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大学室友,姚禹川。
虽说法庭每日开庭的案件不少,但在法院碰到大学室友的概率仍旧不高。
所以在看到纪梵的时候,姚禹川颇为激动地把他拉到一边。
说什么得抓住这个机会好好交谈一番,毕竟昔日室友成了鼎鼎有名的大检察官,这可值得一叙。
范金尧没阻拦同学之间的叙旧,纪梵被拉走的后脚便重新跟简清继续方才的话题。
姚禹川:“你现在风头正盛呐,前几天我还跟邵谦聊起你,说什么时候有时间大家一起聚聚,把女朋友也一起带上。”
纪梵言简意赅:“没有。”
一语双关——
没有时间。
也没有女朋友。
男人诧异,显然只想到一个可能:“还没啊?你看邵谦,现在他孩子都会追着我喊叔叔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当快。说起来,他当时结婚你人在国外,还没去成。”
纪梵:“我份子钱到了。”
“……”
妈的!他记得!人不到结果份子钱包得最多!
“你说说看我们宿舍当时就你最招人喜欢了吧,结果现在快三十了就你一个单着,是你的问题吧?”
姚禹川还在那絮絮叨叨讲着近日生活状况,纪梵偶尔回应几下,漫不经心地望向前方,注意力已然被不远处的场景夺了去。
那边简清和范金尧似是又聊了起来,他们其实离得不远。若是身边的喋喋不休能安静下来,应当还是可以依稀听清楚两人之间的交谈内容。
视线中,不知提到什么,简清突然歪头笑了一下。眼眸弯弯,唇角弧度上扬,和过往在他面前露出的笑容都不一样,像是在撒娇。
纪梵眸光微闪,挑起的眉峰显然有些意外女生此刻的乖巧。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就算穿着最突显稳重气质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也不收敛玩乐和俏皮。
脚下的高跟鞋因她一蹦一蹦的小动作,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听起来极其清脆,轻而易举地让他忽略了耳边室友的聒噪,十分舒心。
就是和面对他时那副端着的模样截然不同。
十分自在。
……
日常问候完小姑娘有没有找男朋友一事,范金尧才想起大事转移了话题:
“简简,你金老师的七十大寿去的吧?”
简清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莞尔:“那当然!我特地把那天的时间空出来了,就算最后去不了,礼物肯定会到的,保准老师喜欢!”
眼前人无奈笑了两声,在她脑门上伸指一推:“老金哪是想要你的礼物,他那是愁没人陪他下棋闲得慌,巴不得你多去看看他。”
女生捂着额头,闻言,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没好气道:
“我下棋不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老师每次都坑我钱,这哪是合理买卖?”
范金尧完全苟同她对自己的认知,安抚般朝纪梵所在的方向睨了一眼。
想起先前从小姑娘那得到的否定答案,他笑了下,一时兴起,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在里边:
“没事,纪梵下棋可厉害了,你把纪梵拐去了就输不了了。”
简清眨了眨眼睛,状似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冷酷地呵呵两声立马反驳:
“夸张了吧老师,纪检卷宗都看不完还有时间去下棋?”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再说了,让他去顶多就是金老师多了个强劲的对手,关我啥事?我这棋一天下不好,面对老师该输的还是会输!”
余光中的男人已然收回了目光,范金尧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般爽朗地笑了两声,语出惊人:
“所以我才让你拐回家啊!”
“……”
啊这?
简清潜意识看了眼纪梵,身形挺拔的男人正抬起下颌,唇瓣微张的下一秒不知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蓦然一笑。
本是谈笑风生的模样,却因这一抹笑染上了几分慵懒的气息,行为举止都生出了一股别样的魅力。
她看得有些出神,耳边是范金尧娓娓道来的说辞,此刻却更似引诱,蛊惑人心:
“拐回家了人就是你这边的了。”
“这辈子估计都输不了。”
“……”
啧,你这想法——
倒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第20章 第二十页 “看得我都想直接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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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方针对程乾对尸体损毁行为的起诉, 在七月的第一天展开。
最终因被害人家属的理解,不予追究,以及被告事先不知情为由, 判处管制。
收到短信的时候简清正从委托人的公司回到律所,不免松了口气。
幸好是管制,这对程乾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给此次法律援助的律师朋友发了感谢的信息, 约好了下次有机会请他吃饭,简清才推门进了律所。
“简律师。”
前台姑娘小罗朝她颔首一笑,随即拿了一封快递搁在台面上:“这里有您的快递。”
平时简清的快递不多,寄过来的一般都是从委托人当地调过来的资料, 但那也是在提前知晓的情况下。
这会掂了掂手中薄薄的邮政快递,还是没忍住疑惑发问:
“我的?”
说着,她又低眸认真扫了眼快递单上的名字,还真的是自己, 就没再多说什么。
“多谢了, 我先拿上去拆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见人转身就准备往楼上走, 小罗及时喊住她:
“哎等等简律师——”
女人步伐一顿,后者朝一楼的等候区瞥了眼, 压低声音道:“那边有人找你。”
“找我?”
简清顺着她的视线往沙发区看了眼,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女生略显纤瘦的背影。
小罗:“嗯, 等你差不多快一小时了。”
“我知道了。”
简清敛眸,先行朝等候区走了过去。
高跟鞋落在大理石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并没有引起女生的注意。她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动作, 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旁若无人。
直至简清走近,在女生面前的沙发坐了下来,试探性地出声:
“你好?”
闻言, 女生动作缓慢地抬起头来,一头长发因着先前低头的动作混乱地遮住了半张小脸。她张皇地撩了下头发,将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十分漂亮的脸蛋,却因为休息不当,露出了明显的疲惫。
简清一愣:“你是?”
女孩的脸她异常熟悉,尤其是在她睁着眼睛无声皱眉的时候,简清突然想起了在医院急诊的病床上看到的小姑娘。
啊,想起来了——
是那天在南港政法大学跳河的女生。
女生依旧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裙摆很长,盖住了她的双腿。海藻般的长发落在她瘦削的肩膀上,显的整个人愈发易碎。
她的唇瓣轻微地蠕动着,声音很轻:
“我叫翟迎……这是简律师您给我留的便签。”
简清垂眸睨了眼她手中握着的黄色便签纸上,一目了然,淡声道:
“我记得。”
联想到先前的画面,她稍稍坐直了身体,温和地看着对面的女孩:“所以你来找我,是有难处需要我帮忙。”
说到这,女人搭在沙发一侧的指尖轻点着,眸光一顿,闪过犀利的光芒:
“对吗?”
翟迎抿了抿唇,苍白的小脸空有一双黝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看得很认真,眨眼的频率都情不自禁地减少,似乎在判断自己是否可信。
窗外的阳光自午后落下得愈发猖狂,灌木丛贴着窗面,即便隔着一层玻璃,仿佛也能听到那夏季的蝉鸣声。
简清耐心地看了一会景色,半晌才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
“简律师,我……我想问一下。”
简清垂眸。
翟迎顿了顿,放在腿上的双手无声攥紧了裙子的布料,花费了极大的勇气才哑声开口:
“迷/奸——”
“能判刑吗?”
话落,简清眉心一跳,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漂亮的眼睛带着意味不明的光芒落在女生身上。
对面的人自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一直低着头,颤抖的指尖和肩膀出卖了她刻意伪装出的坚强。
说出那些话像是花费了翟迎所有的力气,迟疑的时间越长,她退却的距离就越远。似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拖着她坠入深渊。
“能。”
云淡风轻的一个字,像是深渊撕开裂隙,几缕阳光便将身边的寒意一瞬驱散。
紧接着,是始料未及地转折:
“但——”
她看在眼里,突然发问,说出的话却冷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我需要你告诉我,那次性行为不是出自于你的意愿。”
“不是!”
话落,翟迎猛地抬头否认,双眼通红,无意识间拔高了音量。
简清的睫毛轻颤,目不转睛地盯着女生,没有错过她眼底弥漫着的浓浓恨意。
恨。
很简单的一个字,九笔就能写完。
但是其中包含的情绪,却是无法用字词笔画能够描述完的。
简清也恨一个人。
一个她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
如果有一天那人自食其果,罪有应得。终于囚困于法网恢恢之中甚至因此付出生的代价。
她想,那大概不会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天,也不会是最美好的一天。
但会是最如释重负的一天。
思及此,她的目光掠过翟迎,嗓音莫名的低,像是从冰窖中劫后余生,还透露着没有恢复的淡漠:
“翟迎,你有勇气将恶人绳之以法吗?”
翟迎张了张嘴,正准备开口,简清又道:
“如果这份勇气的代价,是需要面对无止境的流言蜚语和谩骂呢?是在你的名声上落下一个永远无法抹去污点呢?”
四周一静。
“你考虑清楚。”
闻言,翟迎沉默下来。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日醒来之后自己赤/裸地躺在酒店大床上的画面。
衣衫落满一地,裸露在外的肌肤遗留着暧昧的红痕,满室旖旎,腿间酸痛得不像自己。
耳边是浴室间传来的哗哗水声,像是浸润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凉意从心尖涌向四肢。
身上传来的不适感,连带着后知后觉涌上来的破碎片段让她恶心地想要呕吐。她抓着胸前的被褥,大脑里只有一个清晰的想法。
她想死!
须臾,对面的女孩扯了下嘴角,想起亭心湖无助的一跃,哑声呢喃:
“我连死都不怕了,流言蜚语和谩骂又算得了什么?”
翟迎蓦地抬起头,瞳眸映着头顶的光第一次有了生机,毅然决然:
“简律师,我不怕,我只想让他获得应有的惩罚。”
简清没有再问,唇角微勾,十分干脆地应了句:
“好。”
尾音落下,她撑了下扶手兀自起身,迈着步伐经过翟迎的身边,停下的那一刻毫无征兆地冷声道:
“报警吧。”
迎上女生无措茫然的目光,简清又重复了一遍,嗓音真挚且冷静。
“翟迎,去报警。”
-
李思泺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简清的那一声嘟囔没有逃过她的耳朵。
高跟鞋被她蹬了几下才从脚上脱落,奔波一天的炎热在进入空调间的时候顷刻间驱散:“我的妈呀这都几点了,你咋比我还能睡?”
“我熬了好几个夜,这是补觉啊。”
说完,简清贴着手机又翻了个身,控诉:“你这个大小姐天天睡到自然醒,都睡几周了好意思说我!?”
“得得得,都是我祖宗!”
李思泺从冰箱里拿了听可乐,被那冰度激得抖了下:“本来想约你晚上去逛街的,现在估计不用了。待会给你点个外卖,反正就你那厨艺顶多弄个泡面。”
简清不耐地皱了下眉,醒了不少,怒气值蹭蹭蹭地往上涨:
“不是?你今天是不是成心要怼我!”
李思泺“扑哧”笑了一声,悠闲地往沙发上一靠。
“我哪敢啊,怼人哪怼得过我们简律师啊。”
简清被她这么一折腾已然是睡不下去了,想起外卖还是掀了被子,决定先起来捯饬捯饬自己。
刘海垂着有些挡眼睛,被她用魔法贴一把撩光牢牢粘在了发顶,露出了饱满干净的额头。
从大学起她已经养成了化妆的习惯,出门必化妆不说,就算是家里蹲也会打个底涂个口红。
起码经过镜子的时候能看到美美哒的自己,心情都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前前后后不过二十分钟,李思泺的电话还处于个人脱口秀阶段,简清就时不时点评几句,倒了杯水边喝边打开客厅的电视机。
“我那二叔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安好心!你说他前段时间干嘛去了,现在我一回国赶忙来拍马屁,再拍下去把马拍死了都不一定!”
李思泺还在吐槽家里那帮闲得蛋疼的表面亲戚,手上动作不停,翻着从茶几上随手拎起来的杂志。
本来也就是随便翻翻,结果翻到某一页的时候眼前一亮,硬是一分钟了都没翻过去。
杂志左侧的大篇文字她压根就没看,注意力全部被右侧的特写给夺了过去。
占了右侧版面三分之二的,是穿着秋季检察官制服的纪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