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什么天大的事,这般魔怔了似的能解决得了什么?”秋茶愈说愈忍不住拧眉,“你我先把她拖回屋捆上了,以免她待会儿醒过来又这般疯癫。”
秋茶道的话虽不好听,但冷静地细想下来却也不无道理。
紫笑点点头,去拉一旁被棒昏过去的阿阮,不想秋茶先她一步蹲下身将阿阮背到自己背上,没好气道:“你去把你自己身上的湿衣裳换了,这丫头的我来换。”
说罢,她背着阿阮径自回屋去了。
紫笑无奈地叹息一声,捡起方才扔在地上的油纸伞,亦回了屋去。
阮妹妹这般疯的事,是否该禀报给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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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秋茶下手太重,还是她心事太过沉重,以致于阿阮再醒过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
醒过来的阿阮睁着黯然无神血丝满布的双眼仿若游魂一般神情木然地呆坐了良久,待她想要站起身来时,她这才发现自己不仅被缚了双手,还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
她这会儿所处的屋子也不是紫笑那一屋,站在她身旁的人亦不是紫笑,而是秋茶。
秋茶此时就冷着脸端着一碗水站在她身侧,并无将她身上绳索解开的打算,只是将水递到她嘴边,冷淡道:“喝了吧。”
阿阮像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
秋茶既不恼也不劝她,而是将碗搁到一旁桌案上,站到了她面前来。
“我虽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但我知道你这般疯癫的模样让大家都很担心你。”秋茶的语气同她的脸色一般冷,“紫笑,青花,就连江河前边都特意过来同紫笑询问你的情况。”
听得秋茶的话,阿阮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
“我不是紫笑,我没有她那般的好性子来劝你。”秋茶虽然心有不忍,却还是忍下心来道狠话,“你以为你这般要死不活的模样就能解决得了问题了?你与其有这等空闲来哭,不若好好想想你应该怎么去解决问题。”
“既是不能相告的事情,便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你,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若是你自己都倒下了,事情便永远都解决不了。”
“你不是一心想回禁苑去吗?就你如今这副模样,你怎么回去?你以为你这样,王爷就会让你回去吗?”
“你要是还有良心,就不要平白让别人为你担心。”秋茶撂下这最后一句狠话后将方才搁开的水碗重新端到手里,再次递到阿阮嘴边。
只见她通红着眼,终是低下头张开嘴,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水。
秋茶见状,也终是舒了口气。
还说自己不是个小丫头呢,明明就还是个小丫头,唉……
正当这会儿,青花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秋茶姐。”
秋茶应了一声,便见青花一手提着一只食盒一手端着一只碗走了进来,将食盒与碗放在桌案上时看了阿阮好几回,这才离开,脸上写满了担忧。
秋茶将食盒打开,拿出里边的一大碗热腾腾的白米饭以及一碗蒸腊肉,一边自言自语般道:“这些都是紫笑大半夜从周叔那儿求来的使用后厨的机会,还有这只碗里的药,是江河特意到外边医馆去带回来的驱寒药。”
说罢,她走到阿阮身后,什么都没有再说,伸出手来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
阿阮没有得了自由便往屋外冲去,只见她低着头,安静地缓缓站起身,往桌案旁走去。
右脚心传来的清晰痛感让她不由看向自己的脚,只发现她前边被尖锐的石子划伤的伤口已经被细心地包扎起来,她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尔后单脚蹦到了桌边,坐下。
秋茶没有扶她,亦没有打算扶她,她只是走在她身旁,看着她,同她一起在桌案边坐下。
阿阮坐下后便端起碗拿起筷,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米饭,再一股脑儿般往嘴里塞进好几块蒸腊肉,直到她的嘴胀鼓鼓的再塞不进,她才放下筷子抬起双手捂住嘴,拼命地往下咽。
她低着头,浑身颤抖得厉害,眼泪不断自指缝间淌下,湿了她的双手。
秋茶好几次想要安慰她,却又怕适得其反,只能沉默,看着她,陪着她。
阿阮将米饭与蒸肉全都吃了干净,还未咽下最后一口饭,她便伸手端过药碗,将里边浓黑的药汁一口气喝完。
眼泪自嘴角流入口中,与药汁相融,苦至极致。
秋茶姐说的对,她再不是独自一人,她在这个她原本以为冷冰冰的府邸里认识了很多关心她在意她的人,她不能总是让他们为她担心。
她要吃饱,她不能病倒,这样她才有力气去想她应该何去何从,也才能知晓她应该如何保护世子。
秋茶此时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走到依窗而置的妆案旁,拿起放在铜镜旁的线轴。
那是阿阮直至被她打晕时都死死握在手里的东西。
虽然老旧,但是她想,这于这丫头而言,必然是重要之物。
她将线轴放在了阿阮面前。
阿阮当即如见宝贝般将它托在双手间,再紧紧握住。
她红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手心间的线轴,眸光晃颤。
她要冷静,她不能慌。
他们都是无处可逃之人,可只要她足够冷静,定能想出活下去的办法。
绝处有时不全然是死地,有时亦能有逢生之机
第55章 想你 我想你了。
自这夜后, 阿阮不再胡闹,安静地做着家老安排下来的所有活儿,吃饭时也和大伙儿一起, 并未独自离开,平静得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只是, 她不再如以往时候那般爱笑,她总是出神, 两眼幽幽深深的,总是怀着重重心事。
她每晨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跑到禁苑外,在那儿等着流云前来, 在他给叶晞送进去的食盒里放上一块饴糖, 等他出来后又追着他一遍又一遍比划着询问:“世子还好吗?”
夜里歇下前她亦要去往禁苑门前, 同护卫询问着同样的问题。
她唯有确定了他安然无恙, 她才能安心离开。
这日, 天又下起雨来。
阿阮坐在窗边,将包扎在右脚上的布条解开。
她脚底的伤已经结了厚厚的痂,这是她脚底受伤来的第八日, 今日解开布条后不用再缠新的, 也不用再上药,待伤口自然脱痂便好。
幸而这几日都是晴天,否则她脚底这伤口怕没有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
这些日每走一步所踩着的疼痛唯有她一人知晓, 起先两日夜里换布条时布条都因血水而黏在伤口上,需将其从伤口上撕下来才能上药重新包扎。
紫笑最近在账房帮忙, 这些日子颇为忙碌,眼下已是亥时,雨愈下愈大,她还未归, 阿阮担心她会被夜雨给淋着,套好足衣穿好鞋后便拿了放在门背的油纸伞,打着伞往账房走去。
她将将拐进账房所在的院子,便见紫笑正好从账房屋里出来,她当即要上前去,却有人先她一步去到了紫笑身旁。
是江河。
他就站在账房门外的黑暗之中,也不知等了多久。
他没有打扰她,就只是在夜寒里默默地等着她忙完,然后递给她一把油纸伞。
阿阮趁他们发现她前赶紧躲了起来。
她紧了紧手中的伞柄,飞快地离开。
她不想扰了他们。
她往禁苑而去。
禁苑外的值守对她晨间与夜里都要到这禁苑门前来不停地比划上一番然后独自一人在旁站上良久已经见怪不怪,只要她不做出什么让他们为难的事情,他们就只当对她视而不见。
阿阮晓得自己不会有机会见到叶晞,可站在这禁苑门外能离他近一点儿,也能让她的心舒坦一些。
虽然不能相见,可她一直都在。
她就这般面朝着禁苑院门站了约莫两刻钟,这才缓缓转身离开。
正当她将将转过身时,只听她身后“轰”的一声炸响,这陡然的爆炸声惊得她浑身一哆嗦,下一瞬她忽然想到什么,着急忙慌地转回身去。
只见禁苑紧闭的大门被从中炸出了老大一个窟窿,生生将门外的锁给炸飞了出去,门边两名护卫更是被这雷鸣般的爆炸声与被炸飞的木屑震得连连往旁退开了去。
禁苑的门,从前无锁,自上元节次日开始,便于门外落锁。
阿阮打着伞站在夜雨里,看门后的人动作粗鲁地将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的院门打开,看他头发披散又毛糙的不修边幅模样,看他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焦黑了中间一小块位置的门槛后。
阿阮怔怔地看着他,他也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夜雨里的她。
叶晞没有动,只是看着阿阮,先是诧异,尔后蹙眉。
显然他并未想到自己尚未离开这禁苑便见到了她。
阿阮飞奔般朝他跑去。
仿若他便是她的归处,而她,归心似箭。
正当她还差几步就要来到叶晞跟前时,那被爆炸声震得往旁退开的护卫握住腰间的佩刀,飞快地挡到了她面前来,显然不给她再往前靠近的机会。
却也是这同一时刻,叶晞举起他手中的雷弩,对准他们交叉挡在他与阿阮之间的佩刀,毫不犹豫地扣动机括!
又只听一声炸响,佩刀双双落地,两名护卫只觉自己握刀的整条胳膊都被震得失去了知觉,不仅如此,他们整个身子甚至都被震得发麻。
他们看着此时正将弩机对准他们的叶晞,既惊又骇,哪里再敢上前阻拦。
阿阮虽然也被这明显比前些日子更震耳也更猛烈的爆炸声给惊到了,然而她非但不慌不乱,反是迫不及待地冲到了叶晞跟前来,怔怔看着他的双眼。
看他双眼一如她初见他时那般干净又澄澈,她这才放下心来,想抬手抚抚他的眉眼,却是生生忍住了。
想比划着同他说些什么,却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叶晞亦是一言不发,只是将左手拿着的雷弩移到右手,将左手朝她伸来。
是在问她要饴糖的动作。
明明早间流云就已将阿阮放在食盒里的饴糖拿出来同饭菜一起放在桌上给他,他吃了,也一如既往地将裹在外边的小油纸放进了窗台边上的雕花小盒里。
阿阮赶紧摸摸自己的腰带,从腰带间摸出来一块饴糖,放到他手心里。
在腰带间收一块饴糖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然而叶晞却只是将饴糖抓在手里,并未剥开来吃。
阿阮以为他是在闹小孩儿脾性了,便小心翼翼地比划道:“奴帮世子剥糖油纸,好不好?”
叶晞非但没有将饴糖给她,反是将手背到了身后。
“小哑巴。”只见他盯着她的眼睛,眉心紧蹙,“我想你了。”
阿阮狠狠一怔。
只听他又道:“你何时回来?”
她若是再不能回来,他便没有办法将他已经做好的纸鸢交到她手里,亦没有时间等到再次晴天。
他语气认真,眸光干净到炽热。
这一刹那于他眼中,阿阮仿若看到了自己的路该如何抉择又该如何走。
她强忍着眼泪夺眶而出的冲动,缓慢却坚定地同他比划:“世子再等一等奴,奴很快就会回来。”
叶晞并不疑她,点了点头,再深深看她一眼,尔后转身回去。
他整出这般大的动静,却没有跨出门槛半步,似乎只要能见到阿阮,他便满意。
阿阮在他将将抬脚之时拉住他的衣袖。
叶晞转过头来。
只见阿阮松开他衣袖,小心又飞快地比划了一番。
于是两名护卫震惊地看到浑身都散发着可怕气息的叶晞扬起嘴角,竟是笑了起来!
这阮小娘子究竟和世子比划了什么!?
除了叶晞,谁人也看不懂她比划的是:世子,奴也想你。
叶晞往回走时将方才阿阮放到他手心里的那块饴糖剥了糖纸放进嘴里,糖纸未扔,而是拿回了阔屋,一并收进了窗台边的小盒里。
阿阮则是一直看着他往禁苑里走,直至再看不见,她才慢慢转过身去,拿起搁在地上的油纸伞,重新走进夜雨里。
叶晞不曾回头,他并未发现他再次转身往里走之际,阿阮的眼泪倏地夺眶而出。
夜雨里的阿阮用衣袖一次又一次地擦去眼里的泪,不让泪水模糊她的视线,这般她才能看清她眼前的路。
她眼圈通红,然而她的眼神却不再茫然,且见她目光坚毅,与前边来时全然不一样。
她自衣襟后拿出她收于怀中的那只老旧线轴,牢牢握在手中,朝临渊园走去。
临渊园,是荣亲王的住处。
她每走一步,她右脚心的伤都仍疼得清晰,但她的每一步却都走得极为坚定。
流云在临渊园外见到阿阮时,惊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竟还抬起手来用力搓了一把眼睛。
这小哑巴莫不成当真同府上这些日传的那般,疯了?所以才会跑到主子跟前来送死?
要知道她做的每一件事在以往可都是绝不被允许的,她之所以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完全是因为主子看在世子的面子上而已。
她这会儿却是自个儿跑到主子眼皮子底下来晃悠,不是疯了怕就是傻了?
流云自然而然将她撵走,谁知她倔强得很,非但不走,反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同他比划着同一个手势。
流云猜了好几回她想比划的意思,看到阿阮总是摇头后再重新比划不知第几回后,他想了想,这才将他觉得最不可能的一个猜想问了出来:“你是……想见王爷?”
他话音才落,终是见得阿阮垂下双手,用力点了点头。
流云简直难以置信,他本想劝她还是赶紧走为好,可看她大有一副见不到荣亲王她便一直在这儿等着,等到他出来的模样,是以他欲言又止,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成吧,看你如此执着,怕是非要见到王爷才甘心了,我且替你进去通报,王爷见不见你,便不是我能帮你的了。”
在阿阮点头之前只听他紧着又道:“又或是王爷见了你之后你会怎样,你想必也都想过,你确定你要进去?”
他本以为阿阮必会迟疑,然而他看到的是她毫不犹豫地再次用力点头,甚至朝他深深弯下腰来以表感谢。
这反是令流云怔了怔,须臾才道:“你且在这儿等着吧,我这便进去替你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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