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一片混乱,连他都要停下想想怎么说后,再次开口:“小的去晃了一圈,发现二楼厢房外头有人看守,也不知在守着什么,便没打草惊蛇,转而爬上外头的树去看。”
夏丞哲一瞧,他形容确实颇有些狼狈。
他凑近低声说道:“殿下您猜,小的在那里头,看见了谁?”
问归问,他也没有胆子大到真要大皇子亲自去猜的意思,自己就将话接了下去。
“是闵国公府的少夫人!”
原本觉得皇后要见的不是权臣或男人,那大抵也就不打紧了。
可夏丞哲真没想到,竟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此言当真?”他错愕询问。
可等来的只有自己随从慎重地点头,半点不似作伪。
夏丞哲目光瞧向被看守着的厢房。
──她就在那儿。
……
邹灵雨靠在榻上,想了整整一夜,还是没能想出逃出这儿的法子。
床上被褥被她拆出来充作绳结,可布料太短,锦缎又滑腻,压根不适合拿它脱逃。
窗子不行,门口木门紧掩,还能隐约瞧出两个高壮的影子守在外头,邹灵雨收回目光。
如果只有一人也就罢了,兴许还能一试。
她右手抚上左手腕上缠绕的佛珠,在思考万全之策。
两个男子的话,即便她能躲过一人,另外一个也会在她躲掉的同时赶上,此举不妥,怎么想都逃不掉。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邹灵雨只得再将目光转向窗外。
天空被树影遮去大片,树叶的影子映在房中地板,阳光自缝隙中传来,一晃一晃,闪闪发光。
忽然,地上影子摇晃剧烈,树叶的沙沙声也变得急促,半点都不像是被风吹过发出的声响。
邹灵雨觉得奇怪,且这还并未有止息的迹象,她便从旁边悄悄走近窗口,稍稍探出头去一看。
树枝上有个人影,邹灵雨首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清是何人时,邹灵雨更是脑子一懵。
她低声唤道:“大殿下?”
夏丞哲将食指竖于唇前,本想提醒邹灵雨可别大声嚷嚷,以免引得看守人注意。
可眼下看来,不用他多此一举,邹灵雨的应对也一如既往的稳妥。
他笑着缩回手。
“您怎么会来此?”
“你怎会在此地?”
两人不约而同问出相同问话。
邹灵雨本来猜测难道大皇子也是皇后同谋?
可一听他这么询问,她心中不抱希望的火焰又悄悄燃了起来。
夏丞哲知道自己爬树的行为实在唐突,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然后才同她解释:“这儿是我外祖家的猎场,我时常来打猎,今日前来却发现我母后鬼鬼祟祟出现在此地,觉得疑惑便差人探查,才知晓,少夫人竟被关在此。这是怎么一回事?”
邹灵雨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听到现在她已知晓,大皇子真的什么也不知情。
那么,她是赌,还是不赌?
眼前许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是待在这里任人宰割,还是去信他一次?
邹灵雨心中已有答案。
她说:“臣妇被迷晕后,醒来便在此地,不知是何因由。”
说完,她硬着头皮再道:“臣妇有一事欲相求殿下,不知殿下可愿伸出援手,让臣妇归家?”
不论他是否知道真相,但凭她人在卢家的地盘上,幕后主使就与大殿下外祖家的人脱不开关系。
帮了她意味着什么?相信夏丞哲自己最是心知肚明。
是不分青红皂白,与他的家人站在同一阵线?
还是说,会看在跟凌晔的那点交情上,出手相助?
邹灵雨态度摆得很正。
她隐约知晓大殿下对她许是有一点兴趣,否则那日在书肆里,他也不会问出那样踰矩的言语。
可即便是在这窘迫的境况中,邹灵雨也没想过以诱哄的方式,去求他相助。
虽然那样做,成功的可能许是会高些,可邹灵雨不想欺骗别人心意。
夏丞哲站在树上,看着屋内的她。
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一个在日光处,一个在阴影下。
好似永远,他们也产生不了任何交集一般。
他看着她形容憔悴,却半点没显得颓丧,还在思考得以让自己脱困的法子,不轻言放弃。
夏丞哲必须承认,自己越来越没法将目光从邹灵雨身上挪开。
但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他垂下眼,硬生生撕开自己视线。
分明遭难的人是邹灵雨,他却觉得此刻无比狼狈的人是自己。
终于,他再次开口说话。
“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
再次抬头时,他迎向她的眼神,坦坦荡荡。
……
傍晚。
当夕阳的余晖洒进屋内时,邹灵雨悠悠转醒。
她用了大皇子送来的水和食物,睡过一觉补足体力后,眼见约定的时间将至,邹灵雨取出被褥里藏着的包袱,换上里头男装。
邹灵雨穿上后,瞧着与大殿下带来的随从装束并无二致,只肤色白皙,长相招人,一瞧就是个女儿身。
邹灵雨看了下外头天色,还得等入了夜后,视线不佳,这才方便逃离。
沙沙声响又起。
邹灵雨知这是暗号,忙走到窗前。
大殿下与一女子立于枝干上,那女子朝邹灵雨伸出双手。
夏丞哲:“少夫人,这姑娘会武,由她抱着你下去。”
邹灵雨点头,毫不犹豫踩上窗框,将手递上。
幸亏那姑娘及时接住她,邹灵雨双腿离地时已有些发软,劲风往自己身上打来,她再睁开眼时,已经站在地面之上。
邹灵雨站稳之后对那姑娘致谢,同时说道:“换下的衣裙我放在床上,之后劳烦姑娘了。”
接下来她将穿上邹灵雨的衣裳,假扮成邹灵雨待在那厢房内,以营造她还在里头的假象。
邹灵雨见她三两下就爬上树,一跳跃进窗内,心中不由大赞她的身手。
要是她也会武,今日便能自行逃脱了。
夏丞哲牵来一匹马,有些犹疑地问道:“少夫人可会骑马?”
他的随从都是单骑一骑,双乘的话看着反倒引人注目,就失了以男装掩饰的目的。
岂料,邹灵雨给他的答复却令他吃惊。
邹灵雨点头,“自幼就会。”
她父亲是将军,幼年时住在兰州,家中就有一处马场。
父亲常带着她练习骑马,五岁的她已能骑上小马驹绕马场跑一圈。
来到京城后,骑马的机会变少了,但并不是完全不会。
邹灵雨接过夏丞哲手中的缰绳,并未急切地登上马背,而是伸手轻抚马儿,在安抚它的情绪。
马儿敏.感,有些脾性烈的还不肯让陌生人骑呢。
夏丞哲见她此举,便知邹灵雨是真的懂马。
“那咱们就走吧!”
两人跃上马背,同其他随从们会合。
看守的人一见离开的人是夏丞哲,上前来打过招呼。
“大殿下,夜深了,怎不在此地歇一晚上再离去?”
夏丞哲笑笑应对,“想起还有要事得办,不回去一趟怕是不行。”
都这么说了,看守的人自是不会没眼色地再挽留。
放他们离去后,因觉得太过无聊,还打了呵欠。
站了半天的岗,确实是闷得很。
闷到他都数起大殿下的随从人数来。
“一个两个三个……咦,这数量怎么跟早上对不上啊?”
后来不是还多带一个女人吗?人呢?
想到什么,他惺忪的眼突然增大。
“去!去看看被关着的那女人怎么样了?”
第55章 吻住唇
邹灵雨他们才离开不久, 后头便有马蹄声直追而来。
夏丞哲扭头一看,惊觉状况有变,策马奔至邹灵雨身边, 同她说道:“顺着这条大道走往东便能下山,你先走,我留在此挡一挡, 看他们为何要追过来。”
虽不知他们突然追赶过来的原因,但等他们到近前就已太迟。
邹灵雨权衡一番, 点头应下。
“臣妇知晓, 多谢殿下相助!此恩难以回报!”
夏丞哲千言万语, 也仅仅化作一句:“万事小心!”
邹灵雨点头, 策马向前奔。
虽是夏季, 但夜里的风还是冷凉,更别提还是在马背上。
寒风刮得她脸生疼, 可邹灵雨也没敢停下。
追来的人是皇后的人马,那想来不会对身为皇后儿子的大殿下出手。
不得不说, 自己这次得以脱险,大殿下从中出了不少的力, 可他最后那个眼神, 邹灵雨也只能当看不懂。
她必须看不懂。
不对大殿下过分释出善意惹他误会,这样对他才是好的。
只是恩情已经欠下, 邹灵雨只得另想法子报答。
她攥紧手中缰绳。
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赶紧下山, 并祈祷这一路上追兵不会赶上自己。
可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邹灵雨还是听闻有马蹄声自身后不远处传来。
山中夜里静谧,回响在大道上的马蹄声一杂,便能轻易辨识。
邹灵雨不敢回头看。
这条道路一望无际, 但凡她停下分毫,被追上的可能性就增大。
她目标太过明显,邹灵雨心知这不是办法。
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若被捉回去了,下次再逃必定难如登天。
想了想,她调转方向,往右边树林而去,没再往大道上行驶。
最起码,林木还能遮蔽视线。
夜里本就难以视物,邹灵雨偷偷躲藏起来,找个树丛密集处停下,从树干间的缝隙往外头张望。
还得多亏大殿下给她寻的这匹马是只毛色乌亮的黑马,能完全隐匿在黑夜之中,否则也无法躲得这样顺利。
“哒哒”蹄声越来越近。
邹灵雨屏住气息。
来了!
两匹马一前一后,骑者身后都背着弓箭,他们跑到一半却停下,恰好就在邹灵雨躲避处不远。
邹灵雨见状,心都不禁提了起来。
被发现了吗?
然,他们只是停下交谈。
其中一人问:“那女人跑得有这么快?这都看不见人影了?”
“废话少说,赶紧去追!娘娘说了,人受点伤没关系,别弄死就成,要抓就得抓活的!”
话音清楚传至邹灵雨耳中,她听得心中一凛。
他们讲得这样明白,邹灵雨都不敢去想,若自己没有逃出来,被关几天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她屏气凝神,直到两个追兵又再次趋马向前,见不到他们人影后,她才敢吁出一口气。
知道皇后一直在寻火凰镯,却没想到她竟这般执着。
她要此物的目的到底有何作用?
邹灵雨伸手抚上腰带。
那镯子要不是母亲留给她的东西,邹灵雨还真恨不得扔了才好,省得惹上这身腥。
她又想起之前那夜,她曾问过凌晔,要是比皇后先寻到拥有镯子的人,凌晔会怎么做?
当时他的回答是杀之。
邹灵雨一直没想明白。
既然是皇后那样渴求的东西,能先找到,为己所用难道不好吗?
凌晔却是轻笑一声,只同她说道:“那又如何知道那人是否真的归顺?还是随时会反水?不确定因素如此之多,还净会招来祸事,直接了当地处理掉,才是最轻松省事的。”
那时的邹灵雨没能明白他话中所说,还只觉凌晔对传说中的皇室秘物,态度竟能做到这般干脆、不屑一顾,感到不可思议。
直到现在亲身经历以后,邹灵雨才知道,凌晔所选择的法子确实是最能撇清关系,也是最为明智的。
邹灵雨轻叹一声。
她在想,皇后都已盯上了她,她逃得了一次,可下回呢?
邹灵雨茫然,事到如今真不知道母亲留给她的这只镯子,究竟是好是坏。
夜空中鸟禽飞过,发出“呜──呜──”鸟啼。
风吹过林木,白日里听着还觉诗情画意的树叶沙沙声,到这空无一人的山中夜晚听起来,反而骇人得很。
邹灵雨浑身一僵。
不、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了。
她深吸口气,抬首看了下月亮位置,没再往大道上行去,而是走进树林里。
若走大道,遇上折返的那两人就完了。
虽林子里没有辟出道路,前路难行,邹灵雨还是决定绕些远路。
“我们走吧。”
邹灵雨再次安抚马儿,知道在这样的黑夜中,它与她许是同样觉得害怕。
在林间策马不比辟好的道路,他们走得很慢。
马蹄踩在落叶堆上,发出“啪嚓”、“啪嚓”踩碎树叶的声响。
今夜风大,乌云也多。
月亮好几次被云层遮挡住,林间本就因树叶遮挡,光线较暗。
再遮去月光,邹灵雨也只能趋马一步一步慢慢摸索着往前行去。
突然,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急剧响起。
邹灵雨回头望一眼,堪堪与朝她射来的弓箭擦过。
“笃”的一声,那箭矢插在树干上,还在不停晃动。
邹灵雨被惊得倒吸一口气,马儿也受了惊吓,发出嘶鸣,险些将邹灵雨给甩下。
“在前面!我听见声音了!”
“该死的臭娘儿们,竟还真的躲到这里面来!难怪我想说怎么追了老半天也不见人!”
邹灵雨一边矮下身子,一边伸出颤抖的手轻拍马背。
到这紧张时候,她竟都还能取笑自己,早知刚刚就不说什么这次下次的,谁能想竟是连这单单一次都没能躲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