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泥土被踩出一连串有节奏的脚步声,溅起的泥水还未落下,远处就已经响起了新的脚步声,在低矮的枝叶上溅出星星点点的泥迹。
墨色的天空被细长的枝桠叉得支离破碎,月光从头顶的大口子投落下来,黑色的影子急速穿梭在林间,快得甚至只能看到被拉成的不成型的黑色。
快一点,再快一点。
和那时的狼狈不一样,我面无表情地疾驰,气息稳定,脚步有力。
前面逃窜的黑影却募地窜上了周围的树干上,手脚并用像是野兽一样扒在枝干上一路向上爬。
左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固定住身体的同时脚尖一踮,跃起,扶在腰间的刀柄上的手拉出刀身。
我踩着树干,踮着脚尖一路跳跃向上,前面的东西拼了命一样的往树头上爬,但终究不及我的速度,拉近了距离之后我一脚踩在树干上,整个人腾空跃起,腰部发力,握着刀的手腕翻转。
月光像是流淌在刀身上的水银,刀挥出去的那一刻划出刺眼的银色弧度,旋转的腰身带动着弧度流转,肢体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和某个夜晚一样浓稠的红色被拉成直线出现在视线里。
耳边是鬼被拉长的嘶吼声,头颅落在地上跌出‘啪嗒’一声,眼球以人类不能办到的速度急速转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以切口为边界,像是染上了焚烧一切的火焰一样,一点一点被焚烧,一点一点化作灰烬,弥散在月华之中。
我面无表情地合上了刀,抬眼督了一眼月色照不到的某处:“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披着黄色羽织的剑士从阴影里走出来,微微向我鞠躬,“非常感谢你的指导,歌小姐。”
空气里再度响起绵延的沙沙声,藏匿在草丛的昆虫再度开始鸣叫。
披着黄色羽织的剑士有一张让他的年纪看起来不如表面的大的娃娃脸,手里紧紧攥着刀柄。
这是鬼杀队的鸣柱,使用从缘一的日之呼吸里衍生出来雷之呼吸的柱。
月色落了他满脸,照亮了那张看起来分外年轻的娃娃脸,那张脸看起来十分的恬静,对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来抱住我的腿,夜空里响起一连串惨不忍睹的哀嚎。
“呜哇哇哇哇——我差点就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对方抱着我的腿痛哭流涕。
我:“……”
镇定不过三秒的玩意儿!
我蹬了蹬腿。
……
没蹬掉。
于是对方扒拉在我的腿上哭得更起劲了,大有洪水滔滔不绝的趋势。
我:“……松手。”
鸣柱:“呜哇哇哇哇哇哇——我差点死了死了死了!我还没娶老婆!”
我:“……松手。”#
额角青筋暴起,拳头攥起的时候过于用力,导致指骨‘喀拉拉’地响起来,在树影摇曳的夜空里格外清晰。
鸣柱:“父亲!母亲!对不起!我差点让咱们家绝后了!”
我:“……”#
绝你大爷的后,你这不还活着吗?
求爹告娘的干什么?!
我按捺住想要宰了抱着我的腿哭个不停的家伙的心,冷着脸告诉他:“我再说一次,松开。”
鸣柱:“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我:“……”#
惯用手握拳,我抬起手臂。
“一拳锤爆千手柱间狗头之术!”
“嗷——!”
怒吼和哀嚎一瞬间响彻在无人的夜间树林里,惊起栖息的鸟雀扑凌着张开翅膀,杂七杂八地飞出葱茏的树叶间。
……
这次斩杀的鬼是一只到处游走的鬼,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每一次在一个地方停留,就是一大堆的血案。
我和缘一加入鬼杀队之前,鬼杀队也试图派遣强有力的剑士斩杀这只鬼,但是无一例外都反过来进了鬼的肚子。
几天前鎹鸦把这只鬼的消息传入总部的时候,主公就将我派遣过来支援鸣柱桑岛裕,也就是抱着我的腿爆哭的那个家伙。
如果按我的武力标准来比较,这只鬼的实力除去迅捷的速度,并没有什出彩的地方,甚至攻击都没有之前在花街遇到的那只鬼强有力,但是凭借着它的速度,和怎么说都强于人类的身体,曾经前来猎捕它的鬼杀队队员无一例外都被反杀成功。
最近的一段时间游荡到了一个挨着群山的山村周围,更是把这个山村当做了食堂,准时准点去开饭,整个村子弥漫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斩杀了那只鬼之后,村民们感激不尽,大包小包塞了一大堆东西过来作为谢礼,晾干的野菜,自制的酱菜,东西不华丽也不昂贵,但是带着诚挚的谢意,甚至还邀请我们在这里停留上几天再走。
婉言谢绝之后我们就抱着一大堆东西离开了,说准确点,抱着一大堆东西的是桑岛,娃娃脸的青年哭丧着一张脸,背着巨大的包袱慢吞吞地走在我的身后,时不时哭唧唧地叫几声累。
我嘴角抽了几下,说实在的,对于能在鬼杀队里,还是在鬼杀队实力最顶尖的柱之中看到桑岛,我真的感到非常的神奇。
青年总是哭着一张脸,和其他柱不一样,这家伙挨一顿打要嚎上半天,看到鬼腿肚子会不自觉地发抖。
但是偏偏是这样的人,表情怂得要死,所使用的雷之呼吸却是迅猛强烈如其名,本人在鬼杀队也是以极快的剑型出名。
“阿诺,歌小姐。”桑岛背着包袱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您生气了吗?”
我扶着腰间的刀向前走,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
“我不是故意的。”对方耷拉着脑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眼角抽搐了一下,强调了一边:“我没有生气。”
我说真的,如果是说他看到鬼腿肚子拼命哆嗦这件事我并没有生气,我生气的是他抱着我的腿不放还把鼻涕眼泪抹到了我的裤腿上。
脏死了好吗?!
你哭归哭,干什么要抱着我的腿哭?!
“歌小姐也是,妹妹也是。”青年旁若无人地蹲在路边,丧气不要命地往外散发,消沉的架势活似当年的千手柱间,“嘤嘤嘤,为什么你们都凶巴巴的。”
我眼角抽搐了一下,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你还有妹妹?”
蹲在路边的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抹掉眼泪,背着硕大的背包,敏捷如兔子一般蹦起来,神采奕奕地告诉我:“当然!我妹妹是世界上最可爱最温柔的女孩子!”
我:“……”
你刚才不还说你妹妹凶吗?
呵,男人。
我眼底逐渐失去高光。
“你为什么会加入鬼杀队?”我随意问了一句。
桑岛愣了一下,头顶清冷的月色细细地洒落到他微微扬起的头,总是哭丧着脸的青年在这一刻真正意义上的收敛住了平时怯弱的表情,被压缩之后悲伤与浓烈的眷恋,强烈的愤怒和爱意,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的时候,出现的效果最后却是一种一样的静谧。
“我其实,很弱,很没用。”青年背着大包袱,手里还提着两袋东西,头抬起,看着天上莹润如玉的月亮,“我原本是有一个家的。”
“我有父母,有妹妹。”
“父亲总是说我是个懦弱的人,还不如身为女孩子的妹妹,虽然总是骂我,但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放弃我。”桑岛静静地说,“母亲是很好的女人,记忆里她从来没有生气的样子。”
“我最喜欢的就是妹妹了。”桑岛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妹妹很漂亮,很勇敢。”
“小时候我被镇上的坏孩子欺负,站在我面前帮我挡住坏孩子的总是妹妹。”
桑岛低下了头,咬着唇轻轻说:“明明我才是哥哥来的。”
我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刀柄,没有插话,任由他沉默一会儿,说一会儿,转头看向面前的小径,弯弯绕绕一路向前。
“我父亲说女孩子不会喜欢软弱的男人。”桑岛说,“所以我好担心我会娶不到老婆,让我们家绝后。”
我:“……”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我好羡慕日柱大人。”桑岛哭唧唧地说,“虽然老婆凶是凶了点,好歹是娶到了老婆的。”
我:“……”
我:???
缘一娶了老婆我怎么不知道?
“没准在过两年,就可以抱孩子了。”桑岛一脸羡慕嫉妒恨。
我:“……”
我就当这人是悲从心来导致精神错乱胡言乱语了,心里的吐槽完了之后,桑岛继续说:“明明这样也很好的。”
“如果没有鬼,就好了。”桑岛咬着嘴唇,极度的愤怒被压抑在咽喉之中,好似不这样做,就会像是洪水一样咆哮着涌出来,“明子她才十五岁,明明再过一段时间就可嫁人了。”
“父亲和母亲也是,如果没有鬼,他们是可以长命百岁的。”
“我死都不会忘记那时候明子的样子的。”泪水顺着那张娃娃脸的轮廓滚落,“我要做一个勇敢的哥哥,一个勇敢的儿子。”
“虽然晚了。”桑岛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地告诉我,“但是现在我是不会再软弱了。”
夜空里虫鸣绵延不止,低矮的草丛里掠过几个小小的黑影,带动着草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空气是湿润的,脚底的泥土浸了水之后,散发出的土味带着雨水的味道。
“我一定要用这把日轮刀,将恶鬼斩杀殆尽。”娃娃脸的青年一字一句地说。
沉默了一下,我面无表情地拿过一个放在桑岛背着的大包袱上的袋子,踩着小径,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在这之前先把你看到鬼就腿抖的毛病改了。”
桑岛急急忙忙地拎着袋子追上来:“我也想啊。”
“习惯啊,习惯很难改的!”桑岛咋咋乎乎地在我背后大叫。
于是这家伙从山村到鬼杀队本部的路上一直在叽叽喳喳,麻雀都没他能叫。
“我以前也经常这样抱着妹妹的腿哭的。”
我:“……”
丢人的玩意儿,这种事情好意思说给别人听。
“妹妹也是这样用拳头砸我的脑袋。”
我:“……”
砸的漂亮,虽然你脑袋还是有问题。
“歌小姐的拳头比妹妹砸的还疼。”
我:“……”
你再把鼻涕眼泪蹭到我裤子上,我会直接送你去三途川。
我没理他,银白色的月,撒了一地的路,我踩着满地的月色向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雨歌的父亲,雨歌的父亲是个典型的宇智波,不懂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他很爱自己的妻女,唯一和他心意相通的是雨歌的母亲。妻子死后,雨歌就成了他唯一的牵挂。
雨歌的父亲是万花筒写轮眼的持有者,这也说明了他的寿命不会比死去的妻子长多少,在他的想法里,他这个当爹能给女儿东西很少,只有这双眼睛和力量,有力量,他的女儿才能活下去。
雨歌被他训练的半死不活的时候,他会背着雨歌回家,像是祭典上的父亲背着女儿一样,他会慢慢地走,尽量让时间长一点,但是这些雨歌不知道。
他也很想这样背着雨歌去逛祭典,但是他不会表达,也没有时间表达。
如果妈妈还活着,他们也许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关于缘一和歌的关系,两个人很亲密,但是两个人从来没有明确在鬼杀队里说过二人是什么关系,歌和缘一的神经在这方面都很粗,对于某些传出去的谣言也没有太过在意。
但是人类的本质就是吃瓜,哪里有瓜目光就会聚集到哪里。
鬼杀队里分为两派,一派是认为歌和缘一私底下一句结婚了,一派认为是两个人还没有彼此告知心意,于是后者开了赌局,就赌两个人谁先告白。
鸣柱桑岛是前面那一派的。
路过的严胜:……如此不成体统!【想要押弟弟的手蠢蠢欲动JPG.】
看穿所有的一切的蝴蝶: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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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番外】
【“梦与现实,总是相反的,活得越久越能在现实里体会到无奈痛楚,以及……无尽的空虚,你又是如何在这样的现实里坚持下来的呢?”】
“雨歌,你到底想要什么?”
少年时期的宇智波斑曾经这样问过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姑姑。
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刺人的冷风卷着雪花落进祭台火架里熊熊燃烧的火焰,鲜红的绸带在雪风里荡漾。
那个时候,充其量还是个小姑娘的姑姑抱着他刚学会走路不久、还经常会平地摔的弟弟,有些呆滞地看着火架里燃烧的火焰,艳丽的火光跳跃在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
细碎的雪花落进眼睛里,却始终一眨不眨地看着火架里燃烧的火焰。
……
宇智波斑在一片叽叽喳喳的嘈杂声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入眼就是某个被他捡回来的少年追着白绝上蹿下跳的背影,活脱脱就是个傻子。
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石制的座椅上,沉默地看着追着白绝上蹿下跳的少年,从地上追到外道魔像的头部,再从外道魔像的头部追到地上开始你追我赶,样子要多蠢有多蠢。
在山洞里你追我赶了大半天,两个蠢货最后都累得精疲力尽,一个直接跟狗一样扑街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另一个好歹可以站着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