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又觉不可能,小公爷伤腿还未痊愈,又怎么去带?
她们离开后,凌晔对还待在自己身侧的袁叔道:“备马。”
刚刚一直没有插嘴的袁叔愣了下,此刻也不得不打破沉默。
“万万不可啊公子!要去哪儿、找什么人,您吩咐一声便是,您现在的情况不能动腿,更何况是骑马!”
凌晔冷冷看他一眼,“我说,备马。”
话音加重,不容拒绝。
袁叔饶是有再多话想劝他,可撞见凌晔那不由分说的眼神,也知他已下定决心。
他,要去找他的妻。
第53章 枕边人
寺院的生活很是单纯。
晨起做早课, 夜里天色暗下后,也准备熄灯歇息。
起得虽早,睡得也早。
净音回到自己住所, 屋内一片漆黑。
即便看不真切,仍是循着记忆中的位置准确摸索到了烛火,点上灯。
火光把室内微微照亮, 净音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人端坐在旁。
她心头一惊,攥紧手中佛珠。
“是谁?”
可从未有人这样, 不打一声招呼就进她屋里。
何况那瞧着, 似还是名高大的男子。
怎么想都极其可疑, 净音总是漾着笑意的面上, 也凝重起来。
然,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听见对方话中所说内容, 净音登时怔住。
“怎么?多年不见,连自己亲儿子也认不得了?‘母亲’?”
念出“母亲”二字时, 与其说是饱含亲情的呼唤,倒不如说, 他话音讽刺, 更像在阐述什么好笑的言论那般。
净音手上所执的佛珠手串滑落地面,发出几声脆响, 她却没有心思俯身捡起。
在这世上,会唤她“母亲”, 还是用这讥嘲态度唤她的人,也就只有一人而已。
“晔哥儿……”
凌晔听这称呼皱起眉头,“别那样喊我。”
没想多叙旧,凌晔直明来意, 似乎在这地方多待一刻钟,与净音多讲一句话,凌晔都会觉不快。
他问:“邹灵雨手上那副沉香手串既是你所赠,丫鬟说你有法子能凭珠子上散出的味儿去寻踪迹,此言当真?”
净音缓缓将落于地上的佛珠拾起,藉此动作去平复自己心情。
再次直起自己身子时,脸上已恢复平时那一贯无懈可击的和善微笑。
可刚撑起笑容,听到凌晔此番话,却又滞住。
“她怎么了?莫不是……”
凌晔初次踏足此地,劈头便问起如何寻到邹灵雨,净音再如何思考,也只能得出──邹灵雨并未好好归家这个可能。
而凌晔也如实道出事实。
“嗯。她被人掳走了。”
眼下最有可能找到邹灵雨的,仅净音一人。
凌晔就是瞒着任何人邹灵雨已失踪的事实,都没打算瞒着净音。
他抬眼,望向都愣住的净音,催促:“时间宝贵,你要是有法子就赶紧。”
现在哪怕是这样平静说话,都已耗尽他心神。
凌晔垂在身侧的手自始至终依旧捏得死紧,心中跟埋了什么炸.药似的,引线已燃至尽头,随时皆能引爆。
……
从黑暗中渐渐恢复意识时,率先听见的是风声。
这与在温泉庄子中听惯的声音皆不同。
庄子里植了林木,偶有鸟啼虫鸣,以及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响。
每天清晨,晴天时她便会是在这样的声响中苏醒,雨天,则被雨水拍打在屋上和地上的响声唤醒。
从未听过这种像是──风带起布帘时的猎猎声。
邹灵雨拧眉,这时也觉得身下睡的床榻太过坚硬,并不习惯,连鼻端闻见的气味也不同。
虽说凌晔已刻意减少,但实际他身上、还有就寝时所用的被褥,也还是难免带上一点浅淡的药香。
药味不再那么浓烈后,邹灵雨反而觉得,这味儿其实没有先前那般刺鼻讨厌。
她缓缓睁眼,心头已有预感,醒来的并非她平时睡的地方,脑子里也在不断回想她睡着之前的事。
越想,头便越疼得厉害。
她到元德寺听大师讲经,回程路上马车似出了问题,掀开车帘细瞧,然后……
邹灵雨猛地坐起身来。
她想起来了。
自己被迷晕过去!
紧接着呢?
邹灵雨坐起时起得太猛,本就晕着的脑袋经此举越发眩晕,她还扶着太阳穴闭眼缓了缓,待到脑子稍微清明些后,才得以看清四周。
“这是……”
外头天色黑着,看不出时辰,更难以辨识这屋内摆设。
一处的窗子大开着,今夜风大,吹掉一旁遮阳的布帘束绳,帘子被吹得狂舞。
从窗子看出去,可见外头林木树梢,想来自己现下所在,应是个起码有两层楼的楼阁才是。
邹灵雨忍着头疼,扶墙走向窗子,往下一看,果然没错。
距离地面尚有好些高度,跳下去能不能成功逃脱另说,却肯定会受伤。
──从这处逃走不成。
邹灵雨绕着四周,把可能通向外头的门推了推,却如她所料,没有一扇能推得动。
她又转头看向大开的那处窗子。
开得这样肆无忌惮,大抵也是笃定她从那处逃脱不了吧?
邹灵雨走回榻上,坐下深思。
这儿是何处?又是谁捉的她?为的是何目的?
“难道……”
邹灵雨想到什么,忽然撩开自己左边衣袖。
只见原先戴着手串和白玉镯的腕子,如今只剩佛珠晃荡。
她的镯子不翼而飞,且似是被人粗鲁摘下,邹灵雨才发觉手腕处的疼并非自己撑住车壁造成的疼痛,摸了还有些刺痛。
倘若现在天色大亮,借着光线查看,指不定都能瞧出这样被硬摘落下的触目红痕。
邹灵雨垂首检查自己衣裳,假借整理衣裙,顺势摸到腰带的位置。
──有一圈硬物,真正的火凰镯还在。
邹灵雨心中暗松,看来带走她的人目的的确是镯子。
幸亏他们没搜她身,真的玉镯她还得以保全住。
不过也不知有没有人在暗中瞧着她,邹灵雨没敢直接取出细查。
她紧紧握住拳头,又张开,手还是不由自主在颤抖。
邹灵雨以另只手覆上,整个人蜷缩坐着,紧紧抱着自己。
得想法子逃出去才行。
纵身子疲累,她也没敢放任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入睡,不敢大声呼喊,更不敢燃起烛火。
幽深的黑夜就像黑雾一般,从她鞋尖一点一点侵蚀而上。
那黑带着冷意,带走光线的同时,也将声音一并吞噬。
就好像她未出阁前,独自一人躺在榻上,辗转难眠的时候。
她握着自己左手腕,就好像在当时每个夜里,她摩娑母亲赠给她玉镯那般。
可腕上空空如也,这个动作她做起来也并没有从前的熟稔。
邹灵雨愣住。
她微微抬首,从臂中露出一双懵懂的眼。
这是从何时开始变得不同的?
嫁人后,榻上多了枕边人,每个深夜都有人睡在自己身侧,一睁眼就能瞧见他。
他会在察觉自己害怕时伸出援手,允了她所有要求。
不管是点睡穴还是掩耳,能减轻她对雷声恐惧的,他都会为她去做。
只要闻到药香,就能知他就在身侧,不会夜夜惊醒。
可如今,邹灵雨所嗅闻到的,只有从自己腕上手串发出的阵阵果仁香,半点药味也未闻。
分明曾是最厌弃的味道,却也是如今的邹灵雨,最想闻见的。
她很小声,很小声地唤出那个名字。
“凌晔……”
那个趁醉酒时,她才敢毫无忌惮唤出的名字。
低喃出他名字时,邹灵雨才觉心头惊惧能安稳些。
待到天光大亮,强撑着精神的邹灵雨听到外头人声,这才连忙提起精神来应对。
一直埋首的邹灵雨抬头,眼睛望见照入屋内的日光,被刺得睁不开眼。
她眨了眨眼睛慢慢适应,直到现在才看清屋内模样。
这屋子里桌椅床榻样样不缺,虽布置得简单,却是样样用料不凡,价格不斐。
能将人藏在这处,想来对方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邹灵雨心中隐隐猜到是何人选。
起了苗头的当下,“咿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一女子为首,穿着斗篷遮掩住自己容貌,身旁伺候的人也是同样的装扮。
直到木门被掩起,那些人搬来椅子给那女子入座后,她才启唇问道:“如何?这一夜,睡得可好?”
虽然只有一句,但邹灵雨还是从中听出了她的声音。
──是皇后娘娘。
她攥紧拳头,不知她为何得以出宫,但既然她想隐瞒自己身份,邹灵雨也就当从没发现过。
“你是谁?带我到此,有何目的?”
斗篷下涂着大红唇脂的嘴角勾起,向后勾了勾手,身边人立即上前往皇后掌中放下一只白玉镯。
邹灵雨看得清楚,那只便是她前几日买来,鱼目混珠的那只。
皇后并未回答邹灵雨的问题,只涂着丹蔻的手指将那白玉镯子捏起,问道:“这是你母亲赠你的镯子?为何会是白色的?”
邹灵雨知她真正想问,然,她只疑惑说道:“这镯子,原本就是白的,不曾变过。”
她再问:“这就是你们捉我来此的理由?镯子你们看也看过了,把玉镯还我,还有,何时要放我归家?”
一直问不到真正想要的答案,皇后扬起的唇角落下,将白玉镯牢牢握在手中,却半点没有归还之意。
不过很快,她又扬起了唇。
“你不说也不打紧,我多得是方法,让你亲口吐露。”
说完,交代旁人做事时,她还刻意像说给邹灵雨听的那般,并未减低音量。
“先饿她个几天看看状况,她要是什么都不肯说,那请长靖侯府的人到此地作客,也未尝不可。”
──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在威胁。
邹灵雨想狠瞪对方,说出“堂堂一国皇后竟做此这样的卑劣行为,可不可耻?”,然她只能将这些暂且咽下。
“有什么事寻我便好,为何还要扯上侯府的人?你们要问的问题我答也答了,为何镯子不肯还我?那是我母亲遗物,留给我的东西,你们不能拿走它!”
他们未将邹灵雨手脚绑起,她还能追上前去,作势要扯下皇后斗篷。
伸出的手临要抓上时,却被她身旁随侍挡下,木门在她眼前掩起,重重落锁。
邹灵雨还听见没走远的皇后问道:“你确定她真就是元德寺要找之人?怎么瞧着一问三不知?”
他们边说边走远,邹灵雨也听不清后来对话如何。
只知道自己装傻这一举动,好歹是瞒过了一时。
再来,便是得想想法子,该怎么从这儿逃脱,且越快越好。
第54章 过渡章
一行人骑马停下, 下马后仰望天空,着利落骑装,身后均背着弓箭。
有人感叹了句:“司天监不厚道啊, 还说什么今日许会降雨,让殿下择日出行,太阳这么大, 天气好得不象话呢!”
夏丞哲笑得温煦,面上显然也因天气很好带上些喜意。
“那今日应能猎到不错的猎物了。”他手握弓箭, 准备上山前想先将行囊置放。
这处猎场是卢家所有, 卢家人个个都喜打猎, 当朝丞相若非年事已高, 只怕趁休沐也会想往这处凑。
夏丞哲这喜好倒是同他外祖家相近, 因近日心情沉闷,才想着不如来此转换心情。
可正欲走近时, 他却瞧见有一方人马正要从另一处离开。
他们身穿带着大兜帽的斗篷,藉此遮去样貌。
光是这样的穿著打扮已足够可疑, 更别提他们前往的方向,不是常来此的人定不会知晓, 这儿北面还有处出入口。
虽小道狭小难行, 却隐密得很,比起从大道上驾马而来要更掩人耳目。
夏丞哲话说到一半, 忽然抬手,止住身边随从不再往前行。
“殿下?怎……”
他刚要问话, 就被夏丞哲打断,“别说话,你看那里,他们是谁?”
刻意压低声音说话, 还往旁躲了起来。
随从也察出事态不对,随着夏丞哲目光看向那处。
这儿可是卢家的地盘,谁会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来,还穿得这样诡异?
夏丞哲在思考几个可能的人选,接着便将目光锁定在似乎是领头人的那名女子身上。
猎场在半山腰,山风本就强劲,饶是她特别注意了,遮脸的兜帽仍是被微微吹开一角,旋又很快攥住。
只一眼,旁人或许看不出个什么来,可对夏丞哲来说,那身影却再熟悉不过。
“是……母后?”
皇后怎么不是在宫内?竟跑到这处来?
而且瞧着,父皇也并未与她一道?
夏丞哲越想,眉头越是深锁。
等他们都离去后,他带着随从走出,吩咐道:“去查查母后到这儿来做什么。”
有什么事,需得她亲自出宫来办?
又或者说,要见什么人?
疑心就像一颗石子砸入平静的水面中,一下又一下,激起的阵阵涟漪浮现不止。
随从很快带回消息。
可他面色瞧着与其说是震惊,更像是茫然。
夏丞哲猜想事情可能并非他所预料的那样,凝重的脸色稍缓,“查到什么了?”
那随从跑着过来,喘匀了气后,才说道:“回殿下的话,这事可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