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早早和宝璁出来了,至今什么都没吃过,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此时她见了糕饼,也不管样子滋味如何,接过便啃了几口,谁知吃得太快,竟被噎着了。
先前,吴茴不知道晴雯要来,便只准备了三个水壶。宝璁用一个,他和陈平用一个,清霜自己用一个。
宝璁见晴雯被噎着了,就把自己的水壶让与她喝水,他拿了清霜的水壶用。
这本是件极平常的事,然而在晴雯眼中却又不同。
她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又气呼呼地瞪了清霜好几眼,惹得清霜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宝璁估摸着贾琏不能把他送回去,他才带着几人出了杂物间。
五人乍然出现在船舱里,可把住在下面的粗使婆子们吓了一大跳,赶紧簇拥着宝璁和晴雯去了上面的房间安置。
吴茴几个,便随便寻了间下人房挤了进去住。
船上,贾琏和林黛玉都被灰头土脸的宝璁惊呆了,而贾府里发现了宝璁留的书信,也闹了个鸡飞狗跳。
贾母晚饭也顾不上吃,叫王夫人和王熙凤赶紧派人去追,嘴里还直骂宝璁:“孽障!”
但贾琏带着林黛玉赶着去扬州,船只顺水而下,一路不停留,即便派人去追,一时间也追不回来了。
王夫人伺候在贾母身边,一边气宝璁,一边又担忧宝玉,生怕他又怎么了。
宝玉闹也是闹的,倒不是生病,而是生气,又后悔。早知道他也偷偷跟着林黛玉的船一起走了!
只是他有心没胆子,就是偷偷念叨几句,被王夫人呵斥了之后,也不敢怎么说了。到底在心里羡慕宝璁,晚间睡觉又翻来覆去地折腾几个丫头伺候。
袭人几个丫头个个暗自叫苦。
先前发现宝璁和晴雯不见了,贾母就罚她们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晚上宝玉折腾,其他人还能轮流歇歇,只有袭人还得时时守着宝玉。
到末了,袭人少不得又是说好话,又是撒娇装可怜,哄得宝玉和她一起睡下了。
闹了一整晚,宝玉也只是睡到日上三竿,其余并没有怎样。贾母和王夫人也放下了一半的心,又有闲心去骂宝璁顽皮了。
宝璁忽然从船上冒出来,林黛玉自然是惊喜,贾琏可是快被吓死了!
到了第二日,贾琏便要赶宝璁回去,宝璁哪里肯呢?
他就说,若不跟去扬州,他下了船之后就偷偷去别处。
贾琏听了,怎么敢把宝璁随便放走?他只好叫了一下人回贾府送信,自己把宝璁一路带去扬州。
到了扬州,林家的下人接了贾琏等人,一路风风火火的便回去林府。
刚进门,贾琏便问林如海情况如何。宝璁林黛玉紧紧跟在他身后,听闻林如海身体实在不好了,心里便越加沉重了起来。
等不得换衣服洗漱,三人直接去了林如海房中。
待宝璁见到林如海真人,到底深吸了一口气,彻底震惊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林如海竟会是白发苍苍、形容槁木的老人模样!
第21章
听着吴茴打听回来的消息,宝璁简直傻眼了。
原来林如海已经五十多岁了......怨不得他如此惊讶林如海的年纪。
宝璁他自己是王夫人的老来子,但先前却一直用平常思维去想林黛玉的父母,以为林如海才三十来岁。
他不知道,当初林如海是年纪轻轻迎娶了贾敏,但因两人都身体不太好,所以子嗣十分艰难。两夫妻到处求医问药十几年,到林如海四十出头的时候,贾敏才生下了林黛玉。
后来过了几年,贾敏又挣扎着剩下一个儿子,不到三岁,孩子死了,贾敏随后也病逝了。
林黛玉如今十二岁,算一算年龄,林如海可不就五十几岁了么?
在古人的岁数里,林如海五十几岁已经算高寿了。
且他原本身体就不好,为官以来,凡事亲力亲为,做事尽心尽力。到头来,得了个清官的好名声,却贴进去了自己命。
宝璁就算给他送再多健康加成的玉石,身上戴着,屋子里头摆着,却也抵不过他这呕心沥血地耗费精力!
林黛玉到家之后,只一心在林如海跟前伺候汤药,时不时又伤心落泪,再不想不到其他事情。
到了晚间,宝璁担忧她熬不住,便叫来紫鹃和晴雯两个,嘱咐道:“现今林家事多杂乱,林妹妹又一心在林姑父身上,连自己都疏忽了。你俩个人,紫鹃只管带着雪雁伺候林妹妹,劝她按时吃饭休息,晴雯只管跟着王奶娘照看林妹妹的东西,其余的都不必管。”
“若有什么事找林妹妹,或有人冲撞她,你们只管当场叫人出去,再叫雪雁来回我,我亲自处置。”
晴雯和紫鹃知道事情轻重,连连点头应了,回了内院便好说歹说,劝了林黛玉回房吃些东西,休息一下。
劝走了林黛玉,宝璁又回林如海那里去,正听见贾琏询问大夫病情,只道他已经行将就木,只靠着参汤吊命,能多活一日是一日了。
宝璁听了心情越加沉重,跟着贾琏一起去林如海床前守着。
白日里,林如海见到林黛玉回来,勉强喝了一碗参汤,挣扎着和她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一直昏睡,说些梦魇之语。
宝璁和贾琏守到半夜,忽听床上有些动静。他们过去一看,便看见林如海睁开了眼睛,眼神游移地看着床帐。
“林姑父?林姑父?”贾琏轻声叫了他几句,见他向自己看来,才道:“林姑父可还认得侄儿?我是贾琏,家父贾赦。您当初娶小姑姑时,曾见过的!”
林如海眯着眼睛,认了半天,才气若游丝道:“哦,是琏儿啊......”
“是是是!”贾琏激动道:“正是侄儿!老太太记挂林姑父,打发侄儿送林妹妹回来看您了,白日里您见过林妹妹了,还记得不?”
林如海听着,回忆了会儿,慢吞吞点头,喃喃道:“玉儿回来了,玉儿回来了......”说着,他有些空洞的眼神又游移道了旁边宝璁的身上,疑惑问道:“这个是谁?是哪个小厮啊?怎么我不认得呢?”
贾琏欠身让了让,指着宝璁介绍道:“林姑父,这是二叔贾政的儿子,叫宝璁!”
宝璁赶紧上前拜见了,轻声道:“林姑父好,我叫宝璁,就是以前刻了玉,叫人送到扬州给您的那个侄儿!”
这么一提醒,林如海很快便想起来了,伸出干枯的手指,指着宝璁道:“是了,是你,你送的那块松鹤......延年的镇纸,我、我最喜欢,可惜去年摔、摔碎了......”
宝璁忙握住了林如海的手,安慰道:“摔碎就摔碎了,赶明儿我再刻一块好的送给姑父,只盼着姑父赶紧好起来。”
林如海嗯嗯了两声,一边点头,一边喘了口大气,拉着宝璁的手,看向贾琏,道:“有些饿了。”
贾琏忙让人上了一碗温着的参汤,宝璁半扶着林如海坐起来,让贾琏亲自喂了几口。
喝了参汤之后,林如海似乎好了些,也不喘气也不咳嗽,又睡了过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林如海又醒了,说渴了。
贾琏和宝璁便给他喂了几口茶水,又吃了两口糕点。如此反反复复,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林如海忽然睁眼道:“天亮了,该用朝饭了。”
贾琏和宝璁对视了一眼,两人暗暗生疑。林如海一晚上已经吃喝了不少,这会儿竟然还想起来吃朝饭了。
于是,宝璁忙叫丫头传朝饭,又对林如海道:“已经让传饭了,姑父且等等。”
林如海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茫然地看着门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琏熬了一夜,已经有些疲惫,却不知怎么的,看着林如海那样子,忽然张嘴问道:“林姑父,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侄儿的?”
宝璁一听这话,顿时心惊了,再看林如海,果然林如海眼睛定定地看着贾琏,慢慢道:“琏儿啊,我只有玉儿一个姑娘,你、你和老太太说,以后可全托她照看啦!”
这话一出,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宝璁当即眼泪就下来了。
贾琏也是哽咽着哭了,还要应着林如海的话,道:“林姑父放心,从老太太起,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不疼妹妹的。妹妹虽然姓林,老太太也把她当作亲孙女一样疼爱,将来林妹妹出阁,也必如当初小姑姑一样风风光光的!”
林如海点点头,流着泪道:“我就只、只挂心这一件事,当初、和老太太说了的......”说着,紧握了握宝璁的手,又对宝璁道:“和老太太说好了的!”
虽没有明说,宝璁也知道林如海在说什么,当即边哭边点头承诺道:“姑父别担心,我定会护着林妹妹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的!”
听到宝璁这话,林如海一下子安心了似的,慢慢地松了手,任他自己倒在了宝璁身上。
宝璁赶紧吸了吸鼻子,掐住了林如海的虎口,问道:“林姑父,家里的家业还有玉儿的嫁妆,您可还有什么交代的?我好转告玉儿!”
贾琏只顾着抹泪,轻声打发丫头赶紧去催林黛玉过来,他听得宝璁这样问,一时间都有些呆了。
老祖宗派了他来,自然是要帮着林妹妹处置林家家业的。他只当林如海去了之后,那些东西都任由自己处置,哪里能想到,这样直白地问一个将死长辈如何处置家业呢?
不过宝璁这样直愣愣问了,他听听也好。
林如海原本就在强撑着一口气,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这时听宝璁又提起林黛玉,便又挣扎着有了些精神,断断续续道:“我林氏、五代单传,到了玉儿,便、只她一个女儿......家中历代主母嫁妆,都、都归于她。”
他喘了喘,老泪纵横道:“自我、曾曾祖父承袭、侯爵,到我父亲,我又为官多年,到现在积攒下的......七成给、朝廷,两成归于家人并林氏宗族......剩下的、就给玉儿做嫁妆罢。”
听到这里,贾琏哭了一半,顿时有点哭不下去了。
这林姑父糊涂啊!怎么把那么大的家业献给朝廷呢?
虽说林黛玉是女孩子,继承不得全部家业,林姑父怎么也得多多留给自己女儿啊!怎么病成这么糊涂了!
然而,宝璁在床前,连连点头应了,贾琏只好也上前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林如海说完了这番话,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林黛玉原本晚上就睡得不好,丫头来催的时候,她便已经打算起来了。这时候她匆忙穿戴好了,去了林如海房里,正见丫头端着朝饭送进去。
她心里慌慌的,进去便被宝璁拉住了。宝璁轻抚了她肩膀,安慰道:“妹妹,别怕,林姑父说想吃朝饭,你喂了他吃罢。”
贾琏已经扶着林如海坐了起来,宝璁端了鸡丝粥,递给林黛玉。林黛玉也知她父亲已经不好了,便擦了擦眼泪,强忍着悲伤亲手将一碗粥喂给他吃了。
吃完了粥,林如海似乎精神好了些,对林黛玉笑了笑,便躺床上睡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贾琏再去看林如海,却见他面带微笑,已然静悄悄地去了。
林黛玉当场哭晕了过去!
第22章
宝璁坐在桌前,正专注地用磨砂纸细细磨一块他刚雕刻好的玉石。是一只抱着榛果酣睡的小松鼠,属性是睡眠加成十。
林黛玉这段时间本来就睡不好,现在哭晕过去,昏睡梦中也蹙着眉头。
宝璁找了块旧玉,改刻成了睡觉的小松鼠,把它放在枕头下面,可以提高睡眠质量。
身后有些动静,他回头一看,果然是林黛玉醒了。她半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正暗自垂泪。
宝璁便过去,把刚刻的小松鼠塞进她手中。
林黛玉知道宝璁是哄她,看了眼手中小松鼠酣睡的可爱模样,就擦了眼泪,勉强牵了牵嘴角。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人哭嚎的声音,又有和尚的念经声。
宝璁轻声解释道:“琏二哥哥已经为姑父布置了灵堂,外面很多人来祭奠,可能有些吵。”
“妹妹不要太伤心,千万照顾好自己。姑父在天之灵,也会希望妹妹能保重自己。”
父亲去世之后,林黛玉便知道自己真正是孤儿一个了。原本真是伤心欲绝,可她见宝璁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自己多了几分倚靠,便不觉得十分孤单了。
宝璁劝她吃了些东西,紫鹃伺候她换上孝衣,收拾妥当之后,去灵堂前守灵。
这是林黛玉为人子女该表的孝心,宝璁不能阻止,只能嘱咐紫鹃伺候更上心些。
林如海一去,外面虽然有贾琏招呼,可内宅却是林如海的小妾周姨娘主事。宝璁信不过她,便差遣晴雯去跟着。说是帮衬,其实也是防着林家的姨娘和下人,趁乱作妖。
贾琏定了林如海在扬州停灵一个月,之后就运回苏州老家安葬。所以他要在这一个月之内,把林家在扬州的产业都理清楚。
原著中,贾琏处理林家产业的时候,自己贪墨了许多,其他的银子又都送回了贾家,竟让林黛玉以为自己分文没有,住在贾府一针一线都是用别人的。
宝璁特地问了林如海遗言,便是防着这些。
他跟着贾琏,一边招呼来人,一边听他吩咐旺儿几个小厮,去清点全部林家的产业。包括田地庄子宅院店铺,另外还有大件的贵重家具古董字画等等。
宝璁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便私下问贾琏道:“林家历代主母都应该有嫁妆单子。拿出来单独对照清点,单独放一个地方,过后不用再另分出来给林妹妹,岂不省时间又简单?”
贾琏听了,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笑着道:“我这是故意混在一起清点的!”
“故意的?这是为何?”宝璁觉得有些不好,贾琏似乎并不打算遵照林如海的遗言办事!
果然,贾琏压低了声音道:“林姑父那话只有你我听见了,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能知道?”
“林姑父他糊涂了,林妹妹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不多留些家业给林妹妹,倒把大半给不相干的!”贾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就算要献家财给朝廷,那也是要林姑父写奏章上禀圣上的!他又没留下奏章来,这糊涂之语怎么作数!”
“咱们把这些全部混在一起清点了,那就都算姑父留给林妹妹的,林妹妹以后过得好,难道姑父在天之灵还会不乐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