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桥耐下性子,深呼一口气,之后的检查里乖乖听话,再也没有乱动了。
陈亦芃在唬他,但不这样说很难得到配合。现如今只是简单检查,要是之后有创口性检查那可更是难上加难。
拿到心电图报告,陈亦芃皱起了眉头。
“陈大夫,怎么样?”岑桥换好衣服来到诊室,就见陈亦芃盯着奇怪的图案皱眉,心里不由得忐忑。
“情况不算好。”很大几率是冠心病,看起来不是很严重,但先前岑桥出现过心绞痛症状,陈亦芃怀疑他还有别的并发症。
“还需要详细检查。”
岑桥心里一突,露出些纠结之色,着比他想象中可麻烦太多了。犹豫开口:“还要检查?”
陈亦芃看了他一眼:“过几日查也行,之前的药先停了,我给你重新开些,先回去吃,十天后再来看看情况。”
冠状动脉造影结果会比较准确,但因为是有创检查,且需要空腹,今日再查有些仓促。看岑桥也不是很愿意,陈亦芃也不能逼人家。据他说,喝药喝了好几年,但一点变化都没有,情况反而加重了些。索性让他停了药,吃点西药试试。
岑桥呼了口气,这才放松:“好的。”
拿着小小的纸包,岑桥紧抿着唇出了门,仆从刚才起就在门外侯着了。
盯着手上包装简陋的小纸包和旁边的一小箱金子,他捂着心口,重重的喘了口气,罢了,先试试。
上次昏倒后,他回京立马去清了有名的大夫来看,但得出的结论却险些让他崩溃——大夫说他脉象细弱阻滞,气血亏虚,身体情况本就已经严重,要是再心痛昏倒,也不知道会发什么。
上次碰见陈亦芃纯属意外,但从仆从那听说的这位少女果断干脆又冷静的处理方式,让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这里。
希望这些东西真的有效果,他掂了掂轻飘飘的纸包,苦笑。
陈亦芃让南星搬了个小凳子在外面侯着,——严崇木说要给她找个药童来着,还没到位,陈亦芃便让南星过来跑腿。
每个大夫门口都挂着小牌子,写的是自己的名字,没有名字便是大夫今日不当值。
陈亦芃没什么患者,南星很闲,百无聊赖的看着牌子,却没有进去,而是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患者在前堂交了诊费,之后有人会通知内院,引导他们进来。由门外药童先核对身份以及病症,才能领到大夫跟前进行进一步诊治,同时隔绝下一个患者,以免里面遭受影响。
南星看着隔壁那个药童维护秩序忙的满头大汗,又想到自己在阴凉的屋檐底下坐着发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同情谁。
“让让!”有个身着短衫的小孩被抱着进了内院,引他们进来的药童大声道:“洪大夫!”
南星站了起来,眸子里满是惊异,她来这这么久,第一次见有人被抱着进来,看来情况十分严峻。
这种情况下,济世堂是允许插队的。
药童又叫了几声,被叫做洪大夫的人匆忙出来,面带焦急之色:“快,抬进去。阿力!”
名叫阿力的维护秩序的小药童同这些人一道进去。没过多久,有几个闲杂人等被赶了出来,女人面上还带着祈求的神色,不断双手合十:“上天保佑,保佑。”
南星努了努嘴,都把人送到医馆了,不应该是大夫保佑么,上天要是真的能听着,怎么会让这人得病呢?
动静很大,连陈亦芃也听见了,她推开门:“什么事?”
南星便跟她说了一通,“那孩子情况甚为危险。”
陈亦芃看了眼挂着的门帘,认出那是洪大夫的诊室,没说什么便进去了。
南星依旧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看着药童匆忙去煎药,听着隐约可闻的痛呼声。
时间流逝,起初在外等候的人神色逐渐不耐,有人抗议:“我们也是交过诊费的,何时轮到我啊?这人也太久了!”
起初只是一人,之后议论声大了起来。
名为阿力的药童匆忙跑出来,唤来抱人进去的那人,又把孩子抬了出来,放在屋檐下了。
开始有新的患者进门,众人吵闹声也逐渐下去,只是地上蜷缩的孩子还隐约传来痛呼声。
南星起身,瞪大了眼睛。奇了怪了,这孩子还没治好,怎么就开始进新病人了?
蜷缩着的孩子父母,围着他又是擦汗又是抹眼泪。
快放班时候,那孩子似乎是好些了,没了声音。结果男人摸了摸他的额头,便着火一般缩回了手,大喊:“大夫!他昏过去了!高热!”说完也不管药童阻拦,疯一般的冲了进去。引起了好一阵鸡飞狗跳。
陈亦芃已经收拾好东西出来了,看到这情况皱起眉头,转了个弯,朝洪大夫那边走去。
那人跪在地上,扯着洪大夫的袖子不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您一定要救他呀!”
“别拽!他这是肠痈,能不能好本就是听天由命,你拽着我也不能让他好啊!”洪大夫使劲扯着自己的袖子,然而他年事已高,早不是年轻人的对手。
阿力在旁边拽着,但他年纪小,也不能抗衡,三人就这样僵持着。
“洪大夫。”陈亦芃叫了声。
被叫的人身形一僵,脸色十分难看:“你来做什么?”
“那孩子已经叫了一下午了。”陈亦芃刚才路过时看了眼,躺着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滚落,面色苍白,紧捂着右腹部,看不出外伤的痕迹。
洪大夫心里有火,语气也不善:“是肠痈,喂他喝了薏苡仁汤和秘丸。”
“之后可还有其他方法?”
洪大夫皱眉:“脉数身热,薏苡破毒肿,利肠胃,若是此二味汤丸无用,自然是无其他之法。”而后顿了顿,他又道:“你有别的汤药?”
拉着洪大夫袖子的人扭头去看陈亦芃,眼神希冀。
陈亦芃摇了摇头:“没有汤药。”
那人眼神暗了下来。
洪大夫冷哼一声:“肠痈者症状多变,脉象极其复杂,我行医数十年,对此颇有研究,给出的自然是最优药方。”
“最优药方需要等待一晌才见效?”陈亦芃问。
洪大夫一滞:“一个时辰便可见效,若是超过,便要听天由命了。”
跪着的人手一松,低下了头,隐忍的哭声传来。
洪大夫叹了口气:“准备准备吧。”
那人很快踉跄着跑了出去。也是,这个条件简陋的时代,有名望的大夫已经判了死刑,还有什么办法呢?
洪大夫是这样想的。
“我可以试试。”
“什么?”洪大夫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亦芃又重复了一遍,洪大夫怒极反笑:“你是觉得我没有用尽全力?还是说自认为比我更厉害?”
陈亦芃摇了摇头,没有和他争论。
掀开帘子到外面,在那小孩身边蹲了下来。
“这里疼吗?”陈亦芃按了按阑尾的位置,小孩惨叫一声。
小孩母亲已经听说了,但却还没有完全死心,“大夫,我家狗蛋本来只是肚脐疼,后来变成了这样。”
陈亦芃点了点头,“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大的口气!”洪大夫一出门就听见这句,当即感觉自己面上无光,也顾不得病人在场,疾言厉色:“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看什么病,你们当真放心把孩子交给她?”
孩子父亲神色犹豫,母亲却不管不顾,朝陈亦芃磕了个头:“求大夫救我儿一命!”
孩子父亲这时也反应过来,附和了声:“求大夫救命!”
陈亦芃起身:“抱他过来。”
阿力小心翼翼:“放班吗,洪大夫?”
洪大夫面色铁青,瞪了他一眼:“放什么班?!去看看!”
他们直接来到了角落那间治疗室。
“放在隔间,你们就退出去吧。”陈亦芃对他们说道。
“大夫,这……”孩子父母均露出犹疑之色。
“不到两个时辰就好。”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下了决心:“有劳大夫。”
洪大夫刚来,便和俩夫妻一样,被南星拦在门外,脸色依旧有些臭:“我是大夫!”
“陈大夫说了,谁都不能进。”南星一脸坚决。
洪大夫鼻子重重的出了口气:“看你们整什么幺蛾子!”
说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南星气急,那本来是她的凳子!
日头渐西。
一个时辰后。
陈亦芃先出了隔室,对几人点头示意:“好了。”
夫妻二人冲了进去,就看见自己儿子躺在一张装有轮子的床上,昏睡不醒。
“估计还有一个时辰才会清醒,今日时间怕是不够。”陈亦芃抬头看了眼天色,“你们先回去,我今日看着。”
夫妻二人又是百般感谢,最后硬是被陈亦芃冷脸赶了回去。
洪大夫凑上前,看着昏睡的小孩:“这就好了?”
“嗯。”陈亦芃道:“明早就能下地。”
洪大夫不信。
第58章 夏雨绵绵
陈亦芃在院子空的房间里拉了张床,医馆最不缺的就是它。夜里蚊子多,点了蚊香,但她还是睡不踏实,和南星换着看点滴,半夜起来给小孩测了体温。天擦亮时才又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院子里就有动静了。
南星去打水,陈亦芃脑袋还有些懵,可目光转到病床上时,顿时清醒过来。
烧已经退了,孩子却还在睡着,想来是昨天折腾太过,身子还虚。嘱咐南星用湿毛巾给孩子擦了擦身体,这才又去新打了水洗漱。
“主子,看样子这孩子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南星打了个哈欠,含糊道。
“差不多。”陈亦芃擦了擦手,把毛巾放好,“他父母来的早些,你把东西收拾收拾。”
陈亦芃猜的不错,孩子父母一早买了很多吃食过来——都是些需要一大清早排队购买的。
可见昨晚夫妻二人也没睡个安稳觉。
“陈大夫。”孩子母亲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将手里的吃食递了过去。
陈亦芃这才发现这人家里似乎条件不错。
也对,一般人也挂不起济世堂名医的号。
“想着还早,您肯定也没吃,买了些东西,您尝尝。”孩子母亲暂时没有提起孩子,而是将关注点放在了陈亦芃身上,生怕自己太过焦急,引得大夫心情不快。
陈亦芃大方接过:“有劳了。”随后她指了指另一间屋子:“孩子还在休息,你们可以看看,别乱动。”
夫妻二人露出喜色:“诶!诶!”之后急匆匆去了那间诊室。
夫妻二人都是用了心,带的都是些清淡食,很适合早上吃,主仆二人在膳房角落吃的喷香,丝毫不在意周围艳羡的目光。
“陈大夫吃着呢?”一个颇为幽怨的声音响起,是洪大夫。
“您要来点吗?”陈亦芃没有起身。
洪大夫看了眼对方摆了满满一桌子的小食,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清粥,没了胃口。酸道:“也不知道今日之后还吃不吃得下。”
南星怒极,就要起身和这个老头理论,她忍他很久了!
陈亦芃把人拉住,淡淡开口:“反正我知道您现在吃不下。”
洪大夫声旁坐着的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他瞪了眼,然后胡子抖了抖:“黄毛丫头就会牙尖嘴利。”
陈亦芃放下筷子,却没有再去和犟老头争执,对南星道:“走吧,去看看病人。”
洪大夫见状,也放下了汤勺:“等等,我也去。”反正时间还早,去看看情况怎么样。
几人一同去了诊室,孩子父母正在病床旁边照看着,母亲眼眶有些红:“陈大夫,我儿何时能醒?”
陈亦芃道:“睡够了就醒了。”
没有想到是这个回答,所有人都一愣。
洪大夫急急忙忙:“怎么能说睡够了呢?这不是晕着呢?”
他上前查看,随后哑然,还真睡着了!打着小呼噜呢!
许是几人动作大了,孩子眼球快速抖动了几下,慢慢睁开眼来。视野里出现了张满是褶子的脸,差点一口气又憋回去。
看到身后的母亲,这怯生生才喊了声:“娘!”
“诶!”见到儿子能喊叫了,女人连忙冲了上去,一屁股挤开洪大夫:“我儿!”
身旁的药童这时也说了句:“真醒了啊!”
洪大夫在一旁脸色青青白白,好不精彩。
“陈大夫救了我们全家一命啊!”孩子父亲又是哭又是笑,还要给人跪下。
陈亦芃扶起:“快去看看孩子。”
“不是说今日就能下地么?”洪大夫还不死心。
“吃点东西才有力气。”陈亦芃让南星去打了份药食粥,递给孩子母亲,后者接过开始一口口喂。
洪大夫没待多久就走了,毕竟他今日也当值,还有病人要看,也就没看到孩子下地。
陈亦芃让孩子父亲试着搀扶他走动走动,促进肠道运动,防止肠粘连。
也得亏孩子底子不错,睡了一晚精神头也足,慢慢下地走动着。
“伤口近日不能见水,流质饮食为主,我再开些抗炎药,情况稳定的话,下午就能回家。”陈亦芃一边写术后注意事项,一边叮嘱。
阑尾炎手术对现代人来说是非常普通的小手术,为了减少感染几率,陈亦芃特意选择了腹腔镜手术,创口小,恢复快,刺激性也小。
“对了,不要让他太剧烈运动,三天后过来我再看伤口。南星,推辆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