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留夷重复一遍自己的名字。
钟长风脸上表情变换,好半天,试探着问:“你……认识言于归吗?”
谢留夷:……
为什么人人都认识言于归?
谢留夷果断摇头。
钟长风和欧阳喆不同。欧阳喆知道她失忆了,钟长风不知道,所以看她摇头,就当自己认错人了,挥手跟她告别离开。
……
第二天,阎大少醒来后高烧不退,只觉得全身都疼,却不记得伤是怎么来的。太太派来探望的下人发现之后,立刻就回禀了上头。
太太急忙派人请七位“神医”来看病,钟长风装模作样地诊脉,然后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了阎太太,把昨晚谢留夷说的八个字重复了一遍,然后又按照自己的理解添油加醋一番。
总之,最后阎太太也不知总结出了什么中心思想,气得发疯,送走“神医”后,冲过来指着谢留夷的鼻子一通骂。
只不过,她嫁人之前是大家闺秀,骂人的词语实在匮乏,翻来覆去也只是“狐媚子”“狐狸精”之类的词语。
谢留夷之前没仔细听里头钟长风说了什么,被骂得一头雾水。
最后,谢留夷被赶出风荷院,挪去了阎嬷嬷的院子住。太太发话了,让阎嬷嬷教教她规矩,学好了才能回去“伺候”大少爷。
阎嬷嬷比太太还生气,她骂得更难听,也更清晰一些,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谢留夷这个狐狸精勾引得大少爷亏了身子。
谢留夷:……
手痒,想打钟长风。
“到底是外头来的,不知廉耻,行走坐卧都是一副窑子里的做派,今儿就在院子里把仪态给我纠正好了,我不发话不准停。”阎嬷嬷说完,让人拿了荆条来,
其实谢留夷平时举手投足虽然不优雅,但是身板笔直,如一把出鞘利剑,自有一番出尘的气质。
阎嬷嬷只不过是看谢留夷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打着教规矩的幌子,想要磋磨人。
她让谢留夷沿着院子地砖的缝隙走直线,一直走到她满意为止。
谢留夷仔细听了听,附近没有人,于是直接上手,砍晕了阎嬷嬷,把人绑了关进房间里。
反正她现在已经确定了,阎府的人第二天就会忘记她前一天的所作所为。
下午,整个阎府都因为一个消息轰动了。
阎二少回来了。
为了隆重迎接阎二少,家里所有主子都被请去前厅,包括谢留夷这个正在“学规矩”的大少奶奶。
谢留夷第一眼看见阎二少,就明白大少爷那句“一表人才”的形容,实在委屈了这位二少。
兄弟俩眉眼其实相似,只是阎大少脸色苍白,带着病容,看着总有些寡淡。更何况,因为阎大少内心的扭曲,他整个人有些阴郁。
这位阎二少却是表里如一,从穿着打扮,到相貌神采,再到性格表现,都是表里如一的——
风流。
桃花眼看谁都是含情脉脉,嘴角带笑。身上有着年轻又成功的男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他的身上有一种和这个大宅格格不入的活力。
宅子里男人穿长袍,女人穿袄裙,都像是旧时代的影子。只有他穿着一身灰底银条纹的西装,同色马甲搭配一条暗红色的领带,脚上皮鞋锃亮。
谢留夷远远的就看到他在前厅演讲,说起话来眉飞色舞。
“海边的渔人说晚上看到水底发光,还有鱼群徘徊不去,猜测水下有宝贝,喊了七八十个壮劳力一起打捞。结果海上起了风暴,他们只能先回港。结果风暴过后,那艘沉船自己浮上来了,你们猜上面有什么?”
正说到关键处,带路的丫鬟禀报说大少奶奶来了,他住了口,回头向门外看来。
见到谢留夷的时候,他整个人仿佛遭雷劈一般愣怔在原地,神色痴迷地看了谢留夷好半天。然后嘴角扬起,眼角眉梢都被春风吹开,直勾勾地盯着谢留夷,往前走了两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种搭讪方式,真的尴尬道脚趾抠地。
第50章
“这是你大哥新娶的媳妇。”阎太太及时提醒, “跟你大嫂打招呼。”
听到母亲的提醒,阎二少似是才想起来刚才丫鬟禀报的内容,先是震惊, 而后不可置信地看看谢留夷, 又看看他母亲, 最后整张脸耷拉下去,艰难地出声, “大……大嫂。”
谢留夷觉得阎二少跟阎大少可真是亲兄弟,都有一种把脸当做调色盘、随意涂抹的天赋技能,令她这种脸部肌肉不太灵活的人十分羡慕。
阎太太原本稍微活泛起来的脸色又阴沉下去,狠狠剜了谢留夷一眼。谢留夷不痛不痒地任她看。
可能是谢留夷皮太厚, 阎太太眼睛累了, 终于移开了视线, 开口对儿子说:“信礼啊,刚才不是说到那沉船上有宝物吗?你还没说是什么宝物呢。”
听到沉船,谢留夷也不禁竖起了耳朵。现实世界的阎二少与里世界行动轨迹不同的症结就在这艘沉船上。
阎二少这才回神,强打精神, 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只是情绪低落,不复此前眉飞色舞的神情。
“没什么, 就是些前朝的玉器古玩, 那船说是当年三宝太监带出去的。我给家里人挑了些东西, 待会让人送到母亲院子里, 您看着分给家里人。我累了, 想先下去休息。”
说完,不等上面两位长辈应允,便低头急匆匆走了, 也不再看谢留夷一眼。
阎老爷气得大骂不孝子,阎太太一边要劝阎老爷,一边还要拿眼神剜谢留夷,忙得不可开交。
年老色衰的阎太太在阎老爷那里显然没什么面子,阎老爷很不给面子地甩手就走。
阎太太一肚子火全部往谢留夷身上撒,指着谢留夷,气得手都在抖,“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当初就不该娶你这种狐媚子进门。去小佛堂里跪着,我不发话不准起来。”
谢留夷转身就走。
走出不远,就看见管家在前面等着,看见她迎了上来,说是阎老爷有请。
谢留夷好奇阎老爷又要找她做什么,跟着管家走了。
刚走到门口,她就发觉不对。上次来的时候,每一进的大门口都有护院把手,里头下人往来如织,数量很多。
这次来,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下人都没有。
谢留夷看着前方管家的后脑勺,神色莫测。阎家父子俩这是什么一脉相承的家风吗?想做什么事的时候,就提前遣散下人。
管家把谢留夷带到书房,上了两碗盖碗茶就退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带上。
屋子里顿时昏暗起来,谢留夷注意听着管家的脚步声,他一路退到了院门外。
阎老爷从书架间走出来,他今日换了一身暗红色的长袍,头发也特地用了头油,服帖地向后贴在头皮上,跟被牛舔过似的。
他在主位上做了,指指谢留夷面前的茶碗,笑着说:“尝尝,新到的普洱。”
他的眼神让谢留夷很不舒服,想直接一拳轰到他脸上。她垂下眼帘,端起茶碗,送到鼻端轻嗅,旋即眼神便冷了下来。
茶里加了迷药,故用香味浓、茶汤颜色更深的普洱茶来掩盖其气味。
这位阎老爷,给刚过门的儿媳下迷药,是想做什么?
茶水温度适宜,谢留夷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将茶碗重重放到桌上。
阎老爷可能没见过喝茶这么豪爽的人,愣了一下,才又端起自己的那碗茶送到嘴边,垂眸饮茶,神色晦暗不明。
沉默半天,他略感奇怪地看了谢留夷一眼。似是在奇怪迷药怎么还没起作用。
迷药进了谢留夷的身体,立刻被灵力分解,谢留夷当然不会有事。她只是想看看阎老爷的真实目的,白眼一翻,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向后倒去。
演技略有些生硬,阎老爷却舒了口气,他放下茶碗,背着手过来,俯身喊了两声,又伸手在谢留夷眼前挥了挥,谢留夷都毫无反应。
他笑了两声,伸手虚虚地顺着谢留夷的脸颊一路向下滑。经过细白的颈项,一路滑到腰带处,握住绳结,一点一点拉开。
拉到一半,突然觉得背心发冷,抬眼便看到,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神冷得像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欺善凌弱,淫&人&妻室者,谋占他人财产者,入油锅地狱,剥去衣物放入油锅中翻炸。
怪不得阎老爷的厉鬼形态是那副被油炸过的样子。
阎老爷见她醒来,动作停滞一瞬,放开她腰带,扯出一个油腻的笑,“信仁身子不好,没办法传宗接代。你悄悄跟了我,我让你快活。”
谢留夷冷漠的脸如春雪消融,扬起一个明媚至极的笑。
阎老爷以为她同意了,笑得愈发猥琐。
突然,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撞倒了一排书架,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来,躺在书架的残骸上,爬不起来。
谢留夷一脚踹飞阎老爷,起身,头发和裙摆因为灵力鼓荡,无风自动。
见此情形,阎老爷脸色大变,挣扎着往后退,口中惊呼,“你……你是什么妖怪!”
谢留夷五指张开,灵力拧成五条线,自指尖延伸出去,缠在阎老爷四肢与脖颈,将他整个人呈大字吊在半空。
“来人,快来人。”阎老爷惊慌大喊。只是整个院子的人都被他遣散,就连管家,也知情识趣地去院门口守着了。这么大的院子,没人能听见他的喊声。
谢留夷手指微动,缠住他手腕和脚腕的灵力霎时收紧,只听得令人牙酸的几声嘎巴声响起,阎老爷惨叫出声。
“放了我,放了我,我给你钱,我可以给你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阎老爷涕泗横流,气喘吁吁地说,张开的腿间有不明液体洒落,一股腥臊味蒸腾起来。
谢留夷嫌弃地散去缠在他身上的灵力,往后退了几步。
阎老爷从空中跌落,手脚被灵力勒断用不上力气,恨不得背上长出脚来,蹭着地往后躲,像一条笨重的蛇。
谢留夷五指收拢,五条灵力拧成的线收拢成一条,凝成一只箭矢的形状,对准阎老爷两腿之间激射而去。
“啊!”阎老爷短暂发出一声痛呼,随即又憋过气去,脸色涨得通红,紧接着又转为煞白,冷汗潺潺,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如今副本情形诡异,谢留夷只废了他第三条腿,而没有杀他。
待副本通关提示的谜题揭开,再来跟他算算账。
谢留夷大大方方从阎老爷院子走出去,守在门口的管家看见她安然无事地走出来,吓了一跳,急忙往书房跑去。
谢留夷没管他。
阎老爷迷间儿媳不成,反倒被废了那个东西,他只要不杀,就不敢让这件事暴露出去。
等过了今晚,所有人都不会记得,阎老爷是怎么落到这副田地。
谢留夷只是有些担心,里世界的阎府中,白莲会不会也遇到这种事情……她又能怎么办呢?
路过花园的时候,小径旁的石桌上放着一张花笺,谢留夷眼神好,一瞥就看清了上面的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谢留夷没在意,只当有人在这里练字,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小径旁的花丛中又落了一张花笺。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谢留夷前后看了看,没见人,凝神细听,前方假山后有人的呼吸声。她狐疑地走过去,转过假山,不见人,却看见石桌上又是一张花笺。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看到这一句,谢留夷要是还猜不到这是谁写的,她就真是没脑子了。
这条路是回大少爷院子的必经之路,这些花笺是冲着她来的。
这时,躲在假山后面的人急匆匆冲出来,一张风流多情的桃花面涨得通红,双手捂住石桌上的花笺。
“我……我写着玩的……你别看。”阎二少抓起花笺,往怀里一塞。欲言又止地看了谢留夷一眼,又梗着脖子转向另一边。
谢留夷心情不好,不想陪他演戏,冷冷瞥他一眼,转身就走,走出去没几步,阎二少突然在身后大喊:“你幸福吗?你爱我大哥吗?”
谢留夷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身后脚步声追上来,谢留夷闪身躲过阎二少想抓她肩膀的手,冷冷看着他。
阎二少丝毫不介意她冷漠的态度,眼神炽热地看着她,“你爱我大哥吗?”
谢留夷不耐烦地问:“你有事?”有剧情走剧情,没剧情就滚。
阎二少垂下眼帘,似乎在犹豫,谢留夷懒得等他纠结,转身就要走。
“等等,”阎二少追上来,堵在谢留夷前面,“你不爱我大哥对吗?你们的婚姻没有爱情,是不会幸福的。”
“关你屁事?”谢留夷冷冷道。
“当然关我事!”阎二少双拳紧握,大声喊道,“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想看到你不幸福。你和我大哥的婚姻就是一场错误。”
谢留夷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滚。”
她大步离开,阎二少不屈不挠地追在她身后,“我知道,你是碍于封建礼教的束缚,才不得不接受这场婚姻。我看得到你渴望自由的灵魂,你就像被折断了双翼的鸟儿。”
谢留夷驻足,探究地盯着他半晌,真心实意地发问:“你有病?”
“对!”阎二少鼓足勇气,语气深情得像在念诗,“我得了相思病。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对你一见钟情。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真的?”谢留夷挑眉。
“真的!”阎二少惊喜点头,“一千个一万个真心,只要你点头,我什么都为你做。”
“帮我找人。”
“好。”阎二少眼角眉梢都漾着惊喜,“找谁?”
“白莲,逃难来的孤女。”
阎二少回家后先是忙活着给父母讲故事,后来又赶着场子写了情诗往谢留夷的必经之路上放,还没时间去打听这位新嫂子的名字,自然不知道白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