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么才有病!
我错了,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主公和这个垃圾猫头鹰一起搭伙做任务!就该在进村门口之前把他敲晕了埋地里!
其中一个村民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妹妹看起来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她脑子有病!”焱寿郎毫不犹豫地说,“我听说梵音极乐女神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所以我特地带着妹妹来求梵音极乐女神把她的病治好!”
两个村民齐齐看向我,即使低着头,我也感觉得到两个人同情的目光。
“好好一姑娘,脑子怎么就出了问题呢?”其中一个村民叹了口气。
我:“……”
你特么的脑子才有病,信不信我把你打到脑子有病?!
我就不该相信你们炼狱家男人的脑子!
我低着头暗地里磨了磨牙。
猫头鹰家族的男人除了脑回路清奇之外,这时候展现出来的优点就是健谈了,我打着伞磨牙这一小会儿,焱寿郎已经和别人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三个人站在小径上大肆聊天,丝毫不顾日上中天的太阳。
夏天的天气真的是孩子的天气,前两天接连不断在下雨,这两天的太阳又开始毒辣起来。
即使打着伞,我背后的皮肤也开始渗出汗水来。
“有见过一个叫做中村隆的男人吗?”焱寿郎突然问。
“隆啊,他是前一段时间才来到村子的。”村民回答,而后又随口问道,“你问他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来这里一共有两件事。”焱寿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第一件是帮妹妹治病。”
感情你老还没忘记“带着脑子有病的妹妹来求医的哥哥”这个设定。
我眼神死地打着伞低头听着三个人说话。
“第二件就是来找隆君。”焱寿郎说,“隆君离开家很久了,他的父母很担心他和他妹妹。”
于是两个人热心地带着我和焱寿郎去找了村长,稻木村的村长意外的是个正值壮年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儿。
女儿叫做栀子,栀子花一样的名字,栀子花一样的女孩子。
见到家里来了客人,栀子很热心地泡了茶,青褐色的茶水刚上来,还腾着热气,在杯口氤氲出一圈的水雾。
我没有动作,跪坐在村长家里的地板上,低垂着眼眸,不言不语。
上茶的栀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抱歉,我妹妹脑子有问题!”焱寿郎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我:“……”#
我不生气,我真的不生气,你见过有哪个大人会跟小孩子生气的?
“……原来是这样……”我感受到栀子变化的目光,“真可怜啊……”
我:“……”
掩盖于振袖和服袖子之下的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手臂青筋暴起,今天的右手好像格外活跃,我决定下次打人的时候猫头鹰的毒打必须是双份的!
“话说说回来,稻木村的人们,几乎不下地劳作啊。”焱寿郎看向门外大片大片荒凉的田地,突然说,“稻田已经荒废成这样了啊,真奇怪呢。”
“稻木村,如您所见,曾经它是一个靠种植稻谷为生的村子。”村长语气有些沉重,“但是,自我父亲那一代开始,土地就变得贫瘠起来。”
“我一度以为,村子会在我手中终结,直到在一个星辰灿烂的夜晚,我听到了梵音极乐女神的歌声,我想她许了愿,神赠与我们财宝,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了支柱!”
中年的男人看着村子整齐的房屋,脸上突然露出笑容,充满希翼的笑容。
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手放在大腿上,我低着头静静地听着两个人的谈话,中年人的声音和蔼,一举一动之间也带着乡人间特有的淳朴气息,可是我心里的异样越发汹涌,起初只是如同水流一般涓细,后来就像是泉涌一般。
夏天的气温有点高,即使是前两天下了雨,热浪还是在空气里翻滚膨胀,耳边是嘹亮的蝉鸣,还有院子里那颗几近枯萎的树上残剩的叶子细碎的摩擦声。
焱寿郎真的很健谈,不知不觉和村长聊到了午饭时间,村长和他的女儿栀子热心地邀请我们留下用餐。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猫头鹰爽朗地说。
于是这厮差点吃空了人家家里三天的储备粮。
我:“……”
这饭量,你不是跟秋道一族有什么亲戚关系吧。
黄昏的时候,栀子端着托盘来到了安置我的房间里,托盘里放着一身漂亮的和服,和服上面是当季长势最旺盛植物菖蒲,款式是未出嫁的女孩儿喜欢的小振袖,和服的旁边还放着盛放胭脂的精致小盒子、红红的唇脂、画眉毛的眉笔,还有一只做成桃花样式的小簪子。
我低着头没看她,也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但是我却不认为她能把我一个活了这久的老怪物怎么样。
“歌小姐。”栀子跨进门槛之前还礼貌地打了招呼。
我没有回答,我还记得我的人设是“被哥哥带着四处求医的脑子有病的妹妹”的人设。
小姑娘走进房间里,把手里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又起身把我带到了梳妆台面前,梳妆台上的镜子映出我的脸来。
栀子扶着我的肩膀,看着镜子里的我呆滞的样子:“歌小姐,我来帮你梳妆。”
“爸爸说,村子的神明大人拯救了村子,那她一定会拯救歌小姐。”栀子说,“见到神明大人的时候,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神明大人喜欢漂亮的姑娘,她一定会让歌小姐变成正常人的。”
从小姑娘的话里,我没有感受到虚伪、欺骗的意味,但是我相信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全知全能的神明,如果有,那曾经在宇智波家历代祭祀神明里的神社里抢到带有神明祝福的糖果的英助,为什么连上了战场之后的第一年都没有活过去,身体残缺不齐地被埋在宇智波家的墓地里?
我不相信神明,我只相信报应。
可是这个村子确实被给予了所谓神明的祝福,像栀子这样的女孩全心全意信赖着这个所谓的神。
我低垂着眼眸,规规矩矩地坐在镜子前。
神明吗?
小姑娘拿起眉笔,“歌小姐抬起头来好吗?”
我机械似的微微抬头,栀子喜笑颜开,拿着眉笔给我开始给我描眉。
抹胭脂、打腮红,把我简陋束发带拆开,用木梳子梳好发髻,用发簪固定好,最后一步是点唇脂。
“是……真的吗?”我抬起头问她。
栀子的手顿了顿,我看到了她眼睫毛投下的细细剪影。
“你见过,‘神明大人’吗?”我轻轻地问。
你有想过吗?
“神明大人”从哪里来?
为什么会保佑你们?
为什么这里的土地在“神明大人”的庇佑之下仍是贫瘠荒凉?
为什么那些去侍奉她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所谓的“神明大人”真的是神明大人吗?
想过和“神明大人”一起编织谎言的人是谁吗?
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刻,你们该何去何从?
我用黑色的眼睛看着给我描眉点唇的小姑娘,眼神低沉得好似深渊。
“会的。”小姑娘笑嘻嘻地继续给我点唇色,“我没有见过神明大人,但是啊,爸爸却见过。”
我仰着头,任由她在我的嘴唇上点唇脂。
真可怜。
如果坐在这里的人不是我,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傻子,你只不过是把一个祭品打扮得漂漂亮亮送上祭台而已。
午夜时分,皎洁的圆月升上中天,群星璀璨,天空呈现出漂亮的墨蓝色,疯长的杂草随风飘扬,彼此间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草丛里的小动物动作时踩出细小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明显。
“吱呀——”
木门被推开,银白色的月色如同水银一般流淌进了屋子里,昏暗的屋子瞬间明亮了不少。
中年男人逆着月光,走进了屋子里。
“歌小姐。”村长说。
我坐在凳子上,机械似的抬头,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傻子。
“走吧。”村长又说。
“去哪里?”我歪了歪脑袋,又把话重复了一次,“去哪里?”
村长愣了一下,也许是意外我这个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傻子”突然开了口。
“去见神明大人啊。”村长很快恢复了正常,“歌小姐,不要怪我,你已经是在这幅模样了,那样的结局对你来说,是一种解放,也是你和你的哥哥用生命拯救了我们的村子。”
“去……见神明大人?”我又把话重复了一遍,眼睛却直勾勾看着这一村之长黑色的眼睛似深渊。
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地要把我和我的“哥哥”送给“神明大人”?
认真地……要欺骗自己的女儿?
村长又愣了,转而说:“没错,我们走吧。”
我拿起我的伞,跟着村长走出了门,月色清凉,在群星璀璨之中硬生生地渗出一股凉意。
如此,到那个时候,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村子里的小孩子不多,在贫瘠的稻木村里,小孩大多数都被饿死了,“神明大人”来到村子的大半年,村子暂时性摆脱了贫困,但是新生儿仍未来得及降生。
我被村长带到了村子的中心,一群人围在用木架搭起的祭台上,祭台的中心,火盆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我毫不意外地看到焱寿郎被一个年轻的男人扛在肩头,走到祭台上粗鲁地把人摔了下来,猫头鹰脑袋一歪,像是个木偶人一样半死不活地被扔到了祭台上。
“这样,神明大人,会把我的妹妹还回来的吗?”男人问道。
村长说:“向神明大人祈愿,它会实现你的愿望的,隆。”
中村隆。
中村先生和中村太太那个总想要干大事的儿子。
中村隆扛着焱寿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如同一滴热油滴进了锅里,底下的人群开始沸腾起来。
“神明大人,请给我更多的财富!”
“神明大人,请保佑我的妻子平安生产!”
“神明大人,请保佑我!”
“神明大人……”
吵,真的很吵,乱糟糟的一团好像是有一群苍蝇在嗡嗡乱叫。
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火盆里噼里啪啦燃耗的火苗,人群鼎沸,夜空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撞击在耳膜之后又传导进脑子里,像是乱七八糟的劣质交响乐。
有多少人曾经被带到这个祭台上,被献给了“神明大人”?
你们,把人命当做什么了?
用来换取利益的筹码吗?
哈。
我真的是在缘一身边待太久了,连人最初的贪婪和丑恶都差点忘记了。
在太阳的光辉之下待久了,忘记了黑夜的寒凉,忘记了我自己也是曾经用来换取利益的“筹码”了。
托缘一的福,厌恶归厌恶,我没打算杀他们,如果是以前,我早就一刀子砍下去,直接了结了这群脑残。
紧接着风声平息,悠远的歌声好像自远方而来,从时间另一端传到时间的这一端。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在黑夜里金黄色的火焰还在燃烧,“噼里啪啦”地在火盆里跳跃,火苗时而被拉长,时而被压缩。
“雨歌。”
脸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我猛地抬头,黑色的头发好像自高山之巅倾泻而下的水流,皮肤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玉石。
女人抚摸着我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眼神慈爱。
妈妈。
我的瞳孔剧烈地震动。
妈妈。
“妈妈。”
我张了张嘴。
“雨歌,很累了吧。”妈妈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来妈妈这里吧。”
来妈妈这里吧。
来吧。
像是沉溺在冬天的温泉水里一样,整个人逐渐放松起来,毛孔肆无忌惮地张开,精神肆无忌惮地松懈。
那是我思念的母亲,无数次的濒临死亡之际,我都想要如同儿时一样,重新回归母亲的怀抱。
去吧。
“雨歌,你不可以来这里!”
无数次地祈求她带走我,她却无数次地把我推开,流着泪让我走。
这不是我的妈妈,妈妈她只会把我推开,推向活的世界。
去个头!
刀锋破空而来,切割着空气,挥出日轮刀的那一刻,鬼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她带着刀!”
视线再次回归正常,眼前是村民惊惧的脸,还有那只鬼,这只鬼意外的地我曾经见过的鬼要还看,穿着艳丽的和服,胸口的衣服被日轮刀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周围的血迹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它受过伤。
鬼不敢相信自己受了伤,面目狰狞地看着我,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她伤了神明大人!”不知道谁又叫了起来。
“杀了她!”
“杀了她!”
人群再次沸腾,火光与人群鼎沸交相辉映。
千夫所指。
我闭上了眼睛。
斑,你当初也是这样的吗?
记忆恍惚,那个背着他的大团扇,一身族服穿到死的炸毛大侄子的背影出现在我眼前。
“不是……”焱寿郎激动地想要解释,但是我伸手拉住了他。
猫头鹰不解地看着我,我扯出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笑容:“你的大嗓门盖过得过他们几十个人的声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