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里,福娘坐在床边,床上洒了花生枣子,有些硌人,张家一个婶子陪着她在屋里坐了会儿,见差不多到了时辰,便出去了。
她真的嫁给了张柏,嫁给了一个比她小了三岁,却又沉稳温润的不像弟弟的少年。
福娘紧张地捏着手指,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似是有一堆人准备进来,被杨氏吼了两嗓子,吵闹声便离远了。
推门声响起,划破了新房里的寂静。
张柏喝得有些多了,被杨氏灌了两碗醒酒汤才过来,怕福娘等急了,他一路衣袂带风走来。
屋里是满目的大红,红烛静静燃烧着,他的新娘乖乖地坐在床边,等着他来掀盖头。
张柏理了理衣衫,拿了喜秤朝福娘走去,而福娘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后,越发紧张,看着那双黑靴站在她面前,手心开始冒汗。
深吸了一口气,张柏用喜秤轻轻挑起红盖头,一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芙蓉面,渐渐露了出来。
福娘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光亮,待重新睁开眼时,瞧见张柏脸红了个透,傻傻地看着她。
烛光下,她黛眉如远山,杏眼里似含着两汪春水,与往日不同的是,两颊上了胭脂,艳丽如桃花,丹唇一点,整个人妩媚又温柔,耀如春华。
张柏久久不能言语,还是福娘看他愣住了,拉了拉他的袖子才让他回过神来。
看见他这副样子,福娘心里地紧张也飞走了,张柏向来稳重从容,原来也会露出这种傻傻的表情,福娘感到有些新奇。
而张柏再不敢看她的脸,轻声问道:“等很久了吧,饿了吗?娘给你煮了面,你吃一点?”
福娘摇摇头,她握着张柏的手站起来,察觉他身体忽然僵硬了,有些好笑地把他带到桌边,“夫君,我还不饿,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
张柏被她一声“夫君”唤得骨头都酥了,稀里糊涂地喝了交杯酒,直到清冽的酒液入口,飞走的魂才重新回到身体里。
福娘笑盈盈地看着他,张柏耳朵红的快要烧起来,假装镇定道:“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说完快步出去了,慌慌张张地差点撞到门上。
福娘被他逗笑了,坐到妆台前卸了钗环,不多时,张柏提了水进来,屋子里专门用屏风隔开一角摆了浴桶,张柏来回几次加了大半桶的水,红着脸让她先去洗漱。
这回福娘也有些羞涩,拿了中衣进去,尽管已经刻意小心了,沐浴时还是发出了些微的声音。
屏风外,张柏坐在桌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听那令人浮想联翩的水声,结果仍是坐立难安,又起身把床帐上的干果收拾了,见床上两只大红枕头摆在一处,他忍不住笑起来。
福娘迅速地洗完,换上一身红色中衣从屏风后出来,轮到张柏,他竟连水也不换,就着她洗过的水沐浴。
原来也不是那么傻嘛,福娘暗道。
张柏很快就出来了,穿着与她一样的中衣,白日里束起的长发被放了下来,眼里雾蒙蒙的,脸红红地过来牵住了她。
烛光摇曳,大红床帐内,一对新人面对面跪坐着,张柏拿了一把小剪刀,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又轻轻剪了福娘一缕青丝,用红绳子绑在打结,小心地放入荷包中。
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此后,她是他的娘子了。
小小的床帐内气温陡然升高,挨得太近,张柏能清楚地闻到福娘身上茉莉的香气,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体某处早已起了变化。
府学读书时,偶尔也会有同窗聊起这些风月之事,张柏少不得听了几耳朵,婚前爹也点拨过他,张柏一想到要和福娘做那样亲密的事,一颗心像是飘在云上。
他握着福娘柔软的小手,将她轻轻搂在怀里,颤抖着唇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福娘,别怕,我不会伤着你的。”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福娘脸上起了红云,年轻郎君身上火热,仿佛一团火灼烧着她。
他覆身而上,两人的乌发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洞房花烛夜,正是人间第二春。
纱帐内的春色正浓,红烛还未燃尽,夜晚也还长……
第25章 新生活 走过这一生,他也不想放开。……
往日读书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张柏一觉睡醒时,天色还未大亮,福娘乖巧躺在他身边, 呼吸浅浅。
昨夜里那些旖旎回忆涌入脑中, 张柏有些口干舌燥,侧过身看着近在眼前的福娘。
她应该是累坏了,睡得香甜, 脸颊粉粉的, 纤长的眼睫像把小扇子,张柏用手指轻轻碰了碰, 她察觉到了, 动了动身子,吓得他赶紧缩回手, 然而她并没醒来,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张柏给她掖好被子,大手轻轻环在她腰上,亲亲她的乌发, 眼底一片温柔。
新婚头一天,他要给自己放假,抱着娘子好好睡个回笼觉。
许是她身上茉莉香气太甜, 张柏又睡了两刻钟,等他醒来时, 福娘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妆台前梳头。
张柏穿好衣服,轻手轻脚走过去。
福娘早从铜镜中看见了他的身影,不过经历了新婚夜,对着他有些不自在, 索性装作不知道。
正装傻呢,手中的木梳便被人夺了去,张柏头搁在她颈窝,轻轻道:“娘子,为夫帮你梳头吧。”
这人声音怎么变得如此甜腻了,福娘纳闷,张柏直起身,拿木梳从上到下轻柔地梳着她的头发。
“我……我自己来吧。”明明他在很认真地梳头,可福娘还是红了脸,不好意思道。
张柏笑道:“娘子,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梳,不会扯疼你的。”
他早想着帮她梳头,特意向娘学了几种妇人常梳的发式。手指翻飞间,一个利落的挑心髻就梳好了。
福娘也惊讶他还有这门手艺,又见张柏打开她的首饰盒子,选了一只石榴花顶簪插在发间。
张柏热衷于打扮自己的新媳妇,但福娘嫌他慢腾腾的,怕耽误了给公婆敬茶的时辰,于是推开了他,自己去屏风后换衣服去了。
来日方长,张柏有些失落,但也知道福娘不会这么早对他敞开心扉。他去叠好了被褥,换了衣服,等着福娘出来。
没过多久,福娘便从屏风后出来了。因是新嫁娘,打扮的比较喜庆,今日她穿了一件银红色的缠枝花裙子,上面是桃红对襟罗衫,眉目里多了新妇人的妩媚,让张柏看得失了神。
福娘已经习惯他时不时就这样傻傻地看着她了,脸色微红,上前挽了他的手臂,轻声道:“我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张柏点头,待出了房门,福娘便不太意思挽着他了,张柏却悄悄捉住她的手握住。
张得贵和杨氏早已坐在厅房中等着了,远远见这对新婚的小夫妻手牵着手走来,两口子交换了个眼神,都笑了起来。
夫妻俩都是善良人,福娘更是他们盼了许久才盼来的好儿媳,自然不可能刁难她,因此,二老爽快地喝了茶,给了小夫妻一人一个红包。
杨氏站起身笑道:“行了行了,咱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大郎,你带着你媳妇儿去把桌子凳子搬出去,一会儿就在外面吃早饭。”
厨房里的事也不用福娘帮忙,她早就煮好了粥,昨日宴席上有许多好菜没动过,早上热一热就能吃。
不多时,家里两个小的也起来了,两人一前一后跑出来,看见张柏在院中忙活,清脆地喊了句“大哥”,又看见了新嫂嫂,都有些扭捏,一时不敢开口叫人。
新嫂嫂可真好看啊,张玉和张青不约而同想到。
福娘早知道张柏有两个弟弟,昨日蒙着盖头没见着,今天一看,两个都比小昭小些,一个黑一点壮一点,另一个就是幼年版的张柏。两人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还是张青胆子大些,乖乖巧巧凑过来,牵住福娘的袖子,仰头道:“大嫂好,我是小青,嫂嫂,你好像哥哥说的仙女啊!”
张青和张柏生得太像了,五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因为年纪小,脸上还肉嘟嘟的,显得格外可爱,福娘被他逗笑了,轻轻抱住他,“小青真乖。”
张玉目瞪口呆地看着弟弟这一串动作,才察觉自己已经落后了,心里急躁,也冲过来抱住福娘,叫道:“大嫂,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福娘被两个小孩围住脱不开身,两人大清早又因为新嫂嫂喜欢谁吵了起来,杨氏端着碗出来,一人拧了一只耳朵,骂了几句才安生。
张柏给福娘搬了张凳子,拿帕子擦了擦,才让她坐下。
杨氏给福娘盛了满满一碗绿豆粥,不好意思道:“家里就这样,福娘你别嫌弃,要是吃不惯,就跟娘说,娘去街上给你买。”
福娘双手接过碗,忙道:“娘,媳妇在家也吃这些,没有不习惯的。”
饭桌上,张柏一直给她夹菜,低声问她意见,张得贵和杨氏看了眼疼,从来没见过大郎还有这样一面。
福娘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脸颊微红,细声道:“你别顾着我了,快吃你的。”
张柏委屈地收回筷子,眼尾也耷拉下来。
一家人热闹地吃完了饭,家里几个男丁话都不多,但杨氏太能说了,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能陪她说话的,她恨不得把过去几十年知道的八卦都讲给福娘听。
吃过饭,福娘帮着杨氏收拾了碗筷,回屋后便被张柏拉住解释,“娘心是好的,只是嘴闲不下来,福娘,你若是不习惯,可以就在屋子里待着。”
福娘笑道:“并不是不习惯,我很喜欢娘的性子。”
她很庆幸能嫁到张家,一家人待她都太好了,尽管还不太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但已下定决心,要好好和家人相处。
张柏这才放下心,福娘见他坐在屋子里一直盯着她看,弄得自己心烦意乱的,于是轻声道:“明年就要乡试了,你若无事,把书拿出来看看吧。”
他的娘子比他还有上进心……
张柏有些赧然,听话地坐在桌案前开始读书,刚静下心,福娘又走过来给他磨墨,张柏第一次知道红袖添香这个词的意思,心里一片柔软。
而福娘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她磨好了墨,低头去看张柏写的策论。通篇看下来,只觉条理清晰,有理有据,难怪他小小年纪就能中秀才,这番学识,实属难得。
又想起箱子里还有许多自己的衣物没有整理,福娘又去开箱子,张柏唇边扬起一抹笑意,专注地继续提笔写字。
新房里还是满目亮丽的红,无人说话,只有张柏翻书写字的声音和福娘轻轻的脚步声,但空气里却弥漫着淡淡的甜蜜。
在张家的日子比福娘想象中还要好,公婆几乎不会让她做事,两个小叔子也喜欢她,常常黏着她,张柏待他更是温柔体贴,怕她在家无聊,特意去街上给她买了话本解闷。
转眼间,就到了回门的日子。
杨氏早就将回门礼准备好了,让他们吃了早饭赶紧出门,不要让福娘她爹给等急了。
孙家,孙进确实一大早就等着了,小昭知道姐姐今天要回来,也起了个大早盼着。
等敲门声一响起,孙进还在紧张地整理衣衫,小昭已经跑出去开门了。
一开门,就看见了阿姐和张师兄,小昭抱着福娘的腿抽泣,几日不见,他太想念阿姐了。
福娘心疼地低声哄着他,一旁的张柏也轻松拍着他的背安慰着,小昭睁着一双哭红的眼偷看张柏,犹豫了一会儿,才抽噎道:“姐……姐夫好。”
张柏被他这声姐夫唤得身心舒畅。
孙进出来见着福娘,也红了眼眶,细细打量后发现,福娘面色红润,双眼有神,在张家应该没受欺负,这才放下心,哽咽道:“福娘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父女俩相视一笑,皆是眸中含泪。
厅房中,孙进与福娘说了会儿话,得知张家待她极好,更加安心,看张柏又多了几分顺眼,转头问张柏,“你多久回府学?”
张柏恭敬地回了他,九月初他就要回去读书,到时各县还会有新中的秀才到府学报道。
“你是个聪慧的,我不担心你的功课,只是你得记着,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待人和善,也要明辨他人是否有坏心。”张柏这孩子性子太温和了,孙进怕他在府学里被人欺负,现在两人间又多了翁婿这层关系,他越发语重心长。
张柏起身向他作揖,表示自己已经记下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比之前更加努力,不能出一点差池,明年八月的乡试,一定要中举,不仅是为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寒窗苦读,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成家了。
他有了妻子,或许不久后,还会有孩子,他自己可以苦,但不能让家人跟着他一起苦。
从孙家出来后,两人并肩缓缓走回去,张柏偷偷牵住福娘的手,把她吓了一跳,嗔了他一眼。
她的手有些冰冷,被张柏的大手整个包裹住,后来还嫌不够,要与她十指紧扣,牢牢牵着她。
走过小桥,走过长街,走过小巷,走过这一生,他也不想放开。
二人的目光偶尔撞在一起,一个浓情蜜意,一个目中带羞,总是她先不好意思,转过脸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福娘的脸上也渐渐绽放了笑意,梨窝浅浅,眉眼弯弯。
第26章 被挑衅 他萧观长这么大,从没有输过谁……
秋意渐浓, 九月初张贴了新榜,长兴县有一个老童生考中了秀才,但喜报刚传到他家里, 这人高兴坏了, 气血上涌,一头栽在地上摔死了。喜事变丧事,众人唏嘘不已。
张柏也收拾了衣物, 准备回府学读书了。
新婚不到一月就要离家, 他心里万分不舍,福娘倒没伤心, 如往日一般体贴, 给他做了新衣新鞋,嘱咐他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离家前一天夜里, 两人温存后,张柏将头埋在福娘颈窝里,闷声道:“福娘,我这回去了, 恐怕得许久才能回来。”
他想让福娘安慰自己,然而此时福娘累坏了,眯着眼含糊道:“夫君, 你放心吧,家里我会照顾好的。”
张柏低低“嗯”了一声, 福娘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心思,缩进他怀里柔声道:“夫君,我也会想你的。你好好的,咱们家里也就好好的。”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 张柏翘起了嘴角,把娇妻紧紧搂在怀里,小小的床帐成了他们二人独有的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