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照顾邹灵雨,又听了凌晔替她做些什么,后来甚至还拖着病体要带逞强的邹灵雨回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若非把人真正放在心上,只怕也做不到。
话到这处,侯夫人瞄了邹灵雨几眼,实在不晓得自己方不方便过问。
邹灵雨敏锐察觉到她目光,每回侯夫人有什么事想同她说说,却又犹豫着不知道能不能说时,她便会拧着眉头多看邹灵雨几眼。
既然都藏不住,侯夫人破罐子破摔,也就硬着头皮问:“雨姐儿,你跟小公爷……可圆房了?”
话音压得很低很低。
可即便如此,邹灵雨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面上一片空白,脚下差点踩空,没想到侯夫人会挑这么个时候,同她问起此事。
邹灵雨知道这话由侯夫人问出口便是正经事,饶是如此,她那张白皙的面上,还是不由自主飘上了红云。
她柔柔的声音小声回道:“小公爷说我年岁尚小,再等几年为好。”
侯夫人听到这话的当下愣住。
她对凌晔的好感瞬间拔高,连连点头说好。
侯夫人看邹灵雨腼腆低头的模样,猜测她许是不知真正因由,便笑笑问她:“雨姐儿,你是不是不知道小公爷为什么会这么说的原因?”
邹灵雨愣愣抬头看她,这话题实在是令人羞涩得很,更别提还是从凌晔口中诉说。
每每提及此事,邹灵雨都恨不得双手并用,掩了他的口,让他不能再多说一句话才好。
但,此言是由长辈所说,邹灵雨觉得,说不定其实是自己把凌晔想得太坏。
瞧她这副单纯样,侯夫人便知她肯定什么都不明白。
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小公爷也真是的,不说清楚,你岂不是云里雾里的?”
邹灵雨眨了眨眼,问道:“难道这还有什么讲究的吗?”
侯夫人点头,“那是。”
“岁数太小的女子经了此事,终归对身子不妥,更别提若是怀上,身子还未长开,再经生产,那几乎都是要了小命的事!”
邹灵雨惊呼一声,听得脸色都白了。
“竟这般可怕的吗?”
侯夫人揉揉她的发顶,控制了力道,很轻很轻,半点都没将她发型弄乱。
她说:“本想着小公爷身子好转,家中也没个长辈可提醒,我才想着今日说说,现在看来倒好,小公爷压根就比我们还要操心你身子,能这样为你着想。”
凌晔都已和邹灵雨谈到这样的事,也就代表他已经恢复到能行房的地步。
可尽管如此,他却还是没与邹灵雨圆房。
对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来说,于同榻而眠的妻子能隐忍至此,着实不是件容易事啊。
侯夫人说很是欣慰,“小公爷是个有分寸的,他疼你却默默不说呢!”
疼……?
邹灵雨被这个字惹得莫名又觉脸上更热了些。
这些话凌晔从没对她说过。
况且他也不是那种……会对她甜言蜜语之人。
他决定的事,比起口头说说,征询旁人意见,更符合他行事的是,凌晔在说出口前已然身体力行,所以总省去了“说”的这道功夫。
以前还觉得他我行我素,可邹灵雨从侯夫人这儿得知真相,才明白为何每夜凌晔那样明显动摇,却只是沉着脸忍下。
邹灵雨羞是羞,可也觉心中像被捂暖,被温热的泉水紧紧包覆那般。
她在想,凌晔都肯这样待她,那么倘若他知晓火凰镯就在自己手上,难道还会维持先前的决定,会想杀她吗?
本来没怎么抱希望的,可邹灵雨听了侯夫人这番分析,却在思考一事。
有没有可能……小公爷其实是在乎她的?
一想到有这可能性,邹灵雨唇都抿了起来,很是难为情。
若真如此,兴许把镯子一事如实告知,凌晔还能替她出出主意呢?
侯夫人笑笑拍了邹灵雨的手,拍得恍神的邹灵雨回过神来。
“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
邹灵雨现在脑子一团凌乱,听了问话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露出不太好意思的微笑。
侯夫人知她是个面皮薄的,也就不在此事上招她。
她说:“雨姐儿你日子过得舒坦,得夫婿看重,那伯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夫妻俩和和美美的,最是重要,可知道吗?”
邹灵雨回握住侯夫人的,笑言:“灵雨知道。不能时时在伯母身边,伯母也要好生保重身子。”
两人说了几句,外头日头太大,邹灵雨便催着侯夫人上车。
送走她以后,邹灵雨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待到侯府的马车都看不见影子了,还迟迟没挪动脚步。
邹灵雨想了想,既然都已来了这趟,那还是问问吧。
等问清楚了,再回去同凌晔仔细讨论,看能怎生是好。
不管凌晔知道真相后要如何待她,邹灵雨都做足了心理准备,不会后悔。
心下一定,邹灵雨转身。
迈步的方向却不是往马车停放那处而去,而是又登上进入元德寺前的台阶,看似是想走回寺中。
问枫不由多问一句:“少夫人,不是要回庄子了吗?”
邹灵雨摇头,“我想起还有事情未办,得先回寺里一趟。”
才在想要如何才能见到闵国公夫人,两个小尼姑已急急往邹灵雨的方向奔了过来。
邹灵雨止住脚步。
她心想,不会这么恰巧,就是来寻她的吧?
心思方落,小尼姑已在邹灵雨面前恭敬行了一礼。
邹灵雨:“……”
还真是找自己的呀?
她们脆声说:“这位施主,明静大师有请。”
邹灵雨还以为自己听错。
“明静大师……吗?”
要找自己的,是方才讲经的那位明静大师?
可她此前从未与她相识啊?
本就迟疑,可两小尼姑巴巴地望着她,加上邹灵雨想着,这兴许也是能突破的一个地方。
比方说,若见了明静大师,再请她引见闵国公夫人……不,应当说是净音法师,也许行得通。
抱着这渺小的希望,邹灵雨点头,“劳烦两位小师父带路。”
邹灵雨自己也很想知道,德高望重的明静大师寻她有何事。
平时她对这样摸不着头脑的邀约定是会起疑心,但想想,这儿人来人往,小尼姑来邀她也没避着其他香客,邹灵雨才打算应邀而往。
她们领邹灵雨到一处厢房,还未入内,邹灵雨便已听见几声规律的“笃笃”木鱼敲击声。
其中一小尼姑敲门,“大师,人请来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
然后对邹灵雨而言,还很是熟悉的声音响起:“进。”
听这声音,果然是明静大师没错。
小尼姑推门时,邹灵雨毫不犹豫跟着入内。
门掩上,稍早受人敬仰的明静大师面带慈祥微笑,深深对邹灵雨施了一礼。
邹灵雨急忙还礼。
“见过大师,不知大师有何事需寻我?”
在今日以前,邹灵雨与明静素未谋面,她应当也认不得她才是。
明静起身,走到一旁,邹灵雨视线随着她走动看了过去,才发现那是一道门。
这间厢房竟是打通的,看似与隔壁间互通。
她边将门推开,边说道:“要寻施主的,不只贫尼。”
邹灵雨不解。
只见明静推门后,又一女尼款款从那处步出。
虽落发成尼,但姿容端庄,眉眼清丽,保养得宜。
与邹灵雨对上眼时,那女尼淡淡一笑,双手合掌,朝她行礼。
“贫尼净音,等候施主多时。”
话落,不光净音与明静,就连两个小尼姑也对邹灵雨客气一拜,弄得问枫和甜雪怔住,俨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而邹灵雨听了方才那句,脑子里“嗡”的一声,也呆愣了下。
她再次将目光转向从隔壁间步出的女尼。
那女尼瞧着与侯夫人年纪相仿,也不知是常受佛法熏陶还是本性如此,面上一直挂着和蔼的笑容。
而且,她适才说了,自己的法号是净音。
那不就是……她的婆母?闵国公夫人?
邹灵雨不确定地喊了声:“婆母?”
净音对着她的笑容依然如旧。
她说:“在此地,贫尼只是净音,施主唤贫尼净音便好。”
邹灵雨心中有一箩筐的疑问想问,也被眼前此景所震撼,心中正如一团乱麻。
本就是来此地要见闵国公夫人的,却没想到竟是以这样毫无预兆的方式相见。
邹灵雨从善如流,“净音法师,这到底怎么回事?”
从踏进这厢房以后,不,应当是明静大师说要寻她之时,种种情况便很是另她费解。
就好像……有一个又一个的谜团砸在她面前,砸得她发懵,而除她之外的眼前人都知晓原因,唯有她一人始终被蒙在鼓里。
净音以手势示意邹灵雨入座,“贫尼之道施主有许多问题想问,但在此之前,不知可让贫尼先问一个问题否?”
邹灵雨顺着她意思坐下,现在能解答她所有疑问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邹灵雨只得按捺住性子,“法师请问。”
本想着她会问的是府中事还是有关凌晔身子,可邹灵雨等来的却是净音问她:“不知火凰镯是否还在施主手上?”
邹灵雨听见意料之外的问话怔愣,心绪更为复杂。
而且,细品净音问话的内容,也让邹灵雨更为不解。
她所说的“还在”是何意?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早就知晓此物在她手上似的?
邹灵雨将心中疑问问出,净音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了当地答道:“那镯子是德安公主赠与你母亲的谢礼,所以由你继承,再合适不过。”
闻言,邹灵雨捏紧自己的手。
闵国公夫人……不,如今兴许喊她净音法师更为妥当,她果然知晓这镯子过往,也早就知道镯子在她身上。
既如此,再躲躲藏藏的也没意思,邹灵雨从腰带中,将巾帕裹着的那物取出。
纤长的手指揭开白帕一角,隐约透出里头裹着的物品色泽。
如火焰般红艳的镯子,静静躺在素白巾帕正中,至今颜色依旧未褪。
屋内女尼见了此镯,均是站起,又行一礼。
邹灵雨知道这礼与先前不同,对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此镯。
净音说:“施主为新任镯子之主,元德寺众人,便随时听施主差遣。”
邹灵雨和身后两个丫鬟都瞪大了眼。
整个元德寺都听她差遣?
越听邹灵雨脑子是越胡涂了,只得再问:“传言中的精兵……便是各位师父?”
这跟她所猜测的,着实相去太远。
远到她都不晓得究竟何方说法为真。
净音笑笑,显然也是听过这样的说法。
她说:“这里的女尼先人都曾受前朝皇室恩惠,为了报恩,代代守护前朝皇族,而前朝虽已覆灭,但德安公主的心愿是对邹家人报恩,我们也会代殿下实行。”
邹灵雨听到现在,才算有件她能理清的事。
她忽然觉得手中握的镯子很是沉重。
一直戴在腕上的普通首饰,贵重程度几乎超过她想象。
但她都戴了这样久,疑惑许久的问题也浮上心头。
“可它是最近才突然变红的,之前我一直当它是普通的白玉镯呢。”
早知道是这么要紧的东西,邹灵雨也没敢日日都戴在身上。
她想不明白的是,镯子这变化毫无征兆,原先白得好好的,转瞬就成了红镯,若非她亲眼所见,要听人所说镯子还能变色,邹灵雨肯定也难以置信。
净音对于此镯,熟悉程度要比邹灵雨更深。
她说:“为防落入恶人之手,此镯会有几年时间看着是白玉的模样,贫尼想着时候也差不多了,怕施主不知其中关键,早早将另外一物赠与,如此当镯子起了变化,我方便能得知,前去寻您。”
净音给自己的是何物,邹灵雨不用细想都能得知。
她隔着衣袖握住腕中的佛珠手串,想到那时镯子变红后忽然响亮的敲击声,以及至今还萦绕在她周身的这股果仁香,大概也猜出了一二。
净音见邹灵雨此举,便知她有将佛珠贴身戴着。
既都说到佛珠,那有一事便不得不提。
净音说起此话时,面上笑意稍淡,“皇后早早盯上此前与德安公主交好之人,为的就是夺下此镯,想号令寺中其他认镯不认人的女尼为她所用,你母亲与德安公主本就要好,她可是早早就试探于你?”
说的是皇后。
邹灵雨想到她从凌晔那儿听来的,皇后曾有意要将她指给大皇子,现下看来比起火凰镯一事,只怕自己母亲与德安公主的情谊,才是皇后会疑心到她身上的关键。
她没说话,净音也大概猜到,怕是被她说得八.九不离十了。
“皇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前朝帝王不愿允她后位,她便伙同外族,去立一个掌中傀儡,不顾百姓生灵涂炭,其心可诛。”
邹灵雨拧起眉头,对于皇后的看法,她与净音趋于一致。
她问:“难道就任她这么胡作非为下去?那些被她害死过的人命,还有边关仍在为家国卖命的兵士,他们若知晓一直守护的国家,国母竟是那样的小人,岂不心寒?”
邹灵雨没有办法接受,竟是由那样的人坐在后位之上。
“这些年,我们暗自搜罗许多皇后叛国的证据,但。这些都不足以一举扳倒她,没弄好还可能打草惊蛇,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连她们都拿皇后没有法子,邹灵雨自己就更别提有什么锦囊妙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