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没开灯,随着他的动作骤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眼睛长时间适应了强光,在突然暗下来之后有短暂的反应时间。
徐淞鸣敛眸,借着办公桌上电脑发出的光,目标明确地走到办公桌前。桌上摊了一堆资料,有学术上的论文,有画了实验图的稿纸,还有写着名字的照片。
这几天,警方的蠢蠢欲动他看在眼里,估计已经掌握到了进一步证据,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所行动。
思及此,男人的脸上落满淡然,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盯着电脑屏幕上刚刚打开的页面,鼠标飞快地滑动。
最近网上关于放血式杀人案的报道越来越多,也有好事的媒体把这件事与十六年前的连环杀人案联系在一起,刻着类似“冤枉”字眼的标题格外招摇。
徐淞鸣点了进去,饶有兴趣地看着上边的文字。
由于近期的案子还未得到破解,警方不会放出太多消息。所以报道的整篇内容其实就是在介绍十六年前的案子,不过是取了个哗众取宠的标题罢了。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不断滚动鼠标。哪怕是触及当初庭审上的照片,脸上也未见半分情绪波动。
比起其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新闻,这篇报道算是十分详细了。还放出了当年庭审的照片,虽然只有三张,却给足了相关人员的特写。
很快,他滑到了最后一张照片。
画面上的女人站在被告席上,穿着橙色的囚服,头垂得很低。从摄像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那凌乱发丝挡住的脸颊下,紧簇的秀眉。
徐淞鸣看了几秒钟,眼神淡漠。
他不认识这个人。
摄影师大概是为了突出那种后悔无助的模样,照片的聚焦并未锁定在女人的身上,而是落在她身后的旁听席。
悲痛欲绝,满目憎恨的被害人家属,还有那些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群众。他们带着这样丰富的表情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被告席上的女人。
看到这里,男人嗤笑了声。
无知。
有时候他还真有点无法理解那些所谓的人民公仆,那么奋不顾身地抓捕逃犯,将他们绳之以法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帮自私自利的民众,只有少数才会有泛滥的共情,感谢他们的付出。剩下的大多数只会把这些行为当成理所应当,只会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永无止境地批判他们。
对自己的利益有利,就会说这是他们应当履行的义务。与自己的利益对立,就会故意升华,从道德层面表达对他们的失望和鄙弃。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怎么还会有人心甘情愿地闷声承受,甚至是献出生命?
他不明白,也不屑于。
在这个世界上,他不需要虚情假意的伴侣和朋友,也不会把别人的称赞和批评当回事。因为感情,是一个人脆弱的开始,也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他瞧不起这些,喜欢孤身一人。所以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别人眼中的他,最贴切的形容都是孤僻和难以接近。但说到底,只是他们无法抵达如此高深的境界罢了。
鲁迅先生有言:“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而他,甚至连这些吵闹都不屑一顾。那些蝼蚁之辈,不配与他为伍。
但——
纪梵是个例外。
第一次在聚会上见到他的时候,男人虽然可以游刃有余地玩转于各形各色的人群之中,可是只有他看出来了。
那双褐色眼睛下,透出的冷淡与傲慢的感觉。那种尽情剖析之后,看一眼就能让你从晴空万里跌到万丈深渊的感觉。
曾经,他们是一样的人。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分崩离析,走到了现在这般背道而驰的地步。
许是觉得新闻的内容太过无聊,徐淞鸣将视线从电脑屏幕前移开,随手拿起了桌面上的一张传单。
传单的内容很直白,以花为背景,宣传的无非就是花店的质量和优惠。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正文内容,深觉看了一段废话,果断地寻到下方的地址。
南港第一商业街12号。
窗外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震撼到仿佛地面都在震动。阳台的门没关,窗帘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肆意摆动。
徐淞鸣不悦地放下手中的纸,想要去关门。细长的闪电就是这个时候在天空中闪过,凭一己之力映亮了他桌面上的照片。
那一刹,徐淞鸣的视线陡然凝固。前几天在商业街看到的那一幕,犹如那道闪电,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大雨倾盆的夜晚,撑着伞的女人,以及望向他时,显而易见的怔愣与恐惧。
在那里遇见简清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的目标并不是她。可现在想起来,那短短几秒钟的对视,却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几分熟悉。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随着振聋发聩的雷声渐渐被乌云笼罩,室外的光线眨眼间暗了下来,猝不及防的让人有些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
徐淞鸣拿起桌面上的照片,是简清的一寸照。这是他在西餐厅遇见她之后,去金研律师事务所的官网上保存下来的。
当时他还无法理解自己的举动,可现在看来。或许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他就已经感受到她存在的潜在威胁。
闪电宛如一道利刃劈过乌压压的天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瓢泼大雨伴随着雷声一并降临,始料未及。
紧接着,防盗窗外传来对面宿舍楼的喧闹声。每每碰到雷雨天气,学生们都会讶异这压迫力极强的天气,并且在一片焦急忙慌中收衣服。
往日,徐淞鸣都极其反感这些小题大做的声音。然而这一次,他的注意力并未被分走一丝一毫。
男人坐在办公桌前,神色意味不明,借着不甚明晰的光线,目不转睛地打量简清的照片。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抬头,重新打开被他缩略的新闻页面。滚动鼠标,飞快地不断滑动页面内容,在滑到照片的时候陡然放慢速度。
他专注地看着照片,一张又一张,漫无目的地寻找着证据来验证心中的想法。直到最后一张照片,在触及某个地方时,男人移动鼠标的动作骤然停住。
被聚焦的旁听席,画面极其清晰。坐在后排,几乎在模糊的边缘,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身影。她的脸庞十分稚嫩,瘦削的身形在一众成年人当中格外突兀。
和旁人充满愤懑与冷漠的表情不同,女孩的眼眶很红,泪眼朦胧,望向被告席的目光浸满了悲哀和绝望。
同样的雨夜,同样的惊雷,同样的视线。映在玻璃窗面上不掩惊恐和害怕的脸蛋,以及消失在视野中落荒而逃的背影。
阳台的门依旧大敞,噼里啪啦的动静,像是那天晚上砸在伞面上的声响,把他的注意力从眼前痛苦不堪的女人身上扯回,引起了他的回眸观望。
徐淞鸣恍然大悟地靠向身后的椅背,眼里有些许惊讶,但更多的,是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他突然笑了下,和往日的面无表情不同。嘴角的弧度很深,笑容里溢满了望眼欲穿的兴奋。
这一刻,心底嗜血的欲望达到了顶峰。即便在笑,男人的眼神里也寻不出一丝笑意,无比阴冷。
“原来——”
有疯狂之色在他的眼底滑过,那云淡风轻的三个字像是不经意地一提,阴森又骇人,意味深长。
“是你啊。”
-
“简清?”
听到纪梵的结论,郑枢烨茫然地看着他,神色紧张:“什么意思?”
纪梵没有错过他脸上担忧的表情,稍稍皱眉,克制住心中的不悦,耐心解释。
“胡璇的蛋糕店位置在南港大学和研究院中间的启航路上,徐淞鸣在研究院工作,很有可能去过蛋糕店。”
说着,他拿出手机,调出相册中之前拍的照片,摆在两人面前:“那家蛋糕店有面照片墙,墙上有简清和胡璇的合照,他肯定看到了。”
肖祁墨:“那刘新玉呢?”
“刘新玉和我见面那次,简清也在。后来她当着徐淞鸣的面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同样也提到了简清。接下来只要在日常工作中旁敲侧击一下,就可以轻松猜到她们的关系匪浅。”
纪梵推了下眼镜:“胡璇,刘新玉。徐淞鸣都在悄无声息中得知她们两人和简清认识,并且交情不浅。”
“所以,他选择目标的枢纽其实不是我,是简清。”
一字一句,有理有据,清晰入耳。尾音落下,面前的两人都没有说话。低头思忖,明显在揣摩他猜测的合理性。
电闪雷鸣,变幻莫测的天气让他的心情跟着沉闷。不过几分钟,雨珠便砸在了玻璃窗上,啪嗒啪嗒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纪梵失了耐心,换了另一个角度陈述:“你们仔细想想,如果选择胡璇,是通过她作为证人出席庭审这一点来判断和我相熟,还算勉强有理。”
“但我和刘新玉只有一面之缘,纯粹是简清和她见面的时候正巧碰上。那天在学校的交谈也只是点到为止,谈不上太熟。”
“难道不觉得,只是因为这个理由而选择她,未免太牵强了吗?”
肖祁墨点头:“确实。”
郑枢烨也是同样的看法,但他还是没忍住质问:“可徐淞鸣和简清根本没有交集,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伤害她的身边人?”
闻言,肖祁墨看向纪梵,他的眼神极其复杂,眉宇间流露出明显的冷淡之色。只看了一眼,他已经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纪梵垂下眼睑,唇线绷得很直:“如果我没猜错,我和简清在一起的事情,就是引起徐淞鸣情绪起伏的变动。”
郑枢烨一愣,哑口无言。
与他错愕的表情不同,男人的神色很淡,像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嗓音意外的冷静:
“他在泄愤,但他警告的人不是我,而是简清。”
意想不到的局势转变让会议室内的气氛有些僵硬。肖祁墨清了清嗓子,率先出声:“既然如此,我们得尽快调查简清的人际关系,筛选徐淞鸣下一个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闯入会议室的苏烈打断:
“队长,徐淞鸣十分钟前离开了南港大学!”
男人的气息有些不稳,应该是刚刚得到消息就立马跑过来通知。
肖祁墨神色一凛:“去哪了?”
苏烈摇头:“不知道,我们的人在第一商业街跟丢了。”
第一商业街?
这个地名太过特殊,几乎是听到的那一瞬,纪梵立马想起不久前的通话内容,女生说话时雀跃的语气还犹在耳畔。
“刚好,我还可以顺便去趟卢婉菁的花店。她昨天和我说今天会进一批新品种的花,我打算去看看。”
纪梵脊背一凉,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汇报情况的苏烈,厉声道:
“立马封锁商业街!”
苏烈一愣,没反应过来。
纪梵:“徐淞鸣的下一个目标,是卢婉菁,她的店铺就在商业街上!”
“不出意外,简清也在那。”
第65章 第六十五页 他现在,只想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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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思泺约的是下午两点, 出门前简清还特地看了眼天气预报。一路小太阳的标志,就心宽的没有带伞,毕竟小包装不下又不想一直拿手上。
抵达约定地点的时候, 简清老远就看到了李思泺。大冬天的,女人明显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那一挂,大衣迎风敞着, 里边穿了条及膝的毛衣裙,又细又白的美腿裸露在外,格外招人眼球。
简清走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疑惑:“你今天……是还有什么局吗?”
李思泺随手撩了下波浪卷,红唇轻扬,别有深意地说了句:“晚上要飞一趟北城。”
“北城?”
简清皱了下眉,不解:“你去那干嘛?打算开辟新业务?”
知道她想岔了, 李思泺摆摆手, 云淡风轻:“不是啊, 我是去堵人。”
“啊?”
李思泺笑了下,见女生一脸懵圈的样子, 也不故作玄虚,直接坦白:“这不宋昭南晚上也飞北城嘛, 我特地买了他的那班机,专门堵他去的。”
宋昭南。
又是这个名字。
简清睨了她一眼, 已经记不清从何时开始, 李思泺追捧的对象从曾经的纪梵到了如今的宋昭南。
她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大小姐的乐趣,委婉地提了句:“我记得你之前说回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吧?现在天天追着人家机长跑,闲得慌?”
对于简清的无情拆穿, 李思泺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红色的指甲油与白皙的手指极其相衬,搭在雪白的毛衣领上莫名吸/精,看着就像是撩人的尤物。
“放心,我事业爱情两不误,新一季度的珠宝设计图已经交过去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而且我这几天特地忍着没去找他,这不得好好捯饬一下,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他面前,一鸣惊人!”
彼时,两人正好走进一家专门定制物品的店铺,简清的目光从展示区的成品上一一掠过,不经意地挑破:“你这是玩欲擒故纵啊。”
“没错。”
“我劝你还是悠着点,我看那宋昭南,可没表面上那么好糊弄。小心狩猎不成,自己反倒成了猎物。”
李思泺撇撇嘴,倚着展台,心大地照着上边的镜子:“没事,你家纪检看着也不好糊弄,最后还不是被你给睡到手了。”
“大不了就是他把我睡得死去活来,或者我把他睡得死去活来的区别。反正,我都不亏。”
“……”
她说的声音不算响,但店内空旷又安静,那点虎狼之词足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偏偏本尊还不自知,若无其事地欣赏着其余的商品。
简清抬眸,猝不及防对上导购员掩唇忍笑的表情,心觉尴尬,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声:
“随你。”
话落,她指了下展台里的书签,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能麻烦你把这个拿出来给我看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