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臣——叶秀
时间:2021-11-08 00:39:14

  ——抄家灭族!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日,每一步都经过了薄将山的打磨,实行起来快得好似星流霆击。都说兵贵神速,薄将山行事和他行军一样,等到李家惊觉时,薄将山已兵临城下。
  北方乱,天下乱。
  ——但前提是李家能闹得起来!
  薄将山亲自出马,用半天的时间,铲除了太乙山上的所有反抗。他可是在草原上和北狄狼兵正面对抗的猛将,太乙山这点人马根本不够看;李家人的密信还没发去边军求援,就被薄家疯人院截了个干净。
  至于李家发去上京东泰公府的密信——这个薄将山挥手放行。他恨不得远在上京的东泰公早点知道,老头子气得一归西,还省他再动一次手。
  大军正面压阵行进,小股部队穿/插/作战,确实是薄将山的领兵风格。
  大军压境,战鼓雷鸣,太乙山炬火煌煌,李家大势已去。
  据说那李家小族长,向薄将山大骂道:“竖子!区区薄止,竟敢与东宫作对!!!”
  薄将山大笑不止,向他举起酒樽:“走好。”
  小族长还没反应过来,沈逾卿的火神铳已然瞄准,打爆了这颗大好头颅: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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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李家从一手遮天,权势煊赫;到凄凉收场,坟冢遍地,也不过几十年的光景。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炎炎者灭,隆隆者绝。这王侯将相,谁不是一柄笏,一身血,一朝无?
  “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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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练师作为受害者,躺赢了李家一战;接下来的春榜翻案,那就是她的主场了。
  步练师甫一回朝,便忙得像只落地陀螺。等到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周泰走程序下旨放人,窈窈已经能在凉席上到处乱爬了。
  步练师这还没休息片刻,另一道雷便劈到了她头上!
  “皇上赐婚,”步练师震撼不已,“——要把璎珞指给沈逾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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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金陵玉树莺声晓……栖枭鸟”出自孔尚任《桃花扇》。
 
 
第45章 鸳鸯错   枕上仇怨
  怎么好端端的, 皇上还学那月老,给人牵起红线来了?
  步练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周泰要是真闲得慌, 大可以去找个牢坐!
  “……”步练师连喝了三大碗凉茶,好歹把肚里火降了下去,“谁吹的枕边风?”
  周泰是什么品种的渣男, 步练师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他这皇帝爹当的比甩手掌柜还轻松,璎珞的婚事他从来就没操心过,这到底是谁的馊主意?
  “还能有谁?”
  眼下步练师在吴王府里。帘幕深深,熏香袅袅, 戚英靠在美人榻上,替步练师磨着指甲,放到唇边吹了吹:“呼——静安她老子娘呗。”
  步练师一听到这女人就头痛:“操。”
  静安公主周璎珞,母族乃是东瀛皇族——也就是戚家经常揍的那帮倭寇, 远在南边东瀛岛的德川王庭——大朔和东瀛是联过姻的。这德川茶茶便是东瀛进献的公主, 也就是周璎珞的母亲德妃。
  德川茶茶其人, 一把火烧了,恐怕是能炼出白莲子来。
  这德妃整天柔柔弱弱, 娇娇怯怯,闻花落泪, 见月伤心。她非常、非常、非常的娇弱,需要大量爱情的滋养, 或者巨额关爱的呵护, 不然就是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戚英对她说话,也不知为何,德妃便哭得死去活来,烦的李皇后把戚英禁足才罢休;
  李皇后也没逃过这一白莲劫。德妃第一次去向她请安时, 在钟粹宫里没站到半炷香的功夫,便“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搞得李皇后是又懵逼又尴尬,最后以德妃再也不用请安告终;
  戚英怀着周瑾那会儿,这德妃作妖更是频繁。按照常理,戚英既然有孕,周泰怎么也得来宫里慰问一下;每次德妃都是“突发有疾”,把周泰临时哭了过去,这一来二去,病西施及时地怀上了璎珞。
  若说这些都还算是争宠范围,那么接下来这朵白莲的操作,则是彻底激怒了步练师:
  周瑾有次半夜高烧,戚英急传太医,当值的太医在半路上,也被这德妃截了过去,病病歪歪地拖了一个时辰,才肯把太医放出宫来!
  戚英这等火爆脾气,德妃就是她的克星。每当戚英发作,德妃便哭得梨花带雨,从自己背井离乡说到深宫苦楚,总之就是我悲惨,我痛苦,我娇弱,你怎么不让着我呢?
  戚英一个将门虎女,没见过这等对手,除了被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步练师听闻此事,怒极反笑:
  ——要装白莲花是吧?
  荷塘都给你烧了!
  一日在紫宸殿和皇上闲谈,步练师轻飘飘地提了一嘴:德妃娘娘既然如此弱不禁风,还是静静休养为好。那贵妃娘娘不是膝下无子么?璎珞公主便交给她抚养吧。
  周泰懒得搭理后宫琐事,既然步练师这么一说,那就顺着她意思办就是了。步练师直接从皇帝下手,给德妃造成了降维打击——这白莲花也颇为乖觉,知道步练师不是她能招惹的,从此也安分了许多,起码不会明面上再找戚英的茬了。
  是以,这德妃定是恨毒了步练师。
  璎珞在晋州遇险,恰逢沈逾卿相救,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确实找不出差错。德妃只需稍稍一打听,就知道沈家是何等世族——以及和步家庶女有婚约的消息。
  既能让自己女儿嫁得风光,又能顺势恶心步练师一把,德妃何乐而不为?
  皇上指婚,公主下嫁,幼娘的处境便无比尴尬。眼下两家已然谈妥,名帖也递了,彩礼也收了,不嫁就会变成全京城的笑话,连带着步练师都会成为笑柄。
  关键是这嫁了,位份怎么算,是要让公主做妾么?
  而这幼娘虽有步练师撑腰,但庶出就是庶出,又不是步练师自己嫁人,哪还能和公主争位份?
  幼娘只能做妾。以正妻之礼聘来的妾,不尊不卑,不上不下,不尴不尬。
  戚英叹了口气:“薄相国那边怎么说?”
  步练师笑了一声,她都恼火至此,那薄将山暗杀了德妃的心都有!
  虽然说大朔没有驸马不得参政的规矩,但这肯定影响到沈逾卿日后的仕途。沈家已经是上京世族天花板级别的贵胄了,多一个公主媳妇实在过于招摇,太乙李氏才死了多久,前车之鉴血淋淋地摆在那里,薄将山焉能不头痛?
  德妃此举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而且——
  步练师并不讨厌璎珞,可以说是相当喜欢,大有收为自己弟子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人的心都是偏的,比起千娇万宠的璎珞,步练师肯定更心疼幼娘一些。
  头上顶着一个公主正妻,幼娘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么?
  戚英奇道:“你不是说沈右丞和幼娘是两情相悦?既然如此,沈右丞以后更愧对幼娘,自然会待她更好一些。”
  “——哎,你呀。”步练师恨铁不成钢地戳她额头,“贤妃娘娘,你都做娘的人了,长点脑子吧!”
  你好大儿比你聪明多了!
  戚英大怒:“那你说说看,这又怎么不好了?”
  “夫君和小妾两情相悦,自然会冷落正妻,这不是宠妾灭妻吗?沈老夫人又不是死的。”步练师给自己斟了杯茶,一股脑儿地全灌了下去,“——到时候,幼娘就不是过得好不好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活的问题了!”
  戚英瞪眼道:“若是幼娘死了,那周璎珞还有好日子过?”
  沈逾卿还有好日子过?
  步练师冷冷道:“是三个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桩婚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晦气!
  偏偏这还是桩国婚,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静安公主屈尊下嫁,明面上就是天大的喜事,沈府就算再怎么尴尬也只能装得无事发生,沈老侯爷已经捏着鼻子开了三天的贺宴了。
  至于这沈逾卿——
  “他倒是个好孩子。”步练师叹了口气,“幼娘能跟着他,也不算是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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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婚当头砸下来,沈逾卿也没装死,反而呈出一派近乎冷血的果断来:
  ——奉旨迎静安公主进门,为正妻;也依约娶步家庶女进门,为平妻。
  别说是旁人,就是步练师听了,也震惊了半晌:“……”
  既遵圣旨,又守信义。沈逾卿猴不可貌相,居然是位端水大师。
  周泰很是不高兴,觉得不行:这公主出宫下嫁,夫家居然还有位平妻,自大朔开国以来闻所未闻!
  沈逾卿上书回话,言辞很委婉,内容很尖刻:回陛下,这公主嫁给已有婚约的男子,自大朔开国以来也是头一回。
  周泰:“……”
  他只好安静地干了三大碗凉茶。
  这就是笔糊涂账。春榜案刚结束不久,周泰忙着处理李氏余孽,德妃插一嘴来说要冲喜,周泰一时嘴快也就答应了——哪知道背后还有一桩婚约?
  春榜案一结,步练师、薄将山、沈逾卿,皆是大功臣。周泰头大如斗,然而天子金口玉言,想撤回也不可能了。周泰正愁怎么下台,结果沈逾卿速速给了台阶下——只是这台阶上有道坎儿,得委屈璎珞一下。
  周泰想了一想,还是捏着鼻子跨过去了:
  ——行,爱卿的家事,就按爱卿的意思去办。
  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上爱惜自己的权力,肯定是胜过爱惜自己女儿的。
  沈逾卿早有预料。少年跪落接旨,面色冷淡,眼神镇静:
  “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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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逾卿脸上摆得冷淡,实则一肚子火气,满腔憋屈无从发泄,一上床就开始造作。
  幼娘腰都要给他整断了,战战兢兢地觑着他,又觉得盯着他看没甚意思,开始玩自己的头发。
  “……”沈逾卿夜来非了好一会,结果幼娘在那玩得不亦乐乎,心情是超级加倍的郁闷,“你不生气?”
  幼娘眨了眨眼,莫名其妙的:“啊?”
  沈逾卿:“……”
  这是哪里来的傻老婆?
  沈逾卿怒道:“我要娶那周璎珞啊!!!”
  我!不想!娶她!啊——!!!
  “……”幼娘眨了眨眼睛,“可幼娘听说,静安公主是一等一的美女呢。”
  沈逾卿:?
  沈逾卿奇道:“所以呢?”
  幼娘奇道:“难道全天下会有人不喜欢美女吗?”
  “……”那确实是没有。沈逾卿郁闷之余,更加无法理解,“你想我娶那周璎珞进门?”
  幼娘也懵了:“少爷,你也不能不娶啊。”
  ——所以想开一点嘛,你又不算太吃亏呀。
  沈逾卿:“……”
  沈逾卿被幼娘堵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理,顿时觉得摆烂算了,拍了拍自己身边道:“过来。”
  幼娘摇头,她不来了,明天还要早起站规矩呢。
  沈逾卿看了她一眼,幼娘浑身一激灵,又慢慢地挪了过去。
  沈逾卿掐了掐她的脸,幼娘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手感确实好极了:“还是你省心。”
  幼娘小声回答:“幼娘最听话了。”
  ……
  大家都在关心圣上的想法,相国的想法,令公的想法,少爷的想法……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幼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不愿意,她当然不愿意,她如何能愿意?
  好端端的夫君,为什么要和别人分享?
  幼娘看向朦胧的帐顶,天窗漏下一点月光,凄神寒骨的冰凉。
  活下去就好了,活下去就好了。
  现在她拥有的,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至于其他的,幼娘又怎么敢贪心呢?
  只是……
  幼娘捂住自己的嘴,两行眼泪漫出眼眶。她可以在人前装得若无其事,却无法在深夜里面对自己狼狈的真心:
  她好难过,她还是好难过……明明都告诫自己不要贪心了,为什么还会这么难过?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沈逾卿自后向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幼娘浑身一颤,顿时泪如雨下。
  “会好的,会好的。”沈逾卿揉了揉她的头发,用力地把她按进怀里去,“傻姑娘,你会好好的。”
  ——你一辈子都会好好的。
  夜色错落,月色绵长。
  鸟雀掠过千家万户,飞向一轮皎皎明月,好一个人间富贵温柔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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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上京郊外,一间私坊。
  白有苏抬头看去,月光落在她眼里,好似一轮明月坠入湖心。
  一只手从旁伸过来,把她拉扯过去,来人俯下身去吻她。
  这个亲吻凶猛热烈,但白有苏冷得像冰,始终没有半点回应。
  “阿娴,阿娴……”来人声音低醇磁性,这是北狄人低哑的喉音,“你比北邙的风雪还要冷。”
  娴礼是白有苏的小字。白有苏冷冷地觑着男人,红肿的唇绷出冷淡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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