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起眼,长睫颤颤,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颇有几分英勇就义的壮烈感。
凌晔坐在床沿,一手捏住她下颔,除了感受到指下肌肤果然柔嫩以外,还察觉邹灵雨的僵硬。
他扫了她一眼,连这也怕?
凌晔执起帕子,反而坏心眼地放慢动作,本来很快就能擦完脸的,愣是被他拖得洗脸都成细致活儿。
邹灵雨紧咬牙关,感受凌晔的指裹着湿帕,按上自己脸颊。
凌晔将手指往下压,哪怕邹灵雨这般紧绷,他指腹也能隔着帕子感觉到她面颊的紧实与弹性。
又软又嫩,是未经风吹雨淋,被娇养出来的肌肤。
他眯起眼。
帕子抹过,邹灵雨微皱了下眉,却没有出声。
几乎是同时,她白嫩的面上出现一条红痕,凌晔注意到了,手上动作一滞。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邹灵雨面上逐渐泛红的地方,完全就是被他擦出的痕迹,凌晔难以置信。
他捏着邹灵雨下颔的手转而挪到发红处,轻轻一碰。
那里适才才被湿帕子擦过,依旧残留湿意,触手极是水润。
凌晔颇为惊讶,“你脸怎么嫩成这样?”
碰一下就红的?
似不信邪般,凌晔还上手捏了捏,邹灵雨抿了抿唇,无奈睁开双眸,很是无辜地看着他。
疼,但不敢说。
第11章 软豆腐
凌晔的指腹刮在被他擦红的颊上还不够,竟动手捏了她?
他手劲不小,这一捏除了刮得邹灵雨皮肤刺痛外,肉也疼。
邹灵雨委屈睁眼,双眸因吃疼泛起泪水,明眸像盛有一汪清泉,阳光照下,波光潋滟。
她望着凌晔,半点儿没敢吱声,秀眉微微蹙起。
凌晔后知后觉把她给捏疼了,松开手,发现邹灵雨莹白的面上多了他的指印,又红了一片。
“……”
他的手托起她下颔,虽还是温柔笑着,只语气不大自然,“闭上眼,还没擦完。”
邹灵雨乖巧闭眸,攥起的拳头拇指捏着其他手指,捏得指尖泛白,心里期盼这酷刑快些结束才好。
可这回凌晔改为轻托她下颚,连巾帕覆上来都轻柔许多,不再像要把她给蹭掉一层皮。
邹灵雨皱起的眉才稍稍舒展开。
而凌晔越擦,面上神色越是古怪。
以往在军营他什么事没亲力亲为过?洗脸擦脸更不在话下,用了自己习惯的力道去擦,岂料姑娘家面皮竟脆弱至此,不光是表面嫩若豆腐,竟还真如豆腐般不堪一碰。
净完面,凌晔伸手戳她脸蛋,蜻蜓点水那般。
真软。
邹灵雨睁眸疑惑望着他,凌晔同她说:“会疼怎么不喊一声?”
想到夜里,邹灵雨被雷声吓得发抖,要不是落雷在即,她大抵也不会主动承认。
果然,邹灵雨垂眼,温婉地回道:“多谢夫君,我不疼的。”
邹灵雨拾了帕子就要离开,心里却想着,原来他是知道自己会疼,后面力道才用得那样轻啊。
凌晔看邹灵雨款款走远,觉得他这小妻子还莫名倔强,很努力在维持自己端庄的那一面。
他眼神扫过邹灵雨衣襟,然后很快别开,慢悠悠地同她说了句:“用早膳前,娘子先将寝衣换下吧。”
邹灵雨听他此言纳闷了会儿,不晓得为何要换。
莫不是脏了?
等低头一瞧,她才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适才被溅湿的寝衣贴在身上,鼓囊囊的线条毕现,甚至还能看出肚兜的印子。
邹灵雨脚步一滞,杏眼圆睁。
她刚刚就是以这模样站在凌晔面前的?
这认知让她险些晕厥,将白帕放回铜盆里,她头也不回地对凌晔说:“我立刻换下!”
凌晔斜倚在榻上,见她如落荒而逃的小猫,心情很好地咳了几声。
这会儿比端着的姿态有趣多了不是?
邹灵雨换过衣衫,神态已复从容。
她回来时膳食已经摆上,凌晔不便挪动,便在榻上支了小几,端碗喝粥。
邹灵雨也坐到桌前用起膳来,舀了一口热粥,饿到有些发疼的胃才终于缓过劲。
米饭熬得软烂,一抿就化,鱼片白嫩鲜美,汤头都带着鲜度。
乳白色的粥里撒着几撮碧绿葱花点缀,色香俱全,更让人食指大动。
邹灵雨饿归饿,进食的模样却是优雅。
坐姿端正,喝粥如品茗,细嚼慢咽,坐在那儿垂眼舀粥都成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凌晔侧眸看她用膳,两人虽未同坐,眼角余光却皆在打量彼此。
邹灵雨也不例外。
她分神注意凌晔那处,坐在床榻的凌晔为进吃食,长发稍稍拢起,松松束在脑后。
凌晔吃相斯文,可进食的速度却快,邹灵雨才用了小半碗粥,凌晔已放下空碗。
邹灵雨一惊,也跟着搁下勺子,取出帕子按了按嘴角。
本就在观察邹灵雨的凌晔自是没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见状心中不由疑惑,她就吃这么点?
视线忽地落在自己面前已空的瓷碗上,凌晔隐隐猜出答案。
他食指轻扣桌面,“笃、笃”两声,引得邹灵雨回头。
“夫君?”
凌晔将碗递给她,“劳烦娘子再为为夫添上一碗。”
邹灵雨起身,笑笑应了。
凌晔似不喜屋内太多人伺候,洗漱用膳都挥退下人,能自己动手的还是自己动手。
邹灵雨意外之余也很是配合他,虽是自己夫君,但邹灵雨还是想慢慢去习惯,循序渐进。
至于现在,能尽量少对话就少对话,起码让她面对凌晔时不会瑟瑟发抖,再说旁的。
凌晔这回喝粥的速度慢了下来,而邹灵雨也重新开始进食,反倒是她咀嚼的时候快了些。
见果真如自己所料,凌晔冷冷暗哼了声。
麻烦。
直到邹灵雨漱完口,凌晔才将碗搁在几上,等着丫鬟将食器撤下。
邹灵雨欲要端杯子给他,凌晔却摆了摆手,“先等等。”
“哦。”
虽然不解,但邹灵雨不敢违逆凌晔的意思,便将漱口的茶水先搁在桌上。
不多时,她便知晓原因。
浓重的药味阵阵飘来,还未见到人影便先闻见味儿。
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被送到凌晔面前,邹灵雨屏住呼吸,苦涩的药味却还是霸道地钻入鼻端。
光是在旁嗅闻,邹灵雨脸色都不禁变了又变。
可凌晔却早习以为常,端起那还冉冉冒着白烟的乌黑药汤,仰首饮尽,眉头皱都未皱一下。
凌晔朝她的方向伸出手,邹灵雨福至心灵,将那杯白水送到他手中。
漱了三次口,凌晔才作罢,神情怏怏地斜倚在榻上。
邹灵雨在想,喝得再习惯,但喝药终究不是件多好受的事。
她手捧空杯,指尖被方才温热的白水烫得稍红了些,凌晔瞥了一眼。
邹灵雨人生得娇小,连手也不大。
想到她一蹭就红的肌肤,凌晔颇有些无语。
啧,豆腐手。
“叩、叩。”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慎言的声音自门板后传了过来。
“公子、少夫人,元德寺派人送来一物,说是夫人要赠与少夫人的。”
屋内忽然一片寂静。
邹灵雨脸上讶异。
说的是……闵国公夫人?
她与自己母亲虽是闺中手帕交,但邹灵雨对幼时的事记忆不深,小时候究竟有没有见过闵国公夫人,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但闵国公夫妻的那些事,京中却是无人不知。
他俩青梅竹马,夫妻恩爱,感情羡煞旁人。
国公成亲前房内无人,成亲后更是只有闵国公夫人一个正妻,两人很快拥有一个孩子。
可就在凌晔六岁时,闵国公的表妹前来京中探亲,寄居在国公府。
事情就是那时开始变得不同。
邹灵雨望向凌晔。
只见他手上动作一停,顿了片刻,才漫不经心地道:“送进来便是。”
慎言应了声,低着头走进来,双手捧的木盒交到凌晔手上,目光半点没乱看。
邹灵雨望着那四四方方,每一面都刻有细致花样的木盒,想起了事情的后续。
那表妹趁闵国公醉酒,与他有了首尾,隔年偷偷生下一名男胎。
无名无分,生产当日便难产而亡,却从此在闵国公夫人心里落下一个疙瘩。
闵国公夫人自此离开国公府,上佛山入元德寺落发为尼,再不管府中诸事,而那庶子则被闵国公带在身边。
偌大的闵国公府没有一个主子,连凌晔都因伤病休养未归家。
而那个闵国公夫人,竟派人送了东西给她?
就在慎言将要踏出房门外之前,凌晔开口,“可有传话?”
慎言后背一僵,颤着声说:“没、没有……”
凌晔静了片霎,才让他退下。
慎言如释重负,跑得跟飞似的,就怕凌晔再问起他答不上来的问题。
邹灵雨在旁边听着也很是尴尬。
怎么只给儿媳送了东西,却没半句话捎给亲儿子的?
京中都言闵国公夫人落发后,将世俗尘念也全抛下。
包含伤透她心的闵国公,还有与他一起诞下的独子,都被她落在京中,刻意想要遗忘。
正觉惆怅,凌晔把玩木盒审视了会儿后,将盒子凑到邹灵雨手边。
“母亲给你的,打开看看。”
却没再多说什么,面上表情也看不出波澜。
邹灵雨从善如流,将木盒揭开。
才开了个口,里头就有香味传出,略略冲淡了屋内药味。
闻着似是果仁的香气。
盖子完全打开,一串沉香佛珠手串躺在红绸之上。
邹灵雨拿起细看,每颗佛珠都刻有经文,指腹触上却不刮手,颗颗平滑润泽。
凌晔扫了一眼,邹灵雨以为他不感兴趣,他却微笑着提议:“我给娘子戴上可好?”
目光却不是看着邹灵雨,而是落在佛珠之上。
婆母所赠,自是戴上为妥。
邹灵雨无法从凌晔面上神色看出他心情好坏,便依他所言撩起左袖,露出莹白皓腕。
凌晔接过手串,垂眼看其上刻的字样。
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他扯了扯嘴角,讥讽的笑意在面上一闪而过。
他拉着邹灵雨的腕子,替她将手串戴上,套上后还松松垮垮的,竟是要缠两圈才稳妥。
凌晔挑眉,这手腕可真细。
将佛珠绕了一圈,珠子磕到邹灵雨原先就戴着的白色玉镯,“锵”的一声,凌晔伸手勾住镯子,扯了扯。
“这两个会碰撞在一处,可要摘下?”
原先低眉顺眼的邹灵雨心中一紧,忽然抬起头,急急喊了声:“不行!”
声量略扬。
凌晔抬了抬眉,表情有些意外。
呦,小猫崽急了,也是会冲人吼的?
第12章 细皓腕
原先邹灵雨还如提线木偶般任凌晔摆弄,一听凌晔有意摘下自己镯子,顿时急了。
说着不行的同时还想缩回手,可才往后挪了一下便被扯住。
她仔细一瞧,凌晔手指还勾着她的玉镯,就是想缩手也不能如愿,只得卸去力道放弃。
软软垂下手后,邹灵雨撞见凌晔目不转睛在打量自己,眼神饶有兴味。
想到自己方才过激的反应,邹灵雨面色一僵。
她在凌晔面前竟然那种态度!
回过神来,恐惧像虫蚁爬上自己身子,密密麻麻,令她满心胆寒。
可凌晔并未露出不悦,意识到这点,邹灵雨缓了缓心绪,垂首低低解释了句:“这是我母亲所赠,不能摘。”
也不想摘。
细甜的嗓音轻飘飘如落羽,毫无魄力,语调还可怜巴巴的,唯话中内容却是十分坚定。
她并没有给出取下镯子的选择,因为这个可能性压根不在邹灵雨的考虑当中。
什么她都能妥协,唯有母亲留下的赠物,邹灵雨不想退让。
邹灵雨长睫颤颤,不敢直视凌晔双眼。
凌晔闻言却只是轻轻“哦”了声,松开勾着她玉镯的指,没再追问。
他将那串沉香佛珠往上再挪了挪,仔细绕好。
珠子上木纹细密清晰,醇厚的果仁香气淡淡散发出来,在这满是药香味的房里增添一股异香。
手串尾端的线穗是乌色,垂在邹灵雨嫩白腕下,端得是黑白分明。
凌晔伸手拨弄,流苏晃动,扫到邹灵雨的皮肤,轻轻的,就像被眼睫毛擦过那般。
邹灵雨的手指蜷了蜷,忍下痒意。
“好了。”
凌晔顺势替她放下衣袖,遮住那截白得晃眼的细腕。
玉镯邹灵雨戴得久了,已是习惯它的存在。
如今左手腕子上多了一副沉香手串,她以另只手隔着衣袖轻抚。
想到今日本该给公婆敬茶,邹灵雨迟疑问道:“夫君,若我想把缝制的鞋袜护膝等物赠与父亲母亲,可有法子?”
喝了新妇奉上的茶,新妇便可改口唤公婆作父母,少了喝茶的仪式,邹灵雨都已嫁了进来,自是将闵国公夫妇以父母称之。
大楚习俗,新妇敬茶当日,当为公婆奉上手制鞋袜等物以表孝心。
没实际见上面,闵国公夫人都派人赠了礼,邹灵雨觉得她也应当做个表示。
凌晔瞥了她一眼,笑了下,“娘子倒是有心。”
他往旁靠在床柱,低咳几声,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后,才缓缓说道:“母亲的你让袁叔派人送去就行,父亲在边关,也可以先将鞋袜装好交给袁叔,过几日交付家信时可一同送出。”
一次说太多话,凌晔喉咙微痒,皱起眉轻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