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后我又当上了皇后——未妆
时间:2021-11-09 00:44:06

  她看着身侧的男人,月光将他的眉骨自鼻梁往下,勾勒出流畅漂亮的线条,仿佛一挥而就的画,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心思与性情变得不可捉摸,赵曳雪再也不能猜到他的所思所想了。
  贵为一国储君的北湛,她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平复他的怨怒?
  只希望不要太难了……
  怀着这样复杂的思绪,赵曳雪陷入了浅眠,过了许久,她身侧的北湛才慢慢睁开眼,转头望着她,女子睡颜静美,如水的月光映在她的脸上,皮肤白皙如玉,近乎透明,长长的睫羽投落下轻浅的影子,一如旧识的无忧模样。
  安静的屋子里,不知是谁的一声叹息砸落在地,又仿佛夜风吹过窗棂时,发出的轻响。
  ……
  赵曳雪知晓自己在做梦,梦里漆黑一片,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沉而稳重,伴随着镣铐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清脆而空旷。
  光是听见这个声音,她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毕竟这个梦,她这些年已经做了无数回。
  每一次都是在这个昏暗潮湿的天牢里开始,赵曳雪站在门外,看见那幢幢的火光中,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跟着狱卒穿过长廊,即便是带着铁镣,他的肩背依然挺直,如坚韧的青竹一般。
  赵曳雪呆呆地站在那里,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道:“这一次冬至大节,昭国不肯来燕京献礼,父皇为此大怒,昭国又有翻脸的先例在前,看来这一仗是不能免了。”
  “大军开拨前一日,便是他身死之时。”
  大约是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可怜,长公主叹了一口气,道:“还记得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
  赵曳雪自然是记得的,她第一次见过北湛后,长公主就告诫她:如今昭国这形势,来日一旦若开了战,头一个死的就是这位昭国质子,到那时,无论你给了多少,都是拿不回来的。
  长公主打量着她,语气里有些怜悯:“你不听我的话,反倒把自个儿赔了进去。”
  赵曳雪眸中渐渐蓄了泪意,声音微颤道:“殿下,能不能救他?”
  长公主摇首:“父皇与兵部商议好几日了,就是为着这一战,时隔两年,昭国就再度翻脸,明显不把我庄国放在眼里,他身为一国之君,岂能忍得下这一口气?”
  赵曳雪哭着求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昭国与我们打仗,和阿湛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
  长公主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哭着要吃糖的孩子,道:“棋子也有棋子的命。”
  赵曳雪止了哭泣,用力擦了眼泪,小声道:“我可以去求父皇……”
  长公主蹙起柳眉,语气有些严厉,不可置信道:“你昏了头了么?他往日待你如何,你当是清楚的,这些年若不是我护着你,他早早就把你掐死了,现在你跟我说,你要去求他?赵曳雪,是我把你宠得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
  她越来越激动,怒不可遏道:“你娘不过是个卑贱的宫婢,她勾引父皇,这才生下你,还气死了我的母后,倘若不是她当众自戕,你以为我会养着你?!”
  赵曳雪怔怔地看着长公主那张艳美的脸,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与矜贵,她露出了最锋利的毒牙,向她吐着信子:“你没有资格提任何要求,懂了么?”
  赵曳雪当然懂,从她亲眼看见母亲将刀子刺入心口的那一日起,她就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
  长公主养着她,不过为了把持皇帝的软肋,好使他对失去母亲的长女有所亏欠,从始至终,她都是长公主用来获取好处和权势的棋子。
  而一颗棋子如何才能去救另一颗棋子呢?
  赵曳雪那时能想到的,无非是,用一颗去换另一颗罢了。
  这就是棋子的命。
 
 
第22章 【已修】   阿湛,我头痛。……
  那是赵曳雪此生最为难捱的日子,因为担心北湛,夜不安寝,食不下咽,做梦都是鲜血淋漓的,她甚至不敢入眠。
  她想过求父皇,然而正如长公主所说,她没有资格,甚至连皇帝一面都见不着。
  都说庄国当今的圣上仁心慈厚,待人以宽,但赵曳雪自小就很怕他,在她的记忆中,建德帝是极其厌恶她与娘亲的。
  建德帝与先孝仁皇后是少年夫妻,互相扶持,伉俪情深,建德帝登基之后,未曾纳妃,十年如一日,独宠孝仁皇后一人,即便孝仁皇后只有一个公主,膝下无子,建德帝也从未离弃她,人皆称赞帝王用情至深,有情有义。
  直到有一个女子称自己怀了龙种,这个女子是孝仁皇后的闺中密友,手帕之交,时常奉旨出入后宫陪伴她。
  任谁也没有想到,她与建德帝有了关系,东窗事发之后,孝仁皇后因此大受打击,动了胎气小产,就此一病不起,只三个月便郁郁而终。
  半年后,赵曳雪出生了,她从记事起就与娘亲住在永巷,那里多是些宫婢太监,对她们母子二人冷眼以待,恶语相对,嘲笑娘亲即便是爬上了龙床也下不出蛋的鸡。
  赵曳雪那时不懂,还天真地问:娘亲,什么叫蛋?
  娘亲只抱着她,垂泪不语,直到后来,赵曳雪渐渐地能读懂了那些宫人们眼中的鄙夷和轻蔑,她开始变得沉默,不再问东问西,她觉得自己与那些人是一样,又不那么一样。
  一样的卑微,不一样的是,她们遭受了更多的蔑视与恶意,轻贱如蝼蚁,是个人都能踩她们一脚,她们比尘泥还不如。
  赵曳雪就这样在流言蜚语之中长大,及至四岁时,她生了一场大病,太医院怕惹怒建德帝,不肯替她医治,无奈之下,娘亲只能抱着她去求建德帝,在大雨中长跪一个时辰,帝王也不曾露面,倒是年仅十四岁的长公主路过,看见小小的赵曳雪躺在台阶上,奄奄一息,她俯身端详了片刻,问宫人道:“她快要死了?”
  赵曳雪被高热烧得意识不清,迷迷糊糊地拉住她的袖子,小声问道:“你是……仙人吗?”
  宫人连忙扯开她的手,厉声呵斥,赵玉磬看了看雨中,女子哀哭着磕头呼喊,她一言不发,入了乾清宫。
  出来时,再路过赵曳雪,她停下来,吩咐宫人道:“去请个太医看看吧。”
  赵曳雪就这样捡回了一条小命,从那一日,娘亲就告诉她: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只有权势才能活得长久,阿娘是没有办法了,但是你还有机会。
  她的机会就是长公主,依附着长公主这一棵大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赵曳雪那时年纪虽然小,却十分聪明,又有眼色,她在娘亲的授意与安排下,频频遇到长公主,小孩子的讨好确实能卸下人的防备,长公主对她的态度也一日日的好起来了,甚至会带着她玩,赵曳雪就像一条小尾巴,兢兢业业地跟在她身后。
  每次回来,娘亲会摸着她的头,夸她做得很好,赵曳雪虽然觉得累,但是看见娘亲笑,她便觉得开心,一切都是值得的。
  直到有一日,娘亲忽然对她说:蛮蛮,娘要教给你最后一个道理,有些错,是一辈子都不能犯的,永远不要去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它的代价绝不是你能承受的。
  年幼的赵曳雪似懂非懂,并不清楚这句话里是怎样的含义,她只知道点头,乖乖地应好。
  于是在孝仁皇后的忌日,娘亲带着一把匕首去见了长公主,跪在她面前,用那把匕首刺入了胸口,哀哭着恳求,字字泣血。
  长公主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忏悔之言,将目光投向她身后,正在捉迷藏的赵曳雪蹲在花圃,呆呆地看着娘亲的背影,殷红的鲜血在她膝下积了一小滩,慢慢地扩大,像一团迅速泅开的浓墨。
  直到长大至如今,赵曳雪也不明白,当初娘亲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她托付给长公主,是抛却了包袱的释然,亦或是满怀希冀。
  娘亲死后,赵曳雪如她所愿,离开那个吃人的皇宫,住进了长公主府,平安长大,即便建德帝再厌恶她,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同时也更加宠爱长公主,因为他对孝仁皇后的那一份亏欠。
  赵曳雪就是一株攀附着大树的藤蔓,一旦失去了庇护,就只能坠入尘泥里。
  她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一个长公主。
  然而长公主的处境也并不好,彼时建德帝欲立德妃之子为储君,赵玉磬却觉得德妃母家势大,日后恐怕养虎为患,于是极力反对,甚至不惜暗中指使朝臣上书劝谏。
  因为此事,建德帝无可避免地对长公主产生了猜疑与怨怼,父女之间有了龃龉,彼此关系闹得很僵,近乎到了离心的地步,建德帝甚至还准备收回长公主的权力。
  赵曳雪正是看中了这个机会,她去求长公主:“庄梁联姻在即,但是梁国国君近日得了急病暴毙,如今登基的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殿下可以暗中派人提议三公主前去和亲,三公主与德妃必然不会同意。”
  长公主那双锐利的凤目望着她,并不说话,赵曳雪轻轻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一旦德妃与父皇生了分歧,殿下便可以将我荐出去,我愿意去梁国和亲,到时候父皇念在孝仁先皇后的旧情,定会与殿下冰释前嫌。”
  长公主沉默许久,才问道:“你是为了北湛吗?倘若是因为他,倒不必做到这一步。”
  赵曳雪垂下眼帘,声音清晰地道:“怎么会是为了他呢?我是为了阿姊呀,您庇护了我这么多年,是该回报阿姊的时候了。”
  她笑容轻浅,眸中透着十二万分的诚挚,叫人看不出半点端倪来,过了良久,长公主才起身,问她:“这样做,你不会后悔?”
  赵曳雪语气坚定地道:“阿姊,我从不后悔。”
  从决心踏出那一步开始,赵曳雪就从没想过后悔,她对庄国的所有留恋,都系在了那个少年身上,当亲手斩断那一根线时,她就如同一只坠落的纸鸢,漂泊到何处都无所谓,因为无论在哪里,她都觉得痛苦。
  痛苦于不能相守,痛苦于此生太漫长,而后悔,不过是加重了这种痛苦。
  阿娘曾经告诉她:有些错,是一辈子都不能犯的,永远不要去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它的代价绝不是你能承受的。
  赵曳雪觉得阿娘是对的,她的出生本就是一个错,此后更是用一生诠释了,何为奢望,何为代价。
  她这样的人,注定得不到他人的爱,也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
  这一夜,赵曳雪睡得并不安稳,到了后半夜更是噩梦连连,好在最后终是醒了,哪怕是因为头痛而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微亮,大汗淋漓,头痛如针刺一般,脸色苍白如纸,旁边传来了一个微低的声音:“怎么了?”
  紧接着,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她的额头,北湛眉头皱起,道:“是哪里不舒服?”
  赵曳雪咬紧牙关,只轻轻摇头,表示没事,北湛摸了一手的冷汗,哪里肯信,追问几遍,见赵曳雪不肯说,便冷了声音:“你若不说,我去把王婶叫起来。”
  说着便起身,赵曳雪怕他真的去麻烦别人,急忙拉住他的袖子,求道:“不要去。”
  她疼得脸色惨白,柳眉微蹙,眼里盈了泪意,看起来十分招人疼,北湛盯着她看了片刻,最后叹了一口气,用袖子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缓和了声音,道:“究竟是哪里疼,告诉我一声。”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就像是回到了年少时候,他待人一贯是冷漠寡言,但每次对上她,总是一副没有什么办法的样子。
  赵曳雪怔怔地望着他,忽然间,眼泪决了堤,在这一刻,就仿佛这么多年来在心中积累的高墙瞬间溃败坍塌,她大声哭泣起来。
  北湛猝不及防,近乎手足无措,只能不断追问:“怎么了?”
  赵曳雪哭得泪眼迷蒙,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地告诉他:“阿湛,我头痛……”
 
 
第23章 【已修】   “小郎君,可会……
  次日晨起的时候,赵曳雪两眼已经肿得如桃子也似,王婶子十分震惊,背着北湛,悄悄问她:“怎么哭得这样厉害?”
  赵曳雪呐呐,正欲解释是因为头痛,却听王婶子自言自语道:“你家郎君着实厉害,把你欺负成这样。”
  赵曳雪连忙道:“他没、没欺负我。”
  王婶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副你不必多说,我心里清楚的模样,道:“怎么没欺负?没欺负你能哭成这模样?”
  赵曳雪忽然间福至心灵,反应过来,她说的此欺负非彼欺负,顿时大为窘迫,却又不知道如何辩解,嗫嚅道:“我……不是……”
  王婶子摆手,笑着道:“好罢,小娘子脸皮薄,不说了不说了,你们和好如初就好,小夫妻还是要一条心。”
  她说罢,提起菜篮子,道:“我去地里瞧瞧,看看韭菜出来了没有。”
  王婶子才走,北湛就从外面进来了,他手里提着一捆柴枝,放在墙垛下,问赵曳雪道:“头还疼吗?”
  赵曳雪摇摇头,大概是因为今日天气好,阳光落在院子里,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她的头也没有再痛。
  北湛又道:“药喝了吗?”
  “喝了。”
  赵曳雪看着他把柴枝一根一根摆放整齐,两人谁也没说话,院子里空气安静,忽然间,屋后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咕咕声,他们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只见王婆婆脚步蹒跚地从屋后转出来,手里还捉着一只老母鸡。
  她问北湛:“小郎君,可会杀鸡?”
  北湛:……
  他在战场上杀过人,还真的从没杀过鸡。
  眼看他面露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赵曳雪忍不住轻笑出声,北湛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十分镇定地对王婆婆道:“会。”
  “好好,”王婆婆很是高兴,把老母鸡递给他,叮嘱道:“你把这只鸡杀了,给你媳妇养养身子。”
  北湛颔首,接过老母鸡,王婆婆从灶屋里拿了菜刀来,他想了想,对赵曳雪道:“你先回屋。”
  堂堂一国太子要杀鸡,赵曳雪还没见过这等稀奇事,哪里肯走?只道:“我就看一眼。”
  北湛皱起眉,道:“你不能见血。”
  赵曳雪辩解道:“比从前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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