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进窗台的朝阳宛若清澈的流水,摇曳的紫藤花从树冠上流落,影子落进榻榻米上。
趴在窗台上的小三花猫打了个哈欠,“咪——”一声之后甩着尾巴从窗台跳到了庭院的走廊里。
庭院的纸隔门没有关,第一晨曦刺破天际的黑色帷幕之后,晨光便从敞开的大门鱼贯而入。
柔和的晨光细细地洒落在赤红色的发尾上,于是那好看的发尾又被挑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色。
昨天晚上解下来的发带不知道去哪里看了,泛红的长发散落在被褥之间,发尾不安分地乱翘。
睫毛很长,呼吸浅浅又均匀,皮肤很白,在微熙的晨光里,静静地酣睡,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怎么联想都只能想到一只猫。
猫是很喜欢在太阳底下打盹的生物。
额角的碎发不安分地翘起来,我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但是动不了。
动不了。
真的动不了。
回神了才注意到,腰后的手紧紧地环抱住我的腰肢,整个人就这样被他捞进怀里,彼此的身体紧紧地相贴,衣物都很单薄,隔着浅薄的衣物,体温清清楚楚地传导过来。
动弹不得。
我傻愣愣地盯着近在那张矩尺的脸。
天空与地面交际的那条线隐约散发出初升太阳光辉之时,我睁开眼睛,入眼就是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庞,怔楞过后,便一直盯着那张脸到现在。
大脑艰难地开始重新运转。
发生什么了呢?
抱着我的人眼睫毛颤了颤,有要从睡梦之中苏醒的样子,我条件反射地把眼睛闭上了。
视线重新回归黑暗,然而,等待许久之后,除了庭院里潺潺流过的水声和清脆的鸟鸣,并没有别的什么声音。
被褥轻轻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环抱着我腰肢的那双手紧了紧,之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埋进了我的颈窝里,蹭了两下之后就没了动作。
我猛地睁开眼睛,差点就要从被窝里蹦起来原地起舞。
这真的很不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把脸颊埋进我的颈窝里的人动了几下之后就没了动静,温热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落在颈部那处比别处要敏感得多的皮肤上。
全身触感变得很奇怪,过高的温度席卷了了全身,连指尖都变得敏感异常。
我不敢动。
使不上劲,连指尖都是软绵绵的。
唯恐动一下紧紧贴在我身上的人会醒来,也唯恐动一下,这浑身奇怪的感觉会变得更加奇怪。
脑子里默默回忆了一下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我简单地总结出以下几点。
缘一做噩梦了。
做了噩梦的缘一貌似对我耍了流氓?
还是有理有据地耍流氓的那种?
我:“……”
呸,我在想桃子,缘一怎么可能真的想要耍流氓,顶多是脑回路清奇而已。
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睡过,我在矫情个什么劲儿啊?
冷、冷静一点。
颈窝里的温热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轻飘飘的,好似羽毛挠在身上,胸口起伏,我做了几个深呼吸,然而却发现一点用处都没有,脸颊上的温度不降反升。
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我很有可能因为体温过高把脑子烧坏。
首先找个时光……啊呸!我在想什么鬼玩意儿?
我:“……”
先把人叫醒再说吧。
……
要命。
怎、怎么叫人来的?
先、先动一动吧。
还是动、动不了了。
我艰难地挪了挪自己的胳膊,被圈住的胳膊却纹丝不动,动不了,抱太紧了。
我张了张嘴,想要喊缘一的名字,却募地感觉到环抱着我的腰肢的手松了松,而后又收紧,我整个人又贴到了他身前。
脸颊传来一阵有一阵痒痒的触感,微卷的发丝在脸上轻轻摩挲,后颈的皮肤再次敏感起来,某人的脸颊贴着我后颈的皮肤又蹭了蹭。
我:“……”
看来是醒了。
意识到对方已经醒了之后,我张嘴喊了他的名字:“缘一。”
“早上好。”颈窝里传来有点闷闷的 声音,抱着我的手松了一下,紧紧相贴的身体总算有了点距离。
“早上好。”我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下,赤红色的眼睛落了金色的晖光,晶莹剔透得好似某种名贵的宝石,心跳好像漏了一拍,我狼狈地挪开视线,“是想要赖床吗?”
缘一没说话,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缘一。”
老实人缘一先生用四平八稳的语气告诉我:“歌好软。”
我:“……”
“抱着很舒服。”认真脸jpg.
我:“……”
“不想起床了。”认真总结jpg.
我觉得再不起床我就要原地去世了,火急火燎掀开被子之后我顶着一头乱毛,近乎是狼狈地跑掉了。
龇牙咧嘴留下一句‘快点起床’狼狈地跑掉的我,后背几乎要被坐在被褥里、头发到处乱翘的缘一的视线烫伤。
啊,这个早上真的是……糟糕。
我捂着滚烫的脸颊,靠在自己房间的门框边,几乎脱力。
……
山林葱茏的绿意之间是斜斜下落的朝阳,层层叠叠的枝叶将天空遮掩住之时,不免遗漏些许缝隙,于是光便从那些缝隙之间透露下来,宛若在空气之中轻轻舞动的淡金色轻纱。
庭院里的流水哗啦啦流过,蓄满了水之后的竹管“砰——”一声砸在石板上。
阴影下的紫藤花光影斑驳,一束又一束,静静地从头顶垂落下来。
这个早上我差点药丸。
折腾了很久之后我才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天空已经大亮,我意识到还没有吃早饭,昨天夜幕降临才回到家的缘一晚饭吃过了没有都是个问题。
“歌好软。”
耳畔又响起低沉温和的声音,后脖子痒痒的,扶在门框上的手收紧,‘喀拉’一声之后几条细小的裂痕像是蔓延的蛛丝一样扩展。
“抱着很舒服。”
妈的,别想了别想了。
不能再想这个。
不能想。
这是不对的。
我拍拍自己的脸颊,咬了咬唇,微微的疼痛让我清醒了一点。
缘一不知道这些,所以我不能再想了。
几个深呼吸之后,我若无其事一样站直了身体,余光募地看到门框上清晰的裂痕,我摇了摇头,感慨了一下这房子年代久了需要翻新一下之后就跑带厨房去做早饭了。
心跳失衡的后遗症就是我托着腮做饭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的胳膊肘子给烫了,如果不是突然拉开门的缘一,我这肘子恐怕就要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
抓着我胳膊的缘一明显吓了一跳,左看右看我真的无恙之后才松开了我的手,然而这样一折腾的后果是锅里的东西糊了。
我只好重新做了新的早饭,重新煮上一锅米饭,配上玉子烧和海带味增汤,做饭的时候缘一全程在旁边看着,我几次想要让他出去外面等着,看到那双赤红色的眼睛之后又默默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于是缘一留在旁边给我打下手,为了避免我神志不清把自己给切了,动刀子的事情缘一全程代劳。
早饭过后从外飞回来的鎹鸦就落到了庭院里的紫藤花架上,拍着翅膀把缘一叫出去了。
临走前缘一抬手戳了戳我的额头,我捂着额头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他。
“我会平安回来的。”缘一的嘴角弯出一个清浅的弧度,眼睛像是温和的泉水。
“哦。”我呆愣地回了一个音节。
反应过来的时候缘一已经推开凭栏出门了。
我呆愣愣地站在院子里。
石板铺成的小径光影斑驳,时不时树顶下落紫色的花瓣。
戳额头啊。
依稀记得父亲也喜欢这样戳母亲的额头。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仿佛缘一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上面。
……
正午过后,山脉的太阳隐约有西沉的趋势。
跟着风柱外出一起执行任务的鎹鸦像是火烧了屁股一样,急急忙忙地带回来一个糟糕的消息——风柱丢了。
鬼杀队那么大一个风柱,他,丢了。
我眼角抽搐地看着趴在庭院里的石灯笼上拍着翅膀嘎嘎乱叫的鎹鸦,内心一片冷漠。
鬼杀队的柱丢了,我却怎么也紧张不起来。
风柱这个暴躁老哥性格的人却有一只性格如此脱线的鎹鸦,恐怕平时没少暴躁。
鬼杀队的柱失踪了,给当事人的鎹鸦说的好像是跟带着儿子逛街的老妈一不小心把儿子在街上弄丢了,现在在发寻人启事一样。
趴在石灯笼上的鎹鸦拍着翅膀火急火燎地重复一句话“风柱丢了,丢了”,顺带一提,还带拉长音的。
我:“……”#
我好怕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冲上去宰了它。
比起历代协助宇智波一族执行任务,与宇智波族人搭档的灵猫一族,橘子显然并不适合在战场上活动,于是我索性歇了把橘子训练成为忍猫的心思,继续和鬼杀队配备的鎹鸦搭档。
好想念橘火先生。
果然比起鎹鸦我更喜欢自己家里的忍猫。
也不知道我死了之后橘火先生和那几只小猫有没有再找一个通灵契约者,或者干脆在灵猫之里养老。
屋檐底下的主公朝趴在石灯笼上嘎嘎乱叫的鎹鸦摆了个手势,收到指令的鎹鸦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主公歉意地朝庭院里的两个人微微笑了笑:“抱歉,这孩子有点着急。”
站在铺满鹅卵石的庭院里的剑士脸上的表情还是和平常一样严肃无恙,鎹鸦那把嗓子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
严胜扶着刀,面无表情地说:“无碍,主公大人。”
今天的庭院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严胜,另一个是我。
主公简单地向我们说明了情况。
三天前风柱接受任务,前去关西地区的一座城执行猎鬼任务。
风柱接到任务之前已经有队员被城里的鬼杀死了,遭到鬼的毒手的普通人数量也不少,甚至更胜于前不久的花街任务。
既然收到了鬼的消息,那便不能放任不管,风柱潜入城中的第二天,也就是地昨天,与鎹鸦的联系却突然断掉了。
徘徊在城中的鎹鸦迟迟寻找不到风柱,只好原路返回本部寻求支援。
夏季的气温逐渐升高,热浪在空气之中翻滚,躲在树荫处的夏蝉鸣叫不止。
主公大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却始终但这温润的笑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主公的脸不知不觉已经被那些丑陋的斑纹布满了大半张,本人却没有因为越发接近自己的死亡而焦急、仿徨,依旧如我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沉着又冷静,睿智又淡然。
……
“雨歌。”
我突然想到了把自己的眼睛换给斑之后的泉奈。
“给我讲个故事好吗或者唱首歌。”坐在被褥之间的青年弯了弯嘴角。
眼部缠着层层的纱布,身体不知不觉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以往刚刚好合身的浴衣穿在身上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但是他却是笑着的,还像是小时候睡前一样,要我讲故事,唱歌哄他睡觉。
好难过,好悲伤。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死了?
为什么我又要看到自己珍惜的人的死了?
“别哭啊。”泉奈突然说。
“我没哭。”我咬着唇,酸意涌上鼻腔。
“我听到啦。”泉奈弯了弯嘴角,“吸鼻子的声音。”
我马上听了吸鼻子的声音,却止不住涌入鼻腔的酸意,眼眶又热又湿润,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好像随时都有滚落下来的可能。
“你过来好吗?”
泉奈坐在洁白的被褥之间,金色的太阳从窗边斜斜地下落,发尾挑染上灿烂的金色,青年消瘦的身体好似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弥散在这金色的晖光里。
我朝被褥那边挪了挪,靠近了之后,泉奈伸出双手捧住了我的脸,一路向下,然后是脖子,再然后是肩膀,最后整个人往我膝盖上一枕。
消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侧着脑袋枕着我的膝盖,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焦急,有的只是淡淡的恬静,淡淡的金色晖光下落在有些炸起来的黑发上,我想到的是一只舒舒服服晒太阳的小猫。
如果,真的能那样舒服就好了。
“雨歌好像母亲。”泉奈轻轻说。
我轻轻摸摸他的黑发,不像是斑那头硬得可以扎死人的头发,泉奈的头发是柔软的。
“我没见过母亲。”空气里响起青年温润的声音,“但是我觉得,母亲就是雨歌这样的。”
我咬着唇,死死压制住哭泣的欲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样颤抖:“绘里嫂子比我好多了。”
“唱歌比我好听。”我轻轻摸着泉奈的头发,“性格比我温柔。”
“笑得比我好看,泉奈的笑容很像绘里嫂子。”我继续说。
枕着我膝盖的人募地笑出声来:“因为是雨歌啊。”
“脾气暴躁一点也没关系,那是雨歌。”
窗边的灰尘在阳光里起起落落,天空是被洗涤过一样干净的蓝色,远处的群山之间回荡出清脆的鸟鸣。
“谢谢你,雨歌。”声音平静如小溪一样潺潺的流水,恬静温润,“谢谢你,一直、一直在我和哥哥身边。”
“谢谢你,没有走。”
……
很多东西,无论怎么辗转反侧都忘不掉,很多时候,在很多地方都会从记忆里的某个角落里涌出来,触景生情地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