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崇木这下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这对母女根本就不是为了寻亲或者是怎么样,就是为了钱。
哦,对了,还有人。
被陈玉珠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严崇木抖了抖鸡皮疙瘩。
陈亦芃转过身:“玉珠不愿意,你便要将我嫁过去?陈卓被人打了,你便要让我找人治好?陈王氏,究竟是谁在养活谁?”
陈王氏面色大变,刚消停下去的情绪又翻涌而出:“贱人!你这么敢这样称呼叔婶?!当真是一点家教也无!”
“您经常自诩养育之恩,这点家教不也是您教出来的么?”陈亦芃笑道:“真是好笑,侄女落魄时不见亲族相救,反而落井下石。如今情况好些了,您便要坐享其成,想的倒是美。”
“陈家何时让你落魄了?还不是你爹死的早,你叔婶养的你!”陈王氏梗着脖子,面色涨红。
“您常挂在嘴边,陈亦芃姐弟多亏你们夫妻二人才能活下来。可是,您有没有想过——”陈亦芃走下台阶,逼近歇斯底里的妇人,眼神直直的盯着她,直到陈王氏后退一步,她才笑了起来,只是眼神没有半分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您没有想过,你们住的院子,穿的衣服,儿子束脩,女儿嫁妆,日常开销,甚至连陈卓的活计,都是吸着我爹的血才有的?是,你们是给了口吃的,可我需要吗?你们霸占我家产,欺压我姐弟,连口饭也不能给么?
这口吃的,是我大冬天还要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浆洗一大家子的衣物换来的;是我拖着病躯还要给你们买菜做饭换来的;是我住着漏雨破烂的偏房却让你们住宽敞明亮的主屋换来的;是我幼弟瘸了腿还要给你们打扫屋子换来的!”
陈亦芃不自觉红了眼,原身的委屈以及心酸在这一刻和她融为一体,她胸脯起伏,声音都有些沙哑:“可是你什么都没看到。不仅认不清我,更认不清自己!看不到你们失去的东西是因为自己的贪婪;看不到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托谁的福;看不到你们能好端端的生活到现在是因为我还没有心思去计较!”
听到这里,陈王氏慌了神,她担心陈亦芃真的会算这笔旧账。可面上却表现的更加歇斯底里:“你胡说!我们何曾这样亏待过你?!你胡说!贱人!”
“是吗?”
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低沉的嗓音穿透了陈王氏的呼喊。
严崇木和陈亦芃瞪大了双眼。
来人正是瑞王。
第27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瑞王的到来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包括一道同来的任文亓。
彼时他正跟瑞王汇报工作,就有捕快通报有人报案。一细问,嚯!不就是前几天刚在衙门见过的二人么?
他正打算让捕头把人都带来时,瑞王却表示自己也要去!
任文亓抽了抽嘴角,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
亲族欺压孤女的案子他也不是头一回听说,但侄女发达了却还有脸上门骂人的,还的确是第一回 见。
陈王氏被打断了话语,眉头竖起,冲陈亦芃道:“可真是能耐,这么多人都为你说话。”
看样子是还没搞清楚情况。
陈玉珠则是从没见过如此英俊、气度非凡的男人,痴痴地望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亦芃二人正要行礼,却被瑞王抬手阻止。
男人平静道:“你是陈家长辈?”
“不错。”陈王氏梗着脖子,强撑着回答。
她这会也反应过来,才发现对他说话的男子气宇轩昂,高大俊美。穿着打扮更是不普通,玄色衣袍的暗纹在阳光下纷繁复杂,折射出秀美华丽的光泽,袖口领口甚至还绣着金线!
陈王氏咽了口唾沫,声音不自觉小了下来:“刚才都是那丫头一派胡言,您要为这小骗子出头么?”
陈亦芃几乎要气笑了:“陈王氏,你不妨去问问街坊邻居,到底谁是骗子?”
“就是你!要不是因为你,玉珠她爹也不会现在还躺在床上,天成也不会交不上束脩而被同窗耻笑!”
陈王氏满脸怒容。
陈天成是她的心尖肉,掌中宝,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要不是借了些银子交上束脩,只怕是要被学堂赶回来了。
男人皱眉道:“身为长辈,晚辈面前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这是说她没家教。
陈王氏梗住,没有想到男人会拿刚才骂陈亦芃的话来说自己。
但她不敢反驳。
“侵占他人家产按大褚律法如何惩处?”男人又问。
陈王氏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看起来颇有权势的男人便是要直接给她定罪了!
慌了神,她干嚎一嗓子:“我冤枉啊!”
瞥见男人身后的任文亓,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这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县令也要只能站在他身后?
“大人,您要为民妇做主啊!”陈王氏跪着向前迈了几步,眼泪扑簌簌下落,就要去抱任文亓大腿。
这架势引得任文亓后退几步,差点仰倒。
“聒噪。”
此话一出,满场寂静。
男人皱眉,“任大人,此案定要好好审问。”
被点到名的任文亓心尖一抖,悄悄看向瑞王。发现他看向撒泼妇人的眼神平静如一潭死水,于是心下便有了计较。
他咳嗽一声,“多说无益,不如就请邻里众人来做个证。”
陈家的老邻居林婶很快被唤来。
妇人衣着朴素,神态拘谨,道:“不知老爷们有何吩咐?”
任文亓坐在上位,面色严肃:“本官问你,陈氏夫妻平日里待这姐弟二人如何?”
林婶下意识去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陈王氏,却被对方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民妇虽与邻数年,可陈家院内之事,不甚了解。”
任文亓皱起眉头:“林李氏,呈堂证言不可作假,你可知作假证后果?”
严崇木插嘴:“是要掌嘴的,甚至会与罪人同罚!”
任文亓瞪了他一眼,于是他转过头,闭上了嘴。
林婶身子一抖,嗫嚅道:“——好像,有时候陈家院子是有些动静。”
“好像?”
林婶眼睛一闭,事情已经变成这样,陈王氏应当是免不了这场灾祸,索性实话实说,也省的查出来还要连累自己。
“陈卓一家虐待侄子侄女也不是什么秘密,诸位街坊也都知道。”
林婶咽了口唾沫:“这一对姐弟也是可怜,她爹死后没几天,家就被占了,还被赶到了偏房住,陈卓一家把他们当成下人,呼来喝去,侮辱见骂都是家常便饭,有时候甚至会上棍棒。有时候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的惨叫我都觉得害怕。
陈家姑娘以前还会向我们求助,可大伙也帮不上忙,虽说也劝过,可不管事啊!陈卓供职吴员外家,好歹算个管事,大伙平日里也都不敢说的过分。
后来陈家姑娘也不找我们了,整日里深居简出,见都很少。”
“还有打骂?”
“当然有——”
“林李氏!你疯了?你男人前途不想要了?!”陈王氏眼见她抖落的事情越来越多,还是没有忍住尖叫道,同时不顾在场众人,整个身子都扑过去,拽住了她的头发撕扯。
林婶的男人也在吴员外家做事,正好就在陈卓手底下,因而一开始她并不敢反抗陈王氏。不过自家男人是总受到陈卓打压,林婶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更何况任文亓身为县令,已经放话出来,可信度比陈家要高出不少,这才说了实话。
却没想到陈王氏如此疯魔。
“来人!压住她!”任文亓厉声道。
院内进来几个强壮的捕快,很快压住了陈王氏。
林婶被她挠破了脸,头发也稀乱,衣衫松散,彻底被激怒:“禀大人!不仅如此,手臂粗的棍子,我知道都打断了好几个。还有陈思远的腿,他们说是摔倒的,其实是因为小孩要去找河边的姐姐被打断的!”
林婶因为心疼瘸腿的陈思远,偷偷给小孩拿过很多吃的,便从他嘴里听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陈亦芃侧过头,眼神死死的盯着陈王氏,望着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陈王氏被这眼神看的浑身发冷,打了个寒战,声音颤抖,却不似刚才那般中气十足:“冤,冤枉......”
“冤枉个屁!大人!大可让街坊邻居都来作证,看我说得真是假。这陈家就是见小姑娘心肠软,性子好拿捏,才随意欺辱。她爹陈致也是附近有名的大夫,定是有些积蓄,可陈家丫头整日衣衫褴褛,反倒是陈卓一家光鲜亮丽,怕不是银子都被他们花了!
不仅如此,听说前几个月还要把她卖给城外七旬老汉做第四房小妾,彩礼都收了!”
赵琮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指甲不自觉划出一道痕迹。
严崇木的拳头已经硬了,使尽浑身力气才克制住没有暴起打人。
任文亓道:“可还有别的补充?”
林婶思索片刻,摇头:“其他的我不太清楚了,后来陈家丫头见得少,也不愿意和街坊们说话,我们也不愿意掺合他们家的事了。”
陈王氏顶着众人或谴责或鄙视或杀人一般的目光,压力顿生:“我是冤枉的,林婶定是要把我家相公挤下去,自家男人好当管事。”
“难为你能还为别人讲实话找出理由。”陈亦芃冷笑一声,还是忍不住开口。
之后,陆续又有街坊邻居被找来作证,但大致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很多事情的细节被补充完整,越发的让人觉得陈卓一家丧尽天良。
而前面跪着的陈王氏在其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陈王氏刚开始的表情还带着一丝不忿,后来变成愤怒,之后是不可置信、哀求、绝望。
她浑身被冷汗浸透,衣衫凌乱,涕泗横流。
陈玉珠在一旁一直抹眼泪,神色哀戚,一双蓄满眼泪的眼睛哀求着在场众人。
没人同情他们。
整理出来的证言有十几张,下方都按着证人手印,一张张薄薄的纸,承载的是陈家四口对亲族的满满恶意,是丑陋的人心,是永无止境的贪婪,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想到高热逝去的花季少女,陈亦芃神色黯淡下来。
“啪!”由于不是在县衙,没有惊堂木,任文亓一拍桌子:“陈卓一家残害兄长遗孤,侵吞亲族家产,藐视他人性命,罔顾人伦法理,简直令人发指!
犯错后拒不悔改,反倒污人名誉,妄图骗人钱财,漠视国家法律,实乃陈家之耻、平安之辱、大褚之憾!
于后辈不仁,与兄长不义,与父母不孝,与律法不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有何脸面对泉下长辈,面对父老乡亲,面对这朗朗乾坤?”
跪着的母女面如死灰。
*
陈卓自从被打了一顿后,身子一直很虚弱。午休醒来的时候,发现家里没有人,嘴里不由得嘟囔几句。
最近陈王氏和女儿神神叨叨,也不知在研究什么东西,成日里都不在家。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玉珠?”陈卓在屋内叫到。
动静声音越来越大,逐渐逼近。陈卓突然脸色一变,因为他听出来了并不是普通的动静,有金属敲击之声传来。
“哐!”
屋子门被推开,几位身着深色制服的捕快应声而入。
“你是陈卓?”
床上的中年男人见状,缩起了脖子:“是我。”
“我们走一趟吧!”带头的捕头拿出一纸逮捕令,没等陈卓看清,便有人冲上来。
“哎呦!慢些!官爷!我犯了什么事?为何平白无故抓人啊?”捕快手法毫不客气,扭的陈卓龇牙咧嘴。
捕快冷笑一声,“你去了大牢问自家人吧,我们只是奉命抓捕。”
“带走!”
直到到了县衙大牢,陈卓还在想自己犯了什么事,是否能够联系吴员外找人把自己捞出来。
“爹爹!”
是陈玉珠的声音。
陈卓讶然:“你怎么也在这?”
还有缩在角落的陈王氏。
陈玉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是陈亦芃!她把我们告了!”
“什么?”
听完陈玉珠的描述,陈卓指着陈王氏胳膊都在抖:“明知道她现在发达了,为何还要去惹?为何当初不告诉我?!”
陈王氏没有说话,在一旁默默流泪。
陈卓却不肯放过,“当初便让你对我大哥的一对儿女好些,毕竟吃住都仰仗我大哥遗产,你不听,干的破事!现在东窗事发,还连累老子跟你一块蹲大牢!”
陈王氏声音细如蚊蚋:“还不是你纵容——”
“啪!”陈卓走上前,狠狠赏了陈王氏一个大耳刮子:“还敢狡辩,不是你害我现在蹲大牢吗?把亦芃要卖给人家当小妾也是你的主意,真是蛇蝎心肠的毒妇!”
陈王氏捂着脸,消磨下的火气“蹭”地又涨了起来,扑了上去,指甲抓挠着自家男人。陈卓躲避不及,被挠个正着,破了相,火气也上来了。
二人在小小的一间牢房里你来我往,多年的夫妻情分让他们非常了解对方的痛处,下起手来毫不客气。看的一旁陈玉珠心惊胆战,躲得远远的。
第28章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因为要核对陈致生前遗留下的财产,以及陈卓一家近些年的开销情况,陈亦芃最近忙的脚不沾地。
在大褚,侵占他人财产按照偷盗罪处置,根据情节严重程度,轻则牢狱之灾,重则发配劳役。随着这几年陈卓一家开销流水调查情况以及证人证言的完善。饶是陈亦芃心里有些底,却还是被估算出的惊人数字吓了一跳。
陈卓本在城外住了大半辈子,因陈致对吴员外有恩,加上看着人也老实,便给了他护院的差事,后来更是成了管事,月例大约五两。一大家子日常开销每月大约二两,听着不多,可陈亦芃发现事实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