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跑掉是什么意思?”我低下头,额角的头发滑下来遮住了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
“呀嘞呀嘞,说到这个我可生气了。”老板娘松开我的手,右手上拿着扇子,脸色不善,“没有还清债务就偷偷从花街溜掉,这个世道,女人出去能做什么呢?明明伺候好凉姬小姐就可以啦。”
“歌酱不要想着偷偷跑掉哦。”老板娘脸上带了威胁的意思。
“嗨,我不会偷偷跑掉的。”我只会光明正大地跑掉。
老板娘口中“偷偷跑掉的女孩”都去伺候过花魁凉姬,也就是那只鬼,恐怕哪些女孩不是所谓的“偷偷跑掉”,而是已经进了鬼的肚子。
当天晚上我被叫过去伺候花魁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被屏退了,凉姬花魁的房间里静悄悄的,花街的红灯笼一年到头都不会熄灭,从窗户往外看,就可以看到一条街燃起夺目的火光,底下就是喧嚣的人群与街道。
花魁凉姬就静静地坐在床边,美丽的眼睛看着繁华璀璨的灯火,头发梳成立兵库的样式,精致的发簪上流淌着花街的红光,华美的十二单垂落在榻榻米上。
“歌酱,靠过来一点好吗?”知道我来了,它的脸颊上浮现出美丽的笑容,像一条吐着蛇信的斑斓毒蛇,怎么都掩饰不住眼底的急不可耐。
空气里的血腥味混着脂粉味,我不适地捂住鼻子。
“歌酱是在害怕吗?”凉姬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它起身缓缓向我走来,“不用怕,我会很温柔地……吃掉歌酱的!”
美人的脸庞被撕开,美丽的花魁面目狰狞,华美的和服突然扩张起来的肌肉撑裂,精致的和服碎的七零八落,地板上的影子骤然变大,就连声音也变成了男人的声音。
我靠,公的?
那你哪来这么大的脸说我家缘一对你爱慕不成心生杀意?!
我家小猫咪喜欢的是漂亮的女孩子!!
气急攻心的我瞬身上去就是一拳把它锤出了房顶,巨大的冲击力把房顶砸的乱七八糟,断裂的木条碎成七零八落的木屑,房顶当场被锤出一个大窟窿。
缘一就在房顶上待机,我不担心缘一会打不过那只鬼,我担心的是鬼那棘手的血鬼术,砍掉一个脑袋根本不能杀死它,要同时砍掉两只鬼的脑袋才行,只要跑掉一个,它就可以通过吃更多的人来恢复体力,下一次依旧可以分出两个身体来逃跑。
脚尖一点我跃上了屋顶,毫不意外地看到缘一手里的日轮刀溢出耀眼的烈焰,以及鬼的身体又分成了两个,两只鬼朝着不同的方向急速逃跑。
“歌小姐!你的刀!”夜空里响起渡边那聒噪的声音,通身黑色的日轮刀破空而来。
我接住了被扔过来的日轮刀,转头就朝其中一只鬼追了上去。
剩下的那只,就交给缘一了。
铺天盖地的墨绿色普遍而来,因为高速移动,脚底下被踩出一连串轻微的声音,略过矮小的灌木丛带起一阵扬起的碎叶。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以及习惯性在黑夜里鸣叫的虫声。
不知不觉已经追到了树林里,鬼还在不停地逃跑,拼命地逃跑。
这只鬼意外地很胆小,有胆子当着我的面说我家崽对你爱慕不成心生爱意,有胆子说要吃我,踩我的雷区踩得一个比一个准,却没胆子跟老子正面刚。
哈,有那个狗胆顶风作案,却不敢承担这么做后果。
这只鬼比想象中的要胆小。
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
我放低身体的重心,压低身体向前倾,掠过灌木丛的时候捞起地上的几颗石子,手腕翻转,手里的石头以丢手里剑的方式甩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狠狠打中了鬼的脚踝,打得它一个踉跄。
空气里传来“咔嚓”的声音,看来是脚踝骨被打裂了,不过这样的程度以鬼身体的再生速度,很快就可以愈合。
我不认为这样可以停住鬼的脚步,或者给它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
但是,只要稍微绊住一会儿就可以了。
脚尖一点,我整个人如同野兽一样窜了出去,疾驰而来的风带着林间的叶子向前大幅度倾斜,日轮刀的刀身被拔出刀鞘,灼眼的火焰在夜空里燃起,划过漂亮的圆弧,直直斩向鬼的脑袋。
黑夜里响起鬼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鬼的脑袋应声而落,脑袋在泼洒了一地的鬼血里“咕噜噜”滚得老远。
地上的头颅不甘心地转动着硕大的眼珠,额角上的青筋宛如活动的细小蛇类,吃过人类血肉的口中募的爆发出一阵惨叫,惊起林间栖息的群鸟,而后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般,头颅和身体化作焚烧之后的余烬在空中消散。
刀镡合上刀鞘,发出清脆的“锵——”一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晰,我合上了日轮刀的刀鞘。
周遭的血腥味开始消弥,林间的空气重新变得清新,耳边是树叶在风中摩挲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动物在地上移动踩出来的窸窣声。
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
另一只鬼也死了。
缘一的动作很快。
看来这次的任务可以结束了。
我扯了扯身上不合身的衣服,撇了撇嘴。
比这只鬼实力强大的鬼以往遇到不少,但是它的狡猾在其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萃,毕竟懂得利用人类来躲过猎鬼人追杀的鬼可不算多。
放在刀柄上的手轻轻摩挲,我垂下眼帘。
看来得重新评估鬼这种生物了。
毕竟它们曾经是人类,而这世界上最狡猾不过的,又何尝不是人类?
我转身准备离开,鎹鸦尖锐的鸣叫声却在空中骤然响起,我的鎹鸦拍动着漆黑的羽翼在漆黑的夜空里急速地盘旋。
放在刀柄上的手一顿,我知道,出事了。
鎹鸦虽然聒噪,但是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发出这种夺命三连似的急促叫声。
“告诉我方向!”我朝着鎹鸦大吼。
有鬼。
周围有鬼。
正如我对血腥味十分敏感,鎹鸦对鬼也十分敏感。
然而话刚落音,漆黑的夜空里,林间呼啸而来一阵风,席卷着落叶和浓浓的血腥味,以及强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这股味道比刚才那只鬼更加强烈。
一瞬间我消失在原地,朝着森林的西边疾驰而去。
根本不用鎹鸦指明方向,我已经知道目标所在的方向了。
血腥味和腐臭味这么强烈,再分辨不出方向来就我就是个智障。
作者有话要说:
歌:这年头的鬼真不要脸。
emmmm,严胜酱差不多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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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兄长
人变成鬼之后,身体发生异变的同时脑子也会发生异变。
这是我砍了一晚上的鬼总结出来的经验,无论是往字面上去理解,还是往更深层次的方面去理解这句话,诠释出来的东西都能符合鬼异变后的情况。
下面一群小喽啰脑子都有这么多问题,鬼舞辻无惨的脑子恐怕有坑。
一路狂奔赶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是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断裂的肢体七零八落,墨绿色的草地上的血迹一路拖拽向前,经过一场杀戮之后,林间的春虫屏息不再鸣叫,风里卷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耳边还有树叶在风里摩挲的“沙沙沙——”声音。
我迅速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快速向前移动,生前他们是穿着朱红色铠甲、佩戴着□□的武士,地上的篝火还没有熄灭,支到一半还未完全支起的帐篷。
有一队的武士在这里露营,风里的腐臭味和血腥味,有鬼袭击了他们,血迹一路向前,他们是一路往后退,试图逃离。
视线里铺天盖地的墨绿色退去之后,视线骤然明亮起来,水银一样的月色自穹顶倾斜而下,泼洒在底下染了血的草地上,武士的铠甲上,流淌在武士的刀锋上,以及……背对着我的鬼身上。
对面的一众武士头一次面对这种强悍人类太多太多的非人之物,皆是惊慌,手持锐利的刀剑,额头上却滚落大滴大滴因恐惧和战栗而起的汗珠,以及弥漫在空气里的浓厚到让人近乎绝望的恐惧。
“兄长大人,他是个十分温柔和强大的人。”
树林里呼啸而来一阵风声,我却想起还未加入鬼杀队的时候,我和缘一还在封闭的山林里暖洋洋的风卷着山里的碎叶,掠过山林的每一个角落,太阳洋洋洒洒地从树顶落下来,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斑驳地投落在地上,还有在太阳底下摇曳的日轮耳饰和赤红色的发尾。
我家的锯嘴葫芦,别说笑了,话都很少,话不仅少,而且人还很呆,一副呆呆的表情总是会让我担心他会不会在外面吃亏,唯独在提及许久未见的兄长的时候,他的脸上才会浮现出为数不多的浅浅的笑容。
怀里一直郑重地收着那只粗糙的笛子,无论吹了多少次都只能吹出魔音灌脑的音节,可是他还是无比的珍惜,用手帕小心翼翼地包好,收进怀里,日日夜夜携带着。
“我很思念兄长大人,但是没有我,兄长大人会过得更好。”
我又想起那个秋天,我在山里杀了狼,洗完澡之后,披着湿哒哒的头发,他拿着毛巾在我头发上擦拭去上面的水渍,耳边的噼里啪啦的炭火燃烧的声音,还有缘一话语里不易察觉的伤感。
月色如同清澈的流水,流水之间,那张和缘一极度相似却没有火焰一样斑纹的脸和缘一的脸重合起来。
袖口里藏着的短刀滑落到手心里,手腕翻转,手里的短刀被我掷了出去,擦着鬼的脖子而过,在空中擦出一条血线。
鬼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放开了手里掐着的人。
紧接着,微凉的风里,滚烫的的火焰如同翻滚的岩浆一般炽热,卷上刀身的火焰把刀烧得通红,突如其来的高温使得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滚烫。
惯用手握着烧红的日轮刀,身体大幅度向前倾,我一路踩着草地疾驰而去。
重心压低,手持旋转着烈焰的日轮刀,裹挟着呼啸的狂风和翻滚而来的热浪,刀身的火焰在月色里划过半圆的弧度,夜空里响起的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鬼的大半个身体被砍落,刀口的鬼血泼洒而出,宛若泼瓢的水。
夜空里响起鬼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巢中歇息的鸟类被惊起,扑凌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飞往天空。
半个身体朝着天空飞去,鬼的脑袋暴起活蛇一样的青筋,借着月光看,我甚至可以看到它们在皮肤底下蠕动着,丑陋的面目一点都看不出属于人类时的模样,硕大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我,几近欲从眼眶里瞪出来。
因为愤怒,鬼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宛若野兽在压抑着咆哮。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鬼咆哮着,本就丑陋的面目因为愤怒更加丑陋狰狞。
以它的身体素质,失去了半个身体,很快就可以长好,头颅没有砍掉,只是切了半个身体对它而言并不是什么致命伤。
我更加确定了鬼舞辻无惨的脑子肯定有坑,如果不是审美有问题,不然造鬼怎么会造出如此辣眼睛的货色?
“缘一!”我对着鬼的方向大吼,“砍它脑袋!”
漆黑的夜空里划过赤红色的刀刃,日轮刀挥出半圆的弧度,轻轻从鬼的颈部上掠过。跃上半空中的人发尾赤红,红色的羽织被风扬起,整个人如同一只振翅的红色鸟雀。
惨叫声再度响起,鬼的脑袋在天空呈抛物线落地后,“咕噜噜”滚得老远,逐渐滚到了月光投下来的影子里。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鬼的嘶吼,空气里,遭逢大难幸存后的喘息声,树叶在风里摩挲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鬼濒死发出的“嗬嗬”混杂在一起。
“我……我不想死!”鬼不甘心地发出临死前的哀嚎。
我面无表情,垂下眼帘看着如同余烬一般消散的鬼,它挣扎着像是一条脱水的鱼,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任何人犯下罪行的那一天,偿还罪行的日期也在彼时定下,无论是人是鬼,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都必须要偿还,或早或晚,这些报应总会不期而至。
我……亦是如此,我就在岁月里静静地等待着我的报应到来。
眼角余光督过拿着日轮刀,静静地站在草地上的人,对方微卷的头发垂落在脸颊的两侧。
也许……在这个过程里,我比较幸运。
身体和头颅如烧尽的篝火的余烬般消散殆尽,世界再度安静下来,直到那个被鬼掐过脖子的人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锵——”
日轮刀的刀镡合上刀鞘,我把日轮刀收进腰间。
我皱着眉头看向缘一,刀已经收好,但是眼睛却静静看着地上了无生息的武士。
良久,这一根筋的锯嘴葫芦才真如我所想的一样,对着他的兄长和兄长幸存的部下单膝跪地。
“十分抱歉,兄长大人,我没能早一步到来救下你的部下。”
我无fuck可说。
从小到大,缘一虽然一副无欲无求、断绝七情六欲的风轻云淡样子,实则是个死脑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死脑筋,遇事没做好最后只会拼了命地怪自己没做好。
无论是几年前我被鬼一顿胖揍得半死,还是这一次没能及时救下哥哥的部下,他都是怪自己。
我之前说的没错,他太温柔了,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但是这世界不总是那么温柔,迟早有一天他会累死。
缘一的兄长愣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诡异的沉默,良久,那个身着武士铠甲的男人才开口:“不,这不是你的错……”
我觉得他有话没说完,宇智波对眼睛无比了解,自然对蕴含在眼睛里的东西了解,在对胞弟的关心之下,掩藏着的情绪宛若复杂多样的线条,交织在一起,看似平静的眼底蕴含的情绪就像是剧烈起伏的水面。
但是缘一完全没察觉。
这个兄控。
没救了。
缘一的兄长和缘一真的很像,除去胎记和微卷的头发,两个人的五官很相似,嗯……仔细一看也不是,缘一的眼睛,好像比他哥哥要圆一点,面部线条也比他哥柔和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