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留夷招手熄灭火球,灵力返回体内。她靠在门边听了一下,附近没有人,迅速开门出去,重新锁好门。
她走到前院,正房里七个玩家还在装模作样为阎大少会诊,门口守着几个丫鬟,其中一个谢留夷挺眼熟的,就是早上伺候阎太太起床的那个,八成是阎太太的贴身丫鬟。
谢留夷站在廊下,随手掐了片叶子,弹射出去,轻轻打在那丫鬟的胳膊上,在她转过头看到自己的时候,冲她招招手。
丫鬟又看了一眼内室,这才小碎步走了过来,行了个福礼,问:“大少奶奶,您找我?”
谢留夷把人请进了西厢,丫鬟跟着她进来,却不愿意坐下,执意站着回话。谢留夷也不强求,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你叫什么?”
“奴婢春和。”
谢留夷点点头,寒暄的话库存告罄,她索性直接进入正题。
“我想养猫。”
这话一出,春和眼神飘忽,垂头回道:“大少爷身子不好,风荷院里养不得猫狗。”
“你说谎。”谢留夷语气平静地指出。
春和眼皮跳了跳,“奴婢不敢欺瞒大少奶奶。”
“后罩房有猫毛。”
闻言,春和交握在身前的手不自觉捏紧,她垂下头,掩去脸上的神色,“也许是外头的野猫跑进来了。”
她犹豫了一会,接着说:“大少奶奶,大少爷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为了您好,莫要在他面前提这些。奴婢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蹲身一礼,不等谢留夷说话,转身急匆匆出了屋子。
谢留夷目送她离开,敲着桌子,咂摸她离开前的那句话。
不要在大少爷面前提这些,若是提了会怎样呢?谢留夷蠢蠢欲动地想。
玩家终于“会诊”结束,离开风荷院。春和回太太院子里汇报诊断的情况。风荷院剩下的下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谢留夷进了正房,阎大少正靠在榻上休息,看见谢留夷,充满病容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阿莲,你来了。”
谢留夷直入正题,“我想养猫。”
阎大少脸上表情没变化,但是搭在薄被上的手指却不自觉绷紧,脖颈处涌上潮红,瞳孔扩大,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兴奋的事情。
也许他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这股兴奋,他又开始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
正在这时,钟声响了。
钟声响起的瞬间,阎大少的咳嗽声戛然而止,他整个人都定住不动,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定格一般。
这次钟声只响了两次。
原本是下午,暑气正盛的时候,第二声钟声落下后,光线迅速变暗,空气中泛起微微的凉意。榻上阎大少消失不见,正房恢复成他回来之前的样子。
里世界又出现了?
谢留夷运灵力于双目向外看去,外头天光刚刚破晓,正是黎明时分。
没有阴煞之气,也没有荒草遍地的破败之相。
和今早阎大少回来之前的风荷院别无二致。
院门被人推开,谢留夷侧身躲在窗口,透过碧色窗纱看出去,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院子。
是小红。
她走到西厢门口,轻轻拍门,“大少奶奶,您起了吗?太太请您过去。”
谢留夷:“……”
好熟悉的对话,和今早小红来喊她时的话一字不差。
时间倒流?
只是如今她在正房,西厢难道还有另一个大少奶奶?
正想着,西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谢留夷的角度看不到西厢里的人是谁,只能听到她怯怯的声音,“婆婆找我,有什么事啊?”
谢留夷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还真有另一个大少奶奶?
这家的大少奶奶是批发来的吗?
小红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奴婢不知,大少奶奶还是赶紧走吧,去晚了就不好了。”
西厢里的人走出来关上了门,微弱的晨光中,谢留夷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当初柴房里最好看的那个姑娘。
看清她的样子,谢留夷微微皱眉,她觉得这次的里世界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谢留夷想跟上去,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正房的门锁上了。
是了,阎大少回来之前,正房的门是锁着的。
眼看小红和“大少奶奶”身影消失,谢留夷顾不上多想,用灵力撬开正房的锁,跟了上去。
因为时间太早,一路上除了巡逻的护院,谢留夷几乎没见到有人活动。
小红和“大少奶奶”越走越靠近阎太太的院子,谢留夷心下有个猜测,提前赶到阎太太院子后面,提气跃上正房的房顶,趴在屋脊后面。这个位置进可攻退可守,能清晰看到院中的情形,下面的人却看不到她。
院子中央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阎嬷嬷双手拢在小腹前,面朝院门,谢留夷早上看见的是她的正脸儿,这会从背后俯视,发现了一个早上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阎嬷嬷头发有点稀疏。
果然,头发扎得太紧容易秃。谢留夷心中戚戚,摸了一把自己披散的头发,觉得披着也挺好的。
没多久,小红果然带着“大少奶奶”进了院子。
阎嬷嬷说了和早上她听到的一模一样的话。只是这位“大少奶奶”没有她那么头铁,乖乖地在院中跪下了。
谢留夷终于想清楚了哪里不对。
昨天长发男说他们进副本时在阎府外,揭了阎老爷的榜,才进来阎府。
而她是卡在上一个副本,等副本结束后,直接被丢进这个副本的。
她被丢进柴房,又因为急于洗澡,取代了原本应该冲喜的那个姑娘,成了阎府的大少奶奶。走了NPC的路,让NPC无路可走
那么这次的里世界,莫非是没有她插手的情况下,拨乱反正的阎府?
那么……阎嬷嬷口中的白莲,莫非是下面院子里跪着的,真正的“大少奶奶”?
谢留夷听到房内太太的呼吸声变了,显然已经被阎嬷嬷的破锣嗓子吵醒。
只是她没有出声,沉默着翻了个身,放任自己刚入门的大儿媳被一个下人磋磨。
这位“大少奶奶”性格怯懦,骨瘦如柴的身躯罩在一套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袄裙里,更显得娇小。
可能她跟谢留夷昨天的经历一样,洗了一个冷水澡,但是她显然没有谢留夷的抵抗力,这会脸色潮红,呼吸急促,明显是染了风寒,跪得摇摇欲坠的。
谢留夷指尖凝出一小团灵力,朝着阎嬷嬷的背影弹射出去。
阎嬷嬷哎呦一身,捂着屁股转身,只看到正房门口守夜的春和,指着她正要开骂,忽然肩膀又一痛。
这次她亲眼见着,春和一动未动,还疑惑地看着她。
见鬼了?
阎嬷嬷左右扫视,院中没有第四个人,从她的视线也看不到房顶的谢留夷,心下不禁咯噔一声。
正惊疑不定时,脑门、肩膀、大腿和脚腕便接连剧痛。她哎呦哎哟地叫着,在院子里不停地躲不停地跳,像一只被放在烙铁上的老鼠。
这样大的动静,屋内的太太也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从床上爬起来,明知故问,“阎妈妈,发生了何事?”
春和听到太太出声,急忙掀帘子进去伺候,阎嬷嬷也一连串地“哎哟”着,连滚带爬地跑进屋里。
院子里只剩“大少奶奶”一个人。
她抬起头,看着房顶的方向,脸上的怯懦消失了,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谢留夷确定,以“大少奶奶”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她,可是她有种直觉,“大少奶奶”就是在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少奶奶:I'm watching you.
第48章
阎太太为了安抚阎嬷嬷, 不分青红皂白地罚“大少奶奶”去小佛堂关禁闭。
谢留夷来到佛堂顶上,将瓦片挪开一条极窄的缝隙,屏息向下看去。
暗无天日的佛堂内, “大少奶奶”蜷缩在蒲团上, 紧紧环抱住自己双肩, 大口大口急促地呼吸着,冷汗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这位“大少奶奶”怕黑。
谢留夷发现这一点, 掀开手中的瓦片,又在别的位置零星地掀了几片,再向下看去。
佛堂内有了光,“大少奶奶”不再发抖, 她虚脱地倒在蒲团上, 准确地和谢留夷对上了视线。
那眼神清明冷静, 跟“大少奶奶”现在的状态格格不入,仿佛是另外一个人透过她的身体,和谢留夷对视。
谢留夷静静看着她,半晌, “大少奶奶”移开视线,爬起来,端端正正地在蒲团上跪好, 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闭上了眼睛。
下面正堂内, 太太和阎嬷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这次的话题中, 没有那七个“夜间拉练”的神医。
这次里世界的阎府,似乎没有七个玩家的存在。
天渐渐地亮起来,早起的下人们已经起身开始忙碌, 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一身月白长衫的大少爷步履缓慢地从西厢房出来,走到了正房门口。
接下来的过程谢留夷很熟悉,大少爷将“大少奶奶”救出了暗室,又提出搬回自己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大少爷同样用温和的语气说着那些安抚人心的话。
不同的是,这位“大少奶奶”看向大少爷的眼神充满感激和崇拜,就像是即将落入地狱的人,看着天堂垂下来的一根蛛丝。
然后,管家来请“大少奶奶”,谢留夷掩藏身形跟上去。
阎老爷调查户口似的提问,“大少奶奶”有问必答,对阎老爷的关心受宠若惊。
回到院子里,阎大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套年轻女子的衣服送给“大少奶奶”,让她换下身上明显不合身的袄裙。
自她换了衣服,时间仿佛摁了快进,谢留夷只觉得眼前一花,夕阳就已经快要落山。大少爷院中装扮一新,挂红绸、贴囍字,相比于昨晚,这会才更像洞房花烛夜。
谢留夷依然做她的梁上君子,趴在房顶掀了瓦片往里看。
“大少奶奶”披着红盖头端坐在床上,纤细苍白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衣摆。阎大少用秤杆挑起红盖头,神色痴迷地欣赏着。
因为上了妆,“大少奶奶”脸色看起来健康红润了许多,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阎大少,唇边挂上羞涩的笑。
突然,阎大少伸手扼住“大少奶奶”细弱的脖颈,眼中流露出疯狂的神色。
虽然他常年病弱,但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力气远胜“大少奶奶”。
刺啦——阎大少一手掐着她脖子,一手撕开她刚穿上没多久的新衣服。
“你是我的妻子,只能是我的!我是你的丈夫,我才是!”
“大少奶奶”眼中的羞涩变成了惊慌,双手胡乱挥舞,没有丝毫力度,她张大了嘴,却无法呼吸,眼神渐渐涣散。
谢留夷一惊,指尖灵气便要发出,突然,钟声响起,整个世界仿佛被停滞,两声过后,四周环境没有任何变化,屋内的人却消失不见。
紧接着,正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一身茄花白里衣的大少爷自门外步入,看到空无一人的内室,温润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喊道:“阿莲,你在哪?”
里世界消失,如今的阎府,谢留夷才是大少奶奶。
猝不及防的谢留夷:“……”
爸爸在房顶。
谢留夷依稀记得,早上阎大少一大堆废话中确实提到过,要重新布置一次洞房花烛。结果下午的时候,里世界再次出现,等到里世界结束,时间已经是晚上。
洞房已经布置好,而原本应该坐在床上的大少奶奶,如今正趴在房顶上。
怎么办?要下去吗?
阎大少在屋内找了一圈不见人,喊了一声“来人”,喊完却似反应过来什么,揉了揉眉心,反身向外走去。
谢留夷这才注意到,院子里除了阎大少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下人去哪儿了?
想到刚才里世界“大少奶奶”的遭遇,谢留夷突然明白过来:下人被阎大少遣散了。
阎大少常年病弱,又被笼罩在优秀健康的弟弟的阴影里,不仅失去继承权,连拜堂这等人生大事,都差点由二少代劳。
多年压抑,负面情绪早就在他心底腐烂发酵,那张看似温柔和善的面具下,掩盖的是暴虐变态的本相。
他恨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但是病弱的身体让他不敢反抗,只敢对弱者亮出獠牙。
看到青竹长衫和后罩房暗室中的血迹,谢留夷怀疑他曾经在暗室中凌虐过无力反抗的弱小生命,例如猫和狗。
甚至,风荷院原本的下人,可能也是因为他才消失不见。
太太接他过去,不止是为了养病,而是阻止他凌虐弱小的行为。当他提出要回到自己院子时,太太欲言又止,担心的可能不是他身体的疾病,而是他的心理。
后来在里世界,见识到他对“大少奶奶”施暴,谢留夷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极度压抑,压抑到心理变态的男人,在今天遣散了院中的下人,可能是想对自己的新婚妻子施暴。
换言之,阎大少想打她。
谢留夷一时不知道是该憎恶他的变态,还是该嘲笑他的自信。
她从房顶跳下,如一只灵巧的鸟儿,落在阎大少身后。
阎大少一无所觉,还站在院子里喊“阿莲”。
“我在这儿。”谢留夷出声提醒。
阎大少吓了一跳,猛然转身,抚着胸口好半天,才喘匀了气,责怪道:“阿莲,今夜是你我新婚之夜,你跑到哪里去了?”
谢留夷没有回答,转身走进正房,一路走到内室,大马金刀地往床上一坐。
过了好半天,阎大少才慢悠悠地走进来,脸上的表情已经调整好了,又挂上了温柔的面具。
“你让我好找,”他走到床边衣架上,扯下来一条半透明的红纱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