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留夷下意识地跟着言于归的节奏深呼吸几次,同时,灵力顺着经脉疯狂冲刷四肢百骸,很快镇定下来。
然而,下一秒,短笛声再次高亢起来,每家每户、包括谢留夷脚下这一栋吊脚楼中,都传来陶瓮破裂的声音。
无数的毒虫,从整个村子、四面八方,向着中央汇聚。即便谢留夷的眼睛被捂住,可是远超常人的听力,让她清晰地捕捉到虫足摩擦地面的声潮。
女人天生很会联想,这一点就算修仙多少年也无法改变。光是听着这些声音,谢留夷脑海中就已经浮现出千万只虫子汇聚而来的景象,鸡皮疙瘩瞬间起立,皮肤传来又麻又痒的感觉,仿佛有虫子在她身上爬。
这下,连言于归的声音也无法安抚她。
言于归在发觉情况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将谢留夷揽进怀里,把她的头摁在自己颈侧,双手捂住怀中人的耳朵,努力想让她好受一点。
他感觉到谢留夷环住了自己的腰。要是平时,他一定会忍不住笑起来,但是现在他高兴不起来:谢留夷的这个动作,只能说明她现在很难受。
然后,他感觉环在腰上的手一紧,他整个人被腰上的力道拖着,如同火箭一般直直地腾空而起。脚下的村子越来越远,头顶的星空越来越近。
他飞起来了。
谢留夷带着言于归直直往上飞,一直到耳边的风声盖过了虫足摩擦的声音,她才停下来。
罡风拍打着脸颊,带走了皮肤上那种让她毛骨悚然的痒意,心跳渐渐平稳,灵力游走几圈,她终于彻底镇定下来。
发觉姿势不对,她急忙掐诀,在脚下用灵力凝出一把巨剑,等言于归站稳了,她才把人放开。
“抱歉,忘记你恐高。”罡风将她的声音撕裂,她不得不在言于归耳边大喊。
言于归见她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没事了,张嘴刚想说自己不恐高,转念一想,小心翼翼地握住谢留夷的小臂,声音虚弱“嗯,你扶我一下。”
谢留夷扶住言于归,才发现高空太冷,又有猎猎罡风,言于归身子已经冰凉。她急忙掐诀撑起灵力屏障,替他挡住罡风。
他们剑修活得糙,御剑的时候,谁撑灵力屏障,就会被师兄弟集体嘲笑。习惯了高空的罡风之后,她也就忘记这回事了。
言于归看不到她的灵力,却能感觉到风突然被什么挡住,说了句“谢谢”。
谢留夷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她反应过激,把人直接拉上高空的。低头看去,隔着薄薄的云雾,村中随风蔓延的火光如同一盏烛火,她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下去吧,有虫。不下去吧,又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我们去瀑布上面休息一会,等白小姐的消息。”言于归及时出言提议。
谢留夷觉得他的提议不错,掐诀转向,御剑落在瀑布顶端的大石上。灵力凝成的巨剑在落地的瞬间,化作万千光点,四散消失。
她转头向下看去。也许离得远了,虽能看到黑压压的潮水追着几个玩家跑,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个人说的大巫血脉,指的可能是老头控制蛊虫的能力。”言于归看着下面说。
控制几只蛊虫不算什么,可是同时控制整个村子所有的蛊虫,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谢留夷颇觉认同地点头,余光落在身旁的言于归身上。
言于归的皮肤本来就很白,被高空的冷风一吹,嘴唇和皮肤更白了,真个成了个玉雕的人儿。
“你冷吗?”谢留夷问了句废话。
“有点儿。”言于归咳嗽了两声。
谢留夷抬手抵住言于归的背心,“不要抵抗。”
灵力顺着她的手掌涌入言于归的身体。她曾经为许多人输送过灵气,对方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抵抗,这是身体防御机制的条件反射,没有办法克制。她一向都是凭借着磅礴的灵力,碾压过去的。
然而这次,她没有感受到丝毫抵抗。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接受灵力的人对她百分百信任,没有一丝防备。
谢留夷眼神软了下来,言桃花不愧是她的第一小弟!
灵力沿着四肢百骸游走一圈,言于归的体温明显回升,嘴唇也有了血色。
谢留夷收回手,探究地看向言于归,“你身体里有东西。”
她语气很自然,就像在说你衣服脏了。
“嗯,”言于归毫不犹豫地承认,“我的血脉……比起传承,说寄生更合适。放心,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很好。”
谢留夷略微蹙眉,听言于归话里的意思,这东西刚寄生的时候,让他吃过些苦头。她的常识告诉她,寄生在言于归身体里的东西很危险。但她又觉得,既然言于归这么笃定,也许她应该相信他。
“有事跟我说。”她点点头,揭过这个话题。
下面,玩家们已经跑进了密林,虫潮黑压压地铺在村口,并未追进林中。
短促的笛声响起,虫潮退回村中。黑色的潮水穿过每一栋吊脚楼,前门进,后门出。
“它们在搜索玩家。”谢留夷眯起眼睛。
言于归好整以暇地在大石上坐下来,“因为玩家击杀了老头辛苦养出来的五毒蛊。看来,接下来几天,我们要风餐露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言:你这个火箭发射的速度是认真的吗?
小谢:只要我飞得够高,就没有虫子追的上我!
晚上还有一更~可能九点也可能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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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崖下的村庄中, 火已经扑灭。虫潮中分出几股回到蓄养它们的人家,大部队在怪老头的笛音下返回村长家的阁楼。
原本以为“科考队员”是砧板上的鱼肉,没想到鱼跳起来一尾巴甩在他脸上。不仅击杀了他精心蓄养的蛊虫, 还全身而退逃走了。
怪老头想必恨不得把玩家剥皮抽筋。
可是, 为什么他没有指挥着蛊虫追进林子里去?林中毒虫密布, 蛊虫在其中可以说是本场作战,占尽优势。
莫非家养的虫子和野生的不相容?
谢留夷叹了口气。拜她这根深蒂固的恐虫症所赐, 多年修仙生涯中,她从未想过去了解南疆蛊术,更没有研究过虫子,现在两眼一抹黑, 还不敢轻易放出神识, 心里头憋屈得恨不得直接将密林夷为平地。
可这样终究有伤天和。
游戏把她扔进这个副本, 确实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她语言不通,又处处掣肘,若非遇到言于归,别说通关了, 怕是得在这大石头上打坐到副本结束。
想到这儿,她偏头看了眼言于归。
言于归盘腿坐在石头上,手肘撑在膝盖上, 出神地看着下方的村落, 左手捏着一根驱虫香, 右手食指不自觉点在左手的手背。
她突然想起来, 言于归有个习惯。思考的时候, 右手食指总会不自觉点在什么东西上。谢留夷曾经调侃过,他右手的食指才是大脑的本体所在。
她没有去打扰,盘腿坐下来, 抓紧时间打坐入定。师父说过,想要打败潜识,必须得飞升。虽然希望渺茫,好歹得努力一把。
不知过了多久,感应到白莲的气息靠近,她从入定中醒来,抬眼已是月上中天。言于归手里换了一根新的驱虫香,正垂眸看着她的裙摆发呆。
“谢留夷,你绝对猜不到我在林子里发现了什么!!”白莲大呼小叫地落到崖顶的石头上。
谢留夷很给面子地问:“发现了什么?”
“一个墓!林子里有个古墓!”
闻言,谢留夷露出惊讶的表情。
白莲说得更起劲了,“而且你也绝对猜不到,我在古墓里发现了谁!”
谢留夷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还是配合地问:“发现了谁?”
白莲得意一笑,竖起三根手指,用爆大料的口吻说:“我在墓里发现了三个人。”
此话一出,谢留夷真心实意地惊讶了,她原先只猜到那位跳舞的姑娘在古墓里,却没想到里头竟然不止一个人。她看向言于归,却发现他并不惊讶,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白小姐可以详细说一下那三个人的情况吗?”
白莲在两人之间跪坐下来,掰着指头数,“一个是昨晚跳舞的姑娘,一个是吹笛子很难听的小伙,还有一个离魂的男人。”
“离魂?”言于归问。
“就是……”白莲挠挠头,“洋人说的什么树……草……哦对!植物人。”
白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煞有介事道:“根据我这双慧眼的观察,跳舞的姑娘和那个植物人关系不一般。”
听到这儿,谢留夷和言于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名字——曾照云。
白莲还在继续说:“她替他擦身子的时候眼神温柔的哟,就像……”
她绞尽脑汁想要形容出那种眼神,突然视线落在言于归身上,一拍大腿,“就像言公子看你的眼神!”
谢留夷疑惑,“崇拜?”
白莲:……
言于归:“白小姐继续。”
白莲没好气地白了谢留夷一眼,继续说:“那个吹笛子的小伙儿看着有些傻不愣登的,姑娘说什么他做什么,没有吩咐的时候,就跟个木头人一样。”
“哦对了,我从墓里出来,遇见今天来找你们合作的那个玩家了。他在那附近鬼鬼祟祟的,我猜,他是在找古墓入口。”
听到这儿,谢留夷明白了。那个玩家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古墓的消息,于是唆使其他玩家击杀怪老头养的蛊,制造混乱,好趁机离开村子。
白莲说完了自己的发现,笑着凑向言于归,“言公子,奴家这回的差事办得怎么样啊?”
言于归不动声色地往后躲了躲,面无表情,“多谢白小姐。”
白莲坐回去,手捏兰花指羞涩地捂住嘴,巧笑倩兮,“公子不必客气,下回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同我说,不收劳务费的。”
谢留夷控诉,“为什么他就不收?”
白莲对谢留夷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一字一顿地说:“我,乐,意!”
本就不富裕还倒欠白莲一屁股债的谢留夷心情十分悲伤。
“白小姐,”言于归问,“古墓附近,虫子数量是不是很少?”
白莲回忆了一番,“好像是,反正古墓里头没有虫子。”
言于归点点头,对谢留夷说:“接下来我们得去古墓,你可以吗?”
谢留夷估摸了一下。她害怕的是大体型或者大批量的虫子,如果古墓里虫子不多,她是没有问题的,于是点点头,“我飞过去。”
她的意思是,她从天上走,到古墓上空的时候再降落。
言于归嗯了一声,转向白莲,虽然表情很冷,态度却彬彬有礼,“劳烦白小姐带路。”
“好啊。”白莲清脆地应了一声,飘出悬崖等着。
言于归起身,走到谢留夷面前,“不许公主抱,不许夹,不许扛,也不许提。”
谢留夷真心实意地感叹,“要求真多。”
说着,手上掐诀,灵力凝成的巨剑出现在他们脚下。想起言于归“恐高”,她十分体贴地抓住了言于归的手腕,“闭眼。”
白莲在前面带路,谢留夷御剑跟在她身后。
飞了没多久,白莲说了声“到了”,便向下一头扎进密林中。
树冠太过茂密,枝叶交错着,像蛛网一般。谢留夷没法像白莲那样穿透障碍,只能御剑一点一点地沿着枝叶稍微稀疏一些的路径,七扭八拐地艰难下降。
随着高度降低,月光被头顶茂密的枝叶遮蔽,林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脚下巨剑发出莹莹的光。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这里是真的没有虫子,哪怕叶片背面的蚜虫都销声匿迹。
想起言于归曾经让白莲注意毒虫密集或稀疏的地方,她心有所感地问:“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没头没尾的问题,而言于归却理解得毫无障碍。
“自然界中,凡被称为王的,要么万兽拱卫,比如狼王。要么万兽退避,比如老虎。我之前只是怀疑,今晚才确定。”
谢留夷听懂了他的意思,村子里虽然家家户户都养蛊,但是蛊虫都好端端地在陶瓮中,并未呈现拱卫或者退避的姿态。怪老头身上同时带着两只蛊,不可能都是蛊王,今晚玩家出手击杀了这两只蛊,也验证了这个猜想。
那么,真正的蛊王很可能养在村外。
这么浅显的道理,其他的铂金玩家自然不会看不出。他们的想法跟言于归一样,不破不立,打破当下平和的假象,才能推动副本进程。
这种做法,说得文艺点是疯狂,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作死。
谢留夷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莽的玩家。
思忖间,她已经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冠,降落在地上。脚下的巨剑分散成千万光点,如萤火虫一般照亮了这方天地。
光点很快消散,谢留夷转头看言于归,却发现他并没有拿出照明工具,一双眼在黑暗中清明无比,似乎并不受影响。
见谢留夷看他,他说:“我夜视能力不错,你呢?”
谢留夷:“我也是。”
也许是因为此处树冠过于茂密,遮蔽了大部分阳光,因此下面几乎没有灌木,地面上是厚厚的落叶,粗壮的树根如同盘龙交错着钻出来,上面丛生着不需要阳光的真菌和蕨类植物。
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从村中分流而出两条小河,其中一条就从旁边流过。潺潺河水奔涌向前,落入一棵五人环抱的巨树根部。
那棵树根下面竟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地上河由此转变为暗河。
白莲指着树根下面的洞,“从这里进去,就进入古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