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留夷眼神冷漠地看过去, 见他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脸上难得地露出些同情。这个傻子,连对手实力都看不明白,如此普通,却又如此自信。
言于归又躺回去,双手枕在脑后,“不感兴趣,慢走不送。”
中年男人这才发觉自己被套话了,也不生气,眯起眼睛说:“真可惜,看来我们只能做对手了。”
说完,又看了谢留夷一眼,转身离开。
谢留夷问言于归:“他老看我做什么?”
“柿子挑软的捏。”
“我看起来很软?”
言于归呼吸一窒,好半天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一类玩家,实力不强,靠着抱大腿通关铂金本。他以为你是这种玩家。”
谢留夷哑口无言,也许是言于归对她的照顾和保护让其他人产生了误会。她摇摇头,思考起中年男人刚才说的话。
他误导其他人去击杀假的蛊王。先不说他如何做到,其他铂金玩家有没有这么傻。
单说一个问题:假蛊王是什么?
蛊王,顾名思义就是万蛊之王,不出意外应该也是一只虫子。谢留夷想到怪老头身上两只颜色鲜艳的虫子,心想,莫非玩家要击杀的是其中一只?
可是中年男人又说,杀错了,就能证明副本中存在大巫血脉传承,莫非怪老头是大巫?
谢留夷越想越觉得一头雾水,不由得把视线落在言于归身上。动脑这种事情,就应该交给适合的人。
“言于归?”她喊了一声。
言于归掀起眼皮,懒懒看她一眼。
“你信他吗?”
言于归嗤了一声,“我又不傻。”然后就不说话了,对比此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显然还在生气。
谢留夷觉得多年不见,言桃花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可是谁叫她有求于人呢,只得好声好气地问:“你觉得蛊王在哪?”
“不知道。”
谢留夷:“……”想打人。
大概是她沉默太久,言于归终于意识到她不高兴,爬起来盘腿坐好。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面朝着她,耐心又详细地开始分析,“现在我们已知的线索里面,并没有明确指向蛊王的。击杀蛊王就能通关,说明蛊王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击杀的对象,现在的副本里,所有的虫和人,对玩家来说,击杀难度都不大。”
“之前说过,有些剧情需要关键事件触发。我怀疑真正的蛊王还没出现。所以我们按兵不动,等着别的玩家试错,你觉得呢?”
言于归询问地看过来。
谢留夷:“我觉得你话变多了。”
言于归愣了两秒,仰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因为你话变少了。”
谢留夷指指自己的脑袋,“有封印,不能多说。”
话音刚落,言于归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怎么回事?”
“我师父嫌我话多。”谢留夷坦然回答。
言于归:???
他眼神和缓许多,“封印对你有伤害吗?”
身体上的伤害肯定是没有的,谢留夷脸上露出些沉痛的表情,“会憋死我。”
言于归彻底放松下来,再次枕着胳膊躺下去,“你师父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
谢留夷气结,“言于归!”
对面的人闭目养神,丝毫不为所动。
她真是信了欧阳喆的邪,什么言于归找她找疯了,什么她化成灰言于归也能认出来,就他这德行,哪有半点情深不寿、执念成魔的样子?
言于归要是喜欢谢留夷,她当场表演倒立吃虫!
谢留夷气哼哼地闭眼入定,一点都不想理言于归。
在谢留夷入定之后,言于归才转过头来,看着熟悉的面容,只觉得心里空了多年的洞,被一种软绵绵的情绪填满。
她刚才问她看起来软吗?言于归差点没忍住。
她当然软,在他眼里,她从头到脚,无一处不软。
言于归转过头,出神地望向房顶,抽出左手,闭眼,将中指上的戒指轻轻贴在唇间。
昨晚担心谢留夷的身体,他几乎没怎么睡,现在躺了一会,不知不觉就沉入梦乡。
他梦到外公临死前握着他的手,说:别找了,放弃吧,她不会回来了。
转眼,他看到谢留夷笑着对他招手,他冲过去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急切地问她去哪儿了,却发现手上一片粘腻。谢留夷满身是血,几乎成了个血人。
而她身上的血,正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身体。
他的心骤然下坠,如同跌进万年冰窟,面前出现一方血池,谢留夷脸色苍白地泡在血池里,双眼无神,嘴唇张张合合,无声地重复着几个字。
“桃花,我好疼啊。”
言于归猛然惊醒,第一时间看向谢留夷的方向,却撞入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谢留夷抬起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沾了鲜血,“你究竟传承了什么血脉?”
刚才,她感应到血气,自入定中惊醒,睁眼就看到密密麻麻的红线从言于归身下蔓延出来。
这些红线仿若有生命一般,以言于归为中心,向四周攀爬,无视她的灵力屏障,如同捕猎一般向着她围剿而来。
红线太过密集,几乎布满了整个房间,她怕伤到言于归,不敢放出剑气,只能掐诀以巧劲拨开靠近的线。
指腹接触到红线,才发现这些线,其实都是血。
这么多的血离体而出,言于归却依然脸色红润,没有失血的征兆。只是他表情痛苦,眉头紧皱,似乎做了噩梦。
紧接着,他自噩梦惊醒,所有的血线瞬间收回体内。
怪不得之前把脉,谢留夷觉得他身体里的血液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何止有自己的想法,谢留夷觉得言于归的血都快成精了。
面对她的质问,言于归垂眸,半晌,才叹口气,“不知道。”
谢留夷:“……”
“你需要定期吸血。”她肯定地说。
“刚开始需要,”言于归语气很平静,“刚得到传承的时候,血脉是残缺的。后来清缴屠夫,我用他们的血完善了血脉。现在不需要再吸血了。”
谢留夷将自己染血的手指举在言于归面前,“刚才你的血想吃了我。”
“不是。”言于归别过视线,神情略有些狼狈。
“那是什么?”谢留夷顺手把血擦在言于归的袖子上。
言于归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以后不会了。”
见他不愿意说,谢留夷也就不再问,只是心里始终惦记着这件事。
以血为媒的,大多都是邪术,而邪术大多伤身。
“先前我说过,有办法让你出副本,”言于归垂眸,声音有些发紧,“传承血脉之后,我觉醒了一个技能,叫血契。”
他张开手掌,鲜红的血液从掌心涌出,在手掌上方凝成一枚指环。指环晶莹剔透,如同最通透的红翡,根本看不出是用鲜血凝成的。
“血契就相当于一个永久性的组队道具,结契之后,只要我离开副本,你就会跟我一起离开。”
他动作随意地把指环抛过来,“要不要结契,你自己考虑。二十四小时之内没有同意,它会自己消失。”
谢留夷盘腿坐着,指环恰好落在她裙子上,映衬着星空蓝的布料,显得越发通透好看。
她伸手捻起来,问:“一定得是戒指吗?”
言于归懒懒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技能效果,没有别的形态。”
能离开副本自然是好的,就像言于归说的,如果能进入铂金城,她起码有选择副本的权利。
那厢,言于归换了一根驱虫香,再次背对着她躺了下去,“我再睡一会,入夜以后叫醒我。”
“哦。”谢留夷应了一声,将指环套在左手中指上。顿时,她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与言于归神魂相连。这种感觉,类似于……她跟星河剑的本命契约。
想到星河剑,谢留夷心中无比惆怅。星河剑是她的本命灵剑,平时蕴养在她脊椎中,若星河损毁,她也会遭受重创。
她可以确定星河无恙,却无法感应到它的位置。她头疼地叹口气,也许等她找到星河的时候,星河都自己生出剑灵了。
感应到血契结成,言于归握紧的拳头不动声色地松开,缓缓吐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言的血脉设定,灵感来自于连城璧。连城璧后期学了逍遥侯的邪术,就会变成一滩流动的血。
真的好喜欢连城璧啊~
脊椎蕴养本命灵剑的设定,灵感来自于爵迹,杨幂从脊椎抽出鞭子的那里,我觉得超帅(小声哔哔:我是不是有点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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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暮色四合之际, 言于归自己醒了过来。
谢留夷从入定中睁开眼,就看见言于归正在清扫驱虫香的香灰。她随手掐了个诀,香灰被风卷起, 均匀散落在吊脚楼四周。
早上谢留夷打回来的水还剩大半, 言于归就着已经有些温的水洗漱, 冷着脸走过来等着谢留夷给他弄干。
谢留夷有种养了只像猫一样傲娇的大型犬的错觉。
先前言于归说,入夜后想让白莲帮忙找找林子里有没有奇怪的地方。于是天一黑, 谢留夷便唤出白莲。
白莲体内的种子被她吸收得差不多了,身上的红衣愈发鲜艳,在夜色中像是流动的鲜血。
“我从没见过这种密林,就算有奇怪的地方也看不出来, ”白莲仿佛凭空依靠着美人榻, 一手虚虚支在耳侧, 另一只手点着唇侧,鲜红的指甲如同盛开在暗夜里的花,“你总得说清楚,让我找什么吧?”
言于归蹙眉思忖片刻, “找……毒虫最密集,或最稀疏的地方。”
白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娇笑着拂袖, “既然是言公子的吩咐, 那我就跑一趟, 不收你劳务费。”
说完, 化成黑烟消散在夜空中。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点起了油灯, 吊脚楼里传来一家人聊天的笑语声。晚上没有活动的时候,村民们都不大喜欢出门走动,外面空无一人。
夜风送来不同种类的虫鸣声, 言于归走到门口,双手撑在栏杆上,十根细细的血线从他指尖落入草丛,隐没不见。
谢留夷不愿意坐享其成,将神识拧成一股,遥遥探向村子中心那栋最大的吊脚楼,以那栋楼为中心,铺展开神识。
她精准地控制了自己的神识范围,既没有去探村长家装满虫瓮的阁楼,也没有覆盖到旁边邻居家的屋子。
村长和怪老头在二楼的堂屋中聊天。怪老头还是坐在巨幅刺绣前面,谢留夷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看”他,却发现他身上没有虫子,那只大蜘蛛和大蜈蚣不知所踪。
村长夫人和ximei小姑娘在三楼的晒台上,点着油灯绣花。跳舞的姑娘不见人影。
她扭头看向言于归,言于归似有所感地看过来,轻轻摇头,意思是他也没找到人。
不多时,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接近了村长家。正是肌肉纹身男和他的两个队友。
他们在村长家附近潜伏下来,不久,又有一个三人小队和一个两人小队前后脚摸过来。
三支队伍潜伏在村长家附近,都没有行动,似乎在比拼耐性。
终于,纹身男的队伍先动了,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桶,将桶里的液体泼在他们藏身的吊脚楼的柱子脚上,然后三人退远了一些。
纹身男从系统背包拿出一把弓一支箭,箭尖上不知抹了什么东西,刚拿出来就燃起一簇火苗。
他张弓搭箭,射向被他们泼了液体的柱子。那些液体应当是助燃的,火苗见风就长,几秒时间便燎上那户人家二楼的窗户。
屋内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一个中年汉子背着歪嘴流涎的中年女人跑出来,身后跟着个妙龄少女,正是那晚送酒给言于归的姑娘。
很快,周围的人家都被惊动,跑出来看了一眼,纷纷拿起家里装水的容器来帮忙灭火。
喧闹声越来越大,村长家四个人被惊动,也跑出了屋子。村长见状急忙上前指挥壮年村民一起灭火,怪老头却不知想到什么,转身走回屋子里。
然而这时,七个玩家已经各施手段,从屋子背面爬进了村长家的阁楼。
谢留夷没有为难自己,当即收回神识。同时,言于归也转过头,“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刚走出屋子,就听到村长家的方向响起一阵刺耳又急促的短笛声,紧接着是男人的惊呼声。
谢留夷直觉出事了。
她来不及多说,一把抓住言于归的腰带,提气纵跃,兔起鹘落间很快就接近了村长家。
降落在村长家旁边的吊脚楼的屋脊上,顺手把言于归放下。
言于归脸色铁青,不过也没说什么,指尖血线射出,顺着风落入村长家阁楼的小窗户。
“里面打起来了。”他沉声说。
谢留夷难以想象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头和八个青壮年的男人能怎么打起来。
很快,她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阁楼木质的墙壁被人从里面撞开,几个玩家动作敏捷地从洞中钻出来,爬上房顶。紧接着,密密麻麻的虫子如潮水一般从破洞里蔓延出来。
那些虫子有红色的,有紫色的,有斑点的,有花纹的。然而大批量颜色鲜艳的虫子汇集在一起,只剩下一种颜色——五彩斑斓的黑。
五彩斑斓的黑色虫潮反重力地沿着墙壁爬上房顶,分成几条追着玩家而去,如同攀附在墙壁上的触手。
那一瞬间,谢留夷只觉得耳中嗡鸣,手脚冰冷,眼中只剩下密密麻麻涌动的虫潮。
就在这时,一双微带凉意的手捂住她的眼睛,青草的气息将她包围,耳边传来言于归的声音,“别看,乖。来,吸气,呼——”