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清努了努嘴,伸手捞了个杯子给自己倒水。之后的几分钟,她就捧着杯子颇有闲情逸致地打量纪梵的身影。
工作时的纪梵,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慵懒和散漫,眉眼间专注和思忖的情绪很是明显。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往这边看了眼,停留一瞬,便移开视线,就好像真的只是抽空关注一下她而已。
简清也没闲着,等了一会发现纪梵的电话还没打完,便跑去书房把自己的电脑和带回家的资料都拿了出来,摆在他的斜对面。
手机联系完小唐另选和周湖涛的见面时间,她便在那翻了翻资料。
因为作案工具是生活中少见的斧头,并且听闻杀害手法十分暴力和残忍,所以现场的勘查照片格外血腥。
每翻一页,简清的表情就凝重一分。这铁证如山,凶手明摆了就是周湖涛,她还有什么可以辩护的?无非就是死刑和无期徒刑的区别。
况且看这一边倒的笔录材料,再加上被害人家属的强烈意愿。如果她是审判长,百分之九十都会判死刑。
她越想越愁,转着笔,连纪梵挂了电话走进来都没察觉到。
纪梵睨了她一眼,经过的时候动作轻柔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下:“在想什么?”
“工作。”
女生回答得言简意赅,用笔在资料上圈了个重点,转而问他:“你今天怎么在家?不用上班?”
纪梵刚刚在对面坐下,闻言倒是好整以暇地看了她几秒钟,不知在想什么。
简清被他看得发毛,刚想说话就听到他云淡风轻地提醒:“今天是周六。”
“……”
原来如此。
“抱歉。”
她不好意思地扯了下嘴角,解释:“这段时间工作忙,我一忙起来就不会去记这个。”
理由还算合理,纪梵没继续追究,伸手摸了下她额头上的纱布,似乎在检查什么。
简清明了他的意图,拂开他的手,率先出声:“放心,没湿,我就是把洗脸巾打湿擦了擦。”
说完,她站起身,又自顾自倒了杯水,不免叹了声,闷闷道:“可惜,这几天都不能化妆了。”
纪梵看着她委屈的小表情,问:“为什么要化妆?”
女生眸光突的闪了闪,一脸理所应当道:“当然是为了好看啊。”
纪梵拧眉,抬眸看她:“你不好看吗?”
“好看。”
简清想都没想,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末了,她还不忘再补一句:“化妆更好看。”
明白了她执着的点,男人眉峰微挑,意味深长道:“简简,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对你。”
简清从资料中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清秀的五官没有妆容的修饰,更凸显其中的灵动。她眼神飘忽,支着下巴意有所指道:
“谁让某些人长得那么好看,我怕他嫌弃我。”
这下,纪梵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音,没忍住翘了下唇角:“你什么样我没见过?”
“是都见过。”
简清坦然,话锋一转:“可你们男人,不都喜新厌旧吗?”
“……?”
啪。
电脑被他重重地合上。
气氛随着这道突兀的声音陡然安静了一瞬,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纪梵嗤笑了声,眼底却不见一点笑意。
“这位辩方律师,你方才的言论属主观偏见,不能因部分案例而以偏概全。”
说这话时,他的嗓音十分清冷,硬是把温馨惬意的氛围营造出了几分剑拔弩张。
简清不为所动,用同样严肃正经的语气,正色道:“那请问公诉人,如何证明自己不是那部分案例?”
“因为我是纪梵。”
短短不过六个字,却透着显而易见的从容。
纪梵下颌微抬,俊朗的眉目间流露出一丝倨傲的神色,宛若回到了那个恣意轻狂的少年,淡然自若地吐出四个字,强调:
“你的男人。”
简清一愣,瞧见男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耳朵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察觉到这一点,她撩了下头发,欲盖弥彰地遮挡住自己的双耳。
纪梵眼眸微敛,将她一秒慌乱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思及此,他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既然辩方律师不信服,不如亲身试试?”
“试试?”
对面的女人慢条斯理地起身,绕过桌沿,俯身凑近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追问:
“那刑罚呢?”
女生说话时的热气时不时掠过他的脸,像是一片羽毛,同时扫过他的心扉。纪梵的眼睑轻轻颤了下,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前一扯。
简清的重心前移,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猝不及防地跌坐在他的腿上。姿势有些亲密,她下意识就想起身,却被纪梵牢牢箍住了腰肢。
怀里的人从僵硬到放松,他轻笑了声,轻描淡写地回答刚刚的问题:“如果你输了,就判无期徒刑。”
“至于服刑地点,不远。”
简清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在哪?”
“我身边。”
“……”
她顿了一下,没有错过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知晓他是在调侃自己,简清爽朗地应了一声:“行。”
得到对方的首肯,纪梵的神情多了点愉悦的成分。做戏做全套,礼尚往来,他象征性地提了一句:
“如果我输了——”
简清没给他机会,毫无征兆地打断,温软的声音说出了六亲不认的语气,干脆利落:
“那就有多远滚多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
纪梵眯了眯眼睛,神色耐人寻味。简清已经读懂了他眼里逐渐漫上的危险,果断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迅速地跑回原位。
没抓住人,男人稍愣,气笑:“跑什么?”
简清故作镇静,露出一抹职业假笑:“没跑,就是突然想起来,工作堆得有点多。”
话落,她又瞥了眼纪梵的脸色,试探性地出声:“要不我还是去书房,这样避免——”
乖还没说完,就被一前一后响起的手机提示音打断。简清的注意力稍稍分散,不知道是推送还是消息,习惯性地拿起手机。
发现是条新闻,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屏幕上的字眼,正准备删除,下一秒,指尖却硬生生地停在那。
纪梵见她迟迟未动,掀起眼帘想要一探究竟,却发现女生的脸极其苍白,不可置信中含着明显的惊慌。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点开同样的推送。
媒体总喜欢用标题党夸大其词,吸引民众的关注度。虽然经常都是文不对题,但事实上,这招确实很管用。
只单单几个被刻意强调的字眼,已经足够纪梵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
标题——
南港大学某女教师被害,尸体惨目忍睹!
放血式杀人案再现
第54章 第五十四页 “因为只有恨,证明我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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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厅的八层会议室里, 专案组的组员基本都在场。桌面上零散地摊着一堆资料,在他们交头接耳的讨论声中不断被拿起,又放下。
郑枢烨站在靠窗的位置给简清打电话, 今天早上经过南港大学的时候正好碰到苏烈他们出警。
这是他第一次,毫无准备地看到了连环杀人案的被害人尸首。那双绝望、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到现在还能清楚地想起。
当时他就在想,十六年前, 小女孩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该有多么的害怕和惊慌。
她才十岁,本该和其他孩童一样待在温馨的孤儿院,日复一日的晒太阳玩耍,却碰到这样的事情。
新闻, 是铁定压不住的。
方才他们回来的时候,校门口已经挤满了闻讯而来的记者。由于案件在调查当中,警方还不能透露相关信息,但这仍然无法避免媒体的炒作。
看到手机推送的新闻, 郑枢烨第一时间就是起身给简清打电话, 想要确认她的情绪没有太大变化。
“你没事吧?”
他很想这么问, 可是电话却没有接通。
听到那端机械的忙音,心尖油然而生失落的情绪, 渗入流淌的血液,蔓延至全身上下。
想起那晚在电梯口看到的画面, 想起他们亲密的举动,郑枢烨突然勾唇笑了下, 笑容里溢满自嘲。
这会, 她应该和纪梵待在一起吧。即便伤心和害怕,躲进的避风塘也是那个男人的领域,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落在号码上的指尖轻微地颤抖着,继续拨打的想法萦绕在他的大脑里, 最终随着被摁灭的屏幕,一并打散。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肖祁墨正巧推门走了进来。男人大步流星,落座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进入会议的主题。
白色的移动黑板贴上了被害人的照片,圆圆脸的女生站在一侧,伸手点了点,朗声道:
“刘新玉,女,43岁,南港大学医学院教授。监控拍到她最后离开实验楼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
有人插话,提出质疑:“她的家人呢?一晚上都没发现她失踪了吗?”
秦灯敛眸,指着另外一边上下摆放的两张照片,平静地回答:“刘新玉不久前刚刚离婚,目前独居。前夫和女儿都在国外,现在接到消息正在往回赶。”
看着白板上写着的时间点,苏烈挺直身板:“她一个老师,为什么这么晚离开?”
秦灯:“听说是为了给学生备课。”
“学校的保安说,刘新玉经常留在实验楼的办公室备课,基本都到这个点结束。所以这段时间锁门的任务都交给了她。”
听到这,坐在首位的男人用指尖点了点桌面,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
“监控覆盖情况?”
负责技术方面的警员立刻在电脑上投影出几张监控截图:“实验楼大门的那个监控不能拍到小路的情况。我们调查了学校出入点的监控,统计在十一点半之后离开的共三人。”
说到这,他的表情有些遗憾,话锋一转:“可这三人的行径,基本都没离开过监控范围。即便是在短暂的无覆盖区,也离案发现场至少十分钟的路程,不可能作案。”
闻言,苏烈拍了下桌子,神色激动:“那不就简单了,肯定是住在学校的人!学生,老师,工作人员,一一排查!”
郑枢烨紧接着出声:“学生可以排除。”
苏烈望向他:?
“既然凶手是同一个人,十六年前,算上研究生,学生中最大的也不会超过十岁,不符合凶手的侧写。”
“……”
苏烈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案件发生不过几小时,手头能够收集的资料并不多。这场会议的目的就是汇总一下内容,定一个大致的方向。
临近结束,肖祁墨屈起手指,用关节不轻不重地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略微喧闹的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他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稍稍前倾。英俊的脸上不见一丝笑意,墨眸带着犀利的寒光慢条斯理地看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任务。
“苏烈,秦灯,你们去调查刘新玉与京华小区案被害人之间的交集。”
“小吴,继续查看学校及附近的监控,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
直到最后,肖祁墨垂下眼睑,偏头望向离自己最近的人,保持一贯的严肃态度,淡然自若地开口:
“郑枢烨,你和我一起去趟南港大学,排查嫌疑人。”
不等后者回答,他直接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地吐出两个字:
“解散。”
“是!”
-
纪梵摁灭手机屏幕,看着完全失了神的女生,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简简?”
简清扯回思绪,甫一抬眸,就落入了纪梵意味不明的眼神中。
男人剑眉微蹙,眉宇间的担忧和紧张肉眼可见。他的眼睛很干净,褐色的瞳眸像是粹了深的琥珀,虽澄澈却不是简单得可以一目了然。
她愣愣地看着纪梵,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淡化,只能感知到他的存在。他的眼神里含着一层淡淡的柔和,像是在心疼她的害怕,将她悄无声息地包裹住。
这一刻,简清恍然觉得——
纪梵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是仅仅局限于十六年前的表象,而是深入探寻到了其中不为人知的关系。
“十六年前——”
听到敏感的字眼,简清的眼神一晃,仓促地打断他的话,稍稍拔高音量:
“纪梵!”
纪梵敛眸,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与她突变的情绪截然不同:“怎么了?”
坐在那的女生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又眨了下,才低声道:“我饿了。”
闻言,纪梵突然笑了声,大概是在笑她的迟钝,无奈道:“现在才说?”
简清没应,对面的男人徐徐起身,经过的时候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低眸看她:“我煮了粥,给你去盛点。你这几天别再想点外卖了,吃些清淡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嗓音是难得温柔,集耐心与宠溺于一体,汇集了所有属于柔和的心绪,最终化为满腔的纵容。
简清扭头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连带着视野中的景象都模糊了些。
第一次看到纪梵的时候,她的心中就有很强烈的认知。他与她之间,藏在不屑之下,难以忽视的距离感。
他,靠言行举止都能告诉台下的众人,什么叫做天之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