的就是标准继承人的教育瑞德也一样,但瑞德是个叛逆男孩,最终成了被赶出家门的“不肖子”。菲利普则老老实实的当他的继承人,本本分分的富二代,弟妹们的好兄长。
就连床上的姿势也乏善可陈。
不过,这不能说他“错了”,他不懂得人生的乐趣,这不是他的错。
说实话,她还是挺想念他的,他是辛西娅的父亲,就为了这个,她也会一直想念他。
至于那个倒霉蛋拉斐尔·黑斯汀斯,他还是死在印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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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西娅吃饭的时候也不老实,嘀嘀咕咕的说哥哥抢她东西,问她哥哥到底抢了她的什么东西,她又说不出来。
“宝贝,哥哥是你的亲人,你要友爱哥哥,知道吗?”约瑟芬好脾气的纠正女儿。
辛西娅嘟着嘴,“可是哥哥抢走了我的东西。”
维克多十分委屈,“母亲,我没有抢妹妹的东西。”
“我知道你没有。妹妹这是妒忌了,她是个任性的宝贝。而你,我的宝贝,你是哥哥,要是妹妹说你做了你没有做过的事情,我允许你小小的惩罚她一下。”
维克多不明白“惩罚”是什么意思。
辛西娅也不明白,她瞪大眼睛看着母亲,从她脸上神情直接读出了“惩罚”不是什么好词。
她扁了扁嘴,马上哭了起来,呜呜呜呜的,小脸皱成一团。
詹金斯太太先投降了,“我的小姐!你可别再哭了!”
“哎呀!维克多,你看妹妹哭起来多好笑呀!”
维克多被逗乐了,妹妹的小脸确实皱巴巴的,变的不再那么可爱了。
辛西娅听到哥哥笑了,哭得更大声了。
约瑟芬让辛西娅哭了足有十分钟,这才示意女仆将她抱过来。
“别哭啦,瞧你哭得,像一只小青蛙。”
“我、我、我才不是小青蛙!小青蛙丑丑的,我不喜欢。”辛西娅抽泣着说。她扑在母亲怀里,“妈妈,我晚上能跟你一起睡觉吗?”
“可以。”约瑟芬取过女仆递来的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你这个爱哭的小蝴蝶,你是一个漂亮的小蝴蝶吗?”
“我、我是,我是最漂亮的小蝴蝶。”
“别再说哥哥没有做过的事情了,这样不好,懂吗?”
辛西娅点点头,但又摇摇头。
“哥哥是仅次于妈妈的跟你最亲近的人,哥哥爱你,你也要爱哥哥。你想要别的孩子跟你一起玩吗?”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