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大至如今,从未被人这样触碰过,这感觉实在是陌生极了,赵曳雪忍不住想要推拒,被北湛察觉到,他立即停下了吻,却未曾退开,仍旧紧紧贴着她的唇瓣,声音微哑地问道:“又反悔了?”
说话时薄唇微微张合,像是在含着她的唇瓣轻轻地噬咬,这种姿态过于亲密,令人神魂俱颤,赵曳雪六神无主,轻轻地抽着气,她下意识想咬住下唇,却忘了北湛还没离开,反倒是一下咬住了他的舌尖,北湛痛地倒抽一口冷气,终于松开了她,面上露出几分轻微的愠色。
那双略深的烟灰色眸中阴晴不定,紧紧盯着她,浑身的气势危险无比,像一只被触怒的猛兽,他缓缓地直起身,随手拢了拢衣襟,低着声音冷冷地道:“你若反悔,也不是不行。”
言下之意,则是后果自负。
因为方才那个吻,赵曳雪的面上浮现起的几分血色,霎时间又褪去,变得苍白,她轻轻颤了一下,眨了眨眼,然后在北湛退开之前,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踮起脚尖,没有任何迟疑地将自己送上去,吻住了那薄而冷的唇,用破釜沉舟一般的姿态。
北湛的身形明显一僵,整个人都顿立在当场,但这次他没有伸手搂住她,而是一动不动的,任由赵曳雪轻轻地啜吻着他的嘴唇,她忍不住屏住呼吸,动作小心而仔细,笨拙地舔舐着他的唇缝,又游到唇角,不得其门而入,懵懵懂懂得像一个孩子,极尽讨好,让人不忍心拒绝。
过了片刻,她终于叩开门,舌尖变得温热柔软,赵曳雪在心中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人说出来的话像冰雪一样冷,又像刀子一样锋利,每一句都刺得她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唇舌却原来也是这样温暖,甚至更为炙热,这不合理。
可即便如此,她竟然还是舍不下这个人,这更不合理,她近乎悲哀地想着。
男人的呼吸变得愈发沉重,他微微俯身,一只手臂揽住了她柔软的纤腰,十分轻松地将她整个抱了起来,金制的锁链擦过地面,发出磕碰声,清脆而悦耳。
赵曳雪被吻得脑子里熬成了一锅浆糊,恍恍惚惚间,只听得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粗暴地扫落在地,她下意识用眼角余光看过去,只瞥见一只手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以及文书全部扫开,露出一大片空处,这是在做什么?
没等她反应过来,北湛就将她放在了书案上,冰冷的桌案透过薄薄的衫裙传来,赵曳雪冷得一哆嗦,北湛似有所觉,又将自己身上的外裳脱下来,冷声道:“起来。”
赵曳雪想下去,然而北湛却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意思,整个人杵在她面前,纹丝不动,赵曳雪犹豫了片刻,只好试探着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脖颈,将自己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然后抬起眸,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北湛那双凤眸暗如深潭,却并不言语,只是将她抱起来,又把外裳垫在下面,紧接着,一股力道袭来,她轻呼一声,猝不及防被放倒在书案上。
满头青丝铺散开来,如一匹上好的黑色缎子,更衬得女子肌肤雪白,在微亮的天光下,欺霜赛雪,仿佛工匠手下精雕细琢的一尊玉石,令人生出无限的怜惜。
……
窗外下着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碎琼乱玉,飘飘扬扬,仿佛要把一整个冬天的雪都下尽似的,寂静的屋子里,炭盆烧得正旺,散发出融融的暖意,时不时发出哔啵之声,爆出一个个细小的火星子,转瞬即逝。
空气中忽而传来些微的轻轻抽气,伴随着惊呼,带着隐约的哭腔,然后又是哗啦一声,一幅画卷自案上掉下来,翻滚着打开,露出画上的一角,端庄静美的神女手执玉壶,面上含着悲悯温和的微笑,身侧有一只仙鹤衔松而来,头顶上的一抹朱红,鲜艳欲滴。
书案上,女子如玉的颊边染上淡淡的红,仿佛淡扫的胭脂,额上尽是细密的汗意,几缕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侧,她原本清透澄澈的眸子此时正泛着水光,透着些天真的懵懂,细看来却又觉得妩媚诱人。
她就像一枚去了壳的嫩莲子,内里包裹着一汪清淡的甜意,不会腻,也不会发苦。
北湛贪恋地吻着怀中的女子,舌尖将这枚清甜的莲子托着,轻轻含着,滚烫而湿润,像是要将她就此融化了,吞入腹中,最好就此停留在心底,融入血液之中,长长久久。
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物事,就在书案上,北湛鬼使神差地伸手拾了起来,定睛一看,是一片被撕碎的纸片,他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盯着上面的字迹,忽然念道:“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
赵曳雪恍惚回神,茫然地看过去,北湛疏冷俊美的眉眼微垂,与她对视,不紧不慢地继续念:“自元年大婚至今,已六载有余,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
听到这里,赵曳雪才明白他竟然是在念那一份和离书,还是倒着背的,她不可置信地微微张大眸子,正欲说话,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轻|吟,她羞耻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忍不住想挣动逃离,却被按得更紧。
北湛靠得很近,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住了,低垂着头,沉重的呼吸吐在她的脖颈处,灼烫无比,他还在念,语气不疾不徐道:“盖说夫妻之缘分,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赵曳雪轻轻地低呼一声,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脊背,纤细的指甲在上面留下画出数道红痕,她把泛红滚烫的脸颊埋在男人的肩头,耳边却仍旧传来他微哑的声音,像是一字一字咬在舌尖,然后慢慢地吐出来:“吾妻赵氏曳雪,温柔娴静,聪明灵秀——”
赵曳雪听不下去了,紧紧闭着眼睛,眼尾泛起胭脂一般的微红,断断续续道:“不、不要……别念了!”
她几乎都要哭了,那恼人的声音才终于停下来,过了片刻,北湛低声对她道:“那就求我。”
赵曳雪轻轻地抽泣着,用力抱紧对方的脖子,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哭腔,道:“求你,求你……”
北湛却仍旧不肯放过她,侧着头,轻轻啄吻着她如玉一般娇嫩的耳垂,声音略有几分含糊,追问道:“要求我什么?”
赵曳雪茫然地微微摇首,满头如瀑的青丝散落,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轻声啜泣着,语气十分可怜地道:“求你了……”
此时北湛的那双眸子已不复烟灰色,仿佛凌晨时分的天际,深暗沉沉,翻涌着无尽的欲望和情绪,几乎要将人就此淹没,他将怀中娇弱的女子抱起来,声音低哑地道:“蛮蛮,这是你自己求我的。”
明明是北地的数九寒冬,外面鹅毛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室内却弥漫着浓浓的春|色,风月无边,恍惚间,不知是谁的汗水落下来,正好滴在那一幅仙人献寿图上,将仙鹤顶上的一抹朱红渐渐泅开,晕染出深深浅浅的红,像女子的胭脂,又像别的什么……
第56章 妒火焚心。
夜来轩。
小厅里门窗紧闭, 寂静无声,唯有熏炉里的香慢慢地燃烧着,白雾缭绕腾空而上, 如女子妖娆游移的指尖,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香气, 紫玉以及数名婢女垂手而立,静静等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 门柜上挂着的银铃突然叮铃地响了起来,婢女们这时候仿佛都活了一般,不约而同地看向楼梯口, 紫玉扫了她们一眼, 径自踏上了楼梯。
她的脚步放得很轻, 待上了二楼, 到了一间屋子前, 叩了叩门扉,轻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片刻后,里面传来男子微哑的声音:“送热水和衣物来。”
“是。”
紫玉退了下去, 吩咐其他的婢女们做准备, 又派人立即送了热水上楼,在得到允许之后,她轻轻地推开了房间的门。
屋子里很安静, 帘幔垂落下来,遮去了大部分的光线, 显得暧昧而晦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情|事后特有的气息。
书案的四周一片狼藉,笔架砚台滚了满地,文书宣纸也未能幸免, 到处都是被撕碎的纸片,凌乱无比,好似狂风过境一般。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惊讶地互相对视一眼,紫玉轻咳了一声,无声地示意她们道:快收拾。
紫玉轻手轻脚地到了床前,透过帐幔,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人影,她轻声细语地禀道:“殿下,热水已经备好了。”
帐子里传来淡淡的应声:“嗯。”
片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帐幔,北湛披着衣裳下来,又弯腰探身进去,从锦被中抱起了一个人。
女子像是累极了,陷入沉睡之中,连被抱离了床也毫无所觉,她的身上裹着深色的外裳,露出一截如玉般的胳膊,在昏暗的室内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洁白,像冬日里的初雪。
她乖巧地侧靠在北湛的怀中,看不清楚面容,只露出一点白生生的脸颊,青丝如云,柔顺地散落下来,像一匹上好的缎子,折射出细碎的微光。
北湛抱着怀中人,步履沉稳地绕过屏风,浴桶已盛满了热气腾腾的水,他的步子顿了顿,对紫玉道:“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是。”
众婢女都纷纷退出了屋子,北湛这才走到浴桶边,将怀中的女子轻轻放了进去,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袖子被水浸湿了。
紫玉十分有眼色地上前,替他接过那件外裳,搭在屏风上,北湛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她仍未醒来,只安静地阖着眼,睡颜静谧,呼吸均匀,顺从地靠在他的肩头,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北湛的目光深邃,久久停留在她美丽的面容上,过了片刻,才伸出手替她撩起浸在水中的发丝,清洗起来。
赵曳雪睡得极沉,从头到尾都未曾醒过,北湛用干净的衣物裹着她,又放回了床上,正在这时,忽听婢女发出一声低呼,他皱起剑眉,不悦地沉声道:“怎么了?”
“殿下恕罪。”
紫玉吓得连忙跪了下去,她怀中抱着北湛的那一件外裳,小声求道:“奴婢只是……”
她支吾了片刻,把那件外裳打开来,深青色的质地,袍子上面以银线和月白色的线绣着祥云图案,此时明显沾了些血迹,将那些云纹都染成了殷红色。
北湛一怔,道:“拿过来。”
紫玉连忙把那件外袍奉上,北湛的视线落在上面,良久,手指用力地攥紧了衣裳,再看向床上躺着的女子,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其中的情绪变得复杂万分。
紫玉轻声道:“奴婢拿下去洗吧。”
北湛沉默片刻,把那件外裳交给婢女,叮嘱道:“不必洗。”
紫玉愣住,待对上北湛的目光,立即打了一个激灵,点头连声道:“是,奴婢明白了。”
小半个时辰后,北湛才终于下了楼,候在小厅的婢女们齐齐俯身行礼,未出一声,他问道:“晏一呢?”
一个婢女答道:“晏侍卫已到了,在外间候着。”
“让他进来。”
那婢女去了,不多时回转,身后跟着晏一,他挟裹着一身寒气,大步如风地进了小厅,肩头还落了些雪花,对北湛拱手行礼:“殿下。”
北湛道:“人呢?”
“已找到了。”
北湛倚着花梨木的太师椅,俊美的眉眼微抬,轻飘飘道:“带过来。”
小厅的门被打开了,风夹着些微的雪花吹入檐下,太子府的侍卫推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人踉踉跄跄,身形瘦削得像一根麻杆,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
他被按在地上,满脸都是惊慌失措,求道:“太子殿下,饶命。”
他的脸勉强算得上清秀文气,只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磋磨,那些矜贵的气质一扫而光,只留下畏缩和怯懦,眼神惶惶,像一只受了惊的动物,随时要跳起来躲到角落去。
北湛的身子微微前倾,低头打量着他,姿态居高临下地道:“知道孤为何抓你来吗?”
李珏连忙摇头:“不知,我不知道。”
北湛俊美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略深的烟灰色眸子更是冷得如冰,仿佛在看一个物件,而不是人,他淡淡地道:“既然不知,又为何求饶?”
李珏瑟缩了一下,支吾道:“我……不知殿下想要什么?”
北湛冷笑一声,语气轻蔑而傲慢:“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孤大费周章来拿?”
没等李珏说话,他忽而反口,道:“不过今天,孤确实要拿走你的一件东西。”
李珏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只要殿下饶过我,想要什么东西,我必然双手奉上,绝无二话。”
毫不犹豫的态度,似曾相识,当初他也是这样,没有半点迟疑地把赵曳雪拱手送了出去,北湛的面上隐约浮现几分怒色,他厌恶地别开视线,像是看见了一只令人憎恶的蠕虫。
他的目光落在门外,大雪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口中道:“既然如此,那孤就不客气了,晏一。”
晏一闻声而动,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示意侍卫把李珏按住了,李珏吓得连声叫起来,奋力挣扎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放开我!”
北湛冷冷地看着他,道:“孤当初说过什么?你写过和离书,她就和你再无关系了,谁给你的胆子再去见她?”
李珏痛哭流涕,连连告饶:“不是我要去见她啊,那确实是巧遇,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声嘶力竭,北湛却不为所动,作了一个手势,侍卫立即堵住了李珏的嘴,他只能发出呜呜之声,北湛淡声道:“巧遇也不行,日后只要她去哪里,你就要退避三舍,此生此世,不能与她相见。”
光是想想此人曾经与她做了六年的夫妻,哪怕没有肌肤之亲,北湛也无法按捺心中的妒意,如毒火焚心。
他面无表情地轻轻抬了抬手,晏一立即手起刀落,李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惨叫,右手的两截手指落了地,血如泉涌。
北湛的眼神都未曾动过一下,他曾说过,倘若赵曳雪敢去找李珏再写一封和离书,他就剁了他的手,叫他此生不能提笔。
他舍不得赵曳雪,对旁人却不曾有半分怜悯和心慈手软。
……
赵曳雪醒过来的时候,室内天光已是晦暗,她眨了眨迷蒙的眼,坐起身来,锦被自身上滑落,露出如玉的光洁肌肤,上面盛开着点点红梅,艳丽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