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书,你进来!”
“传孤命令,让虞方即刻点兵,准备进军京都!”
……
壬申年,三月初十,阴。
太子府詹事再次发出檄文,皇帝龙御殡天,章氏秘不发丧,齐王伙同萧元崇霸揽朝政,诬陷太子,败纲乱常……太子不得已整军以除奸逆,愿与有义之士同心同德,征讨逆贼,此行重在除其首恶,有悔之余,既往不咎,但有死不悔改者,杀无赦!特此昭告天下!
南大营全营将士第一个响应,统帅杜鲁明带领两万南大营禁卫军与太子羽林卫迅速合围进逼京都。
有了新型改良的精钢袖箭开路,京都守备本就不多,不少被之前皇帝驾崩的消息吓蒙了,百姓还自发替太子开闸门,羽林卫跟南禁军一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直捣皇城!
大都督萧元崇跟齐王季景喻颓坐在朝明殿,看着四散奔退的禁卫,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金牛卫会如此不堪一击,兵败如山倒。
长公主季令妤发髻微散匆匆迈进朝明殿,尖声喊到:“萧元崇,你给我站起来,只要再坚持一下,咱们还有机会,等表兄带着北大营的禁军一到,咱们前后夹击,一定可以扭转乾坤!”
大都督萧元崇一把解开肩上的铠甲,猛地砸向长公主,大吼回应:“没了!不会有援军了!现在都未收到回信,我萧元崇已经被放弃了!”
长公主摇头,大为不信,“怎么会……怎么会……”
萧元崇一把扔了手上的残兵,伸手拉扯着身上的甲胄,“呵呵,说不定这会儿他萧元崀已经向季景辞投诚了,都是你养的好女儿!”
一听这话,长公主不服气,“怪我?!难道不是该怪章氏那个蠢货!好好的人都能给放跑了?!不然怎么会传出去?还怪我女儿?”
长公主气急,尖叫一声,扑在齐王季景喻的身上捶打起来,“也怪你,也怪你,我好好的女儿交给你,你把她逼成了什么样子!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
季景喻本在城楼上被炮火击中,胸口受了伤,这会儿被长公主捶打到了痛处,他气急了忽地站起来一把将她狠狠推开。
“你算个什么玩意儿?!竟然指责本王跟母后!”
季景喻顺手提了一把刀,指着长公主,“信不信本王在乱军进来前,先一刀剁了你!”
长公主一时间难以置信,在她面前向来恭敬有加的季景喻竟然敢如此凶神恶煞的看着她。
她求救似的看着萧元崇,可惜萧元崇完全不理不睬,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觉得季景喻拿刀指着她有什么不对。
长公主恣意人生四十载,还是第一次被人威胁,她看着季景喻胸口还在渗血的纱布,顺手抄起旁边的椅子就砸了过去。
“阿喻!”章若华眼见着那凳子就要砸到季景喻,她尖叫一声扑了过来,却好巧不巧那凳子直接砸到了她的背上。
季景喻赶紧扶了她,“母后!”
章若华觉得肺腑都似乎被砸碎掉了,可是她已经顾不上了,她看着季景喻胸口的鲜血,心疼的拿衣袖挡着,“太医呢?怎么不传太医?”
她艰难转身朝殿外大叫道:“来人!来人!快传太医!给本宫传太医!”
宫人都忙着去投诚了,哪里还有人理她?
眼见着她情绪激动,季景喻忍着痛拉了她到一旁,“母后,母后,你先别说话,你听我说,别叫了,这宫里的人都四下奔散了,季景辞的人很快就会杀进来,我不是让李安去接你了吗?你怎么不跟他走?你快先走吧!”
章若华闻言拉住他,她半路逼迫李安,就是为了找到季景喻,他是她此生唯一的依靠,“我不!你跟母后一起走!”
季景喻颓唐地捂着胸口,“我是走不掉的,季景辞会追我到天涯海角,带着我只会是个拖累,你先走!”
章若华抱紧了心爱的儿子,哭道:“我不!我不!我已经放弃过你一次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两人就这样拉扯着,长公主看着这一幕,冷冷笑出了声。
忽然,殿外传来了一阵阵快速靠近的脚步声,几人还当是季景辞的军队打进来了,正慌神,见到汹汹进来的是金牛卫统领戴荃,都松了口气。
萧元崇更是突然来了精神,他抄起残兵上前喊道:“戴老弟,原来你还在!咱们再……”
他话未说完,就被戴荃一刀给削掉了脑袋,长公主跟章若华吓得尖叫起来。
戴荃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将萧元崇的脑袋举了起来,高声道:“太子殿下有令,驱除首恶,有悔者既往不咎!”
一时间金牛卫纷纷上前将齐王等人捆了起来,长公主的尖声咒骂也被淹没在群情激愤中,卫兵架着他们就往宫门投诚而去!
第90章 大结局(下)
壬申年,三月十三,晴。
齐王季景喻与大都督萧元崇兵败,被归降的金牛卫斩首,叛军听闻纷纷投降,太子季景辞在羽林卫跟南北大营禁卫的护送下回到宫城,京都百姓夹道欢呼。
壬申年,三月十五,晴。
文武百官齐集奉天殿,有宫人拿出晋安帝遗诏跟印章,遗诏分两道,一道细数章氏数条罪状并交代废后,一道命传位于太子。
遗诏看得出来是晋安帝弥留之际匆忙亲自书写的,用章也是他惯用的方式。
礼部跟宗正寺官员敲定了太子的登基之日,在登基之前,太子季景辞也搬回了东宫,方便处理后续事宜。
壬申年,四月初六,晴。
太子季景辞正式登基,改国号为开元,其讲究文武之道,拆解士族,整顿吏治,规肃刑罚,一改大晋前两朝之颓唐,现中兴之相,后史称晋光文帝。
*
太和殿。
内侍张德成听闻新帝咳嗽,不禁心下有些焦急。
虽说是新朝伊始,有许多事物需要处理,可是皇帝自登基以来日日批阅奏折至半夜,早上又早早起来上朝,长此以往,这龙体可怎么受得住?这不就已经咳嗽起来了吗?
他急得团团转。
季景辞蹙眉,批阅着折子头也不抬,“张德成,你要是再转就给朕滚出去。”
张德成趁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哎哟陛下,奴才这不是担心您吗?眼见着这天儿色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朝,您又有些咳嗽,要不早些歇着?”
季景辞垂眸,搁下御笔,“都出去。”
“可是陛下……”张德成还待再说,见新帝神色,赶紧低头往后退,“是,奴才告退……”
眼见着殿内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季景辞揉了揉眉心,只要一闲下来,他就想起她。
宋舟尸骨无存,他询问了当日经手的金牛卫,只说尸体被章废人跟长公主收走秘密处置了。
章若华疯了,问什么都一问三不知,只会念叨儿子。
季景辞想了想,或许只有去问问季令妤了。
“来人,摆架!朕要去趟廷狱。”
新帝深夜驾临廷狱,衙役紧张不已,赶紧通知了廷尉过来。
廷尉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之前本就跟章皇后等人有所勾连,后来投了新帝整日战战兢兢。
这会儿见到新帝,赶紧请罪,“陛下深夜驾临,臣未曾远迎,臣有罪!”
季景辞懒得理他,摆摆手大步往里,“将季庶人提过来,朕要亲自审问。”
衙役将季令妤提了过来,见季令妤硬着骨头,衙役一脚将她踢跪了下去,“大胆废人,见了陛下还不下跪!”
廷尉有私心,为了显示与过去已经彻底一刀两断,对待上次谋逆被关进来的人就特别狠,废长公主季令妤首当其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哪里还能看出昔日帝国第一公主的样子。
季令妤破口大骂:“他算哪门子陛下?不过是……”
不待她说完,廷尉赶紧拿草团将她嘴给堵上,跪下请示道:“陛下,这季庶人的嘴贱得慌,要不臣给她把舌头拔了?”
季景辞看了一眼廷尉,他其实并不喜欢严刑峻法,可是对于素来挑拨离间背后插刀的季令妤,那是怎么都不过分的!只是今日他有事问她,暂且罢了。
“不用,朕有事情要审问她。”
季景辞站了起来,走到了季令妤身前,看着她怨恨的目光,他将草团拿开了,“告诉朕,宋舟的尸骨在哪里?你若如实交代,朕就免你从此免受皮肉之苦。”
“呵呵……”长公主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还以为是找她报他母亲的仇来了,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她抬起头,恶狠狠道:“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呵!冥顽不灵!”季景辞负手而立,都这时候了还妄想跟他谈条件,“廷尉!”
廷尉早就等着表现了,这会儿得了许可,直接动手卸了季令妤一条胳膊。
“啊!”长公主一声惨叫,她愤怒地咒骂着,廷尉见此,又卸了她一条腿,这会儿她是疼得再也骂不出来了,只怨恨地盯着季景辞。
季景辞再度走近她,“朕有的是耐心,你还有一只手跟一条腿,这一次就不是用手卸这么简单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挂着的明晃晃的弯刀,冷冷继续道:“想清楚了再说!”
长公主终于怕了,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你……你刚说的可还……可还算话?”
季景辞挑眉,“唔~大概在朕这句话说完之后还算的,晚了就……”
“在乱葬岗!在兵人坑乱葬岗!”季令妤不等季景辞说完便急吼吼的哭着喊了出来。
季景辞只觉心都揪了起来,兵人坑乱葬岗!
“将她扔出廷狱,任其自生自灭!”季景辞留下一句话,转身便往兵人坑去了。
廷狱里只剩下边哭边笑的季令妤,她愤愤地想:去找吧!能找到才怪!阿月,母亲也算是为你出了一口恶气吧!
*
京都才经历了一场战事,乱葬岗尸身当时堆成了小山,后来干脆就被卫兵刨了个坑一把火烧了干净。
季景辞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不过就是剩下的一个大新土坑了。
影书见季景辞脸色不好,上前道:“陛下……”
“给朕挖开!一一的清理出来!”季景辞声音冰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这么多无名尸体,得耗费多少人力?
张德成赶紧上前劝道:“陛下……这不合规矩呀陛下,他们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况且这尸骨都混了,也没办法辨认了呀……”
“挖!”
这眼见着天要下雨,影书只得叹息一声,征调了一批军士,又赶紧命整个京都及附近的义庄过来帮忙整理。
这兵人坑多是在上次攻城战中帮着谋逆无谓挣扎死去的卫兵,整个清理了一遍,根本没有发现符合年貌特征的女尸。
季景辞又亲自过目了一遍,还是没有,在命令将整理出来的尸骨好生安葬之后,他再也坚持不住捂着胸口回了太和殿。
自那以后,只要一闭上眼睛,便是兵人坑的累累白骨,他再也无法入眠!
与其对灯枯坐,不如为百姓做点事情,索性他就这样一夜一夜地坚持着。
“咳咳……”
不过他有了新的方法宽慰自己,他不再开口提起她的名字,也不再让臣属去登记追寻那些无人认领的尸骨。
仿佛只要他不找,她就还在他不知道的某个地方好好活着。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政事上,只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看着御案上的《杏林笔谈》发呆。
那是宋舟亲手整理的无涯子的笔记,还加了一些她自己行医的心得体会,他替她刊印了出来,还分发下去命人收藏。
*
再过几日便又要到了一年一度大晋最盛大的节日之一——端阳。
季景辞看着御膳房呈上来的五颜六色的茶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又到端阳了?”
张德成不知道新帝这个“又”是何意,他看了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似乎隐形的影书,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呀,陛下。这往年端阳节宫中都有举行宴会,今年是不是……”
不待他说完,就听见新帝淡淡地吩咐:“影书!朕要去趟西苑!”
他登基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是从来未曾回过西苑,不是因为忙,而是不想睹物思人。
可是又要到端阳节了,他想起初见她的那一日,似乎也是这两天,他再也控制不住来到了临风斋前。
临风斋还是跟从前一样,即使不再有主人前来,依旧保持得纤尘不染,甚至院前的木槿花较以往开得更是如火如荼。
季景辞推开临风斋的大门,迈步进去。
案桌,博古架,落地罩……
一切如旧。
他坐回了案桌前,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不自觉的随手拿起案头那本《通鉴》又读了起来。
阳光自窗格洒了进来,变得温暖细碎,微风轻拂又带来阵阵木槿花的清香。
许是这里的环境熟悉又静谧,许是也太久未曾睡过一个好觉,季景辞竟然难得地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这一觉无人打扰,睡得很沉,竟连梦也不曾做过,等他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太阳竟然快落山了。
夕阳的残影略略有些刺眼,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诧异自己竟然睡了这许久。
忽然,眼前有一丝金光一闪而过,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根青丝,在阳光下反射着不同寻常的光线。
他正要起身唤人,又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伸手将那根发丝拾在了手上。
发丝柔软,又光泽细腻,纠缠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骨上,触感有几分熟悉,这绝对不是他自己的头发!
他的心突然“砰砰”的跳了起来……
来不及思考,他飞快的自袖口掏出一个锦囊,颤颤巍巍地拿出来他曾经收起来的一缕发丝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