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良久的沉默。
凌晔都不耐地皱眉,催促她:“……说话。”
闭嘴不语是什么意思?
邹灵雨尴尬,“夫君你……要我说什么啊?这么临时,我说不出来啊……”
凌晔挑眉看她,冷冷笑着。
他不用说话,邹灵雨都能从他面上读出“那为何对于大皇子问的也这么临时,你却能说得头头是道?”
邹灵雨越发不敢看他。
这、这叫她说些什么好啊?
她偷偷往后挪了一步,正打算退开,谁料凌晔就像早猜到她想跑,手上一拽,把邹灵雨按到自己腿上坐着。
这轮椅本就是一人坐的,再多了一人的重量,饶是邹灵雨体态轻盈,也将木头压得发出微响。
为稳住身子,邹灵雨双手圈着凌晔,几乎可说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想到他腿还伤着,邹灵雨也来不及想太多,连忙站起身。
腿上刚使力,还未站起,就被凌晔又按了回去。
邹灵雨急道:“夫君,你的腿!”
凌晔只说了句:“不碍事。”
便进入正题。
他捏着邹灵雨下颔,让她直视自己。
低沉的嗓音略带森冷,凌晔捏着邹灵雨的手指上微动,刮过她肌肤。
凌晔淡淡言道:“你不说,就不能起。”
第66章 撩了人
邹灵雨被按着, 挣脱不得,偏她又担心凌晔的腿,一时进退两难。
凌晔大有邹灵雨不说话, 就要一直将她困在自己腿上的意思。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凌晔盯着邹灵雨的眼神也越来越渗人。
邹灵雨想挪开视线,偏又被凌晔紧锢着, 心里直发愁。
她越不说话,凌晔面色就越发难看。
可邹灵雨真不知怎么开口。
忽然, 她想到自己方才捧着凌晔面庞时, 他似错愕了一瞬。
邹灵雨决定故技重施。
可凌晔已看破她的手脚。
在她双手覆上来捧住时, 凌晔就冷冷说:“这招没用。”
真当他有那么好哄?
邹灵雨手上一僵, 又不想做出像被他说中的反应, 手还是倔强地没有收回。
她手指微动。
好想捏他脸哦……
但邹灵雨没敢下手。
两人面面相对,近得都不到两个拳头的距离。
邹灵雨能正面这样看着凌晔的机会实在很少。
她不想同凌晔那像要将人吸进去的漆眸对视。
邹灵雨总觉得, 只要同他对上眼,凌晔看她的那些目光就会化成有形的丝线, 彷佛牢牢将自己捆.绑的错觉。
不愿看,她便看着他脸上其他地方。
凌晔这人向来不修边幅, 一头乌发都散在身后。
肯将头发梳开已经很不错了, 更别提还要拿带子绑起或以冠束起。
而散着的墨色的长发,越衬出他肌色冷白。
邹灵雨双手就搭在他面上, 更能清楚看出差异。
他的白与她的不同。
凌晔的白几无血色,邹灵雨则是白嫩中透着淡淡的红润, 是健康的颜色。
因适才喝过药,两人离得又近,药香味不用用力嗅闻,都能闻见。
当邹灵雨视线往下挪去, 忽地生出一个主意。
凌晔只见邹灵雨目中闪烁着狡黠的笑意,还在猜这回她又想耍什么花招,下一瞬,邹灵雨已凑了上来,在啄他的唇。
一触即离。
趁凌晔怔忡,邹灵雨趁势起身,快步走了几步才回头,露出得逞的笑容得意看他。
“我先回房啦!”
凌晔看着那小没良心的邹灵雨,撩了人就跑,都给气笑了。
每次,真的是每次。
邹灵雨每次主动,都别有所图。
腿上余温仍在,人却早已跑远,凌晔眸色深沉。
邹灵雨自己心中其实再明白不过。
她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只要两人还睡在同间屋里、同张榻上,那么迟早有凌晔回房的时候。
在房中时便罢,但倘若上了榻,那可真能说是插翅也难飞。
尤其邹灵雨往床上瞥了一眼,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整个人呆在床边。
轮椅的声音由外慢慢靠近,邹灵雨想也知是凌晔回房了,她问:“怎么只有一床被褥啊?”
她自己的被褥弄湿后暂且先撤下洗了,当夜勉强与凌晔盖同一条锦被。
可就算没拿新的来替换,这洗了也差不多干了才是,怎么就没送回来呢?
慎言扶凌晔坐回榻上后,自己便推着空轮椅出去,没敢多听。
木门掩上,凌晔慢条斯理回答她:“最近天凉了,许是还没干?”
邹灵雨才不信这个说法。
“那庄子上没有别件被褥了吗?”
凌晔也回得干脆:“没有。”
邹灵雨:“……”
听他这么回答,邹灵雨知道即便庄子里还有其他新的被褥,大抵也不会有人送到她面前来。
这是拐弯抹角地在记刚刚的仇呢。
凌晔拍了拍身旁的锦被,笑言:“多那一床被褥又有何区别?横竖你我又不是没同床共枕过?”
都成亲几个月了,还分各自的床褥睡,共盖一条被子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凌晔说:“一回生,二回熟,这都算第三回 了,往后你会更习惯的。”
邹灵雨无话可说。
她也知道寻常夫妻共盖一件被子很正常,可她今日才在凌晔面前耍花招呢,也不知道夜里他会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凌晔当晚就把邹灵雨按在怀里,好生审问。
烛火已熄,触目所及皆是黑暗。
微弱的光线从外头微微照些进来,分不清是檐廊上挂着的灯还是月光。
熟悉的气息凑在邹灵雨耳边,凌晔说话不喜欢好好说话,逮着机会就喜欢往她耳畔凑,用他那低沉的嗓音低声耳语。
他说:“都给了你这么多时间去想,这回,你总该能答出来了吧?”
背对着凌晔的邹灵雨,果不其然听见凌晔又在追究下午的事。
邹灵雨心知自己避不掉,也是有另外想法子。
她慢腾腾转过身,正对着凌晔。
在锦被中挪动,又得小心别碰到凌晔伤处,邹灵雨动作放得很轻,只有细微衣服与被褥面料擦过发出的微微细响。
黑暗中,就算真面对面,因为看不清对方面容,邹灵雨胆气也大些。
她将想了一下午,将想出的最好回应说出口。
“夫君总要我说,那不如做个交换条件,那才公平?”
凌晔没拒绝,只问她:“什么交换条件?”
竟还真在同她探问。
邹灵雨心里更有底,她提起精神说了:“夫君先说说是怎么看我的,我再说,这样才公平啊!”
总不能每次只有她自己被逗的份吧?
当然,邹灵雨这话也是有些强词夺理了。
凌晔先问的她,她却反把同样的问题扔回去,不过就起到了拖延时间的战术罢了。
可邹灵雨望着黑暗中凌晔模糊的轮廓,心里也隐隐有些好奇。
她在想,凌晔又会是怎样看待她的?
无法否认自己还是小小地在期待,更多的兴许是忐忑。
想知道又不想知道,两种相异的感受在拉扯,弄得邹灵雨都不知自己真正想法。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她自己都这样纠结了,那凌晔是不是也抱持着同样的心情,所以才又追问她一次?
然后,这次沉默的轮到凌晔。
邹灵雨眨了眨眼,轻声唤他:“夫君?”
──没有回应。
总不可能是睡着了吧?
抱持着这样的念头,邹灵雨就想将手往他脸上伸去。
才刚微微抬起,就被凌晔另一只手按住。
“……没睡。”
邹灵雨听到他说这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笑问:“你还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都不用问出口就能轻易回答。
而凌晔只说了那两字后,攥着邹灵雨的手,又进入新一轮的沉默。
今夜很安静。
风声虫鸣鸟叫皆未听见,他们二人再无对话,便将这份寂静衬得更加明显。
邹灵雨心说这反应,可不是跟自己一模一样吗?
正要笑他,倏地想到,若凌晔与自己想法是差不多的,那是不是也就代表,说不出口的理由也是一样的?
毕竟要夸大皇子或是任何一个人,他们都能简单客观地去说出对方给自己的感受。
可对枕边人……
这话瞬间就难以启齿了起来。
交握在一起的手感受到凌晔的力道,邹灵雨能知他尚未入睡。
而她也没了再想催促他的想法。
因为邹灵雨自己,也是最清楚不过──有些事,并不是单纯口头上说说,那么简单而已。
她歇了话头,眼睛闭上的频率越来越短。
意识越发涣散,快要睡去时,凌晔才对她轻声说了句:“睡吧。”
入睡前邹灵雨还心想,敢情凌晔憋了这么久,就只憋出这两个字啊?
但实在太困,她也就没回话。
甚至还觉得,若是换成她自己,大概也只能说出同凌晔一样的话吧?
覆在一起的手温度渐趋一致。
隔天早晨醒来时,覆在邹灵雨手上的手早已不在。
不光如此,连榻上也只余她一人。
邹灵雨本来因初醒还有些困意,察觉这点的当下倏地惊醒,瞌睡虫都跑没了。
“夫君?”
她带着浓浓鼻音唤了这声,坐起来环顾四周,可房内依旧没有凌晔人影。
这就怪了。
凌晔因腿伤不便,他们成亲以来,邹灵雨日日早上醒来,凌晔都待在她身边。
像这样一早起来就不在榻上,甚至不在房内的情况,似还是头一遭。
甜雪听见声音,敲门进来,帮邹灵雨洗漱。
她说:“公子去了书房,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邹灵雨恍然大悟。
原来是有要事需处理啊。
可同时她又想到,在这时期发生这样突然的事,都能让凌晔大清早去书房,那是不是代表……这事与皇后有关?
换过衣裳梳好头发,甜雪问她:“少夫人,可要用早膳了?”
邹灵雨摇头,“先等等,派人去书房问一声,看小公爷用过膳了没有?”
话声落,凌晔的声音便已自外头传来。
“不必问了,我回房里用膳,去准备吧。”
甜雪接令退下,凌晔坐在轮椅上,由面生的小厮推着入内。
知道邹灵雨心中疑问,不等她发问,凌晔径自说道:“大殿下开始行动了。”
远比他们预料的时候,都要来得更早些。
邹灵雨露出凝重的脸色,静待凌晔后语。
虽说相信大皇子的判断,但邹灵雨也很关心结果。
凌晔不卖关子,以一种微妙的表情说道:“大皇子将箭镞呈给皇上,告发卢相与皇后──他的为人,确实如你所说。”
邹灵雨心下略松,为这个结果感到高兴。
只若真是如此,那朝中怕是将要引起一阵动荡。
一国之母被卷入这样的事件中,甚至还极有可能就是幕后主使。
卢家的地位、卢相在这件事当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以及──皇后所诞的嫡长皇子。
将来最有可能成储君的夏丞哲,偏又是告发此事的人,他下场会是如何、皇帝对此又是什么态度,这桩桩件件,牵一发而动全身。
凌晔说:“宫里,要乱了。
第67章 喂肉羹
膳食摆满桌上。
今日难得凌晔不是在榻上用膳, 而是让人将轮椅推至桌前,与邹灵雨一同进膳。
推轮椅的小厮离去,邹灵雨还多看了一眼, 疑惑怎么不是由慎言来?
她走神的这段期间,凌晔将几道菜夹至邹灵雨盘中,都是她素日里常吃的。
邹灵雨不挑食, 基本每道菜都会尝个几口,量不过份少也不过份多, 要看出她喜欢哪些口味, 并不是件容易事。
而凌晔基本同她日日在一处, 久了也能看出邹灵雨喜欢的来。
即便她每道菜肴下的筷数差不多, 但也总有几道, 没几日便出现在桌上。
邹灵雨每回吃到那几样总会微弯了弯眼睛,明显是喜欢的模样。
“别发呆了, 用膳。”
“哦。”
邹灵雨转回来,却见凌晔左手执箸, 随意夹起菜肴也稳稳当当,不由多看了几眼。
凌晔心想邹灵雨这回又发的什么呆?抬眼正要再问, 一瞧见她以幽怨的眼神盯向何处, 瞬间明白理会过来。
凌晔:“……”
失策。
邹灵雨幽幽说道:“你明明左手也没问题的……”
那为何还要装不行,让自己给他夹菜啊?
凌晔的回应是直接挑了一块鱼肉, 确认没有一点细刺后,直接抵在邹灵雨唇上, 回她:“我也没说自己有问题过。”
软嫩的鱼肉贴在唇上,邹灵雨退避不得,只得张嘴吃下。
边吃边回想,凌晔好像还真从未说过他不能自己进吃食来着。
邹灵雨很是郁闷。
“那你应当早些同我说的嘛……”
还一直憋着, 每天都让她夹菜给他呢。
凌晔挑了块肉,放进自己嘴里嚼着,咽下后才道:“你又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