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大屏幕放大的,是他绝美俊逸的容颜,是他面对芸芸众生从容不迫的坦然,以及金丝眼镜之后,轻佻不掩高傲的凤眸。
简清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样的男人,产生纠葛。
法庭上雷厉风行、令人闻风丧胆的纪检察官,也会放下他的骄傲恣意和她道歉服软,也会敛起矜贵为她洗手作羹汤。
人间朝暮,叶落惊秋。
什么是爱情?简清不知道。
但她知道,纪梵的喜怒哀乐都会在无意识间牵动着她的心情。他不是没有缺点,相反,他的缺点给了她喘息的机会,让她觉得他其实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傲慢与偏见》中提过:“将感情埋藏得太深有时是件坏事,如果一个女人掩饰了对自己所爱的男子的感情,她也许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机会。”
她不傲慢,却在面对纪梵的时候,因为自卑从而引发嫉妒,最终转换成了偏见。
啪嗒。
白色的碗搁在她的面前,发出清脆的声响,从而打断了她的深思。
看着眼前还在冒着热气的粥,简清蓦然抬眸,望向落座于对面的男人。
他习惯性地看了眼时间,面不改色地将电脑挪了寸许,一副要开始处理工作的模样。
简清直勾勾地盯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的微表情看出点蛛丝马迹。但纪梵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从容淡然的冷静,就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条推送一样。
然而他越是这般故作镇定,不闻不问的态度,简清心中的猜忌就越发笃定。
他知道了。
只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罢了。
察觉到前方专注的目光,纪梵翻过一页手边的资料,轻嗤一声:
“你再继续盯着我看,粥就要凉了。”
听出他话语里的调侃,简清原本还紧张的心情莫名就平静了下来,无力地扯出一抹笑。
她怎么忘了。
像他这样的人。
其实是最不在意这类事的。
思及此,她碰到有些热度的瓷勺,搅了搅碗里的粥,情不自禁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纪梵。”
对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嗯”,带了点上扬的语调,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见他眉眼未抬,简清舀着粥的动作依旧不停,停顿了几秒钟,陡然发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什么?”
“十六年前的事情。”
打字的声音戛然而止。
纪梵掀起眼帘,眸色很深,忖度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身上,似乎在琢磨她说这话时的态度。
半晌——
“是。”
男人的嗓音保持着一贯的清冷,干脆利落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知在想什么,他又强调了一遍,语气十分坦然:
“我知道。”
果不其然,得到答案,简清莫名松了一口气,那些纠结烦躁的小心思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经过昨晚的事情,她并没有想过要去试探他。工作上,已经被迫去适应那些话里话外都是假意的交谈。生活中,她还是喜欢直白地挑明。
四目相对,无声且胶着。女生皱了皱眉,质问:“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问我?”
“因为我尊重你的决定。”
纪梵认真地看着她,不偏离一寸,面不改色地继续道:“也许确实是一句话就可以说完的事情,但这并不是衡量事情轻重的依据。”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想说,那我就洗耳恭听。无非就是等待时间长短的问题,我不在意。”
自阳台洒进来的光,沿着男人的裤腿一路向上爬。最终落在他乌黑的发丝上,晕出一环漂亮的光圈,显得他整个人格外的温馨柔和。
那一番话,就像是吹散云雾的最后一阵风,让她看清了前方从来不是想象中的悬崖峭壁,而是柳暗花明的林荫小路,诱人前进。
简清迈步走到他的面前,男人顺势抬眸。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弱势一方,他的俊脸上却不见一点退步。极其耐心,不慌不忙地等着她开口。
简清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衣服的下摆,短短的五个字,似是花费了她全部的感恩与真诚,极其沉重:
“纪梵,谢谢你。”
谢谢你,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却从不对我有任何偏见。谢谢你,那么清冷寡淡的一个人,却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我。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他,纪梵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眼梢轻挑,眼神意味深长中暗含着灼灼的热意。
长椅的一侧,男人双腿微敞地坐在那,身子向后仰了些,眉宇间泛着显而易见的慵懒之色。
见女生乖乖地杵在那,纪梵突然伸手用小拇指勾了勾她的,动作暧昧又缱绻。他笑了下,嗓音低沉极赋磁性,染上了点不容反驳的霸道:
“过来。”
简清一怔,没动。
在这件事上,纪梵颇有些强势。愣神的期间,他便扣住女生的双手拉过自己的腰间。猝不及防的力道扯着她惯性地向前迈了一步,成功跌入男人的怀里。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主动”的投怀送抱,双手托住她的脸颊,用拇指指腹摸了摸女生柔软的肌肤。没持续多久,他又换了个姿势。单手圈着怀里的人,另一只手依旧抚着她清秀的眉眼,动作轻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纪梵眸中的温度冷了些,眼里的笑意逐渐被凉薄浸润。他唇角的弧度很浅,漫不经心一笑:
“恨他吗?”
听到这三个字,简清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包括知晓事实真相的金研和岑娟。
他们怕提及她的伤心事,总是会悄无声息地避开类似的敏感话题。殊不知,她其实根本不介意这些。
没有镜子,简清无法通过镜面,去直观地判断自己漆黑的眼里是否存了恨意。但即便如此,也不影响她坚定的回答。
“恨。”
女生的眼里淬了点凉意,夹杂着明显的恨意。待其散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比之更甚的冰冷。
她稍稍抬起下巴,淡漠的神情不见半点笑意,一字一句,极其清晰道:
“因为只有恨,证明我还记得。”
纪梵眸光微闪,所有想说的话都如鲠在喉。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紧了一样,明明是意料之内的答案,可这会他却觉得比想象中的更加难捱。
男人细长的睫毛盖过褐色的眼睛,扑在他略有些青灰的下眼皮上,挡住了眼底流转的情绪。
简清没看纪梵的表情,余光瞥见他专注的视线,像是获得了鼓舞,将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尽数坦白在他的面前。
“十六年前,因连环杀人案被判死刑的人,叫沈君兰。”
她的眼眶有些红,越是想要用满不在乎的态度去阐述,心中的酸涩和悲痛就愈发刻骨铭心。
简清低下头整理自己的情绪,等再度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时,她眼眸弯弯,粲然一笑,柔软的嗓音中蕴藏着难以掩藏的哭腔:
“她,是我的亲生母亲。”
第55章 第五十五页 “我会帮你,但我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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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发生凶杀案, 这几天南港大学的气氛莫名有些低迷。尤其是看到依旧拉着黄色警戒线的区域,不免遐想联翩。
出了这档子事,警方介入调查, 校方为了尽快破案自然是极力配合。
宿舍楼区,肖祁墨和郑枢烨一前一后地走着,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两人都穿着便服,刻意敛起肃穆的眼神融入周末的校园。
跟着肖祁墨走了不少路,看着前人熟门熟路的样子,郑枢烨不免玩笑般道:“肖队, 感觉你对港大挺熟悉的。刚才调查医学院,那几个教授好像也认识你。”
听到他的话,肖祁墨难得笑了下,朝某个方向望了过去:“还行, 我是港大警院毕业的。”
“至于和医学院的几个老教授比较熟这一点, 是因为……”
说到这, 他突然顿了下,墨眸闪过一丝动容, 很快便被他眨眼掩去。
郑枢烨自然没有错过他的卡壳,刚准备询问就听到前者凉凉的声音:
“我前女友原来是港大医学院的。”
说这话的时候, 男人眼里的情绪很淡,像是在说事不关己的事情, 不见丝毫波澜。
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郑枢烨有些尴尬地咳了声,看到近处的建筑物,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应该就是这栋了吧?”
肖祁墨跨上楼梯,应了一声:“是这里。”
南港大学的职工宿舍只有一栋楼, 共十层高,居住的人并不多,大都是较为年轻的教师以及食堂或其他部门的工作人员。
表明身份,跟宿管阿姨要了住宿信息和案发当晚的出入情况,两人便站在那大致翻了翻。
学校发生了这么个事,又有上头领导打点过,生怕牵扯到自己,宿管阿姨便在旁边跟着解释了几句:
“警察同志,我们这职工宿舍和学生宿舍一样,十一点准时锁门的。钥匙就在我这,如果出去了再回来,我肯定知道的。但前天晚上,没有这种情况啊。”
肖祁墨没说话,合上手中的登记册,沉默地走到大门处。他慢条斯理地俯下身,盯着门锁上的钥匙孔仔细看了会。
不过半分钟,他直起腰身,朝郑枢烨递了个眼神过去,后者立刻明了,转而问身边的人:“阿姨,能让我们看一下钥匙吗?”
宿管哦了身,立马从一长串钥匙上翻出最特殊的那一把,递了过来。
拿到钥匙的时候,肖祁墨正巧走了回来。他盯着手中的钥匙左右研究,最后云淡风轻地解释:“这个钥匙,如果有心,有很多方法可以刻一把新的。”
闻言,宿管的神色有些僵硬,显然没料到这个可能:“这——”
思索了半天都想不出说辞,又怕惹事上身,她有些着急忙慌地强调:“可是那晚十一点之后真的没人进出,我就住这,要是有声音肯定能听见的。”
郑枢烨抬眸看她,没在钥匙这件事上过于纠结,沉声道:“你确定没记错吗?”
“绝对没记错!”
宿管答得很果断,似乎怕他们不信,她又指了下桌面上的电脑:“宿舍这边有人脸识别,进出都有记录。就算他刻了一把新的钥匙,只要是进出,不管是陌生人还是住户都会有记录的。”
闻言,肖祁墨神色一凛,漆黑的眼睛闪过一抹凌厉:“能给我看一下吗?”
“可以。”
调出10月27日晚的进出记录,最后进入宿舍的时间点停在十点半,之后直至第二天早上六点都未有人出入。
看到这里,郑枢烨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胸:“周法医给出的尸检报告,死亡时间应该在27号晚上十点至28号凌晨两点。”
肖祁墨接上他的话,补了句:“再加上小吴那边监控排查的结果,刘新玉的被害时间可以缩小到十一点半至次日两点。”
郑枢烨拧眉:“这个时间段,确实没有人进出,难不成方向错了?”
他想了想,觉得不能过于片面地否定,又道:“不对,如果凶手有同伙,且也是校内人员,两人可以里应外合,互相打掩护。”
对于他的猜测,肖祁墨没有及时给出回应。他还在浏览出入记录,神色专注,不知道在找什么。
咔哒。
解锁的声音引起了三人的注意力。
肖祁墨的视线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看着上边的出入信息实时更新了一条。
徐淞鸣。
他循声望去,正推开门的男人穿了身黑色的风衣,迎风微敞,露出了里边干净整齐的白衬衫。他的头发剪得很短,表情淡漠地伸手压住因风而肆意卷起的风衣。
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男人稍稍偏头,乌黑的眼睛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他们三人。
触及那张略显清秀的面容,郑枢烨一愣,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瞧见是他,宿管率先一笑,隔着半开的窗户熟稔地喊了声:“徐老师啊,这是又去研究院?”
徐淞鸣颔首,算是默认了她的问题。而后,他也没有逗留,收回视线迈步走下楼梯。
盯着男人高挑的背影,郑枢烨毫无征兆地问了句:“他是谁?”
肖祁墨滑动鼠标的动作一顿,凝眸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只觉这个问题来得有些许突兀。
宿管阿姨没注意到这些,笑得和蔼可亲:“徐淞鸣徐老师,以前一直在研究院工作,好像这学期才同意授课的。”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我也不太清楚,徐老师这学期刚刚搬进来,又不爱说话,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
他这般关注,肖祁墨多留了个心眼,皱眉问:“怎么了?有什么异常吗?”
郑枢烨摇了下头,如实回答:“没有,我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
“眼熟?”
“嗯。”
对,眼熟。
徐淞鸣?
好像是第一次碰到纪梵,和他一起的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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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这天,简清按照行程安排,去了趟拘留所见周湖涛。
两人面对面坐着,隔着一面玻璃,谁都没有说话,显得阴暗逼仄的环境更加寂静。
良久,简清才清了清嗓子,蓦然出声:“我是你的辩护律师,简清。”
“我今天来,想问的问题相信警方都已经问过你了,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他看起来并不焦急,态度意外的平和,甚至还笑了声,应:“好。”
开场十分融洽,简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材料,一项项核对:“9月18日,也就是事发前,你通过网络平台,购买斧头一把,属实?”
男生果断地回答:“是。”
“原因?”
“李宏宇侮辱我,我当时很气愤,想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